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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董璇玑

书籍名:《艳汤》    作者:周析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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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时,时过境迁。
青年怔怔的望着头顶碧清的帐幔发了好一会儿呆,才觉察到这并不是莲花坞水榭内属于他的房间,一个激灵翻身而起,未遂,体内如被灌了铅一般沉重,稍微一栋,分筋错骨之感油然而生。“唔咝……”呻吟着,季太初皱起眉头环顾四周,果然已经不在那片诡异的水域里。应当是在陆地,没有莲花坞终日缭绕不散的白雾,没有水鸟阴森的低鸣声,这里死一般的寂静。
这是哪里?他记得昏睡前还同艳殇起过些争执,最终他为了掩饰心底的烦躁而拂袖离去,躺在床上,鼻尖嗅到青鼎里传来的宁神香,然后徐徐如梦……等等!香?!
脑中闪过一道寒光。
“不可能……”他喃喃道。若是艳殇,那他大可不必如此如此大费周章的将他擒去别处,况且他也不屑于那样隐秘的行径。也不可能是季墨白,他说了要去趟江南,没有理由再拐过头胁持了他;是思无邪或者叶溢清?也没可能,而今江湖形势一日千里,他们均被艳殇遣去外面调查菖蒲宫的消息。那么,会是谁呢?会是谁知道季墨白最后一个隐蔽的藏身地……
季太初被困在床上胡思乱想着,忽而感觉屋外传来窸窣的步音,紧接着一双手“吱呀”一声轻轻推开屋门,太初迅速的闭上眼屏住呼吸,佯装还在昏睡当中。脚步声近,感觉两道诡谲的视线炙热的打在自己脸上,尤其是季太初清晰的感觉出对方在殷殷的笑,无声无息,令人毛骨悚然。
眼皮上的阴影倏然厚重,原来是那人影突然的弯下腰,脸对脸直勾勾的看着他,森冷的气息与他的纠缠在一起,太初避无可避,鼻息微微凌乱了一秒。旋即听得一声令人血液凝固的阴笑如利剑般“噗哧”一声戳中耳膜,季太初的汗毛从头到脚瞬间耸立而起,感觉牙关处平白结了一层冰,呼吸一窒。两片冰凉如死人的薄唇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不要再装睡了,初初。”
那声音阴柔甜美,尾音甚至有些尖锐刻薄,像锐利的棱角扎在心脏上,叫人无端端的心弦一紧。慢慢睁开眼,瞳孔在映入一个人的五官时猛地撑大,剧烈收缩着,瞳色一深。季太初圆睁的双目里倒映出近在咫尺的一个人的脸,男人的,脸。
妩媚婉转桃花眼,似嗔含怨,柔柔弱弱如一池秋水。星子一样无比清澈的眸,永远似含着一股子甜腻的笑意。肌肤是半透明的白,尤以俊翘鼻尖上那一颗痣最为秀气,丹唇如花,细佻的瓜子脸不堪一搦。
那是……
“嘻嘻,初初,小初初……”他声音低哑却迷离,分外蛊惑。却听的太初背后阴风阵阵,冷汗涔下。男人陌生却又无比熟稔的脸直勾勾贴在他面前,含着风情万种的笑意,用让人浑身僵硬的嗓音讲话。
“你醒了吗?”他摸着季太初的脸颊吃吃的笑,眼神脉脉而隽永,却不是季墨白一般令人陷落的深情,他嘴角的弧度纵使再过天真楚楚,也难以掩饰骨子里散发而出的阴鸷与邪气。
太初的视线下移,瞳孔却像被刺了一剑般,猛地收缩了一下,这一回,却是连思想都完全凝固住——
红衣!
彬彬出现的梦境与幻觉里的红衣,十五年来不间断折磨着他思想的红衣,可与艳殇以假乱真的红衣,拥有着与他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脸,红衣!!
