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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年兽

书籍名:《鬼话连篇》    作者:青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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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竹声中一岁除,过年其实就是躲避一种叫夕的怪兽,这个大家都明白,年兽嘛,怕光怕红怕响,按照这个说法它也没什么可以嚣张的,一串八百响的小炮竹就可以搞定它。其实说句老实话,我觉得过年不过就是从一年转向另一年,以前还有红包拿,现在除了徒增岁数外,其它没一件事是增长的。
我妈知道我不回去过年的消息后,没少埋怨我,但还是给我寄来了家里腌制的年货和新衣服,白翌也收到了家里寄来的年货,我们两个就忙着把那些腌制的东西串好了挂在窗口。南方人过年喜欢吃腌制的鸭子和腊肉,所以我对腌腊类的东西很喜欢,过年的年夜饭里一定要有腊肠和盐水鸭子。白翌虽然也是南方人,但是明显属于口味清淡的,只是让家里寄了一些海产品过来。
我妈还给我寄了贴门上的红色福纸,说是除夕的时候贴,但我嫌麻烦,心想现在贴不也一样。于是就麻烦白翌把这福字贴到大门上去,他比我稍微高了半个脑袋,平时就觉得心里不舒服,现在正好借机使唤他。我一边剥花生,一边看着贴的位置有没有偏,虽说我样样不济,但好歹是学美术的,对摆放的位置特别敏感。过了好一会儿,白翌举着福贴的手开始有些抖了,回头对我说:“好了没,再这样下去我就得变长臂猿了。”我不理他,咬着花生仁,拿手比对位置,等我看着妥当了,才点点头对白翌说:“就那里,贴上去!”
白翌贴完后甩甩手臂,瞥了我一眼说:“这东西需要贴那么仔细么?”
我嚼着花生认真地说:“当然!福倒,福到!你这满腹墨水的知识分子居然不知道这个道理?”
他无奈地摇摇头,没说什么就回到屋子里收拾前几天摊得到处都是的古书。双喜鬼煞的事件过去之后,赵芸芸又来过我们几次,每次都带了东西,托她的福,我手上的花生就是她送的。白翌把书都收拢到箱子里,而书架上他一般只放一些普通的字典和历史书籍。那些怪里怪气的东西全都被他塞在床底下,空间倒是节省下来了。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对我说:“你知道门贴的另外一个作用是躲避年兽么?”
我点点头说:“知道啊,就是夕嘛!大年三十也叫除夕,意思就是干掉夕这个怪兽。”
他不悦地皱眉,然后摇摇头说:“年兽并非你们想得那么凶残,它的存在很重要,作用就是守住一年最后的节气,人类根本杀不死它,只能赶走或者躲避。”
我一看有故事听了就把手上的花生壳扔进纸篓里,说:“啥,还有这种说法?”
白翌推了推眼镜对我说道:“夕其实源自深海龙宫,只有每年的最后一天来人间,属于龙的一种,也可以说与虬龙同宗。”
我听着奇怪,于是问道:“这么说,那个玩意是条龙?”
他点了点头说:“它属于龙族,但并非是龙,龙这个宗族旁系十分之多,故而有龙生九子,秉性各异一说,并不能被称为龙。”
我叹了口气说:“再怎么重要,它还不是个吃人的怪兽,就算身份尊贵,大家也都躲着它。”
白翌若有所思地低着头,没有接我的话,看他没心思和我继续侃下去,我就打开电脑准备上网。现在过年的确没有什么年味了,人人都蹲在显示器前,从年头蹲到年尾,哪还有什么心思去弄那么多习俗。
这时QQ新闻弹出了一则消息,我好奇地点开一看,上面讲得是黄河流域打捞出的一只青铜兽面鼎器,据专家研究是先秦时期用来祭祀黄河的礼器,今日在本市历史博物馆展出。新闻上还有几张那个鼎器和打捞现场的照片。说实在的,这古董在我眼里就是块铜疙瘩,估计卖给废品回收站的老头子还差不多。
白翌也凑过来看了这个新闻,越看越仔细,最后干脆把我挤开,自己坐在显示器前,还把图存下来放大了看。我看见那个铜疙瘩上面刻有一个长着触角的怪兽,样子分不清是狮子还是老虎,因为一直浸泡在水里,图案已经模糊不清了。
我挤兑白翌道:“怎么,老白,你对文物也有研究?人才啊!”
