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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老洋房

书籍名:《鬼话连篇》    作者:青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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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城市都有属于它的历史,而历史绝大部分都印刻在了一幢幢老房子里,那些陈旧的房子中或多或少发生过不为人知的故事,有些故事改变了历史,所以人们把它们留了下来。或是改成博物馆,或是建成纪念堂,总之那些房子的记忆是人们需要保留的。反之有些记忆却是人们极力想要遗忘的,丢弃的,它们被封印在古老的阁楼中,残缺的墙瓦中……”
这段文字是白翌备课本上的,那小子做事很认真,喜欢事先把东西都整理好,所以备课本比我的要厚很多,里面还有些从网上下载的图片,可谓图文并茂,哪里像我。摇了摇头合上书,人是不能比较的,一比较内心的负面情绪就会像啤酒瓶里的泡沫,你晃一下,它就一发不可收拾。
白翌今天不在,我一个人把昨天的晚饭热一下就乐呵呵地上网游戏了,我这个游戏瘾君子的毛病都不知道被白翌数落多少次了,照旧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压根听不进,自己也不愿想,这电脑还是白翌他出资买的。
我挠了挠头发,因为父母不在身边,又是寒假休息,不修边幅到头发都把眼睛给遮住了。有时候我干脆就拿个夹子夹住,白翌看见我这样几次都笑到抽筋。在我考虑要不要去理发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是白翌打来的,他叫我出去,有事要我帮忙。本来打算一口拒绝的,但是最后白翌说了句“来就有饭蹭”,我就听进去了。
我知道自己就是这样的毛病,总是为了些小便宜斤斤计较,但那是天性,生来就是一副只进不出的守财奴德性。我叹了口气,心里想:估计我这辈子也就是一个掉钱眼儿里的小市民了。
我用笔匆匆记下碰头的地址,兜里揣上手机,拿上外套就出门了。白翌很少会介绍自己的朋友和亲戚给我认识,他总是避开谈论自己的家人,也没见他有过什么朋友,有时候感觉这小子就像是与世隔绝一般的存在,除了工作,唯一有交接点的也就只有我这个室友了。
难得他今天居然找我去蹭饭,我一下子来了劲儿,一路小跑往车站赶。他说的地址我不太熟悉,虽然知道怎么换车,但下去后还得问路才能找到。
我下了公交车,发现这里是一个周围都是老式洋房的街道,林荫小道两旁婆娑的树影间可以隐约看见欧式洋房尖尖的屋顶,阳光打在幽静的小路上,感觉意外得暖和。我心里却暗想:老白居然请我来这里,这不是情侣约会才来的地方么?心里总是有些疙瘩。怎么说呢,白翌是我的好兄弟,但总感觉有些不对劲,我们之间还夹杂着一些我不太明白的感情,往深处想的时候,又感觉不到有什么不对劲,白翌依然是我熟悉的白翌。我甩了甩脑袋,尽量不往偏处想,把心思都放在了找门牌号上,终于在这百折千绕的小道上找到了那幢房子。不得不感叹自己还算认路,一路走来居然没有看见人,也没处问,只有来回地找,而那号码居然还是13-B号。
找到的时候我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抬头看了看房子,一幢没什么特别的老式洋房,但是我知道到了吃饭的地方了,因为它门前挂着花园饭店的英文花体字招牌,字体很漂亮,以前学过排版,对于字体设计有一定了解,一看这字我就知道这地方挺高档的。
推开大门才发现,外表看上去很普通的一个洋房,实际上内有乾坤啊,大门虽然是老旧的木板门,一推开就发出嘎吱地响声,但比有些超市门口的铃还管用,这不,马上就有一个打扮十分可爱的女服务员出来迎接了,女孩子长得很甜,声音更加好听。我仔细看了看周围,好家伙,真豪华啊!房子里面远比外面看上去高,一进门就看见一块镶边的浮雕琉璃镜面墙壁,高高的房顶上挂着水晶吊灯,完全一副奢华的海派风格,中间是一个螺旋式楼梯,看上去有些不好走,但这种巴洛克风格的楼梯完全成为了这幢老洋房的点睛之笔,就像泰坦尼克号上的舞会大厅,周围的窗户一半被白色的窗帘给遮盖着,而另一半则可以看见房子外面冬天特有的阳光和树木。
我有些看迷糊了,愣愣地盯着餐桌上擦得发亮的餐具和高脚酒杯。女服务员又甜甜地喊了一声,我一个激灵,脸就红了起来,低头跟着上了楼梯。
楼梯的材质是高档的花梨木,表面极其光滑,看得出打了蜡,地上还铺了高级的地毯,走上去听不见脚步声。我咽了咽口水,白翌居然请我来这样的地方,心里突然有些忐忑起来。一身粉红洋装的服务员带我来到一个包房,我心里更慌了,白翌不会是拿了一年的工资来请客吧?我已经胡思乱想到万一付不出钱,明天的新闻就得爆出两青年大胆吃高级饭店的霸王餐。
服务员敲了敲门,喊了一声:“纪经理,安先生来了。”说完就侧身让开道,向我点点头,示意可以进去了,我走进一瞧,好一个群魔乱舞的聚会啊。
位置上坐着三个人,白翌对我招了招手,在他的对面,坐着一对摩登男女。男的非常帅气,很有派头,一身笔挺的西装,坐姿端正,女士更加不得了,美得风情万种,一笑一投足,完全就是国际女明星的架势,成熟、内敛、高雅。我站在门口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白翌看我还站着发愣,就离开位置带我入座。当他把手放在我肩膀上时,我才从星光璀璨的震撼下缓过神来。
我们靠着阳台坐,桌子上只放了一些开胃的色拉,估计主菜还在等着我呢!我稳了稳口气,希望说话的时候别结巴了。正要开口自我介绍的时候,坐在对面的大美人先开口了,她温柔地问道:“你就是小翌的媳妇吧?”
