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碧芳楼(上)
第五章新的文字
碧芳楼门口，一个穿着墨绿色袍子，浓眉细眼圆脸的男子，拽着我的袖子把我往外拖。
“公子，我们还是别去了。”
“怎么啦？”
“那些人看公子的眼神都好吓人的。”他左右张望了一会，嗫嚅地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不止是嫖客就连站街揽客的小倌都如狼似虎的盯着我看。
“要不公子也画一下再来吧。”
“不行，必须是今天去。”今天祝昀也在碧芳楼，若真出什么事，也许他还能派上些作用。
“墨染有些怕。”
“怕什么？今天没有人能认出你就是毛团。”我折扇一挥，向前一指，说：“走，咱点墨香的台子去。”
男子摸摸自己的脸，鼓起勇气，冲我点点头，跟着我进了碧芳楼。
“两位爷，面生啊……”才一进去，珊瑚已经迎了上来。
我一面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一面开门见山地说道：“备个房间。”
“诶，阿四，带两位爷上楼。”珊瑚满脸媚笑，声线稍高地支使着身边的龟奴。
我无视领路的龟奴，说：“慢，今日我们可是为墨香而来，若他无空，我们也不打算久留了。”
“二位爷就只要一个墨香？”珊瑚打量我们的眼神有一种暧昧的神色在里面。
我按下心中的不悦，脸上挤出一个带着邪媚意味的笑，搂过男子的腰身，说道：“三个人的游戏乐趣是一般人不能体会的。”
墨染即使易了容，没了一张漂亮的小脸，也不妨碍他弱不禁风的少年身材在特定的环境下给人带来的遐想。他偎在我怀里，脸上泛起的红色几乎烧到了耳朵，他轻轻地推拒着，小声地唤着：“公子……”
墨染略带有些羞赫的表情仿佛正好坐实了珊瑚内心的臆想，珊瑚掩口笑道：“没想到，公子好这口，只是今晚不巧，越州城里名流设宴，墨香刚刚被唤去做陪了，要不我帮你再觅个……”
“里面是不是有祝公子？”
珊瑚怔忪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我想了想，自己倒没想到这一茬，墨香怎么着也是碧芳楼的红牌，这种情况少不得要他做陪的。
“请的都是些什么人？”
珊瑚迟疑，看向我的目光里有一丝探究，没有作答。
我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不妥，又问：“我只想知道有没有官府衙门之类的人在里面。”
珊瑚眼睛一转，含笑摇头，一语双关地说道：“即使官商相护，也不至做的这么明显。”
“带我去吧，三天前有帖子邀我，我当时没有允下罢了。”
阅人功夫一流的珊瑚仅仅是微微思量一番，便开口叫人将我带上去。
我携着墨染正要上楼，手肘即被人抓住，回头望去，只见珊瑚笑得妩媚，说道：“若公子今晚看不上合适的小倌做陪，珊瑚也是可以的。”
我手执折扇，挑起珊瑚的下巴，笑得风轻云淡，说：“我对老男人没有兴趣。”
从容的踏出几步，便听见身后有一阵气急败坏的跺脚声响起。
墨染偎在我的怀里，抿嘴偷笑，见我看他，便吐舌说道：“公子真厉害。”
我也不禁莞尔，颇为孩子气的说道：“气死一个少一个。”
我和墨染跟着领路的阿四穿过了好几个月洞，走完了几条长廊，才来到一个悬着“听雪阁”牌匾的小楼前。
我还尚未推门，门内嬉笑吵闹的声音已经透过门缝钻进了我的耳朵。
待阿四躬身退下后，我牵起墨染的手，说道：“一会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离开我的身边，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你都要装作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知道了吗？”
