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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页

书籍名:《南山记》    作者: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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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仲杰沉默片刻,道:“谢师弟,你既然已经看过那信,便该知道我唐某人不过是一个棋子,决断这事的正主儿是什么来头,岂是我区区小卒可以说得动的。”
  谢冠英道:“既是棋子,那正主儿想必也不在乎是唐师兄你来当这个傀儡掌门,还是由我来当。我今天等在这里,便是要请唐师兄引我去见一见那人,还望唐师兄莫要推辞才好。”
  唐仲杰叹了口气道:“谢师弟已经什么都想到了,我这个做师兄的还有甚么话可说?那人在南塔街汪家老宅,咱们这便走吧。”说了这句话,便转身欲行。谢冠英见他举步,正要跟上,突然唐仲杰“啊”地叫了一声,声音中充满惊恐之意,眼望谢冠英身后,颤声道:“郑师弟,宋师侄,你们怎么……”
  谢冠英一惊回头,却见身后空荡荡地,哪里有半个人影?他刚心叫不好,但听得身后细小暗器的破空之声,跟着后颈上仿佛被个虫子狠狠叮了一口,登时眼前发黑,合扑栽倒。
  
19 与子同仇
  唐仲杰踏前一步,将昏迷不醒的谢冠英身子翻了过来,往他怀里一摸,掏出两张薄薄的纸柬来。他心下松了一口气,冷笑着低声道:“你故弄玄虚,还道真能唬住我不成!”拔出腰畔短刀,对准谢冠英的咽喉便欲刺将下去。
  忽听得身后有人道:“这两封信既然如此要紧,唐师兄,不知可不可以让在下也见上一见?”
  这声音清朗柔和,落在他耳里却无异于催命的符咒一般。唐仲杰一时脸色发白,慢慢转过身来,见卢覃不知何时坐在离他约莫十步开外的墙头上,神色淡然地瞧着自己,刚才的那几句话正是出自他口中。
  跟着头顶树上衣袂带风,有一人自上轻飘飘地翻落,站到自己面前,却是程子墨。
  饶是唐仲杰老奸巨猾,这时也不禁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程子墨笑道:“唐师兄不必惊慌,有甚么故事,慢慢编圆了再说不迟。”伸出手来,道:“拿来。”
  忽听得卢覃厉声喝道:“小心!”程子墨心中一凛,夜色昏暗中风声劲疾,两枚细针已到了眼前。情急间不及拔剑,仰天一个铁板桥向后便倒,几乎能感到那两枚针擦着脸畔过去。耳听得空中又是嗖嗖两响,却是奔一旁卢覃而去。百忙中回眼向身后一瞥,但见墙头一道炫目的剑光划过,紧接着叮叮两声细响,卢覃拔剑将两枚针打飞。
  唐仲杰这飞针是在腰带间暗藏机括,不需扬手抬腕,只消手指轻轻一扳便飞出,端的是来无踪迹,昏暗中尤其令人难以防备。幸而程卢两人先前见到唐仲杰放飞针将谢冠英刺倒,心下存了戒惕,才没着了道儿。
  唐仲杰正是要争得这一刻迟缓,右手扣动机括发针,左手便将手中的薄纸一团,塞进了口中。卢覃身随剑进,从墙头飞掠而下,无奈当中隔了十来步距离,到底迟了一步。唐仲杰闷哼一声,双肩“肩井”,两膝“环跳”,一齐被剑尖刺中,软软地坐了下去。