我没有结巴,因为我根本说不上话来。什么,你哪只眼睛看我像女人了?我脸红到耳根。因为她是女人,而且是个超级大美女,好男向来不和美女计较,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我根本没和他有过结婚这档子事。
白翌笑着插嘴道:“灵姐,你这是哪里听来的?”
美女眨着眼睛,柳眉一挑:“芸芸告诉我的呀!这孩子说为了帮她的忙,小安居然答应作你新娘。”
我开口道:“别瞎说!那、那是仪式!”
这个时候我的智商几乎只有幼儿程度,废话,结婚也是仪式!我咬着嘴唇,靠,早知道就不来了,本来以为就是一顿小火锅,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
坐在美女边上的那个男的从头到尾没有掺和进来,只是微笑着,高深莫测的样子。我到现在还没搞明白喊我来到底有什么意思,所谓天下没白吃的午餐,我就不信这顿饭是白请的!我斜眼看了看白翌,他倒自在,完全一副来吃饭的姿态。
美女笑了笑说道:“好了,不开你玩笑了,我叫白月灵,是白翌的姑姑,不过千万别叫我姑姑,我没有那么老,你也像小翌一样叫我灵姐吧。”
我看着这位金装熟女优雅地拿起水杯,抿了口水,估计她没喝到几滴,然后对着旁边的男士使了一个眼色,男的马上擦了擦嘴巴,开口道:“你好,我姓纪,叫纪军豪。我请二位来,是听月灵说二位能帮到我的忙。”
一直闷头不说话只管吃的白翌终于也抬起头来,他看了看我,然后不露声色地说:“那么纪先生有什么麻烦呢?”
纪君豪说道:“事情是这样的,这里是我投资的一家私人花园饭店。我在鹿特丹留学的时候,曾经在一家高级私人度假饭店里做过高层的饭店管家,那里把古老有历史感的老房子改造成旅店或者饭店,是很先进的投资理念。所以我回国后就向一个远方亲戚买下了这座老洋房,然后改造成现在这个高规格的花园酒店。”
他顿了顿,貌似在等我们投来敬佩的眼光,但我和白翌都属于不关心你喝没喝过洋墨水,只听重点不听显摆的主。我们的眼神告诉他继续说的时候,他有些失望,但是马上就调整了过来,继续说:“这里经过我地精心装潢,和引进国外最先进的管理方式,可以说成为了一个极具品味的高级饭店……”
白月灵打断那位纪先生陶醉地演讲,说道:“君豪,说重点,或者饭后再说,大家都饿了。”
我向白月灵投去了一道感激的目光,后者微微笑了笑。说真的,纪君豪的话我根本不关心,我早饭午饭都没有吃,饿得早就没有思考能力了。
纪君豪很听白月灵的话,立马就停止演讲,按了一下呼唤铃,刚才那位可爱的服务员就推着餐车进来了。我们每人一盘菜,看上去量不多,也不知道是什么名堂,几只大虾,一块肉排,造型摆得不错,其它的么……我拿起刀叉,切了一块放进嘴里,味道还真是不错!感觉肉质鲜嫩,而且酱料很好吃,香料放得很足。
但是要说真有多美味,我娘做的酱牛肉比它还好吃。这个东西看着量不足,却很耐吃,等我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完,发现居然已经饱了。我不喜欢这样的饭局就是因为压抑,吃饭的时候大家只闷头吃,生怕自己在吃的时候犯一些礼节性错误,不像去吃火锅,大家敞开了涮,有什么说什么,气氛和这里完全是两回事。
等吃完了之后,服务员又送上来甜点和餐后酒。气氛这时候缓和了少许,白月灵比白翌健谈,而且长得又是无可挑剔,和那么一个美人吃饭,享受多于遭罪。
白月灵开口说道:“好吧,君豪,你继续说下去,记得说重点!”
纪君豪点点头,终于不再废话地说起了重点。这幢房子原本是他表姑的,然后他用自己的一座小别墅和四百万块钱换得。纪君豪这个人很会看女孩子,选来的姑娘个个水灵灵的,可爱的服务员也成了这家店的一大卖点。本来还好好的,但是最近一段时间这里一直闹腾,有些东西会莫名地移动位置,还有些女服务员说看到了鬼影子,甚至有一个女孩子突然摔下楼梯,事后居然说背后有人推她。大家都惶恐不安起来,好多小姑娘都不干了,留下来的也是看在比原先高出三倍的工资份上。于是大家都纷纷说这幢房子闹鬼,但是碰上个海归派纪君豪,完全的唯物主义者,他根本不相信有鬼,却偏偏十分相信风水学说,认为那是有科学依据的。进退两难的他得知了白月灵的侄子是这方面的高手,就请我们过来看看。
个人感觉是纪君豪只不过想要一个风水先生来给大家辟下谣,然后他可以安定那些小姑娘们,同时也可以不用再出三倍工资求她们了。
我和白翌对了对眼神,心领神会。只见白翌咳嗽一声,他瞟了一眼白月灵,后者也眨了眨眼睛,然后他开口说:“纪先生,我感觉你这里的风水确实存在着缺陷,比如说门口的装潢很好,但是你有没有发现门口周围的树是槐树,这个很不妙,需要移走,还有你门口开着的那面水晶反光镜子,很别致,但在风水学说中,那是一种光煞,对房屋的主人十分不利啊!”