墨染并不适合装作公子哥的身份进去，毕竟我可以很自然的和一些小倌逢场作戏，而墨染只怕是人家稍微靠近些都会脸红，更何况他的身材……
“要是我们坐下了，你就帮我夹菜，帮我倒酒，有事没事就往我身上靠，明白吗？”
墨染的脸越发的红了起来，点了点头，“嗯。”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揽过墨染纤细的腰身，推门而入。
才一进去，众人嬉笑玩闹的声浪扑面而来，只见一个诺大的房间里，所有的桌椅都被搬到一旁，几个男子双眼被红丝巾蒙住，正衣衫不整玩着循声捉人的游戏。
房间的另一头，祝昀坐在牙木雕花凳上，大腿之上坐着一个魅惑的少年，两人均是衣襟不整。
祝昀面带诧异地看着我，目光又落在我搂着的墨染身上，先是微微一愣，接着又是一抹招牌式的邪魅笑意，张口含入少年挟过了蜜饯。
我正要回他一个白眼，一个纤细的身影倒退着撞进了我的怀里，鼻间瞬时暗香涌动，随着这个身影的回头，一双带着错愕的琥珀色眼睛映入我的眼帘。
这张脸和墨染有几分相似，只是眉目间已褪去了青涩，取而代之的是不由自主流露出来的风情，就连着无心的一撞都恰到好处地显露着他的惊艳。
“墨香？”
他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我，一个蒙住双眼的男人正迅速向这边摸来，口中说道：“墨香，我可是闻着你身上的香过来的，被我逮住今晚你可就躲不过了。”
我迅速将墨香往身后一拉，自己迎了上去。
男子一把抱住我，立马觉得不对，拉下丝巾就说：“这个不对……啊……老天待我不薄啊，好一个投怀送抱的美人……”
男子一面说着，一面就要把那张猪脸凑上来亲。我正恼火不知怎样摆脱，眼角余光瞥见远处人影一动，一只手掌帮我挡住了来势汹汹的猪脸。
“黄公子，你可不能对他乱来，他就是住在我宅子里的墨严。”祝昀温润有礼地说道，举手投足之间全然不见之前美人在抱的旖旎神色。
“墨公子，我等这厢有礼了。”一个男子走了过来，弯腰作揖。
待他抬起头来，我才发现面前这衣衫不整的人居然就是前几天才见过的楼兰旺，真是冤家路窄，他也是生意人？不像啊……
陆陆续续几个寒暄下来，我也笑着还礼，心中暗叹，这些人变脸跟翻书似的，前一刻个个都是贪杯好色的嘴脸，这一会功夫，个个道貌岸然拱手作揖，十足的君子风范啊……
祝昀忽然笑着牵起我的手，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开口说道：“墨公子的弟弟似乎对墨香很中意，黄公子就割爱吧，我把如画赔给你可好？”
我扭头，看到兄弟俩早已两两相望，眼里哪里还看的到半分旁人的影子，之前坐在祝昀腿上的少年赤着脚走了过来，一个媚眼就让黄公子笑颤着那张猪脸迎了上去。
祝昀又说道：“这会大家都美人在伴了？那么摆宴？”
虽然祝昀是用商量的口吻说着这番话，但没有人傻到去说“不”，或者说这群人根本就是唯祝昀是瞻。方才那些游戏的公子哥笑嘻嘻地擒了自己喜欢的小倌，站在一旁等着祝昀再次发话。
祝昀牵着我往更里面的房间走去，“那我们走吧。”
祝昀转过身的同时也揽住了我的腰，背对众人的我铁青着脸跟祝昀咬耳朵，“逢场作戏也要有个限度！”
“你不要又狗咬吕洞宾啊，我都把如画赔给黄三了，你给我搂一下又不会掉块肉。再说，今晚大家都要宿在碧芳楼的，你懂什么意思吗？你要把那两兄弟分开吗？”
我的手也盘上了他的腰，暗暗使劲掐他，咬牙切齿道：“你的眼睛怎么就这么毒呢？”
“你的那点小算盘谁不知道啊，就他那身板，易容了我就不认识了？……”他的话里透着得意。