他低头嘀咕了句:“居然把这个挖出来,估计那东西要出来了。”于是他关掉QQ新闻说,“你继续玩吧,我出门一趟。”
我回头问道:“去哪里?”
他套上外套,头也不回地说:“博物馆。”
我一听,立马拉住他说:“回来,回来!你不也看看现在几点,你到那里,人家门也关了。”
他看了看挂钟,又无奈地坐回来,神情有些异样。我见他那么在意这个东西,于是问道:“那块铜疙……哦不,青铜器,有什么问题?”
他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确定,那青铜鼎实在是看不清楚原貌了,我想要看看实物,不过也只有等明天了。”说罢他又打开图片,但是图实在太模糊,而且像素很低,一放大就全成马赛克了,最后白翌也只得放弃。
一下午折腾过来,又要整理房子,还得扎年货。我们晚饭就随便吃了些饺子,那些好吃的东西都放着留到大年三十再吃,这个是中国人的传统,到了年底最后一天,大家把菜做得异常丰盛,即使再穷也要弄一两道荤菜出来。过年的年夜饭除了团圆外,还有占卜来年祸福的作用,吃得顺利,来年才能平安红火。当我满足地看着窗口吊的醉鸡和腌鸭子时,开始盼着大年夜能好好地整两盘冷菜出来吃。
白翌一般睡得比我早,所以当我睡下时,他已经睡熟了。在宿舍养成得好习惯就是别人睡着了就得动静小些,不能吵醒别人。我爬进被窝,伸手准备关灯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口有敲门声,声音十分缓慢和微弱。白翌翻了一个身,没有被吵醒,我不情愿地喊了声谁之后,声音就没了,我纳闷了下,心里有些疑惑。大冷天谁还高兴去开门看个究竟?于是我低声骂几句就关灯躺下去了。
半夜里居然开始下雨了,风特别大,安静的室内环境中,外面呼呼的风声显得格外嚣张。我迷迷糊糊听到窗户玻璃被雨敲击的声音,担心那些刚刚挂出去的年货被淋湿,于是准备翻身下床把那些东西挪进屋子里,突然之间发现在窗口好像蹲着一个人,我一下子惊了起来,没敢发出声音,只不过转了下身体。那人感觉到我在动,也颤了下,一只醉鸡脑袋就滚了过来,我正好看得到——醉鸡的头被啃烂了。那个人还是缩在窗户边上,手里居然抱着我们白天刚刚挂上去的年货。
白翌翻了一个身,正好把脸朝着我这边,依然睡得很熟。怪人离他不到十厘米,只要一伸手,任由老白再厉害也逃不掉。这个时候又不能有太大地动静,否则那蹲着的怪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刚刚他生啃了一只鸡,指不定会生吞一个人。
我压低了声音叫白翌,他睡得很熟,一点也没感觉到背后的怪人。而怪人因为有了食物,把精力全都集中在那些年货上,并没有攻击我们的意思。估计今天白翌整理屋子搞得很累了,睡得死沉,后面那怪人啃嚼的声音那么大,他居然睡得着!我又怕又心疼,年货算是给怪人啃完了,留下来的估计都是沾着他口水的碎肉了。因为下雨,屋子里很暗,根本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见一个黑色的影子蹲在窗口,体型还非常巨大,穿着衣服,头上戴着顶非常古怪的高帽子,身上传来一股浓重的土腥气。这里是二楼,他居然可以一点防护都没有地爬上来,真是匪夷所思。
怪人拉扯着腊肉,之前我怕绳子不牢靠,用铁丝串了起来,他拉得十分费劲,因为缠得很紧,怪人越拉越急躁,动静也越来越大。
白翌这时居然慢慢醒了过来,怪人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把身体微微向前倾,完全是蓄势待发要扑上去的样子。我看这情景想,再不动手,白翌就得遭殃了!随手抄起身后的枕头往窗口砸过去,因为一时情急,手上力道没有放稳,居然没有砸到怪人,倒是稳当地砸中白翌的脸。我脑袋一嗡:完了,老白要发飙了……
白翌完全醒过来了,估计他还没搞明白状况,看着我嚷道:“半夜不睡觉你发什么疯啊!”