纪君豪眉头皱得很紧,不用他这个留学管理人才来说,我也听出白翌话里的味来。现在的树木都是由园林局管着,市民是不能随便砍伐树木的,否则违规所赔的钱也够姓纪的哭死。另外他门口的那个水晶镜子,看得出掏了多少钱,估计移掉也够他心口淌血的。纪君豪抿着嘴巴,思索了好久才开口说道:“难道就没有不移树,不搬镜子的办法么?白先生,我和月灵是老同学了……”
白月灵也上来搭话说:“是啊,小翌你就另想个办法吧,只要在君豪能力范围內的他都可以答应。”
我终于看出白翌和白月灵唱得是哪出戏了,完全就是准备狠敲纪君豪这个自负投资商一笔。我一直没有说话,反正我是来蹭饭的,其它的我也掺和不上。
白翌看了看门外说:“那么我就和小安四处看看吧,或许哪里有破解的方法。”
听白翌这么一说,纪君豪那吊着的心算是放下来一半了。我差点没笑出来,但是为了配合这姑侄两人的双簧,还是得装着严肃的表情。白翌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我点点头准备起身,白翌说:“那我们两个先到处看看,你们二位慢慢聊,等我们看完再说该怎么办。”
虽然纪君豪有些不放心,但是白月灵不动声色地拉住了纪君豪,说:“老同学,我们那么久没见面,聊聊吧,有事小翌会包下来的。”说完就坐下来喝咖啡,纪君豪这小子绝对对白月灵有邪念,看白月灵这样邀请他,立即一脸傻笑地坐回去。
我跟着白翌大摇大摆地在这幢高级花园洋房里闲逛。现在已经过了用餐时间,餐厅里只有三四个客人还在喝咖啡,看外文报纸。大厅的侧面有一块非常大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周围花园的样子。阳光洒下来,花园里属于秋天的花卉在冬日阳光下被风吹地微微颤抖,显得可爱又坚强。透过窗户射进的一片光华打在晶莹剔透的玻璃餐具上,使其更加耀眼。不得不承认纪君豪对于这个饭店地设计很到位。
望向花园的时候,无意中发现有一个老人,他穿着蓝色的棉袄,式样非常老了,满头的白发没有梳理过,在阳光下白花花的一片,和这里的人好像两个世界的人一样。老人显然动作不利索了,他剪着树枝,不一会儿就要直起腰来拍两下,看一会儿再弯腰剪。我叹了一口气说:“唉,这年头世道不好,老人也不得不出来干活啊!”白翌也看着老人,然后侧过脸对我说:“你还真是敬老,不过别忘了借寿婆的事。”我瞥了他一眼,眼角滑过老人,发现在他身边有一个穿着一身红色的少年,他站在老人身边,微笑地看着老人,好像是看一个多年的老朋友一样,他长得很漂亮,像模糊了性别一样的秀丽妖冶。少年看到了我,对我微微一笑,动了动嘴唇。我揉了揉眼睛,想再仔细看一看少年时,他已经不见了,老人身旁探出的是一朵鲜红似血的舍子花。老人看了看身旁的花朵,笑着收拾好东西后,就往房子的后门走去。
我正要对白翌说话的时候,那个甜美可爱的服务员走到我们身边。我对这个姑娘的印象很好,主动向她打招呼,她朝着包房那里看了看,确定纪君豪还在那里后,对我们说:“两位,你们想要知道真相的话就跟我来。”
我和白翌互相看了看,点点头就跟着这个服务员小姑娘走了。她走到楼梯下的一个转角处停下来,脸色没有前面那么明媚了,阴着脸对我们说:“两位先生,你们不要听纪经理轻描淡写地说法,其实这里真的闹鬼……”女孩子的脸在暗处,显得有些阴森,她看了我们两眼,然后继续说下去,“纪经理很多隐情都没有说,这里根本已经没办法待人了!”
白翌点点头说:“那么你来告诉我们这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女孩子捏着裙角,让自己尽量保持镇静:“这里的服务员其实都很害怕!说实在的,就算纪经理给我们三十倍的工资我们也不会干的,但是我们的身份证件被他扣着,我们没办法……我也是后面才来的打工妹,只知道这里生意很好,纪经理在这里笼络了很多各方面的门道,想要发展周围一带的洋房,弄成一个度假小区,本来都说好了,为此纪经理需要内部人员调整,把一部分不需要的人开除,然后再招聘一批有能力的员工。”
我心里想,这个姓纪的还真是野心勃勃啊!想要搞个人度假别墅小区,是个狠角色!
女孩子从我们眼中看到了对纪君豪的反感,于是放心地继续说下去:“我们中很多人已经陆续被纪经理辞退了,剩下的都很怕哪天也工作不保。其实纪经理最想要弄走的是孙大爷……”我插嘴道:“是不是那个老园丁?”女孩子点点头说:“对!就是他!他很早以前就在这里了,据说他的上一代也是为这幢房子的主人做园丁。因为他是孤老,没有结过婚,纪经理的表姑妈临走时就希望纪经理能够留下孙大爷,纪经理因为想要快点拿到房契,于是满口答应,现在他的整个饭店都极其高档,他不想要那么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子给他弄花园了,觉得留着很碍事。”
我们眼神中对纪君豪地鄙视又更加深了,服务员不客气地说下去:“纪经理处处为难孙大爷,大冬天的要他去拿着漏水的水龙头浇水,给他加重工作量,就等着他自己说不干,没想到孙大爷居然都肯干下去。我们私底下也为孙大爷抱不平,后来他干活干的都得了肝硬化,几次晕倒在草丛里,都是我们发现给抬回来的。之后怪事就发生了,比如客人用餐的时候说看到汤里有人影子,还有说听到楼梯上有很响地脚步声,但我们的地毯是隔音的,根本不可能,还听到有人哭和孩子的笑声,于是大家都开始害怕了。”
我想了想问道:“照那么说其实也就这些,应该没有多严重,怎么闹得大家都像被鬼缠身一样呢?”
