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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页

书籍名:《罗汉桃花》    作者:周析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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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但不知子臻兄你的小气,究竟是小在物还是小在人?”融华端起茶盅笑眯眯道。
  “有何分别么。是我的终归是我的,即便我如今得不到,也不代表日后如他人所愿。”西子臻迎着日光眯起眼睛笑,话中的意味深长叫融华举至唇畔的手轻轻滞留了一下,放下来。
  温婉一笑:“原来如此。”
  他喜欢的,你都会抢走,到头来,不过是变相的送回到他手上。你所要的,只是希望他能将视线更多的停留在你身上。而他呢,却是根本就不知道你所谓的敌对,说到底就是婉转的扣留。
  “他喜欢的是我。”融华悠悠一笑。
  西子臻忽然偏起头,露出眼底的狡黠给他看,倾而上前,柔然道:“可是,人心难测。”
  融华望着他微笑,那场景凝固成一帧唯美的画面,流淌在玉泷白不曾分辨过的角落。
  再一日,泷白气消,恹恹的憋在家中睡懒觉。春日的暖阳正浓,他伏在院落里的案子上目光迷离,雪肤无暇。忽而一抹明艳的白光刺痛他的眼,下意识的皱起眉腰,待再看时,那白光原来出自小厮捧上前的朱红托盘。
  一柄晶莹剔透的洞箫静握中央,碧绿的苏绦蜿蜒开来,绳环中央扣着一枚雪色通透的龙凤配。
  小厮说,是从宫里送来的。泷白便知,又是西子臻惯用的把戏,玩腻了再随意的丢给他。心中大为光火,可是却神使鬼差的没有将那托盘打翻,像往常一样一股脑的毁掉物件。
  他的眼神像着了魔一样紧盯着那玉佩不放,握在手中愈发觉得温润噬骨,爱不释手。再看那遗留下来的洞箫,素不惹尘,洁净非常,宛同那惊世骇俗的美人一样令人心动。
  心念一转间,便解开了绳扣,将洞箫与龙凤配一分为二,洞箫是预备送与融华的,那与他简直是相得益彰,世间便是再无第二个人可以与之匹配。
  但是那玉佩……
  纤白的指不自觉的握紧,掌心拧出纤细的纹理,泷白望着那玉佩出神,心弦某一处不轻不重的,颤栗了一下。
  竟是为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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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绪绕了一圈后归来,泷白已不知在融华面前怔仲了多久,而那白衣胜雪的男子,仍然噙着笑温柔的望着他,恬淡的嘴角,优美的容颜恍如隔世一般,呈现在他瞳孔之中。
  泷白伸手,颤抖的拿过他手中捏握的洞箫,脑中思绪凌乱飞舞,一种说不清的诡异感席卷而来,叫他惶然。
  手中那柄洞箫,果真如记忆中一模一样,那么,便是真的是他当年送出去的那一把。可是,他明明记得那玉佩是被自己收了起来的,为何到最后,却是送给了融华??
  泷白惊然抬眼,有些不确定的看着对面的人,嗫嚅道:“这洞箫,是……”
  “是你送给我。”融华垂眸微微一笑,“连同那块龙佩,一起送给我的。”
  一语如惊雷。泷白望见呀腰间悬垂的那块玉佩,终于发现为何是如此的眼熟,他与自己初来乍到时所握的那块玉佩,分明是一双!龙佩为阳,凤佩为阴。
  凤佩早已在初时与西子臻相遇时,便草草丢给了他,而此刻悬在融华腰际的,赫然是那块龙佩。
  泷白心弦一颤:他原以为那玉佩只有一枚,想不到却是形状相同重叠在一起的两个!可是记忆中当年送出去的,应该只有一柄洞箫才对,难道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他却无法知道?
  他不是玉泷白,可是却带着玉泷白的记忆,这本就令人觉得诡异万分,如今遇上这错综复杂的玉佩事件,他倏然发现:自己似乎是知道的太少了,可是又知道的太多。
  那些记忆曾经以梦境的方式在他脑中重复上演,而今以为他早已取代了这身体的原主,那么旧事旧情便可以真正抛却,可是他突然发现事情根本没有这么简单,原先的玉泷白,真的死了么?
  他的记忆,也死了么?!

