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美丽的女人
事情的真相是在我搬走后的第二年才知晓的。
我记得非常清楚，楼上的那对小夫妻搬来时，那个女的一下子就把楼上所有男人的目光都给吸引住了——身材是身材，脸蛋是脸蛋，看哪儿哪儿好。是那种让人看一眼还想再看一眼的女人。
硬挑她的毛病，也不是没有。她不爱说话，跟谁都不说话。
我们以为她是哑巴。在路上碰到她时，故意问：“你能听到我们说话的声音吗？”
她点点头莞尔一笑。
我们刚想再问下一句，她早扭着柳腰袅袅娜娜走远了。
这幢楼已很陈旧了。
楼上住的人家大都是临时在这租赁房子的，所以，平时不串门的。我能记住这个女人家里的一些事情，很可能是因为她的确是个美丽的女人，她丈夫的确其貌不扬。他们小两口走在一起时，那种落差非常鲜明。
让人惊讶的是，她的又矮又黑的丈夫，竟时常对她指手画脚，甚至凶神恶煞般声吼叫。我们听不下去时，偶尔也去劝架。女的有时柳眉倒竖。她如果正在喝水，会把一个茶杯扔向丈夫。如果正在梳头，会把梳子扔向丈夫。有时丈夫被砸得血头血脸。但她也有让人可怜的时候，如果是正在看电视，她不会扔电视的。她只能默默地流眼泪。无助的样子让人揪心。我们在心里很同情她，很想指责她的丈夫，可一见她丈夫铁青着脸，像是谁敢多说一句话，非过来咬谁一口不可。
我们说几句无关疼痒的话，然后各自回家，该干什么干什么。
有时，受好奇心的驱使，我们问她的丈夫：“你娶这么个漂亮媳妇，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咋还忍心和她吵架？”
她丈夫可能天生是个闷葫芦。无论我们说什么，他都懒得跟我们说话。如果问急了，他就会一脸不屑：“福气？你也娶一个她这样的媳妇回家试试，看是不是福气。”
我们有时劝完架回来，会大发感叹：“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可是，还没等我们发完感叹，就看见他们小两口又恩恩爱爱下楼散步去了。有时是她丈夫搂着她的腰，有时是把手绕在她白瓷一样的脖梗子上。
他们再吵架时，我们也就不像原来那样忙着去劝架了。就在大伙都习惯了他们俩的吵吵闹闹时，忽然发现她走路的姿势不太受看了。她灿若桃花的脸庞，也挂满了锈色。她常在楼梯上弯着腰呕吐。吐完，就跑到大街上去买一些山楂、橘子什么的。有时来不及拿回家，就在大马路上吃得津津有味。我们明白了一件事情：她怀孕了。
大伙心里都为她高兴。以为这下好了，小两口总算是能消停几天了。有了身孕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她的丈夫总会让她三分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的肚子一天一天地鼓得厉害，小两口吵架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有一天，就在楼前的小花坛边儿上，她手里握着一把鲜翠欲滴的红樱桃。没等她来得及把樱桃送到嘴里，就看到她丈夫气咻咻地指着她的鼻子，怒发冲冠：“打掉！我拼上命也要让你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那时，我正在阳台上给笼子里的鸟换水。我把头探出去，刚好看到她手里的红樱桃像一颗颗流光溢彩的小星星，在午后的阳光沐浴下，全飞到了他丈夫的脸上身上。她丈夫的白衬衣也在瞬间成了迷彩服。
这精彩的一幕被楼上的好多人看到了。于是，我们又得出一个结论：这个美丽的女人很可能是个二奶。天下哪有不想要自己亲生骨肉的男人？男的怕女的一旦把孩子生下来，就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这种猜测很快不攻自破。
那天小区里的管理人员领着公安局的人来挨家看身份证。也许是小区里的人早就把这两人的事和公安局反映过。公安局的人看完身份证，又要看他俩有没有结婚证。这一看才知道是真夫妻。
我们又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女的一定是怀了别人的孩子。
怪不得他们吵闹不休。
我们都不再对她有好感。甚至感到她姣好的脸庞弥漫着若有若无的妖气。有时听见她的哭声，我们也无动于衷。再说不是今天你搬来了，就是明天他搬走了。几乎无人关注他们小夫妻吵架的事了。
后来，我也搬走了。
没多久，我听原先住在一起的邻居说那个美丽的女人生了个大胖小子。
等到第二年，再见到原先的邻居时，却说那个美丽的女人死了。
我一脸讶然。
邻居说，事情根本不是我们原来猜测的那样。这个美丽的女人虽然耳朵好使唤，但不能开口说话。好在她会写字。平时用笔和丈夫说话。本来他们是一对很恩爱的小夫妻，自打她有了身孕后，小两口的战争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因为她在怀孕的同时，检查出来患了皮肤癌。医生让她马上做化疗和放疗。她为了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坚持不做任何治疗。丈夫为保住她的生命，非要她打掉孩子。她说你要是想杀死我们的孩子，还不如先把我杀死好了。过了没多久，她的身上有了肿块，只好再次去医院。医生说必须马上接受治疗。不然就会错过最佳的治疗时间。她的丈夫吓坏了，天天跟她吵架，催她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她却固执得吓人。她说能把孩子顺利生下来是她最大的快乐。丈夫拗不过她。幸好孩子生下来，一点毛病也没有。可等她再到医院治疗时，癌细胞已扩散到全身。
在孩子5个月的时候，这位美丽的女人离开了她的孩子。
离开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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