那个怪人就在白翌背后,经过那么一番折腾,怪物完全把注意力放在我这里,而我手头除了条被子已经没有可以扔的东西了。怪人的嘴里发出磨牙地声音,白翌也听到了,他很理智地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了句:“我后面有东西?”
我严肃地点点头,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白翌也点了点头,随即迅速地抄起枕头,头也不回地往后抛,然后快速地朝我这边靠。怪人没有反应过来,被砸了个正着,但奇怪的是,他根本没有动,像是砸到了墙壁上。我立刻把灯打开,发现除了满地的鸡骨头和肉块外,根本没有什么怪人,窗户也是关着的,外面的雨打在玻璃上,发出滴嗒地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消弭的土腥味。
我揉了揉眼睛,前面那些应该不是幻觉。看了看白翌,他在收拾屋子,把那些碎肉和骨头都扔进垃圾桶,神情倒是没多大变化,果然见过大世面的人,就是胆子大啊。我钦佩地看着他收拾,问道:“那东西不会再来吧?”他点点头,我看了看满地的肉块,这种咬力把骨头都粉碎了,屋子里到处都是像渣子一样的骨头。我忍着要吐地冲动问道:“那个东西是人么?”
白翌说:“估计是吧,反正我没看到,但是看情况那个东西还会再来。”
我看着空荡荡的窗户说:“再来?再来拿什么喂他?”
白翌笑了笑说:“不是还有我们两个大活人么。”
我再一次举起枕头,朝这个没心没肺的白痴砸过去,他也不客气,干脆拿扫把来抽我。
第二天,我们一大早就候在博物馆门口。昨晚那怪人走了之后,我们压根没敢睡下,灯开得亮亮的,一直守到天明。一早白翌就奔博物馆,他感觉这事和昨晚的怪人绝对有联系,不用他说,我也得跟着去。
因为昨晚下过雨,加上我们又来得早,我们成了博物馆的第一拨参观者。进入空空荡荡的展厅后,周围的光线被调得很暗,给人一种悠远又神秘的感觉,一件件稀奇古怪的展品摆放在各个位置,每一件文物下面都有专门的解说牌子,灯光打在文物上,让它们透出一种奇妙的光晕,就像是在一条黑暗的地道中,放置着一盏盏长明灯,设计者的理念估计是要表达一种黄河是文化之河,而这些东西则是河水中一盏盏的明灯。但是在我看来,这里却有一种莫名得诡异感,好像这些东西都带有眼睛,在黑暗中打量我们,窥视我们。
门口有一个巨大的介绍栏,上面记载着许多商周时期黄河文化的资料。难得买了票进来,好歹也长长见识,我就看得仔细些,倒是白翌只顾着那个奇怪的青铜器,别的根本不看,亏他还是个历史老师。我还没来得及瞅上几眼,就被他拖走了。那个古怪的青铜器是这次展出的一个亮点,所以被摆放在一个很特别的位置,周围几乎没有其它展品,整个昏暗的空间里只有一个巨大的铜疙瘩。当初看照片的时候并没发现它有多么特别,近看才发觉的确是一件十分古怪但震撼力很强的青铜器。
它的表面十分粗糙,体积巨大,虽说是一个鼎,但造型很奇怪,就像一个张大嘴巴的怪兽。为了配合这件展品,周围放着一种十分浑厚的编钟乐曲,节奏缓慢。白翌看着这件青铜器,脸色微微变化起来,他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低着头又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我想看得更加仔细,便绕着它走了一圈,突然在后侧的玻璃罩子上发现一个油腻的手印子。
我对白翌招招手,然后指着印子说:“老白,你看这东西可不可能活过来?”