我义正言辞地警告他：“逢场作戏、适可而止，还有今天晚上你要是……小心我阉了你！”
他听了我的话反倒是笑得开怀，“我说，你打的过我吗？”
我瘪瘪嘴，“仗势欺人！”
“能喝酒吗？”
“不能。”
“那怎么办？我还想你帮我挡酒。”
“凭什么啊。”
“只要我能醒着走出去，给你一百两？”
“好。”
“可不能让我在他们递上来的东西上按手印。”
我一下子明白了祝昀的用意，我笃定地点点头。
内室丝毫不比外室小，奢华的菜品早就铺满了内室中央的巨大圆桌，祝昀刚一落座，便紧了紧搂在我腰间的手，眼睛瞟了瞟桌上的酒杯，示意我斟酒。
我白了他一眼，小声说道：“爷是这馆子里的小倌吗？凭什么给你倒酒？”
“倒一杯，二两。”
祝昀今天真是出奇的大方，我连忙拿起桌上的酒壶，快而准地斟了个七分满。
他瞟了一眼酒杯，说道：“嗯，倒还知道护着我。”
我冲他笑笑说道：“当然，今晚你是金主，醉了我管谁要钱啊。”屁，谁护你啊，这样还能多倒几杯呢。
“今天承黄公子宴请，祝某敬你……”
祝昀的一句话使得席间一时觥筹交错。趁着这个空隙，我看了看坐在下首的墨染和墨香，只见墨香帮墨染夹这个夹那个，眼眶有些几不可察的红，但也算是神色无异，再看墨染，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我叹息，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有钱不赚白不赚，在我还没有找到自己的生财之道前，自己当然是不会放过这种赚钱机会的，我瞟了一眼谐笑自如的祝昀，又将他手旁的酒杯斟了个七分满。
接下来，我也见识到了祝昀打太极的功夫，只要对方谈到产业或是有关商业的话题，都会被祝昀一句“今夕只谈风月”给推诿掉。饶是这样，我也从众人的字里行间里得知了祝家的富可敌国，祝家本是以盐业发家，但自从祝家出个月妃后，他们家的产业甚至涉及到了铸钱，也难怪这些人一个劲的巴结奉承。
只是，那凉国的皇帝居然会那么放心地把足以要挟到自己统治的两大产业交给祝家？真不知道那个做皇帝的人是太过昏庸还是暗地里有掣肘之方，我微微叹息，千百年间，富可敌国的商号都没能落个好下场，以祝昀的才智他会不知道？
再说，那个皇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的思绪不受控制，想起了自己身上那枚屈辱的印记，心中又有钝钝的痛，而这个痛却是因为另一个人……
这时，碧芳楼里的人走了上来，躬身问道：“诸位爷，这一会的余兴节目备好了，小的斗胆问诸位爷有没有特别想看的？”
“上次我和吴二爷来的时候，那个节目不错，今天安排了吗？”楼兰旺抚摩着坐在他腿上的少年，开口问道。
“回爷的话，那是咱碧芳楼的压轴，今日恰好到了上等货，安排的就是那个节目。”
“那敢情好……”
我看着楼兰旺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兴奋而发红的面色，直觉他口中的那个节目不会是什么正常的东西。楼兰旺见我看他，也只是嘿嘿一笑，目光并不像其他人那般放肆露骨，仅仅一眼，注意力便又转移到他怀中的少年。
我挑挑眉，此人看上去并不像他外表那样的癫狂好色啊？
我扭身回头，反手在身后的小桌上将第六壶梨花白拿了过来，苛敬职责地斟酒入杯，心里才想着这祝昀可真能喝，他就整个人压了过来，头搁在我的肩膀，在我耳边低声说：“你别只斟酒不夹菜啊，我一入席就在喝，你想爷今天醉死在这鸿门宴上吗？”
我鄙夷的表情还没做出来，他又说：“今天要是醉了，你一个铜板都拿不到。”
“奸商！”
他鼻间一记冷哼，说：“钱是这么好赚的吗？”