女孩子摇了摇头说:“事情远没有结束,诡异的还在后头呢……”说完,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阵冷风,楼梯上滚下来一个东西,我们都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居然是一只红色的小鞋,样子十分老式,上面还绣着一朵红花。女孩子突然吓得哭了起来,转头就跑开了,我们想拦住她都拦不住。
白翌蹲下身捡起了那只鞋,我凑过去一看,这只鞋十分新,但这个时代应该不会生产这种样式的鞋了,怎么会从楼梯上滚下来?我抬头看看楼上,突然发现在栏杆暗处的角落里有一双眼睛盯着我们,当我看向他的时候,那个影子一闪就消失了。我不由想起在花园看到的那个红衣少年,这个鞋样应该是小孩子穿的。我对白翌说:“老白,这里真的有些邪门啊。”他一直盯着鞋没有说话,然后抬头看了看楼梯,回头和我说:“我们去看看那位孙大爷吧。”
我们到处打听孙大爷的住处,最后一个门卫告诉我们,孙大爷就在后门一个暗角的阁楼里。
一进入房间,我们都看傻眼了。房子里只有一个二十瓦的电灯泡在顶上晃悠,床上的毯子已经破到不能再破了,墙壁是用报纸糊上去的,上面还有点点霉迹,远远就能闻到股刺鼻的霉味。没有桌子,只有两张方凳拼起来的临时台子凑活,上面放着两个干馒头和一些咸菜,还有一些瓶瓶罐罐的药。我无法想象一个老人家要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
孙大爷刚干完活,正躺在床上。天气很冷,他手里捂着冲有热水的玻璃瓶子,一看有陌生人进来,显得有些诧异。我们有些不知该怎么说,都显得很为难。我们本来认为这些怪事都应该是这个老头为了不想走才闹的,现在看到他的处境,我们完全同情了这个孤苦的老人。
老人慢慢地爬起来,披上那件蓝色的破棉袄,看了看我们开口说:“二位不是纪经理请来的客人么,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白翌客气地说:“我们来是想要了解一下这幢房子过去的事。”
老人家给我们搬出两个小凳子,然后说道:“唉,我知道你们怀疑是我干得那些事,说实在的,我是有些恨姓纪的,但是没想过玩那些装神弄鬼得勾当。”
我点了点头说:“我们知道,我们只是想要了解下这房子原先的事情,就数您住这儿最久了,有些事也只有大爷您才能告诉我们。”
孙大爷看了看我们,然后把头抬起来看向暗窗外的梧桐树,他怀念地说:“我在这里守了一辈子,我父亲那辈也在这里守了一辈子。当初这房子是一个苏州富商盖起来的,他留过洋,是第一批中国的留学生,回来之后就做起了钢铁生意,成为非常富有的人。我们孙家就是跟着他一起从苏州过来的,据说老爷对我们家有恩,所以我父亲就为这家人干了一辈子的活。他告诉我,孙家要替这家人守一辈子的房子来还他们的情。”
我心里感叹,孙大爷真是难得的知恩图报的人啊!他看了看我,笑着说:“别说,你长得有些像小少爷,特别是嘴巴和下巴。”
我指指自己,看了看白翌,他没有插话,一直在聆听老人的回忆。孙大爷笑着说:“是啊,这家人一共有三个孩子,最小的儿子身体很不好。当时我也是个孩子,他比我没小几岁,所以我等于是他的玩伴。他是一个很调皮的孩子,就喜欢和我玩,不过小少爷在十二岁的时候得了一场风寒,没有熬过冬天就走了……”老人沉默了许久才继续说下去,“他下葬的时候是我给他装的身……在他最后那段时间,我答应过他,到了来年开春,就带他去看后院梧桐树上的燕子窝,带他看小燕子去……但是,他没有熬过去。”
老人此时不再说话。这个屋子十分昏暗,外面即使阳光不错,透过来的却只有几丝细微的光线,落在老人手上的玻璃杯上,泛着柔和的光。
白翌盯着老人看了一会,然后开口道:“孙大爷,谢谢您的帮助。您放心,我会想办法让您继续在这幢房子待下去。”
孙大爷笑着说:“谢谢你们了,我这把老骨头其实也撑不了多久了。”
我听着特别难受,现在可以确定那些东西绝对不是孙大爷搞得鬼,他守了这幢房子一辈子,不会让房子毁在自己的手上。
我们两个走出来后非常沉默,心情都不太好,特别是想到纪君豪那个奸商,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没想到说谁谁就来了,纪君豪像一个太监跟着贵妃一样地走在白月灵身后,我突然心情就恶劣起来,你在这里逍遥快活追女人,人家沧桑一辈子的孙大爷被你逼得肝硬化!