白翌看着我说:“你认为一块铜疙瘩能活过来?小安,你那么多年的书白念了。”
我没理会他的讽刺,皱着眉对他说道:“那么你认为这个东西是怎么回事?我先告诉你,自从遇上你,我对这个世界的物质构造认知已经产生了很大地变化,你现在指着一块石头说它是个孩子,我都会点头说可能。”
他笑了笑说:“你也别那么夸张,这个玩意绝对变不成人,人也变不成铜块,不过事情的确和这玩意有关系。”
我最讨厌这种吊胃口故装神秘的口气,把别人都当二傻子忽悠,我有些不耐烦地说:“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别老是话只说一半儿,我不是在看发现频道节目啊!大哥!”
他叹了一口气说:“这个东西估计是一个封妖鼎,里面封印东西才是个麻烦的家伙,那个东西你我都知道,就是年兽——夕,出现在我们家里的那个,只不过是它的灵犀罢了。”
我傻笑着摇摇头说:“那个东西不是只有除夕才会出现么?怎么就赶早了呢?而且好走不走地上我们家里,这、这什么事啊!”
他点点头说:“因为有这个东西在,他可以晚上出现。当初没有挖出来的时候,就只有除夕那天可以出现,但现在这个鼎已经出土,还留在了这里。那么他就可以在鼎的所在地走动,当然就没有了所谓的时限问题。”
听到了我最不想听的结果。来的时候就琢磨这次是个什么主,不要每次碰上的都是些凶猛的鬼怪,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平凡的中学实习美术教师。
就在我无比沮丧的时候,眼角突然闪过一个黑影子,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色。我咽了一下口水,拉着白翌的衣服说:“我好像看到了那个玩意……”
他点点头说:“嗯,那个东西一直都在,看来他觉得你的年货不错,估计还会再去蹭一顿饭。”
我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心思开玩笑,如果真有这东西在,我宁可现在就回家过年去,别说买不到火车票,就算用走的也要走回去,总比在宿舍里等着那东西上门来得好。
我拉住白翌的衣领,一脸威胁地说:“你那么行,想个办法,把那东西给我轰走!”
他甩开我的手,看着那个青铜器说:“哎,自己没有本事,永远都只知道依赖别人。如果当初不挖出来,它可以永远尘封在河底,一年也就出来那么一次而已,如果它永远留在河底的话……”
我瞪了他一眼,这小子怎么尽不说人话呢!我嚷嚷道:“别把人都看死了,别忘记了你也是一个人!”
他顿时没话说了,我们两个就互相瞪着。站在远处的保安从刚开始就觉得我们两个古怪,现在看着似乎有动手的架势,立马跑过来问:“两位,你们这是怎么了?这里是公共场所,请注意下,别太大声音,影响到其他游客。”
白翌先叹了一口气说:“现在看也看完了,有什么问题回家再说。”
我没有说话,光站在这怪东西的旁边就感觉浑身不自在,何况知道这个是一个封妖鼎后,更加觉得这里透着阴气,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
白翌跟保安打了声招呼,跟着我走出去。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隐约在那个保安身后看见冷冷地站着一个戴着高帽子的黑色人影,我马上转过头,现在能确定那个玩意还会再来了……
回到家中,我自顾自地玩了一下午游戏,没有理睬白翌那小子,他跩就跩吧,反正他靠窗,要出事也是他的事,我管不着……但是我又想了下,不能那么缺德,白翌好歹是我兄弟,救过我许多次,算是出生入死的哥们,我怎么都不能幸灾乐祸。况且,他出事了,我更加逃不了!