太初眨了眨眼,眼角生疼。
手的主人凑的更近,几乎是唇贴着唇,鼻尖抵着鼻尖,让自己盛满阴戾与晦暗的瞳孔直射进对方眼里,四目相对。
“想我麽?”他说,用寒冰般渗人的声音说,低低笑着,指尖摩挲着青年僵住的身体,“想念我么,小初?想念,你的母亲麽……”
噗哧,血光四溅。指尖刺破掌心后断裂,季太初竟毫无知觉,麻木的躺着,任由男人伏在他身体上方温柔而恐怖的抚摸过他全身每一块骨骼,并发出叹息:“啧啧,真是精美,我的儿子~咯咯……”“你是谁……”用残存的清醒强迫舌尖硬起来,抵着口腔上方打开声道,拼命的让自己发出几乎是沙哑的声音。季太初几乎是呆滞的望着他,脑中一个恐怖而狰狞的争先渐渐成形。
不……
“我是谁?”男人歪了歪头咯咯脆笑,惬意的眯起眼睛,季太初感觉那表情熟悉的让他疯狂,正如同世界上另外一个自己站在他对面,用他往日习惯性的表情和动作,面对他自己。
快要疯了。
“……我是你的母亲,小初,我生了你哟……”男人猫咪一样蹭着他的脖颈,伸出红淋淋的舌尖妖艳的舔了他的脸颊一下。太初却已恢复清醒,从最初的震惊里走出来,凝视那张与自己十分相似的脸,片刻,轻轻吐出三个字:“董璇玑。”二十年前风靡天下的第一名妓,董璇玑。传闻里季墨白最终的归宿,史上身份最神秘的人……
“小初真是……”男人发出突兀到让人不舒服的笑声,伸出涂满蔻丹的艳丽五指,捧起太初的脸颊赞叹,“啊哈,我的小初,真真是冰雪聪颖~”“不要碰我。”季太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宛如两道摄人的寒冰,淡淡道,“我请你,不要碰我。”
男人分明是愣了一下。
“你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嗯?”太初定定的看着他,挑起一边儿的嘴角,冷笑。“没有什么。”男人垂眸羞涩的笑,“只是一点点毒药而已。”抬起头目光灼灼的望着太初,“从你,五岁那年就开始了。给你,喂毒。”
青年脸色微白,眼底折射出一道银光。
男人吃吃笑起来,殷红的指尖森冷的刮过季太初的脖颈,沿着大动脉优美的弧线,痴迷留恋,并发出不明意义的叹喟:“啧啧!五岁的小初,长的决定漂亮,像玉瓷堆砌的人儿一样雪白剔透,我抱住你时,你的腰肢和手臂细弱的让人想一把掐断……那声响,一定很清脆动听……”男人说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话,却用那种陷入回忆时独有的温存表情和微微怅惘的口吻,片刻后又怏怏的补充:“可是你不乖呢,小初。”
青年始终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安静的听着。表情漠然,垂在床际的掌心却已经血肉模糊。
“你为什么那样不乖呢,小初……”男人哀怨的望着他,漆黑如瀑的长发蛇一般凉凉的漫下来,环绕着季太初四周围,触碰到肌肤时有微微的针刺感,“我究竟多么辛苦才得到你,瞧,你的脸和我脸,它们多么的相似,几乎是一模一样!……我那样辛苦才得到你……”
他喋喋不休的说着:“……那样辛苦,我不惜一切代价为了得到你,我用最剧烈的毒素填满你的肺腑,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哦不,他们可没有你那样幸运,小初。他们都受不住那幻觉折磨头脑的痛楚而疯掉,只有你,小初,只有你……”“只有我。”青年轻轻吸了吸鼻子,用有点沙哑和诡异的声音重复那三个字,“只有我,死不了,亦疯不掉。”
男人的眼神一瞬间焕发出耀眼的光彩,这为他原本就秀美的五官增添了一抹妖异的俊魅,原本柔弱楚楚的风姿也因此变得傲然,细长的眼尾妖媚吊起,产生一丝邪气,俯瞰着季太初殷殷的笑:“多好~有了你,什么都不必失去。”不必担心会失去那个男人温柔的注视,不必担心有人千方百计的将那个男人从他身边抢走,不必担心,什么都不必担心。只因为他有了他的孩子,董璇玑,有了季墨白的孩子。
“这就是你的目的?”青年深深地望着他,眼底泛起冰冷的讥诮,“董璇玑?呵,或者应该叫你,艳殊。”“不!”男人突然爆发出怒吼,美目喷火般死死瞪着他,仿佛那个名字是禁忌,一旦提及就会释放出心底潜藏的恶魔,用来吞噬瑰丽的部分。
“不,我不是艳殊,我是璇玑!”他的五官急速狰狞,嘴角的笑容逐渐扭曲起来,雪白的手猛地掐上季太初的脖颈并迅速收拢,口中喃喃着,“我是旋即,我是董璇玑!他最爱我的名字,他说我的名字最动听……比的过,比的过任何人,一切……”
“疯……疯子。”太初艰难的吐出两个字,脸部因窒息而迅速的泛起不正常红晕,肌肤胀起,感觉喉咙快要被那一双纤纤玉手掐断时,他脑中蓦地又出现了幻觉:还是那个梦境。自他有记忆以来不停不停往返重复的梦境,像那个少女一样,如今他的脖颈也即将被人一把拧断,或许别人看到的时候,也会惊悚于那角度的诡异与场景的血腥,令人终身难忘。
“不、不不。”男人似想起了什么,忽然松开手,踉跄着连连倒退几步,扶着床畔失神的呢喃,“不、你不能死,你死了,一切都结束了……”“我是谁?”季太初木然的任凭气息流淌在恢复畅行的脖颈内,“我到底,是谁。”
没有过去,没有将来。没有真正属于他的任何美好记忆,只有被篡改的,被迫走向崎岖道路的变态历程。为什么他遇到的每个人都是疯子?像艳殇,像季墨白,像艳殊,一个一个全都是疯子,冷血,扭曲,阴暗,执迷不悟……
他们为他编制了一个再美好不过的过去,二十年艳汤馆少主的身份,所谓的“季太初”,却不过一场惊天的骗局!