纪君豪不知道我们已经见过了孙大爷,他笑呵呵地走过来,我感觉他的友善完全是看在白月灵的面子上。他笑着说:“二位看得怎么样了?”我不想看到这个伪君子的脸,侧过脸往窗外看,白翌看着他冷冷地说道:“纪先生,我本来还以为这里只是风水有问题,不过现在看来的确有些邪乎。”他的声音说得很响,周围的人都听见了,纪君豪一听,马上凑过来低声说:“白先生,这里不方便说话,去我的办公室再细谈吧。”
纪奸商的办公室豪华得不像话,也充分暴露了他暴发户的粗俗本质,到处镶金嵌银的。他请我们坐在一张巨大的真皮沙发上,按了按电话键,让服务员送咖啡过来。白翌前面的话显然让他十分困扰,他捏了捏额头,然后开口说:“白先生、安先生,我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对那些怪力乱神的说法非常不屑,但是……目前这些事情对我的饭店发展有着非常大地负面影响。”他把双手交叉,下定决心说,“我并不相信有鬼,这事是有人捣鬼。当然,我并不想怀疑自己的员工,不过风水没问题的话,我想我有权利怀疑是哪个员工对我进行报复性地恶意行为!”
我不得不鄙视这个奸商,果然他叫我们来只不过是一个幌子。如果我们说是风水问题,那么他就做做样子,如果不是,他就把怀疑的对象给开除。不用说,他怀疑的对象就是孙大爷,简直是无耻之极!我看了看白月灵,她也蹙眉摇头,脸上表现出鄙视的神情,白翌叹了口气,他说道:“纪先生,如果你以为开除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就会没事的话,我觉得你可能会有极大的麻烦!我知道你非常重视这个饭店,那么我可以帮你消除这个麻烦,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就是希望你能让园丁孙大爷有生之年都留在这里。”
纪君豪冷笑了下说道:“你们果然找到了那个老头,好吧!既然是月灵的侄子开口,那我就答应你们!一切都看在月灵的面子上。”说完就看了看白月灵,白月灵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说:“不是我的面子吧?是你心里也虚,害怕事情闹大了,你这个商界精英没办法收场!”被白月灵那么一说,纪君豪尴尬地笑了笑,他回头和我们说:“你们需要人手么?有些什么要求?”
白翌冷冷地说:“让我们在这里待一个晚上,顺便给我们准备一些糯米和粗盐。”
纪君豪点头答应:“好的,我会给二位准备房间,你们要的东西我会通知厨房准备妥当。”
白翌说:“不用准备什么房间,我们两个在大厅里等着就可以了。”
纪君豪怀疑地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白月灵,白月灵根本不看他。他想了一会点头说:“好,到时候店里不会有其他人。但是我只给二位一次机会,我不能容忍自己的饭店一直那么荒唐下去!”
我忍不住冷冷地说:“纪先生你放心,我们只要你给一个老人最后的栖身之所,不会妨碍你发大财的!”
纪君豪冷笑着点点头。我们三个根本不想再和这个伪君子待在一个屋子里,站起来就离开。纪君豪还想要留住白月灵,白月灵冷笑着说:“老同学,我们已经谈得很多了,那么多年没见,你果然变了很多啊!”
我们走出纪君豪在二楼的办公室,一出来我就忍不住大骂:“什么人啊?就是一个没人性的奸商!”
白月灵愧疚地说:“本来我想让你们来随便看看,顺便敲那混蛋一笔,现在闹成这样……唉,人一谈到钱就什么都变了!”
我收敛了脾气对白月灵说:“灵姐,这不是你的错,那小子喝洋墨水喝得连做人的原则都没了!”
白月灵笑着说:“侄媳妇还真是幽默啊,骂人也骂得那么有特色!”
我脱力地说:“灵姐,你别再说什么媳妇了……你听我声音也听出我是个男人了,何必那么损我呢……对了,老白,你确定这个东西不是人为?”
白翌从前面开始就若有所思,一点儿也没掺和进我们的话题,他听到我问话才回过神来说:“嗯,这事可能真的不是人为!反正如果不解决,倒霉的除了纪君豪外,最惨的还是孙大爷和那群女服务员。”
我点点头,不能因为纪君豪这个败类,就撒手不管其他人,也只有帮他一次忙。
白翌继续说:“灵姐你先回去吧,这里我和我媳妇可以解决,至少那姓纪的为人算是让你看明白了。”
白月灵笑着挥挥手就走了。她一走,我的拳头就往白翌的脑袋上揍过去,这小子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媳妇你个头!