  程子墨哼了一声,正要上前,唐仲杰知他心意,抢着道:“这信纸是主人特制,遇水即烂,程公子不必点我‘胃仓穴’迫我再将其吐出了。”
  程子墨冷笑道:“便没了信,有这姓谢的人证在这里,要在慧刀门揭穿你也是轻而易举。”
  唐仲杰道:“这‘鸿渡针’上附的药,只有主人有解,我便不动手,谢冠英也活不过明天这时候了。”叹了口气,道:“两位要在慧刀门里说些甚么不利唐某的话,只管说去便是。身败名裂固非唐某所愿,只是我那主人既不许我说出他的名字,唐某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说到这里,忽然间双目暴睁,喉头格格作响,神情刹时变得说不出的惊惶恐惧。他慢慢张大了嘴,却是再说不出一个字。
  程子墨和卢覃同时抢身上前,但见他七窍中都有血流出,竟是中毒身亡。
  卢覃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向程子墨低声道:“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那信纸上有毒。”程子墨心念一转,已然省悟,道:“他那主人想必是吩咐过他,在紧要关头,便将那特制的信纸吞下去,好毁去证据,事先却在纸上下了剧毒……这人好毒辣的心思手段。” 向地上的唐仲杰看了一眼,道:“他刚才说那人在南塔街汪家老宅,却不知是真是假。”
  卢覃道:“事已如此,咱们今夜总不能不去走上一遭。”停了一停,道:“云嘉还在后院监视。我过去跟他说一声,让他不必和我们同去了。”这话中了程子墨下怀,点头道:“小师弟武功不甚高明,还是留在这里妥当。”
  两人重回院里,卢覃自去嘱咐云嘉,程子墨想了想,便跳进宋志武房里将他叫醒,将方才情形大致说了两句。宋志武不过十六七岁年纪,乍听得两个师叔一死一伤,且各怀鬼胎,不由得大是惊惶无措,自是程子墨怎说便怎行。程子墨向他打听了南塔街汪家老宅的位置,令他叫人起来去照应门外昏迷的谢冠英。一时卢覃回来,两人便出门向南塔街而来。
  那南塔街汪家老宅坐落在洋澜湖畔,离慧刀门所在的百子正街离得约有里许,两人施展轻功,依宋志武所言途径,没费甚么周折便寻到了南塔街。那汪家老宅是所三进的大屋,据宋志武言道原是某家京官的故宅,如今年深日久,早已无人居住。但见门上油漆剥落,挂的两盏灯笼未点蜡烛,依稀瞧着蒙尘积垢的样子。
  两人越墙而入,见院中正厅黑沉沉地,西首耳房内却透出烛光,当即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掠到房前。但见房门虚掩,露着一缝,室内却是静悄悄地全无声息。程子墨等得片刻,便悄悄探身凑近门缝边,向内望去。这一望之下,不禁大惊失色,几乎没脱口叫出声来。手一抖,将门推得大开。
  只见这小小一间耳房内,椅上地下,横七竖八地竟倒了七八个人,烛火闪耀之下,照见这些人脸上身上俱是斑斑鲜血,个个身子僵硬不动,显是死了。当中一人,身着黑衣,手握流星锤,正是白日里见过的独浪帮帮主沈泽。
  程子墨一时惊得呆了,定一定神,缓缓向两边看去,见有个死人的面貌甚是眼熟,认出是沈泽带去慧刀门的众手下人之一。室中除了沈泽,所有人衣饰都一模一样,看来皆是独浪帮的帮众。心想:“唐仲杰明明说这里是他主人的下处,怎地沈泽和他手下人却死在这里?难道是独浪帮发现了那人的踪迹,过来探视,以致被杀?”