  『 一斛珠 』

  臻王香府,水榭流泉。柳蘅葳蕤,芙蕖弱畔。风甫过,卧叶水莲幽簌起合,莹剔露珠顺着绿荷的茎蔓滚落下来,滴答一声跌进塘子里去,溅起一池清华。
  男子慵然半卧落玉榻,宽大的紫荆华裳波散四下,水云纹裹袖,瑞鸟翔凤华菱,半敞的领口露出迷人的浅蜜色肌肤。一撮漆黑妖娆的发丝顺着肩膀蜿蜒到腰间,垂在榻沿的袖中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手臂。
  腕骨精致,五指纤长。微微生冷而苍白的指端懒懒的勾着一只白玉凤佩,墨色流苏随风轻摆。光华万千。
  “……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蚟涴。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那些年里玉泷白最爱的一首词,不是什么气吞山河的壮丽,不是什么惊心动魄荡气回肠,而只是李煜的一斛珠。娇慵靡靡之调,梵音濡软,字字惊心。
  是暖的惊心。
  微微合拢五指,勾着那玉佩到眼前。头顶,斑斓的日光在他衫子上投下斑驳的剪影,犹如短促的笔触,犹如墨色微醺。
  西子臻有些恍惚的看着掌心中温润的玉佩,华美的轮廓,精雕细琢,纹理丝丝入扣,惊艳之象却被一隅不甚明显的瑕疵打破。圆弧边缘,粗糙的篆刻着什么,却因为时间久远的缘故,因为被日夜摩挲而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他记得当初玉泷白眸中如金石般崩裂的热忱,也记得他每每怒视自己时,眼神的骄傲和锐利,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兽……
  阖上眼,嘴角微微滑出一行笑漪。
  龙凤配,龙凤配,一生一世一常情,一生一世一双人……
  七月猝星,过往红尘滚滚而来。湮灭的记忆像车辙般凌乱的划痕,散步脑海每一处,却又被一双手牢牢蒙蔽着双眼,看不见。
  倏然忆起那日的珍馐堂后院,流泉飞瀑,琼花遍野,荷池旁一双男子皆是长身玉立。较高的一个,白衣胜雪,美色倾城;较低的一个,梅裳广袖,夜睫堆雪。
  那么美的一双人,却是融华,和泷白。
  玉泷白……
  离的那么远,就能看到那男子眼中的怔仲,过后余味荡漾的动容,宛同清风盈满他浑圆的瞳孔,漆润的墨珠光若琉璃,翠如珐琅,闪过的情绪是从未见过的张慌。
  就像,当初对融华告白时,一样……
  那是少年青涩中透着柔美的五官,视线热忱而单纯,不藏心机,甚至难以掩饰眼中的迷恋。融华的美如长虹观日,冠绝天下。而那少年,便是日日沉浸于那温柔瞳孔中不可自拔的其中一人。
  当年的玉泷白,端秀冷妩,却傲然跋扈。十三岁胁迫下纳随他逛青楼,逛回一身胭脂媚尘,也逛回了一顿闭门思过;十五岁同他吵架,气的赌气三天吃不下饭,最后饿到前胸贴后背,整个人堪堪是风吹即倒,逾日再见人,依旧是生龙活虎青春洋溢;十六岁真正开始暗恋融华,迷的三魂没了七魄,日里夜里脑中尽是某一日融华的风情一笑;十七岁……
  二十岁,他宣布要追求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是天下所有女子心旷神怡的对象,亦是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是融华。
  世情百态,流觞无垠。曾执握的双手变成背道而驰的平行线,到如今,他西子臻不知是感动了上苍,还是感动了自己。二十多年来的呵护,二十多年来的深藏。
  玉泷白,西子臻,融华。
  注定是无法平行的三条线,与谁交叉,都会是无可避免的劫难。诚如他捧在手中的这枚白玉凤佩,多年前的兜兜转转,像那玉佩上的刻痕一样,随着光阴逐渐流逝,到最后已经渐渐分辨不出,当时局中人的模样。
  亦分辨不出,局中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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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陵浮华,胭脂红袖。
  那一年他还只是青青子衿之年,是燕次闻名遐迩的四公子之一,屈居宰相公子融华之下,皇室血脉中最耀眼的一颗星,西子臻。
  四殿下西子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西子臻,皇后林政后宫,帝王是他的保护伞,而最为与他交好的同胞兄弟大殿下西流玉,亦是日后众望所归的太子。
  他有一张摄人魂魄的面孔,宛若修罗般邪气四溢的魅惑,一如利剑般傲然卓越的风流。泼墨般浓情的视线粘在一个人的身上,只会叫人喘不过来气,堪堪为他所痴傻怔然。
  是,他不及融华温婉优雅,仪态万千。比起他,他似乎更多了几星不羁之气。雍容如同黑豹,眼风汨汨之中已夺取了意料之中的芳心。
  唯独对一个人,例外。
  燕次玉府,天下第一香,玉三少,玉泷白。种种冠名之下涌出的少年,细眉细眼,狡黠如狐,却是清秀淡媚,媚而不俗。