我们不可能一直待在人家饭店里,主要是不想看见纪君豪那张嘴脸。我和白翌在外面闲逛了很长时间,晚饭也是在外面的面馆解决的,我们不想和那个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就算他请我们吃龙肉,我看到他的脸也会想吐!在马路上吹了好一会儿冷风,我在路边的小店还给孙大爷买了一个保温杯,大冷天可以多喝些热水,对他身体也有好处。
等天全黑了下来,我们才再进入饭店,迎接我们的正是孙大爷。原来纪君豪这个混蛋嘴上说不相信有鬼,但心里虚得很,天没黑就离开饭店回自己家去了。因为这个饭店闹腾得厉害,大家也没心思值班,老板一走,大家马上就撤,谁也不想晚上在这个饭店多待,只有住在这里的孙大爷守着空屋。他依然裹着那件可以看见棉絮的蓝色棉袄来给我们开门。白天豪华气派的饭店,到了晚上一片黑暗阴沉的气氛。孙大爷打着手电,轻声对我们说:“快进来吧,外面冷着呢。”
我们两个点点头,进了屋子发现这里非常阴暗。暖气关掉后气温很低,比屋外好不到哪里去。餐桌上的白色桌布被风吹得像波浪一样抖动,窗帘也缓缓地飘动,屋子里没有灯光,落地窗户让清冷的月光洒了进来,屋里大概可以看见一个轮廓,而看不见的地方则是一片黑暗。
孙大爷在前面给我们带路,他在这里住了一辈子,即使不打手电也能看得见路。他是给我们照明的,黑暗的楼梯被手电青白色的光照得依稀可见几个台阶,而超出光线以外的楼梯就是一个黑色的轮廓。我们小心翼翼地走在螺旋式楼梯上,房间很安静,除了窗外时而被风吹地婆娑作响的树叶外,就只有我们三个轻微地脚步声。这幢古老的房子无论被翻新多少次,那种沉重的气息也无法被掩盖,因为那种气息是许多年得物是人非累计下来的。
孙大爷缓慢地走着,对我们说着这幢房子的事,感觉他对我印象不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长得有些像他口中那个早殇的小少爷。他指着二楼靠近玻璃窗的地方说:“这里就是小少爷的房间,他身体差,老爷说朝南的房间暖和,对他身体有好处。”
顺着孙大爷手电照得地方望去,那里已经没有什么房间,变成了一个用餐区,可以在二楼看着落地窗吃饭。我能感受到孙大爷得无奈,他对这幢房子是如此熟悉,现在却又如此陌生,这里虽然保留了老房子的气息,但是过往的人和事已经被牢牢地封印在了房子的墙瓦之中。
我突然想起早上看到的那位红衣少年,开口问道:“孙大爷,你认不认识一位长得很好看的少年,他穿着一身红衣服。”
孙大爷摇摇头说:“不认识啊,这里原来的人家早就搬走了,我是唯一留下来的人啊。”说着孙大爷眼里满是寂寞和怀念,我看了看白翌,他低着头思考,没有说话。
孙大爷带我们来到一个包房,桌子上放着白翌所要的糯米和粗盐,整整两大袋,还有两支手电,看来纪君豪对我们的行动还是抱有一定希望的。
大爷看看屋子犹豫了下对我们说:“二位,这里真的没有什么鬼怪,我在这里守了一辈子,从来没有……”可是他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一抹红色从门口飞快地闪过,我和白翌都看见了,但是孙大爷背对着门根本没有看见,他见我们脸色不对,也回头去看,但除了一片黑暗外什么也没有。此时除了呼呼地风声,就只有我们三个人的呼吸声音。
白翌迅速地把糯米和粗盐混在一起,然后分成两份,一份给我,一份自己留着,然后对我们说:“大爷你就在这个屋子等,小安,你我分头去找那只鬼。”
我先点点头,然后马上摇摇头说:“我一个人恐怕……我不会抓鬼啊!”
白翌笑了笑说:“至少你看得见他,到时候把混着粗盐的糯米扔向他就好了,他准逃不掉!”
我咽了咽口水,点头说:“好,分头行事!孙大爷,你在这里等着,千万别乱走。”说完我和白翌两个人拿着手电就离开了包房。
当我一个人走在房子中的时候才感觉到心虚。我看得见那些东西,所以更加相信和畏惧。我把手电和那袋子粗盐糯米捏得更紧,抬头看着屋顶那个无比奢华的水晶灯,虽然它没有打开,但是白晃晃的月光照在水晶玻璃上,折射出奇异的光点,让我心里更加害怕了起来。就在我晃过水晶灯罩的时候,发现在水晶吊灯上有一只红色的鞋在那里摇晃着。
我头皮一紧,想到了白天那只滚下楼梯的小红鞋。红色的鞋摇晃在水晶玻璃灯之间,其它的全被灯给遮住了。突然鞋停止了摇晃,静静地垂在了灯上,我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深怕一晃眼,他就给跑没了。我慢慢绕着二楼的扶梯走,希望可以从正面看到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就在我快要走到的时候,突然红色的鞋不见了,我一着急就准备往水晶玻璃中探头想看得再仔细点,突然一张苍白的脸地出现在我面前,和我面对面。
因为事情太突然了,我一下子来不及反应,只有错愕和恐惧。那张白得发青的脸冲我吊着眼皮笑,我腿一软就往后倒了下去。马上脸就消失了,一抹暗红从楼梯上滑了下去。我吓得差点忘记了呼吸,当我回过神时,大口喘着气。那是一个小女孩的样子,苍白的脸仿佛是面具,头发梳成两个小辫子。
我定了定神,马上冲下楼梯追那个小孩子。那孩子跑得极快,当我跑下楼的时候,小孩子已经没影了。我到处找,甚至钻到桌子底下找,依然没有看到那孩子的身影。不知不觉我已经走到了大门口,面对着那面巨大的琉璃镜子,我突然发现镜子的我身边站着一个小女孩,红色的旗袍,两个小辫子,苍白如纸的脸,我马上侧脸看我的身边,根本没有人!房间里隐约传来孩子的笑声,我听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忽然,红影子又出现在二楼落地玻璃那块地方。我有一种被恶劣的小孩给玩弄地感觉,她压根就是在和我玩捉迷藏啊!此时窗户外面又是一阵风声,把树叶吹地沙沙作响,红影子停在二楼落地玻璃那里,没有再动。
我龇着牙又跑上二楼,心里想,再跑下去非把我喘死不可。当我到了二楼的时候,我看到的不是一个女孩,而是白天看见的少年。白天在远处,现在近看发现他真的长得很好看,他的脸虽然非常苍白,却没有一点恐怖的感觉,反而显得分外清丽,眉间透着淡淡的哀伤。他看着我淡淡一笑,周围弥漫起来一层淡薄的雾气,我隐约闻见一股很悠然的清香。感觉少年并没有要攻击我的意思,我也稍微松了一口气,一点点靠近着他,他没有动,我发现越是靠近周围就变得越冷,视线也有些模糊,少年伸出了手,我发现他的手特别细,皮肤就像是透明的一样,我迷糊地伸手去握,耳畔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微地咳嗽声,声音越来越近,我发现那个一身红色的小女孩就站在我前面的玻璃窗旁,她呆呆地看着我,只穿着一只鞋,光着另外一只苍白的小脚丫子。
我撩起袖子,一点一点走向玻璃窗,谨慎地防止她从任何一个角落逃走,当我走近时才发现,那小家伙根本就是在玻璃里面,我怎么抓啊!小鬼对着我笑了笑,那笑容无比诡异,慢慢地她的眼睛流出血泪,她开始哭了。玻璃映出一个陌生的此方,是一个房间,周围的摆设十分老旧,但是看得出很高档,房间正中的床上躺着一个男孩子,十分清秀,也很瘦弱,他掩着嘴剧烈地咳嗽,甚至咳出了血丝。男孩似乎很寂寞,偌大的房间空空当当的,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地躺在床上。这时候门打开了,进来一个一身长衫打扮的少年,小男孩看着少年忽然虚弱地笑了起来,看得出他很开心。少年摸了摸孩子的脑袋,给他擦洗脸和手,发现孩子手里的血丝时,皱了皱眉头,但是马上就笑着说:“小少爷,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到后院看小燕子窝怎么样?”