  卢覃一言不发,进了屋子,一一检视沈泽等人身上伤口,半晌立起身来,苦笑道:“程兄,这回的麻烦可是不小。”一指地下死人,道:“这些人身上剑创,轻重去势,分明是伤在金乌派 ‘阳关三叠’、‘阳歌天钧’两套剑法之下。”
  一语未了,只听院门外远远传来脚步声响,似有许多人向这边奔来。风中隐隐传来人声,依稀是道:“围住了宅子,莫让杀害沈帮主的恶贼逃了。”
  卢覃眉头一扬,道:“大队人马来啦。程兄,这里死了这许多人,只怕便是我金乌派的人下的手,横竖我是脱不了干系。你北冥派可大不必卷进来蹚这趟浑水。我出去见门外的人,你得空走了便是。”
  程子墨忿然道:“你当我是甚么人,咱们一路同来,有甚么事自然一道担当,岂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卢覃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咱们便一齐出去。只是待会若是动起手来,你不必顾我,若得脱身,便往东城门外小客店去会齐。我早嘱咐了云嘉,在那里等我们。”
  两人说了这几句话,但听得大门外脚步纷碎,人声嘈杂,来的一干人已然将这宅子围住。此时天际浓云翻滚,隐隐传来闷雷之声。来人皆手持火把,照得院子四角上的天空都红了。
  但听一人高声叫道:“金乌派姓卢的小贼,快快出来受死!”又有一人叫道:“你放出这等毒计来害咱家帮主,咱们独浪帮今天若让你走了,弟兄们誓不为人!”程子墨凝神倾听这些人的脚步呼吸,察觉来的不下七八十人,大多武功不弱,虽想独浪帮自沈泽以下,单打独斗都不是自己和卢覃的对手,可这许多人一拥而上要来拼命,对付起来可大也不易,且这些人同自己无冤无仇,又不能当真痛下杀手。一时颇为踌躇。
  卢覃轻笑了一声,向程子墨低声道:“你听他们口口声声把杀人的罪名统归在我头上,半点并没你的份,你还非要留下来同我一起顶罪么?”说着抬步走出屋去,程子墨忙跟了出去。
  卢覃提气扬声道:“门外可是独浪帮诸位当家?”
  “砰”的一声,院门大敞,几十人手持火把刀剑纷纷闯入,为首一个黑脸大汉,手持双锤,戟指怒目道:“卢覃,你害死帮主和一干弟兄,咱们便和你拼了!”
  
20 谗口嚣嚣
  那大汉闯进院子,一瞥之下,已见到房门敞开的耳房内的惨状,惨然道:“果然我们来迟了一步,帮主已经遭了这厮的毒手。” 跟着便有七八人叫了起来:“杀了卢小贼,为帮主报仇!”
  卢覃斯斯文文地向那大汉拱了拱手,道:“这一位使双锤的可是郑岱郑当家?在下为了追查假扮沈帮主、杀害宋掌门的凶手,刚刚寻到此处,便见到沈帮主一干人等已不幸身故,到底何人下手,却是茫无所知。”
  那大汉正是独浪帮的副帮主郑岱。他见卢覃一口道出自己名字,倒是微微一怔,随即圆睁怒目道:“你休得巧言舌辩,明明你约了我家帮主到此地来,便是为了下此毒手,这当儿倒推得一干二净!”
  卢覃道:“郑当家,你家帮主为人所屈,诬陷他杀了慧剑门宋掌门,是在下费了一番工夫替他分解。若是在下有心加害,则今日下午便帮着慧剑门一干人将沈帮主杀了,又何必多费这番手脚?”
  郑岱愣了一愣,道:“谁知道你金乌派藏了甚么诡计。你害死沈帮主,乃是我帮中兄弟亲眼所见,还想抵赖不成!”说着向身边一人一指,道:“杨厉,你来同他对质!”
  卢覃凝目看去,见那杨厉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后生。他满面通红,神情激动,指着卢覃道:“你晚上派人送信给沈帮主,说是有要事相商,约他到这汪家老宅来面谈。我本来信不过,可帮主却说你白日里帮忙示好,是友非敌,便不加防范,只带了几个人前来赴约。谁知帮主白白信了你这奸贼,竟至于命丧你手。”
  卢覃淡淡道:“你说沈帮主命丧我手,可是你亲眼所见?”
  杨厉大声道:“自然是我亲眼所见。你还没来时,沈帮主叫我去打些酒来,要请你吃。我打酒回来,正撞见你正和沈帮主,郭大哥,陈大哥他们相斗。我亲眼看见你一剑……一剑刺进郭大哥咽喉。”说着哽咽起来,道:“当时沈帮主身上已经受了几处剑伤,看见了我便向我打手势,教我回去报信。我刚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沈帮主长声惨叫,想是着了你的毒手。”
  卢覃道:“你既然撞见了我在行凶,我怎的容你逃走?”