眼看又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我瞄了下白翌,然后咳嗽一声说:“老白,今天继续吃昨天那饺子怎么样?”他翻着书点点头,我瞥了他一眼,什么态度!分明就是小心眼地赌气行为,一个大男人还那么容易生气,和个小女生似的。
他不动,我不说。时针一点点地挪,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白天对于那些威胁远比夜晚要小许多,夜晚的黑暗加剧了恐惧的气氛,周围越是安静,气氛就越显得诡异。我看着窗户外的那些婆娑的树影,感觉那怪人就躲藏在那些树枝之后。我实在有些忍不住了,正要说话的时候,白翌放下书,抬头问:“我去下饺子,你要几个?”
刚刚要说出口的话给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我咽了下口水说:“二十个,醋里记得放辣椒。”
他点点头就去开冰箱,我跟在后面问道:“真的没有办法么?”
他回头反问道:“什么有没有办法?”
我白了他一眼说:“就是那个昨晚的怪人啊。”
他拿出饺子说:“让他吃饱。”
我看着他手里的饺子问:“他也吃饺子?”
他叹了一口气说:“我不是说了么,那个东西其实就是要吃东西,你只要保准有东西给他吃,他就不会威胁到人。说实话,他觉得挂在门上的那些风鸡风鸭要比你来得好吃。”
我哧地冷笑道:“那也不能一直让他赖下去啊,那个东西的胃口太夸张了!他一个晚上啃完我所有的年货,我怎么供得起这个怪物啊!接下去就轮到你的东西了,反正我的是见底了,没得供了。”
他皱着眉头思考一会,认真地点点头说:“的确,不能老让他这么下去,看来只有请他离开了。”
我使劲点头,那玩意实在太折腾人了。他看着我说:“这样吧,今天我和你挤一张床,我的床自有安排。估计这么一弄,他就不敢来了,我先出去买些东西,饺子你煮。”说完就拿着衣服出门了,我正想说也带上我吧,现在等于是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呀……他已经走下楼梯了。
我一时无语,四周看了看,屋子里一点变化也没有,安静得出奇,只有墙壁上的挂钟滴嗒作响。我马上扯开饺子的包装,在不安的寂静中,只有弄出点声音才能够掩饰自己的害怕。
给电热炉插上电,醋瓶子和辣椒酱都放在窗口,我皱了皱眉头,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房间里虽然灯火通明,但是明与暗的反差让室内显得更加不安全,灯光照到的地方是看得见的所在,灯光照不到的暗处就是一片未知了。我低声骂了几句,就去窗口拿沾料,估计是窗户没关紧,窗帘被风吹地一起一伏。窗户外面是一个完全黑下来的世界,因为有路灯的关系,可以看见不远的建筑轮廓。年关的天气属于三九寒冬,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风把挂在梧桐树上的枯树叶吹地直打转。
一切都很正常嘛,我笑了下,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不过是天黑了,有什么好害怕的。当我顺手去拿辣椒罐的时候,突然透过玻璃看见门口蹲着一个一身黑衣、戴高帽子的人,我马上回头一看,发现根本没人。我心跳得很快,那个东西已经来到家里了,但是他没有出现。现在还开着灯,估计他对光很敏感,我马上冲到电脑前,把音乐开到最大,整个房间都充斥着节奏感十足的音乐,我知道夕最害怕得就是响声,如果这时候我手上有两支炮仗该多好啊。
无意识地朝门口瞥了一眼,发现白翌当初贴得稳稳当当的福贴歪了个九十度,白翌做事一向谨慎小心,不可能贴的不牢,那么也就是说那个东西已经来了。突然意识到这个怪物害怕红色的东西,我立马抄起一件红色的外套套在身上,也不管有没有套反。
锅子里的水开了,我往锅子里再倒点冷水,发现原本还有半袋的饺子,居然只剩下几块皮疙瘩了。我吓得往后倒退好几步,突然背后有人挡住了我,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一下子汗毛就竖了起来,差点没有翻白眼晕过去。
后面的人冷冷说了句:“你下个饺子怎么弄得像跳大神似的?”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白翌回来了,我吓走的魂终于回到身体里。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我一会指着锅子,一会指着窗户,就是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人要是到了害怕的时候,语言的功能就会大幅度消减。
他看了看我笑着说:“那个东西来了吧?看你怕成这样,放心吧,只要有亮光他是不会太嚣张的,不过你干嘛把音响开得那么响,我走廊上就听见了,你想震塌屋顶啊!”