小男孩星星般的黑眼睛中发出期待和兴奋的光彩,他使劲地点头说:“贵生,说好了!等来年开春,你就带我爬树,去看小燕子窝!”
少年微笑着温柔地抚摸孩子的脸道:“嗯,说定了,等小少爷你身体好了,我们就去看小燕子。”
窗户外的栏杆上结着冰,冰水滴在了舍子花的花瓣上,宛如滑落了一滴泪水。
当我想要看得更加仔细时,玻璃窗里的情景变得越来越模糊,少年和男孩都消失在了玻璃中。我突然很想要知道接下去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踏向玻璃窗,但是身体却被人用力地拉了回去,我恍然回过神来,扭头一看却是白翌,他正紧张地看着我,我愣了愣才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对面根本没有什么玻璃,再踏一步就得滚下楼梯。
我吓出一身冷汗,往后退了退靠在白翌身上,大口喘着粗气。白翌见状皱了皱眉,伸手拍拍我的后背算是安抚,然而脸色却十分严肃,大概有些被惹恼了,他微怒地说道:“那小鬼还在这里,他出不去,今晚一定要把他给逮到!”我还没从差点坠楼的惊悚中回过神来,傻傻地点点头,白翌却拍着我的脸笑了,说:“精神点!走,我已经知道他在哪里了。”说完就扶着我往二楼的包房里走,我虽然吓得一时脱了力,但脑子这会儿还是管用的,于是不合时宜地想起来,最近靠白翌扶的次数似乎成直线上升的趋势,一张老脸当即莫名其妙觉得有点儿烧。也没给我时间考虑脸烧的原因,白翌就把我带回了孙大爷那边,老人家看我一副被吓破胆的样子也被惊到了,马上问我们怎么回事?
还没等我们开口说话,他的身后便快速闪过一道红影,我心想会是哪个?女孩子,还是那个少年?我疑惑地看看白翌,他点头说道:“这幢房子还真不是普通得热闹,妖鬼总动员啊!”说完他就往孙大爷的背后洒糯米,只听大爷背后传来一声孩子的尖叫,老人家马上回头,发现在他身后蹲着一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小家伙,抱着脑袋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我一看脾气就上来了,挣开白翌指着那个女孩子说:“就是这个小鬼!把我耍得团团转!”当我们要靠近的时候,发现身边突然又起了一阵烟雾,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冷香味。白翌冷冷地笑了笑说:“就这点道行,也敢在我面前摆弄?”
冷香的烟雾中,传来一阵阵哭声,我们面前出现了两个人影,白翌看了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我认识那个袋子,是上次对付水魅的。我马上压住他的手说:“先看看,别二话不说就灭人家!”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两个并不是什么恶鬼,他们反而让我感到一种无奈的悲伤。
白翌哭笑不得地说:“我没说要灭他们,我是要消除那些雾气!”
白雾中,可以看见那个红衣少年的影子,我对他点点头说:“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我们不想伤害你们。”
渐渐地雾气开始消失了,白色的月光下站着两个人影,看上去虽然有些模糊,但他们真实地站在我们面前。白翌看了那两人一眼,没说什么,手上的小袋子倒是收回去了。
孙大爷都被眼前的事情吓傻了,但渐渐地,老人家混浊的眼睛里居然流出泪来,他颤抖地对那个女孩叫道:“小少爷?”
我听着莫名了,嘴角抽了抽又看看白翌到:“这明明是个女孩子吧?怎么是小少爷?”
白翌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答:“这是江南一些地方的习俗,把身体虚弱的男孩打扮成女孩的样子,期盼可以养活长大。” 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还是瞪着那个小鬼。
孙大爷颤抖地想要靠近那个孩子,孩子因为惧怕我们手上的糯米缩在红衣少年的身后,看了看白翌又立即把头低了下去,他脚上只穿着一只鞋,显得十分可怜。我有些不忍心,就放软了嗓音问道:“就是你在屋子里捣鬼的吧?”
小孩子咬着嘴唇点头,又流出了血泪,令他苍白的脸显得十分诡异。但是孙大爷根本没有害怕的意思,慢慢靠近了些,激动地看着他。
白翌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一片寒光:“你果然没有离开过孙大爷和这幢房子,但是你为什么要搞出那么多事?”
