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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父子(上)

书籍名:《白狐之歌》    作者:枕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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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道子敏感地觉察到手下猫儿毛发立了起来,垂下眼睛一遍一遍地抚着猫儿背部进行安抚,似乎效果不怎么样,便伸手轻轻将它抱起。
他并没有觉察到自己那双纤细的仿佛一折便会断的手腕,抱着着猫精一般巨硕的虎儿,带给旁人的是多么惊悚的视觉效果。
杨磊微微眯起眼睛,一旁的杨天仪则有些震惊地睁大眼睛,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少年上次被薛奉云像是拎小鸡一样扔出去的时候,可丝毫都没有显示出身怀武艺的样子。
武者与别不同,一旦技艺在身,遇到攻击的时候有些反应是改不了,也骗不了人的。好比不由自主的躲闪和反击,就算控制住一些冲动,肌肉和皮肤下意识也会有哪怕一瞬间的紧绷。
没有错,就算这个少年已经是个返璞归真的绝世高手,也不可能将人类身体的本能抹杀掉。这样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本身绝对不是个武者。
可是如果不是练武之人,又如何能够徒手将如此沉重的一只大猫拎起?单纯只是力气大吗?而且举重若轻的表现,如果没有经过苦练,又怎么可能实现?
这种看上去明明很弱,却又屡屡令人出乎意料的家伙,杨天仪心里一阵不舒服,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人。
见少年那纯良的大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二人,杨磊只觉得心里一阵微微地骚动,竟问了一个不入流的问题:“不重吗?”
徐道子一愣,顺着他的眼神望向怀中毛发耸立的猫儿,才恍然地觉得,似乎身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少年,不应该随随便便抱起这么大的猫,方才干笑声,“是挺沉。”说完撒手,虎儿扑通一声闷响落到地面上,委屈郁闷地“喵呜”一声,蜷缩起身体躲到徐道子脚后跟,探出半张猫脸注视着面上带着和熙微笑的宁王。
没了猫儿在身前的遮掩,宁王眼神流动,在少年隆起的腹部那处微不可见地流连片刻,徐道子被他看得有些困窘,不自然地弯起嘴角道:“不知您……”
杨天仪只觉得气氛诡异的紧,连忙插嘴道:“我们只是走错路不小心过来而已,就离开。”说完转脸对着自家父王:“一会儿家宴,咱们可别让‘四堂哥’久等了。”
杨磊见儿子副急着要走,还故意板着脸孔强调声“四堂哥”的样子,不禁觉得有趣。伸手在杨天仪头上揉一下,他转脸对上徐道子,笑容越发和熙温柔,“如有冒犯,请小公子不要见怪。”
徐道子“前世”乃是不折不扣的修道中人,身边又都是一群礼教不拘的人物,“今生”却又多半时间绕在他那宝贝徒弟身上,因此这样言语温和的美男子,他倒是第一回见,有几分新鲜,又有几分不知如何作答样温柔的言语,只能伸手挠挠头,笑笑,并不说话。
杨磊像是想接着什么,看看身边儿子已经走出几步,也只能冲着徐道子最后点点头,转身并离去。
徐道子不知为何,竟站在那里目送着他们离开,身边小小的压抑的惊呼才响起,少女从门扉后面小心地探出身体,做迷醉状:“宁王真是不折不扣的翩翩美男子啊!”
徐道子愣:“宁王?!”
他才恍然大悟,那上次气势汹汹的宁王世子,在那男子面前乖的好比一只驯服的良犬,若非那人年轻得根本看不出年纪几何的脸孔,他早就应该猜得出他的身份。
杨天仪应该有二十出头,听他上面还有个庶出的大哥,就算只比他年长几岁,他们的父亲,不至少也有三十几岁,接近四十岁吗?
但想起刚才那个言语温和的男子,那玉树临风的修长体态和彬彬有礼的形容举止,除却雍容气度令他比之一般年轻人更加成熟磊落之外,还真看不出已经是个接近四十岁的人。
绯春向来就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又赶上自家公子难得地似乎对这件事物产生兴趣,便兴奋地拉住徐道子进屋里,喋喋不休地不停申诉对宁王是如何如何倾倒宁王是如何如何优秀痴情的一个人物有幸看见宁王本人简直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云云云云。
徐道子听得一愣一愣,绯春不停地强调宁王对子女如何如何温柔体贴,对早逝的宁王妃又是如何如何地念念不忘乃至于至今未曾续弦,他终于听出了些苗头:“等等,绯春,你说他专一痴情?”
绯春小脸兴奋地绽开憧憬梦幻的表情:“嗯嗯!”