我白了他一眼。反正他在,心里没有那么害怕了,就去把音乐关掉,然后脱掉身上那件红色外套说:“那东西来过了,吃了半袋子水饺!兄弟,你想想办法吧,否则哪天我们起来会发现自己的胳膊和腿也被吃了!”
他哈地笑了一声,一边放下东西,一边看着锅里的饺子说:“小安同志,你被咬掉了胳膊和腿都可以睡得着,不会是神经麻木了吧!”
有些人天生就是找抽的,比如我眼前这个,典型得看别人笑话当快乐的败类。我点了点头,没办法,好歹这事还得靠他解决,靠他摆平。
我放下身段,低声下气地问道:“那么,白老大,你瞧该怎么做?这个家伙肯定在屋子里,要不我们开着灯守一夜看看?”
他摇头说道:“这种办法也只有你想得出来,不睡觉?你能坚持几个晚上?”
我心想:也是啊,一天两天还可以,但那个展览至少要办半个月,难道我就半个月不睡觉?没等被夕吃了,估计我自己就困死了。
白翌指了指那边的床说:“先把我的被子搬你床上去,吃完饺子我再捣腾。”
我看着窗户有些心里阴影,但如果表现出害怕得孬样,连自己都说不过去。我骂骂咧咧地走过去,快速地抄起被子,也不敢看窗户,就往自己的床铺走去。
白翌已经弄好了饺子,居然没有等我就开吃了。我也不客气,坐下就吃,恐慌很容易使人感到饥饿。
我们迅速解决了一顿饭后,白翌开始收拾他的东西,他买了一些食物,还买了一大堆炮竹和红色气球,这些东西门口的杂货店可以买到。我们费力地把红色气球都吹满了气,除了高中时期,我已经好久没做过这种傻事了。
白翌买了些火腿肠和芝麻饼之类的东西,我把吹好的气球给他,他把那些食物用玻璃胶固定在气球上,然后看着自己的床,显得有些不舍,但还是把东西放了上去,他摇了摇头看着床单对着我说:“为了你,我明天还得重新洗床单呐!”
我龇着牙,看他像是六一儿童节搞节目一样把东西都放了上去,不明白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他又在窗户贴上红色的纸,那纸还是前段时间我们学校搞元旦节目剩下的,正好我负责,所以就带回家里。这东西我都忘记了,没想到白翌倒记得有这些东西在。
我看他贴得正忙,就顺便把碗筷给洗了,等我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这里俨然一副陕西农村过年的风格,就差没在门梁上挂串玉米棒了。铺天盖地的红色,四个角落居然还贴上符,床上放着一个一个挂满食物的气球,这是演得哪出闹剧啊!
