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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弟,你还是爱着我吧,还是那么渴望,还是那么热切的吧。
我心头汹涌滂湃,然而,接着却又不知道怎么接话茬了,分开那么久,原本有千言万语,可此刻,却只能是相对无言。
表弟盯着我很久很久,然后狠声骂道:“你个混蛋!你个狗日的还知道回来!”
我避开他的眼睛,轻轻道:“对不起!”
表弟把头埋在被子中,贴紧我的身体,恨道:“你他妈的知道我找你有多苦吗?!”
我心一阵疼惜,然而,大哥就在旁边,我假装淡然的说道:“你何必要找我,又死不了。”
表弟一下捂住了我的嘴,道:“不准再提死字。”
看见满脸关切的神色,此刻的我终于知道,不管表弟有没有女朋友,我知道,他仍是爱着我的,这让我很是欣慰。
是不是应该抱紧他的头,述说着我这半年来的冤孽和委屈,告诉他我对他是多么的牵挂和思念?
然而,我没有,我只是轻轻抚摸着表弟虎虎的头,淡淡问道:“你怎么不把你女朋友带过来?”
表弟对我诡异一笑,然后又转头对大哥道:“善哥,这儿有我照料,你回去休息吧。”
大哥安坐不动,淡淡道:“没事。”
表弟不说话,把陶罐盖子打开,边摆弄边兴奋道:“原以为你还要过一会儿才醒的,我就赶着回去把我把炖的鸡汤带过来了,哎,谁知道我还没有来,你就醒了,你也不多睡会儿。”说毕还深以为憾的样子。接着把我扶起来,给我围上一条毛巾,就要给我喂鸡汤。
看着表弟做着这一切,我心一酸,然而看着大哥深沉的目光,我狠狠了心,淡淡道:“让我哥来吧。”
表弟虎躯一怔,喂汤的勺子停在半空中,猛地怒目对着大哥气冲冲道:“刚才又泛滥你的父爱主义了吧?骗得还不够么?”
我以为大哥会生气的,却不料大哥竟然声音不自然道:“我骗你什么了?”
表弟不屑道:“还需要我举例么?要不要我论证一下刚才你说的话,讨论一下AB
血型问题,连我都知道了,难道你还不知道?”
大哥沉默了一会儿,道:“凉子还没有好,有些事情,你应该知道轻重。”
表弟轻叹道:“我比你更关心他,我知道怎么做。”
大哥道:“那就好,你们两人,无论无论我做什么,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好。”
表弟不管我刚才的拒绝,轻轻的吹了口气,依然把勺子往我嘴边送。接我大哥的话茬道:“是,善哥,我知道为我们好,你一直跟我说两个男人的在一起不可思议,那是因为你喜欢的是女的。可是你想过我们的感受的么?如果你不能理解我的感受,那你就自己想象一下你一辈子跟你一起吃,一起住的是一个男人那是什么样感受!我怕你一天都坚持不了吧!你要知道,你的那感受,其实这就是你逼着我表哥跟一个陌生女人结婚的感受!”
大哥张嘴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接茬。
表弟接着道:“你要知道,那是一辈子,不是一天两天,要天天面对,要天天假装欢喜,天天瞒着自己不喜欢的妻子。你说生了孩子就没事了?那我问你,一份没有感情的婚姻能维持多久,是要他到外面寻花问柳,还是要他离婚?要是离婚,对孩子何其无辜?对那女人何其无辜?你要凉哥找个女人结婚,是不是太自私了一点?”
大哥默然无声。
表弟道:“我知道这很艰难,你以为谁想啊?善哥,你戒个烟都那么难,而你却要叫人戒了一生的感情,这是不是有点过分?”
表弟也不管大哥的反应,反问大哥道:“你爱过么?如果你爱过,请高抬贵手,心存慈悲,好么?”
我静静的听着表弟的长遍大论,胸内翻江倒海,我承认我不够勇敢,一直都是压抑着自己,一时竟然怔住了。
大哥好像也似被表弟问住了,刚才对我的口若悬河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在房间来回的踱着。
表弟也不管大哥的反应,炙热的眼神望着我,就像我们不曾有过那次覆水难收的争吵,就如我们没有过这半年的隔阂。轻轻的说道:“表哥,我应该相信你的。都怪我太信任善哥了,哎,算了吧,有什么意思呢,有你在就好。”
这时大哥说道:“小昌,我承认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但是你忘了一个重要的事情。”
表弟疑惑道:“什么事情?”
