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阴翳礼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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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崎润一郎（１８８６-１９６５），日本小说家。谷崎出生于东京一个米商家庭，后来家道中落，谷崎在亲友资助下念中学。谷崎从小对汉文学充满兴趣，十几岁时就能赋汉诗。谷崎在帝国大学读书时，接受了西方悲观主义和虚无主义的思想。大学辍学后，谷崎发表唯美主义小说《刺青》《麒麟》，受到永井荷风的称赞，使“天才谷崎”名声大噪，１９１８年，谷崎到中国游历，返国后写下了《苏州纪行》。１９２３年，关东大地震后，谷崎全家迁往京都定居。此后，关西风情成为他后半生的创作背景，其创作风格也逐渐演变为古典。１９２５年，谷崎再次访问中国，在上海与郭沫若、田汉、欧阳予倩等人结识，回国后写有《上海交游记》。
从１９３４年开始，谷崎用了八年时间把《源氏物语》译为今言。１９４９年，谷崎获日本政府颁发的文化勋章。
作为日本唯美派文学的实力作家，谷崎推崇艺术至上、追求唯美，自称“恶魔主义”。对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等人产生过重大影响。代表作有：小说《春琴抄》《细雪》《疯癫老人日记》等，随笔集《阴翳礼赞》。
［内容精要］
在日本文学史上，谷崎绝对算是一个另类。他的创作一直颇多争议：一方面，有人把他沉溺于感官和艺术之美的探索斥之为颓废；另一方面，萨特等人却认为谷崎的作品是日本文学的杰作。但不管如何，谷崎都堪称一位异峰突起的文学大家，正如佐藤春夫的评价：“日本文学这只岛受到自然主义的束缚，首先给这只鸟以鸣声的是永井荷风，给它以翅膀的是谷崎润一郎”。
《阴翳礼赞》是谷崎的随笔集。在文中，作者独辟蹊径，从迥然不同的视角，用风趣优雅的文字，剖析日本民族的风俗习惯和心理特征。谷崎认为：“在幽暗中寻求美的强烈倾向”是日本民族独特的审美习惯。“美并非存在于某物，而是出于物体与物体互相之是制造出的阴翳之中”，“离开阴翳就谈不到什么美”。为了证明一切美离不开阴翳，谷崎从东西文化对比中赞叹阴翳之美，遍及建筑艺术，居室装饰，日用器具，饮食文化，歌舞戏剧，风景相貌等各方面内容。谷崎的文笔从容优雅，一路写来妙趣横生。例如谷崎以“妖怪”作比分析东西文化差异，生动而诙谐：“西洋人的幽灵像玻璃一样透明”，而“日本的妖怪是没有脚的”，“连我们的幻想也是在黑咕隆咚的地方漫游”。（《阴翳礼赞·十三》）即便是如厕之类不堪入文的事情，谷崎在《如厕记》中也能化俗为雅，写得风雅幽默，充分显示了谷崎唯美的笔力。
此外，文集中还有一些谈论中国文化艺术的随笔也相当精彩，如《中国饮食》《谈中国趣味》等。谷崎对汉文化充满感情，他说：“吾人是最爱汉字的，爱它的音响之妙犹如钢琴，形态之美犹如锦绣。”（《诗与文字》）在《谈中国趣味》
中，谷崎指出：“我们血管的深处被称做中国趣味的东西，仍然是意想不到的使人吃惊的根深蒂固。”这既是作者的个人体验，也反映了日中文化之间的内在渊源，对中国读者颇有启发意义。
［精彩片段］
阴翳礼赞·九