我算傻眼了,这也太夸张了吧?白翌看布置得差不多了,点点头对我说:“如果这样还不行,那么咱们还是搬家吧。”我看着被整得一塌糊涂的房间摇了摇头,白翌看着我欲哭无泪的样子也叹了口气:“收拾下,准备睡觉吧。”
这个房间被布置得就算不是鬼屋也要闹鬼了,靠窗户的地方完全被红色的纸覆盖,这个红色在灯光下怎么看都像是凶宅的第一条件——血光之灾……
白翌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打了个呵欠,不客气地往我床上铺起被子来。我一头黑线,但毕竟人家贡献了自己的床,而且估计那个东西还会从窗口钻进来,总之,先熬过这晚吧。
我今天也被那个随时随地可能出现的黑影搅得心神不宁,游戏是没心思玩了,干脆也睡觉得了,睡着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感觉了。我揉揉眼睛,尽量不往窗户那块儿看,直接关灯上床睡觉。
白翌已经睡下了,背对着我侧躺在床靠外的一边,我推了推他道:“哥们,过去点,你好歹让我躺下去呀。”他没动弹,被子里的手幅度很小地往里指了指道:“你睡进去吧,如果那东西攻击过来,我可以挡一下。”
我心想这小子关键时候还是很够义气的呀,这话听着也挺窝心,于是笑了笑准备爬到里面躺下。白翌闷在被子里哼了声:“小心点,你以为你很轻么?”我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是压着他了,于是又恶意地使劲往下压了压,这才动作迅速地翻到里面躺下,扯过被子盖上。被子里的暖意一瞬间裹了过来,似乎连恐惧的感觉也轻了些。我舒服地哼了哼,白翌瞪我一眼轻笑说:“得,我就是个暖被子的。”我也半开玩笑道:“小子,你知道就好。”又拽着被角塞紧了些,在枕头上蹭了蹭。他见我这样,也起了玩心:“行了,老实睡觉,别瞎折腾了!”说完伸出爪子按住我的脑袋,我挣了挣没挣开,只好嗡声嗡气地先竖白旗道:“快闷死了,我睡还不成么。”耳边又传来一阵轻笑,爪子缩了回去,白翌在被子里动了动,就再没出什么声。
今天的月色似乎不错,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模模糊糊还能看清白翌近在咫尺的脸。我瞪着他发了一阵呆,发现这小子睫毛很长,鼻子很挺,闭眼的时候整张脸都柔和了几分。
白翌闭着眼突然出声说:“你看够了没有?”我条件反射地合上眼,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臭美吧你,我看你的脸就来气。”白翌嗤笑了一声,说:“你那是嫉妒吧?”
“……”我一时气急,没想出说什么来,干脆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白翌轻轻笑了笑,不出声地把我抱在怀里,姿势显得有些尴尬。此时房里又安静下来,只听得见我和白翌的呼吸声。我的床是单人床,躺着两个大男人显然很挤,白翌几乎是贴着我的后背,温热地呼吸抚过我的脖子,感觉有些痒。我不自在地挠了挠,发现自己没有一点睡意,闭了好一阵子眼,最后还是睁开了,盯着墙壁发呆,耳朵听着周围一切细微的声音,心里有些紧张,不过因为旁边有一个大活人在,心也就安定了下来。
这时我突然听到了一阵细微地敲门声,缓慢且十分微弱,如果不是环境十分安静,根本就会忽略这个声音。我舔了舔嘴唇准备下床去看,白翌忽然靠过来拦住了我的动作。他摇了摇头,意思是说不要下床,我以为他睡着了,被他一惊就吓得叫了一声,虽然十分轻微但的确出声了。白翌皱皱眉头,门口的敲门声消失了,他低声骂了一句。
我躺在里面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却清楚地听见了脚步声,是从窗户这里走过来的。黑暗的空间中弥漫起一股浓烈的土腥味,我皱了皱鼻子,白翌在我旁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户那边,我好奇心上来了,略微抬起上半身,也想看看那个东西到底有没有进来。
果然那个东西进入了房间,透过微弱的光线,我算是看清了那个东西的样子:他特别高,外加那顶高帽子,显得鬼气十足,衣服十分破烂,浑身透着一股腐朽的死气,他行动得十分缓慢,整个身体像拖着很沉重的东西似的。
我凑到白翌耳边说:“老白,就是这个东西,他真的来了!”