“你是季太初。”男人温柔的说,“过去是,现在是,永远是。死了,也还是……”
真正的季太初是谁,真正的他又是谁,不会再有人知道。现实里,那个温文尔雅的青年就是季太初,他性情豁达却又冷静持重,他行为稍稍怪异却总是能轻易吸引人心,他喜欢挑起嘴角放肆的微笑,他也会微微垂下眼眸温柔的注视着让你沉沦。他是季太初,无数个形象无数个日夜里,唤动人心的季太初。
男人伸出森白的手指抚摸他干涩的唇,低声说着:“别哭,不要哭。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为什么还会难过,还会哭……”
没有过去。
“你应当庆幸我没有杀了你,”男人说着,眼睛里翻滚出嗜血的狠戾,口吻却极为轻柔,“不过,我本也是为了寻你而去的,真可惜……若不是为了留住墨儿,我何必要诞下你?嗯,这样说也不对,毕竟你与我并无血缘关系,若不是真正的小初死了,我又何必到哪里寻一个你这样的烂货来冒充他……”
“我的小初,他与你一样漂亮,却如此脆弱。我不过是在那热汤内加了一些毒粉,他便熬不过了,可惜啊……”
“那是最后一步了。”
——什么?
“可还记得你日日夜夜纠缠不休的噩梦?”男人露出古怪尖锐的笑意,轻轻搂住季太初冰冷的身体,慢慢地,慢慢地将他翻了一个身,颀长手指灵活的为青年宽衣解带,露出一具白净柔韧的躯体。
“那梦,便是魔。”他咯咯的笑,“小初熬不过去的,你却成功了,这真是天意。你看,你有一张可比小初的,以假乱真的脸,可是谁知道呢?谁知道你只是个替代品,你有了小初没有的,你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红线的毒,世间无解。我花了多少心思,”他喃喃着,“我花了多少心思才制成的药,小初却因此而死,我好难过,却不能告诉墨儿我们的孩子没有了,他会离开我的,西亭雪、姬止水、姑苏噙芳,甚至是泷杞嗔、沈溪牙还有邱重月,谁都有可能带走他!”
“不——!”他发出撕裂的哀嚎,手指埋进自己发间痛苦的撕扯着,“他们不死,我就得不到我想要的,可是小初死了,一切就都完了……”
“你不能死。”他突然扑上前,惶恐的抱着太初拼命抚摸他的身体,一寸寸,热烈的爱抚,满是宠爱,“你这么美丽,小初这么美,墨儿一定会喜欢,你是我们的孩子……我要把我的一切都给你,菖蒲录,天下第一,都给你!小初,你会站在武林的巅峰俯瞰这大地,你是神你是魔,你是万物的主宰……”
他的五指滑下来滑到太初光洁如玉的臀部,缓缓停下,用炙热如烙铁的眼神直直的盯着那里,忽然漾开个令人脊背汗毛直竖的笑意,诡异的望了望季太初:“人人向往的菖蒲录,不就在这里麽,呵……从你五岁起就一直在这里,从未离开过。小初,你才是唯一有资格修炼它的人。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给艳殇的那一张图上原本没有第九阶,是我将前八阶的心法逆行后编加而上的,便是说真正的菖蒲录,其实只有八阶……”
空气似乎凝固了。
良久——
“会怎么样。”一直未曾开口的青年忽然说到,眼神沉寂,意外的平静,“你知道的,艳殇他即便是过了些内力给我,但是只要他想,他还是可以从我身上要回去。那么,被你篡改的第九阶假如被他这样修炼了的话,会怎样……”
“你关心他?”男人眼神一闪,狡黠而危险的笑了,指尖凉凉滑过季太初光裸的后背,“你不懂武艺。只有不懂的人才会问出这样天真的问题,会怎样?咯咯,当然是,死了。”“……会死吗。”青年低低的重复着话,眼神空洞漠然,忽然扇了扇睫毛,微微一笑,“会死的话,就,最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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