假若我们把日本的民居比作一幅水墨画的话，那么拉门是其中墨色最淡之处，而壁龛则是最浓重的一笔。每当我凝视格外讲究情趣的日本民居的壁龛，我就非常感叹日本人是如何深悟阴翳的秘密，如何巧妙地运用光与暗的搭配。要问原因何在，须知，日本的宅居并无特殊的摆设。最根本的只是用朴素典雅的木料和素朴的墙壁造出一个凹陷的空间，让引进的阳光投射到凹陷处的各个部位，产生浓淡相接朦胧的光晕。尽管如此，每当我们出神凝视那填补了壁龛与书房上的横梁后面、插花周围和不同隔板下面空间的幽暗时，虽然明明知道那里只有一片阴暗而已，然而得到的感觉却是一种千劫不变的闲寂统治着一方静土，好像连空气都凝固了一样，实在沁人心脾。这时不由得想起西洋人所说的“东方的神秘”，大概指的正是这种幽暗所具有无以言表的威严的静寂。就连我们在少年时代，窥视茶室和书房的壁龛深处，不是也感到有种说不出的发怵，感到毛发悚然吗？那么，神秘的关键在哪里呢？揭穿谜底，不过是阴翳的魔法而已。假如把各个角落的阴翳一扫而光，突然间壁龛就会大白于天下，则会成为一片空白。我们祖先的天才就在于在无的空间里自如地遮掩起光线，让空间自然地产生出阴翳世界，使它具有胜过任何挂轴、装饰而使房间产生幽暗的韵味。……
（选自《阴翳礼赞》，孟庆枢译，河北教育出版社，２００２年版）
［名言佳句］
艺术家创造新的美，创造是最重要的，不是通过美来发现生命，而是在“美”自身中发现永久的，他们把灵魂寄托于美而寻求自己的解脱。（《某时之日记》）
可以说痛苦越多，对于物质的欲望也相应地增加，物质欲望的增加和精神欲望的增加实乃构成人类的进步，而且它也带来生活内容的丰富和复杂。
（《某时之日记》）
［内容赏析］
在小说《春琴抄》里，谷崎讲述了一个哀婉动人的故事：男主人公为了永远保持破了相的恋人在心中的美好形象，竟欣然刺瞎了自己的双眼。这个美艳得惊心动魄的故事从侧面反映了作者对“美”的执着追求。在谷崎看来，“为了建造艺术的殿堂，我会鞠躬尽瘁，在所不惜”。这种对艺术的痴迷促使作者全身心地探索艺术的唯美境界，创造出谷崎风格的“完整的、个性的世界”，唯美而另类，令人震撼。
谷崎相信：“艺术家信仰的神是‘美’”。然而，谷崎所信仰的“美”与众不同，他“憧憬恶魔的美”。从这一点依稀可见波德莱尔对作者的影响，中国也曾有评论家用“罪恶谷底有樱花”来描述谷崎的美学风格。不过，谷崎浸淫最深的还是日本传统文化。通过对日本人内心世界的洞幽察微，谷崎走进了日本传统文化幽深的内核，发掘出了独特的日本传统的“阴翳美”。当“日本已经沿着西洋文明的路线前行”时，谷崎期望“把我们损失的阴翳世界，至少在文学领域里呼唤回来”。“精彩片段”所选的文章是从日本居室装饰的角度来谈阴翳之美的。在文中，谷崎优雅细腻地描述了日本的居室装饰“如何巧妙地运用光与暗的搭配”而获得“阴翳美”的。深谙日本民族审美心理的谷崎别具匠心地运用明暗对比、动静映衬，把日本居室里的阴翳空间写得极富层次，别有情趣。
谷崎典丽舒缓的文字就像一条幽幽流动的河流。流过日本传统的审美世界，流过人性深处的幽暗角落。置身于被谷崎赋予了生命感和时间感的日本居室建筑当中，我们百感交集地体验着谷崎式的阴翳幽暗与神秘沧桑，情不自禁地被阴翳之中的另一番景象感动着……
一休大师有句名言：“入佛界易，入魔界难。”谷崎恰是凭着反社会的非凡勇气和天才艺术禀赋闯进魔界的。在那里，谷崎开辟了美的另一半世界。在那令人耳目一新的阴翳之境，有我们意想不到的惊艳和难以言传的美妙……
［专家建议］
谷崎用他独特的审美情趣和优裕的文字带给我们一种全新的审美体验。
但对于他思想中的反社会成分，我们应辨证地看待。
推荐版本：《阴翳礼赞》，孟庆枢译，河北教育出版社２００２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