我右手执箸，夹了一个虾仁直接喂入他的口中，说道：“爷，您慢着点喝，会醉的。”
我恶寒自己与青楼小倌越发相像的行为和语调，露齿一笑间从牙缝里飘出两个字：“一两。”
我还记得墨染拿着银票时，说的一两的银子的价值，喂一筷子能换两百多斤米，我干嘛不换啊，再夹一个糖醋排骨喂入他的口中，左手执绢接住他吐出来的骨头，又说：“二两。”
我笑着小声说：“店小二伺候好了还有赏钱呢，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他嘿嘿一笑，小声答道：“你记账，我付钱，一个铜板都不少。”
此时，那个吴二爷又端起了杯子，说道：“祝公子和墨公子真是伉俪情深。小弟敬你们一杯。”
我望着那个眼角都起了褶子的“小弟”打了个冷颤，伉俪是形容夫妻的吧？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是夫妻了？重点是谁是夫？谁是妻啊？
在祝昀的暗示下，我端起了杯子，喝下了今晚的第一杯酒，就是这一杯酒使得我的身份有了飞跃性的变化，鹣鲽情深、百年琴瑟、甚至连比翼双飞的祝词，都从那些瞎了眼的人口中一一冒出。
每个人都上来敬了一杯，一圈下来，七八杯酒喝下，我的头也不禁有些发晕。
吴二爷也喝的有些多，口中叨叨的打算发动新一轮的攻势，我扶额，心想这会可算是看清了，这些人就是打算把祝昀给灌晕才会逮着一点由头也要敬上几轮。
突然，祝昀看着我一阵轻笑，笑声听上去叫人毛骨悚然，他将我一把拉过来，两片火热的唇贴了上来，灼热的吐息拂过我的脸颊，他甚至迫不及待的吮咬起来。
我手中来不及放下的酒杯砸碎在地的声音让我瞬间清醒过来，我大力推开他，霍的一下站了起来，左腿踩在凳子上，指着祝昀的鼻子，大喝道：“爷给你几分颜色你就开染坊了是吧？”
气氛一下子如同掉进了冰窖一般，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祝昀倒是没有半分恼羞成怒或是尴尬之色，伸手将我指着他的手按下，态度出奇的好，说：“墨儿，我错了，别生气。”
这就好比用力打出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因为没有半分解气的感觉，所以就算你再生气也不可能再打一拳。
我只得用力地把手中的筷子往桌上一甩，冷着脸坐了下来。
祝昀看了我一眼，对一旁看呆了的墨染说道：“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墨香吗？你们两人先下去吧，明早再和我们一块回府。”
接着，他又拉拉我的袖子，好声好气地说道：“墨儿，我不该在你弟弟面前如此对你放肆，别生气。”
我盯着祝昀，眼里警告的意味昭然若揭，接着转头对墨染说：“去吧。”
墨染还在迟疑，墨香已起身与众人道别。
随着两人的离去，气氛又稍微的活络了些，祝昀的反应很高明，短短几句话，就能让别人以为我是因为他损害了我做哥哥的脸面而发火。
只有楼兰旺看着墨染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我面色减缓，将墨染未曾用过的杯子拿了过来，端杯斟酒，随即跟众人赔罪，推说自己喝多了就爱胡闹。
大家也很识相的喝酒夹菜，言语之间无比热络，对我还外加一些性情中人的奉承。
祝昀随后也没有任何放肆的举动，揽在我腰上的手也仅仅是轻轻一搭，哪里还敢像之前那样时不时揩油。既然大家都粉饰太平，我也乐得继续在祝昀身边赚银子。
整个宴席进行到尾声，之前说的余兴节目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