  四个人:融华,西子臻,玉泷白与当时尚且青涩的俊朗少年楝扶苏,合称为“燕次四公子”,无不是美貌如画,世间难得。可是这四人中微妙的关系,却不得不成为日后令彼此生出嫌隙与牵绊的禁忌。
  其实除了西子臻,当时暗恋融华的不止是泷白一个,也包括少将军楝扶苏。他那时已小有名气,加之四人除了泷白外,皆是师从于护国大将蒙灼,故而,交集多了,流言蜚语也多了起来……
  分桃断袖,种种版本数之不尽,又千变万化。
  有人说---玉泷白爱融华爱的死心塌地,撕破脸皮也要倒贴,总之,融美人在哪里,他也必是会出现在哪里;
  有人说---玉泷白的确喜欢西子臻,可他爱的应该是西子臻,因为比起后来那些相识的情谊,他与西子臻的青梅竹马原本就更加顺理成章;
  又有人说---玉泷白爱的就是融华,可是融华喜欢的却是西子臻,泷白太柔弱,而四殿下西子臻是名正言顺的皇族血脉,英俊噬骨的男子当然顶选他;
  还有人说----融华爱的是玉泷白,但是同时爱着玉泷白的还有一个西子臻,因为泷白如何粘着融华,西子臻就是如何粘着玉泷白……
  等等等等,传言最盛时甚至连楝扶苏都被牵扯进去,被人嚼舌头嚼的无语。其实其余三人最清楚,当时的楝扶苏,早已被他师傅蒙灼吃的死死的,毫无翻身余地。
  那么,除了扶苏,其余的三个人,又是一段如何错综复杂的关系?答案是众说纷纭,而关键人物却始终未做出回应。
  唯一能够回应的时候,已经是风雨四起,江河易主,改朝换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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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子臻靠在榻上失神的小,有些薄茧的指腹微微摩挲着凤佩,顺着那刻痕的走势蜿蜒。闭上眼,指尖淡白,玉佩精美的雕刻纹理在指端一点点绽放开来。他就像多年前从泷白手中初抢过它一样,不看,而只是凭着感觉慵懒却耐心的摩挲。
  一点一点,顺着那琼花痕,碧翠角,凤月勾,广陵弧……依依摩挲而去,极其仔细。然后,睁开眼。
  视线中央的玉佩似当年光润剔透的模样,卧在手指间泛着脆泠泠的光华。然后,如当年一样,轻轻挪开捏着那一角的手指,凤佩倏然坠落而下,他清冷的目光睨视着,在它即将跌进尘埃的霎那间飞快抽手,衣袖自半空中掠过一道优弧,极地耀目。
  罗袖掖地,张弛有力的五指间紧攥着那枚差点就香消玉殒的凤佩,流苏堪折,润玉无声。
  然后,若有所思的望过去,倏然发现,任何人任何事,但凡沾了他玉泷白,但凡沾了他喜欢的,就必定无法被摧毁。至少自己无法狠心摧毁。
  于是,凤眸中闪烁的光芒倏然变得炙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蕴含其中,像呼之欲出的热潮,又像沉积多年的佳酿。
  修长的指挟剑而出,利落的白光刺目,割破寂静。一片簌簌风声之中,唯剑刃与空气摩擦发出的火花令人目眩神迷。
  他举剑而下,犀利的剑锋在凤佩边缘如龙跃腾祥,姿态凌厉,玉石香屑四溅,片刻后,剑归于鞘,四海升平,万籁俱静。再望那凤佩,除却边缘那一行静谧的小楷,其余别无二致。
  那蝇头小字,行风俊秀凛冽,却饱含着刻骨柔情。必定是持剑者以心镂刻下的字迹,堪堪只有两个字。
  他捏着那块玉佩,嘴角终浮起一抹隐讳的笑靥,滋味不明。翌日,命人将那龙凤玉佩原封不动的送回玉府。据说玉泷白后来捧着那玉佩发了一下午的呆,再后来,没有后来。
  数日后,春游波澜湖,他怀里搂着两个倾色女子,姿态暧昧的在船坞中品酒携芳。美人娇羞如花,面若桃李,艳如云霞。携着一斛女儿红送至他唇畔,他抚摸那女子纤细玲珑的腰肢,忽而情动,压着那身子压向软塌间,惹火的抚慰。
  殷红的舌,像一丛跳跃的火苗烧的人挫骨扬灰。女子在他身下娇吟连连,目露醉色。而他纵使不停下手中轻佻到下流的举止,那一双锐邪入鬓的凤眸,却始终冷淡的望着珠帘外隐约可见的画船。
  船栏上一双人言笑晏晏,清暖的春风盈满香袖,给他们增添几分乘风欲去的迷离感,宛同颜羽坠尘,有种触目惊心的美。
  西子臻望着他们,眼神直直的锁定在那白衣男子身上,他手握洞箫温柔的望着身畔巧笑倩兮的青衣少年,一双眼灼灼其华。继而,视线下游,定格在那二人的腰际,随风飞扬的墨色苏绦,徐徐然扬起三千尘华,莫名惊心。
  在他们腰际悬垂的,却是那一双精美绝伦的龙凤佩。凤为阴,龙为阳,相亲相爱,从始至终。
  他伏在女子香腻的身体里麻木的撞击,规律的动作,眼神却无法从那一双人身上撤离,尤其是那一双随风叮铃作响的名鸾佩玉。
  明明日光不激烈,却为何能刺的他眼生疼?呵,穷道是,多情总被,无情恼。无情却又,多情笑……
  倘若你肯仔细的看一眼那细微的字迹,那该有多好。
  『 困棋局 』

  七月当头,流火遍地。气温转眼燥热起来,泷白披着一层薄衫卧在雕兰小筑的碧玉寒榻上,微风拂面,闷热稍稍散去一些,贴身的衣料之间却仍起了一层薄薄的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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