“我可不是这么听说的。”徐道子摸摸脚下打着转儿的虎儿,还是将他抱上膝盖,漫不经心地道:“去历州之前,他不是还有很多风流韵事么。”
绯春似乎终于回想起来什么,面上笑容还未褪去,整个人都有些僵住了。
才回忆起来,确实有那么一件陈年旧事。在宁王还是个少年的时候还没有封地,就居住在元洛城里。坊间传闻,宁王和当时的皇上为了一个女人争得不可开交,兄弟两人几乎算是反目成仇,据闻后来此女倒是选了宁王,却不知为何,也许是天子施压,两人最后也没能成其好事,只落得一个劳燕分飞的下场。
这个凄美的故事的确非常能够刺激少女的眼泪,只不过,传闻那件旧事的中心人物,那个令王爷和皇帝终成陌路的绝世佳人,不巧,似乎便是眼前少年的母亲……
这名妓女玉冬,倾国倾城,但再怎么才色兼备,由于身份低贱,仅能与那时的万家生佛欧阳婼小姐并称离国两枝最美的花朵。其实,仅仅从容貌来说,同时见过两人的人们也都传言,论姿色,玉冬才是当之无愧的离国第一美人。
景仰地幻想过第一美人的儿子生的该是如何祸国殃民,但显然,第一次见到自家公子的时候,绯春确实有些……嗯,惊讶。
不过,看久还不就那么回事?再说,似乎家公子,最近是出落得越发动人啊……
徐道子只觉得刚才短促地惊慌过一阵子的绯春眼神变了,用一种类似于舔舐的奇怪目光将他巨细靡遗地从头望到脚跟,还发出意义不明的隐约笑声,不禁有些毛骨悚然起来。
而大踏步走进屋里的杨轩,第一眼便见到小侍女对少年垂涎欲滴的神色,他脚步停住,皱起眉毛。
总算绯春听得动静,回头看王爷主子阴沉的脸色,不禁脊背一凉,膝盖一软:“奴婢见过主子爷。”
杨轩一个不痛不痒的眼神扫了过去:“下去吧。”
哪敢再吱第二声,绯春再一眼,瞅见那精的象鬼一样的猫妖已经悄无声息溜出去了,连忙也撤退出去。
这个主子爷,倒真是将小公子疼的像是心头至宝,占有欲又十分强烈,即使王爷没做任何说明,但是基本上曦园里的帮下人哪个不知道得好生伺候着这位主子。
徐道子看他一眼,并不做声,只端起几上一盘糖糕点,拈起一块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杨轩接到手下的人来报,宁王与其世子居然误闯曦园,不禁大怒。他在曦园周围几乎算是布置水滴不漏的暗桩和护卫,怎奈冷伯阳和吴旭却还在由于护主不力的罪名,现下还在戒律堂受刑,而宁王又是何等样人,那些虾兵蟹将当不事,也难怪会出现这样的疏漏。
一边暗下决心加强防备,一边风风火火赶过来,杨轩却又在门口踌躇片刻。不知怎么的,他有些不想面对已经见过那人的徐道子。梗在咽喉的话语,想问又有些不敢问。这么无能的自己,令杨轩也不耐烦起来,最后索性什么都不想,走进来却看见那小侍女直勾勾盯着徐道子的模样,令他心头火起。
想要质问什么,又想要狠狠将那人搂进怀中,如果能够就那样把他镶嵌在自己心口该有多好?杨轩面上表情不变,心里却已经转了许多疯狂念头,徐道子毫不觉察地却开始吃起点心,看在杨轩眼中,自然又是另一番风景。
徐道子吃完了一块,舔了舔指尖,又拿起一块恶狠狠地啃口,咂咂嘴巴,另一只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冰冷的茶水,却觉得手上有动静,转脸去看,却是杨轩很无赖地来到他身边,低头毫不客气一口在他手上的糖糕上,就着他啃过的地方咬了一大口。
杨轩一边咀嚼,一边蹙眉道:“太甜了!”
徐道子睁大眼睛望他,片刻才把头偏回去,没好气道:“我也没让你吃啊。”
从杨轩的位置看过去,那流垂的乌发中片白玉扇贝一般的耳朵,很明显地染上抹轻柔的红晕,他不禁心头一荡,柔声道:“年还没有用膳?”
徐道子手上的动作一顿,紧接着像是掩饰什么似的,将糖糕三下两下咽进肚里,刚要喝茶,却被杨轩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茶,立刻便有些动怒:“茶水怎么这么凉?么冷的,你就喝这个?”
徐道子满不在乎地喝了一口:“无所谓。对了,你怎么今天有空过来陪我?”   想起自己已经足有十来日没有与他一起吃晚饭了,杨轩一边暗自心里决定专门拨个手艺精巧的厨师到曦园,另外好生整顿一下胆敢让主子喝凉茶的下人们,一边温声道:“这些天来,我事情一直很多。师父,你想陪我一起吃饭吗?”
徐道子霍地站起,将盘子啪地放回几上,走到床铺上坐下,拉起被子躺下去盖住脑袋,闷声闷气道:“我又不是三岁毛孩儿,自己就吃不下饭!”