大哥道:“那就是现实,正确的东西未必能够得到坚持。至少现在看来,两个男的在一起,在大部分眼中看起来,还是荒诞的。布鲁诺是对的,但是他却被火烧死了。”
表弟气短了,说不出话。
大哥紧握了一下我的手,对我道:“凉仔,好好保重自己,有些事情你自己考虑吧,做人总得现实点,小昌太理想了,你得多为他考虑,我回去看老妈好点没有,唉,老人家经不起打击啊。”说毕,默默的起身向房外走去。
我心黯然,看着大哥走出房间,然后把目光转移到表弟的身上,
在两人的世界里,我们静静的望着。
良久,表弟叹了一口气,道:“他的话是无比正确,却无比操蛋。”接着轻笑道:“表哥阿,多喝点,这是我妈熬了一天呢。”
表弟一提到姨妈,我喉咙一哽,突然,再鲜美的滋味也变得苦涩起来。
表弟兴奋的接着道:“表哥阿,你快点好起来哦,我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看着兴奋的表弟,我在艰难做着抉择。
我轻推开表弟喂勺子的手,道:“我饱了。”
大哥说:难道全世界的鸡蛋联合起来就能打破石头吗?!所以做人还是要现实些.....
可是大哥啊,我在火中涅磐,我在雨中挣扎,我的痛苦呼喊,你也能听到吗?
表弟拿着毛巾擦了擦我的嘴,又把我搀着放倒,然而,表弟这个动作却让我想起了上次我去学校看到表弟搀扶那个女孩的场景。
表弟也是可以爱女孩的吧,我闭上眼睛,不愿去多想。
当你快乐时,你要想,这快乐不是永恒的。当你痛苦时,你要想,这痛苦也不是永恒。
好吧,爱是一种责任,为了也许可能不存在的幸福,为了也许应该不存在的道义责任。
好吧,如果还深爱着他,我就应该放弃,他既然可以爱女人,那又何必让你这一生受我这不得人受的煎熬?!
如果是我的放手,能换来他一生的解脱,那么,这是不是我一生中做得唯一有意义的事情?!
然我为什么却又如此不舍,却又为何如此眷恋?为何每想到将来表弟跟任何女人在一起,都让我心碎欲狂,肝肠寸断?!
表弟,我爱着你,是那么悲伤,是那么绝望。
不怕身体切割,却怕多情神伤。
我握住表弟的手,叹道:“小昌,我们是应该要现实点的。”
表弟道:“什么现实点?”
我道:“我想我终究还是要结婚的。”我顿了顿,接着道:“所以我觉得我们分开还是要好些。”
表弟急道:“刚才我对善哥说的话其实就是说给你听的,难道你还不明白?”
我摇头道:“要是没有我,你是不是可以过得很好?”
表弟掐着我的手,动情道:“没有你?我不知道,在你去那个狗屁国家后,我每天都在东奔西跑,为的是不让自己感到寂寞,不去想你。假如没有你,我也许会过正常点的生活,可是偏偏是让我遇见了你啊。”
听着表弟的回答,我心神坚定起来,这一生,我背负了太多的枷锁,在理智和欲望中纠缠,我心力交瘁。
我淡淡道:“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表弟一听我这话,猛的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一时乱了方寸,脸色一变,急道:“表哥,你不会再做傻事吧?表哥,我求求你,好吗?千万不要再做傻事了,你不知道你这几天昏迷不醒,我是怎么过来的!”
表弟满含深情的呼叫,然而他越是这样,我越是不舍,却越是绝望。
死怎能够,从容不迫?爱又怎能,无动于衷?
表弟见我满含绝望,贴近我,悲炝道:“求求你,好么,不要再做这傻事好么,求求你,好么,我给你下跪了,表哥!你只要不做傻事,你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停了一会儿,接着道:“包括让我不再纠缠你。”
说毕,表弟一滴滚热的泪,滴落到我的脸上,烫烧着我的脸。
谁为了寻前世的缘, 破了今世的茧,化成蹁跹的蝶,只为佑着你喜乐平安?
我意识恍惚起来,而此刻的表弟,抓紧着我的手,那一向高傲而伟岸的虎躯,竟然真的直直下跪。。。。。。
104 晚安,北京
昌字两太阳,也温暖不了你心凉。
——表弟语录。
为什么我的眼眶满含泪水?那是因为我爱你爱得太深沉!