  杨厉道:“你背对着我,因此没看见我,我可认得你的身法剑招。”向耳房内一指,道:“你敢说不是你下的手,咱们便去检视沈帮主他们身上剑伤,看看是不是金乌派的招式。”
  卢覃苦笑道:“沈帮主他们身上的伤,在下已经检视过,确是金乌派的剑法无误。只是剑法虽是金乌派的,动手行凶的人可未必便是。”
  郑岱怒喝道:“你还要强颜狡辩,这鄂州城里金乌派的人便只有你们两个。谁都知道金乌派的剑法只传门人子弟,倘若是外人偷学了你金乌派的一招半式,能在一时三刻里杀了沈帮主和这许多弟兄么!”
  卢覃叹了一声,知道此事已无法辩解。忽听得一人道:“在下程子墨,乃是北冥老人座下第八个弟子,可不是甚么金乌派的。今日一整天到现下,在下都同这位卢兄弟和另一位云兄弟在一起,可以一力担保他二人决不是杀害沈帮主的凶手。”说话的正是程子墨。
  杨厉“啊”的大叫一声,道:“是你!”他一进来便全神贯注在卢覃身上,直到程子墨开口,才注意到他,当即跳了起来,一手指着程子墨,道:“就是你!”
  程子墨大奇,道:“你认得我?”
  杨厉道:“那姓卢的恶贼同帮主相斗时,你便笑嘻嘻地站在一旁看着。陈大哥要逃走,是你在旁发了一掌,将他截了下来。”
  程子墨气往上冲,不知他为甚么又攀附上了自己,踏上两步,道:“你再说一遍,你看清楚了那人是我?”
  杨厉道:“我……”说了这一个字,忽然身子僵直,仰面翻倒在地。离得他最近的郑岱和程子墨两人都是一惊,同时抢身上前,但见杨厉双目圆睁,却是已经气绝身死。
  郑岱撤身后跃,长声冷笑,道:“程公子,你好毒辣的手段,只是这里这许多兄弟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你要将我们一个个都杀了灭口,恐怕也不容易!”手一挥,登时有七八个人抽出兵刃,攻上前来。
  程子墨心中雪亮,杨厉突然死去,定是有人在旁发射细针之类的暗器,便如同唐仲杰对付谢冠英一般。唐仲杰的飞针以机括射出,当时用来袭击十步开外墙头上的卢覃依然准头不失。他那主人自然也有这件厉害暗器,这时想必便躲在周围屋顶树梢。他抬眼四望,要寻找那人的藏身之处,两三柄刀已然砍到自己门面。这时候无法可想,只得抽剑抵御。
  独浪帮这些人武功虽然够不上一流好手,但出手凌厉,竟是不顾自身,但求两败俱伤之意。程子墨又不愿意伤他们性命,再造无谓杀孽,一时之间,竟被迫得手忙脚乱。
  但听得身后叮叮剑刃相交之声不绝于耳,却是卢覃与独浪帮众人交上了手。他下手可不如程子墨那般容情,剑出如风,招招抢先,顷刻间便伤了三四人。郑岱大喝一声,舞动两柄大锤,攻上前去。他膂力惊人,这两柄大锤足有一百余斤,抡将起来呼呼有声。卢覃不与他正面相接,手腕一抖,一柄长剑便从两个锤头间穿了过去,刺中了郑岱胸前的膻中穴。正是金乌派中的“玄晖炁”心法。卢覃这一门功夫练的并未到家,变招后便无法催动内力,但是膻中穴是人身要穴,只以剑尖浅浅刺入一分,郑岱便经受不起,当当两声,两柄大锤脱手落地,一只更砸在他自己脚面上,登时筋断骨折。郑岱长声惨叫,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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