杨轩更是觉得心头不舒服,走到床边也坐下了,不声不响地隔着厚厚被子抱住那裹得像是个春卷的人儿,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有心想要道歉,或是哄他高兴,却没办法像是以前应付那些个所谓红颜知己那样,使出甜言蜜语软硬夹缠的风流手段。
他闷声不响地抱着徐道子的腰部位置,小心地不压住他,半躺在床上,竟有些出神。倒是徐道子先觉得气闷掀开被子,见他郁闷地把脑袋埋在自己腰侧,不禁有些好笑,伸手抚抚他的头顶,半开玩笑道:“五郎,你怎么不哄哄我呢?我看你应付那帮姬妾,倒是有些手段的嘛。现在,怎么像是个闷葫芦地不吭声?”
杨轩不自然地转了一下脑袋,头顶那温热的掌心细腻柔软,如果是其他人,毫无疑问,在摸到他头顶之前定已经尝到苦果。可是眼前这个人,他的的确确兴不起防备的念头,而被别人摸着脑袋,感觉也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糟糕。杨轩脑海中掠过久远的回忆,难得地想起那个他曾经称之为“父皇”的人,汗湿的手心在自己头顶停留的触感,以及自己当时心里酸涩痛苦的感觉。
徐道子顺着杨轩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摩着,却见对方脸颊贴上自己的腹部,忽然问道:“师父,这个孩子能像谁呢?”
徐道子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啊?”
好在对方似乎也没想要他的回答,有些像是自言自语地回答自己:“嗯,像你就好。如果他长得很像你,我一定会好好疼爱他,让他平安无事地长大。”
徐道子手上一顿,眼帘垂下,轻声道:“我觉得像你也不错。”
“不好。”杨轩执拗地抬起头注视着徐道子,固执的表情像是个孩子,“像我一点也不好,我不喜欢。没有关系,师父,他我定是像你的。”
像你,你就不喜欢?
徐道子不知道自己心里什么感觉,只是一阵不是滋味,忽然捧住他的脸颊,认真地问道:“你很好,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
杨轩本来是半开玩笑地出那番话,不料对方却如此认真对待,心里忽然掀起一阵灼热,竟无法回答。
徐道子像是喃喃自语一样,轻声道:“你的好多事,我都不清楚,也许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五郎,你可以更加信任我一些。如果你并不快乐,那我做什么能够帮到你的,你可以和说。”
对着那热切真挚的目光,杨轩嘴角微微扬起,坐直身体,很自然地探过去,在他唇上落下个轻柔的蜻蜓水般的吻。
“等我办成了这件事……”杨轩喃喃道,“我会把一切告诉你的。师父,然后我们就可以一直一直不用分开,和我们的孩子一起。……你愿意么?”
徐道子微微动了动嘴唇,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杨轩并没有岔开话题,而是正面回答了,那就是,以后再说。
有一点五郎倒是琢磨对了,那就是他确实不喜欢虚的东西。言语的承诺所带来的期盼,恰恰是徐道子最不信任和厌恶的。以后再说,对于徐道子而言,不啻是一个委婉的拒绝。既是拒绝,委婉还是直接,对于他说,并没有什么分别。
也许就在这个时候,徐道子和杨轩,两人的心意开始背道而驰。
太过小心翼翼的相处,带来的并非细水长流与日俱增的感情,而是原本纯净而没有杂质的情感上,日渐增多的裂痕和阴影。
舔舔嘴唇,杨轩回味着刚才品尝到的馨香和甜美,忽然问道:“刚才有人来过了?    他那漫不经心的表情完全像是顺口一问。徐道子也不经意地回答:“来了两个人,是走错路了,很快又回去了。”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徐道子笑:“其中一人,上次在湘竹院北苑那里见到过。不过,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另外那人看上去比他大一些,两人容貌有相似,兴许是他兄弟什么的。五郎,他们是你的客人么?”
迎着对方审视的目光,徐道子嘴角弧度不变:“说起来,最近似乎府上来了什么客人。就是他们吗?”
见他派纯粹的好奇,天真清澈的眼睛根本不似作伪,杨轩原本悬在心口的大石稍稍降下,安抚地搂住他的肩膀:“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很快也就会走。等他们走了,没多久,我就可以一直陪着你,直到孩子生下来。”
徐道子抚着肚子,侧着脑袋眨眼道:“对了五郎,天狐族的孕期比之人类要来得短暂。也许没多久,孩子就要出世了。”
杨轩一听,倒是很高兴:“真的?”
手下传来孩子踢动手脚的动静,徐道子蹙眉,“这些天顽皮的紧。”
“呵呵,如此不甘寂寞,看来应该没有多久了。既然接近产期,要尤其小心,让陈秋每日过来看你好了。”杨轩一只手也覆了上去,嘴唇却在徐道子耳边梭巡着,弄得他痒痒着,肚子里的小东西又不怎么安分,很是苦恼地左右躲闪:“五郎,你怎么和他起来一闹我?”
“嗯——。”杨轩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一会儿你要好好地用膳,今天也没法看着你吃。怎么的也得吃够们两人的分量才行。”
徐道子刚想说什么,嘴唇微张,便被窥伺已久的另一张薄唇含住,舌尖长驱直入,徐道子声轻叹,却被堵在了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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