孩子似乎又缩得紧了些,好一会儿才怯生生地开口,声音十分干涩,像是二胡坏掉的声音,而且那声音仿佛是从他身体里发出来的,他说:“因为他们要赶走贵生,他们弄坏了我的房子,还要赶贵生走!”说着又看了看红衣少年,“我要哥哥帮我教训那些欺负贵生的人,哥哥他在这里很长时间了,是看着我长大和死掉的……”
孙大爷颤抖地抿着嘴唇,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了出来,他喃喃地说道:“小少爷……”
白翌点点头,冷哼一声又问道:“推人下楼梯又怎么解释?”
孩子的小脸显得非常愤怒,然而被白翌瞪了一眼后,只是低声地说道:“因为她骂贵生是老不死的,还打他,所以我要替贵生出气。”
红衣少年没有说话,淡淡地看着我们,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和不忍。我动容地点点头,拽过白翌手里的粗盐糯米袋子和我手里的一起放下。白翌愣了愣,看着空荡荡的双手对我无言地摇头,我翻个白眼全然无视。
孙大爷终于大声地哭了出来,他激动地喃喃道:“小少爷啊,你何必那么做呢!何必啊……”
小孩子歪着头对孙大爷微笑,一脸天真无邪说:“因为贵生一直在保护这幢房子和我,我也要保护贵生啊!”
孙大爷粗糙的手颤抖地扶上了孩子的脸,后者依然安静地微笑着。我突然觉得此时老人和孩子的身影,与之前玻璃中少年和男孩的身影重叠了,人生在这个时候仿佛轮回到了起点,那个安静又寂寞的孩子,那个一心想要保护自己重要的人的少年,一切回到了最初,也是最终……
孙大爷擦擦眼泪,又拍拍孩子的脑袋说:“小少爷乖,别再闹腾了,这里已经不是我们以前的家了,我也很快……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到时候我带你去一个新的家,好么?”
小孩子眯着眼睛笑得眉眼弯弯,乖巧地点了点头:“好,我不调皮了!贵生,那么来年的春天带我去看小燕子好么?”
孙大爷温柔地微笑着说:“好,贵生答应少爷。”
红衣少年叹了口气,慢慢地放开了孩子的肩膀,他的身影开始越来越淡,最后只留下了一片舍子花的花瓣,被夜里的冷风一吹,飞出窗外,消失在花园之中。
身旁的白翌拍拍我,我看着他,然后跟他离开了房间。转身离开的时候,看到月光映在老人身上,孩子的身体是透明的,而他们两个微笑地相望着。
当我们走出这幢老洋房时,我看了看花园,花园中,月光下,依稀站着那个红衣少年,他淡淡地望着包房的窗户,眼角滑落一滴泪水,他回过头轻轻地动了动嘴唇,我知道他在说谢谢。
我感觉自己的眼睛也有些湿润,吸了吸鼻子,白翌走在我旁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塞给我,我推开他的手,倔强地说:“我又没哭,冷风给吹的。”
他低声嗯了一声,然后搂住了我的肩膀。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身子僵了僵也没想着要推开,问道:“老白你这是干什么?”
他沉默了半晌,突然轻笑了一声问:“你冷不冷?”
此时吹来一阵冷风,淡淡的花香显得特别冷冽和凄苦。我微微抖了下身体,发现还真是很冷。我点了点头,伸手不自在地抓了抓脖子,这小子……说话别靠那么近啊,很痒知不知道!
他把我搂得更紧了些,轻声开口道:“回宿舍记得打电话回家。”
我莫名其妙地眨眨眼,回头看他,问道:“为什么?”
他神秘兮兮地又凑近了点,也眨了眨眼笑道:“你妈做的酱牛肉比这里的大餐好吃多了,让她再寄点来,咱们可以下面条吃,怎么样?”
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再过来就要贴到我的脸了。我不自在地偏了偏脑袋,却也没忘了认真点头。白翌看了我一眼,温和地笑了笑,慢慢松开手,我仿佛听到他极轻地说了句什么,但是风吹过,这句话我没有听清楚。我疑惑地看看他,他没事人似的拍了拍我,催我快走,我想也许是刚才听错了也没准,这会儿感觉人也暖和了些,于是裹紧大衣就和他一起离开了。
一个礼拜后,大家都欢天喜地过着年,门口到处是放完的鞭炮头,一片红色铺满地面。我有些放心不下孙大爷,于是没有告诉白翌,一个人又来到了那幢老房子。依然是树荫婆娑的小道,依然是那块招牌,我走到门口,那个服务员认出了我,笑着来到我面前,我微笑着和她打招呼并问孙大爷在哪里?
小姑娘大大的眼睛中闪着泪光:“孙大爷没有熬到过年,原来他得的根本不是肝硬化,而是肝癌晚期……他一直不肯告诉我们,我们都以为他是干活累出来的,其实他早就有了肝病,但是他怕经理不要他,所以都没敢说,耽误了病情……”
我一听,头低了下去。低声和服务员告别后,我直接走到花园中,花园里少了老人的身影,显得有些寂寞,树叶依然沙沙作响,仿佛在讲述着属于这幢房子的故事。我抬头看到了那朵鲜红的舍子花,它已经有了枯萎的迹象,鲜嫩的花瓣上有几道枯败的痕迹。舍子花,彼岸花,花叶两不见,它的确适合开在苍凉的黄泉,因为这是它给亡者带去的最后一抹亮色。我蹲下身体,用手抚过花朵,轻声说:“感谢你一直守护他们,那么多年辛苦你了。”花朵被风微微地吹动着,传来一阵清幽的香气。
我看了好一会儿,回头发现不知何时,白翌站在了我的身后。我擦了擦眼泪,对他说道:“我们回家吧。”白翌笑了笑没说话,只是跟着我转身,我们并肩走在树荫的小道上,离开了这幢拥有许多故事的花园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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