那个东西的灵敏度极其高,我压低嗓音说得几句话,他居然也听得见,马上就朝我们这里看过来。白翌一下子按住裹着我的棉被,一时间只听见我们两个人的心跳声,我下意识地挣了挣,白翌没松手,又按得紧了些,像是要我别出声。这方面他是行家,我于是学乖了不再出声动弹,默默地透过白翌悄悄掀开的被子缝隙看着,等待事情的变化。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东西才又开始动起来。也许他真是饿急了,根本顾不得我们这里的两个人到底有没有睡着,他被那股芝麻香深深地吸引着挪到白翌的床边,看也不看,伸手就去抓上面的食物,但是他的力气太大,碰到气球的时候气球炸了,发出了响亮的声音。
怪物像受到了极大得惊吓一样,伸手就去拍那些东西,但是他越拍爆掉的气球就越多,声音噼啪作响,怪物捂着耳朵,抱头就想要逃走,白翌突然打开了灯,怪物看到四周都是红色的纸,一声怪叫,渐渐地身体越来越透明,消失在了房间之中。
我跟着爬下床,房间里被怪物弄得乱七八糟,四处都是爆掉的气球皮,还有撒了一地的芝麻饼。白翌啧啧地叹着气,他走到门口,在外面挂上一串鞭炮,然后又在窗户这里挂上一串。我跟在后面,一时没反映过来到底发生些什么,一下子给弄懵了,那个东西就像是看见大蒜的吸血鬼,消失得无影无踪。白翌倒是很随意,他把那些芝麻饼还有火腿肠都包好了放在门口,然后敲了三下墙壁就关上大门。
我问道:“结束了?”
白翌点点头说:“啊,估计他真的不敢再来了!进屋睡觉吧。”
我不放心地往门看了看,过了一段时间,我听到门口有翻东西的声音,马上冲进房间,白翌霸占着我三分之二的床,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挤进去蒙上被子就闭眼。可是我怎么都睡不着,掀开被子,我推了推白翌问道:“老白,那东西不会再来了吧?”
白翌明显很困,他含糊地说:“不会了,夕的听力十分好,再微弱的声音他也可以听得见,就因为这样,巨大的响声对他来说是极大的痛苦。估计他看见我挂在门口的炮竹,也就明白这里没有请他吃饭的意思了。”
我这才安心地点了点头,马上又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不是怪兽的样子,而是一副黑帽子,黑袍子的打扮?这样和传说中描绘的年兽有很大的区别啊!”
白翌睁开眼睛,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们都没有看到他的原形,你所看到的只是灵犀,也就是说这个模样只不过是你内心害怕得东西的样子,所谓众人看鬼,鬼不同罢了。”
我又点了点头,想着要问下一个问题时,白翌先发话了:“你小子就不能别问那么多,老实睡觉不好么?你以为是蓝猫三千问啊!”说完干脆半个身体压在我身上,我连忙喊道:“你别压我身上啊!你就不能好好睡么?还有你的手在干嘛?你摸哪里?”
他嘿嘿地笑道:“小子皮肤不错嘛,摸起来很滑,和小妞似的。”
我连忙拍开他的爪子道:“你脑子被门板夹过啦?叫你别摸,老实点!”
他又轻笑了两声,把手搭在我的腰上就睡了。
我鄙视地瞪了他一眼,不过看样子他真的睡着了。我也叹了一口气,关掉灯闷头就睡,但是脑子里那些混乱的神话故事和之前的所见所闻混合在一起,搅成了一锅粥,直到听见白翌均匀地呼吸声后,我才渐渐地耷拉了眼皮,闭眼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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