表弟满含深情,然而他越是这样,我越是不舍,却越是绝望。
我能感觉到表弟在温柔的望着我,表弟轻抚我的脸庞,用手尖温暖的拭去我的泪水。
我不知道对自己说还是对表弟说道:“忘了吧。”
表弟哽咽道:“表哥,小时候,每当我担心和害怕,是你给我温暖和力量,我以为,长大以后,我也可以给你快乐和梦想,可是,为什么我昌字两太阳,也温暖不了你心凉?为什么我消耗掉所有力量,却只是让你悲伤和绝望。如果,我对你,是个负担,那我可以暂时离开你,直到你认为我可以给你带来快乐,我可以等,直到你愿意。”
表弟还要说什么,大哥回来了,大哥要说什么,我对着大哥说道:“大哥,你放心,我跟小昌说好了。”
就这样匆匆在老家过完寿,表弟也果真没有再来纠缠我,正好,公司在A国有个项目,领导看着我合适,就把我派过去了。
时间悄然流淌。
在A国他乡,我已经生活好几个月了,也终于慢慢熟悉了那儿的环境,人也从回家的那场创伤中慢慢平静。
习惯了一个人的孤单,习惯了一个人在黄昏的时候孤单的在沙滩上看海。
银浪卷沙,白鸥飞翔,晚霞暖暖照在我的身上,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望向海的那一边,我清楚的知道,海的那一边,至少还有一个人是等着我的,其实,那个晚上他说“不愿看着一份两情相悦的爱,疼着分开”成了不幸的预言,你越想反抗命运的时候,你反而越要屈服于这宿命。
那好吧,我曾经听人说过,当你不能够再去拥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赶紧忘记。
可是这鲜活的往事,如何能够就此忘记?有些残缺的记忆,反而却完整清晰起来。
记起表弟九岁那一年,我牵着表弟的手,送闯祸的表弟回家,在灿然的春光中穿过油菜一片金黄,表弟说:“表哥阿,我希望这段路永远走不完。”那时我以为表弟只是害怕面对姨父的责骂,于是笑道:“如果这样走下去,我们吃什么,住什么啊?”小小的表弟那到时一片雄心壮志道:“等我长大以后,我要有个好大好大的牧场,有自己的庄园,有自己的牛羊,吃自己种的菜,住自己盖的房。”我摸着他的头笑道:“那好啊,到时你再生一大群孩子。”表弟道:“要孩子多麻烦,我要你跟我在一起,天天教我骑马比赛。”
此时想起表弟那童真的样子,微笑挂在我的脸上,心内却只能叹息,表弟,下辈子吧,下辈子让我来好好爱你。
我原以为我的人生就是这样:靠着回忆维持,看着潮涨潮落,让岁月的刀雕刻青春的脸庞,然后,声声叹息,慢慢老去。
然而有一天却打破了宁静,那个黄昏我正在重复着昨天的主题。一个带着太阳镜,穿着仔裤和白色T恤的小伙在我身边停了下来,我打量了一眼,好像不认识,没有管他,继续闷声抱膝看着大海。
想不到那小子却凑到我的面前,笑道:“大哥,就不认识了?”说着,把眼镜一摘,露出一副坏坏的笑容。
我仔细一看,靠,竟然是小区男孩刘力,才二年不见,这个小子竟然长得又高又壮了,要不是那个像极了表弟嬉戏的嘴脸还真让我记不起他来。
他乡遇故知,我那再封闭的心也不禁愉悦起来,我们简短的聊了一下他这两年的事情,才知道这小子一上完高中就直接跑到国外来读书了。
我轻拍了一下他的头,笑道:“长这么高了?怎么也来逛海滩了?”
他调皮一笑:“来找你贝。”
我轻轻一笑,没有去接这个话茬。这小子年龄是长了,说话还是两年前的口吻。
他接着笑道:“一个人,寂寞么?”
我笑道:“你小子难道是卖的?小子,走正经路!你人还小!”
刘力像跟我熟极了似的,把手搭到我的肩上,露出整齐的贝齿,嘿嘿笑道:“我小么?要不比比?”
考,90后的人生,那是彪悍的人生,张扬到了极致。
刘力嘿嘿嘻笑道:“大哥,你觉得我怎么样?要不咱俩在一起凑合凑合?”
我也轻笑道:“你就操蛋吧,你知道我大你多少吗?”
刘力哈哈笑道:“噢,嫌我小阿?要不我乘时光机器回到从前,再让上帝安排我们一次地偶然相遇,一见钟情,然后彼此相恋?”
我笑了笑,知道这小子在天马行空的开玩笑,可是曾经沧海的我,哪怕是开这样的玩笑,我也觉得是对真爱的一种亵渎。
刘力突然问道:“大哥,你表弟呢?”
我淡淡道:“不该问的不要问。”
刘力道:“你看我猜得对不对,你到这儿就是为了躲避他吧?”
我默默无言。
刘力道:“唉,大哥啊,你就知道躲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