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自然与人生
［背景搜索］
德富芦花（１８６８-１９２７），日本近代着名小说家、散文家。德富芦花生于熊本县一贵族家庭，１１岁进入京都教会学校学习，１８岁接受基督教洗礼，自幼受自由民主思想的熏陶。２２岁时，芦花开始在哥哥经营的《国民新闻》报社当记者。１８９８年，３０岁的芦花发表其成名作《不如归》，在社会上引起较大反响。
该书于１９０９年被林纾译成中文，深受中国读者喜爱。１９９０年，芦花把发表在《国民新闻》上的散文结集出版，名为《自然与人生》。该书在日本文坛产生了深远影响，并成为日本明治到大正时期进行“感情教育”的典范教材。１９０２年，芦花发表了他的代表作《黑潮》，小说构思宏大，题材广阔，深入剖析了日本极权政治的黑暗与腐朽，被誉为新《日本外史》，其深刻性在日本近代文学中独树一帜。１９０７年，芦花去耶路撒冷朝圣，途经俄国时曾与托尔斯泰见面。１９０８年，芦花在东京郊外过着托尔斯泰式晴耕雨读的生活。１９１０年，幸德秋水事件中，芦花发表公开演说《谋叛论》，反对天皇极权统治，声援民主运动。芦花晚年着有散文集《蚯蚓的梦呓》。
［内容精要］
虽然德富芦花自谦地认为：《自然与人生》不过是“将几页关于自然界以及人生的写生文字公布于众”。事实上，这本散文集不仅成了日本人进行审美教育的经典读物，而且使芦花以“自然诗人”的身份在日本散文名家中独具一格。
文集包括《面对自然的五分钟》《写生帖》和《湘南杂笔》三部分。就其思想内容来看，则可分为大自然写生和对人生感悟两方面，正如芦花在篇首引用英国诗人华兹华斯的诗点明题旨：“我学会了如何看待自然，不再像没有头脑的青年人一样。我经常听到那平静而悲伤的人生的音乐，它并不激越，也不豪放，但却具有纯化和征服灵魂的浩大的力量。”
日本文人对大自然的钟情有着悠久的传统，然而芦花对自然的钟爱却已达到灵犀相通的程度。在日本近代史上最黑暗的年代里，生性浪漫、满怀理想的芦花只好寄情于山水。他把山川草木、流水夕照当成可以月下对酌的知己，当做可以任情撒娇的慈母；把整个生命和一腔情怀都融入了自然。芦花以他对自然特有的专注和敏感的体验细致入微地描摹自然界的季节变幻、花开花谢，也借此抒发对生命的热爱。在芦花轻盈柔和的画笔勾勒下，壮阔多彩的《大海日出》、清幽空旷的《空山流水》、美幻如梦的《富士倒影》、绚烂绮丽的《八夕之花》都是那样恬淡美好生动亲切。芦花的写景散文就像山百合一样清新脱俗，散发着来自天地的自然芬芳，充满了大自然的蓬勃生机。因此吉田精一在《现代日本文学史》中评价芦花的作品：“教给了同时代以后的人们要以新的眼光观察自然界，和以往传统的自然不同，要以去掉了那种夸张和修饰的态度来掌握自然美。”
另一方面，芦花以冷静的目光穿透世相百态，洞察人生底蕴，冷峻中隐含着作者对社会时弊的针砭与讥讽。在《可怜儿》中，芦花透过一个婚姻不幸的女性的自杀事件来观照妇女的悲剧命运。作者由《兄弟》刻画入微地表现了手足间的无情，折射出世态的冷漠。在《国家与个人》里，作者揭露了极权统治给人民带来的无尽苦痛。透过芦花对芸芸众生的深切关注，我们不难看到他那颗在隐逸外衣之下热切跳动的心。
［精彩片段］
我家的财富
（一）
房子不过三十三平方，庭院也只有十平方。人说，这里既偏狭，又简陋。
屋陋，尚得容膝；院小，亦能仰望碧空，信步遐思，可以想得很远，很远。
日月之神长照，一年四季，风、雨、霜、雪，轮番光顾，兴味不浅。蝶儿来这里欢舞，蝉儿来这里鸣叫，小鸟来这里玩耍，秋蛩来这里低吟。静观宇宙之大，其财富大多包容在这座十平方的院子里。
（二）
院里有一棵老李。到了春四月，树上开满青白的花朵。碰到有风的日子，李花从迷离的碧空飘舞下来，须臾之间，满院飞雪。
邻家多花树，飞花随风落到我的院里，红雨霏霏，白雪纷纷，眼见着满院披上花的衣衫。仔细一看，有桃花，有樱花，有山茶花，有棠棣花，有李花。
（三）
院角上长着一株栀子。五月黄昏，春阴不晴，白花盛开，清香阵阵。主要沉默寡言，妻子也很少开口。这样的花生在我家，最为相宜。
老李背后有棵梧桐，绿干亭亭，绝无斜出，似乎告诫人们：“要像我一般正直！”
梧叶和水盆旁边的八角金盘，叶片宽阔，有了它，我家的雨声也多起来。
李子熟了，每当沾满白粉的琥珀般的玉球咕噜滚到地面的时候，我就想，要是有个男孩，我拾起一个给他，那该多高兴啊！
（选自《自然与人生》，陈德文译，百花文艺出版社，１９８４年版）
［名言佳句］
自然界的春天宛如慈母。人同自然融合一体，投身在自然的怀抱里，哀怨有限的人生，仰慕无限的永恒。就是说，一旦投入慈母的胸怀，便会产生一种近乎撒娇的悲哀。（《春天的悲哀》）
［内容赏析］
德富芦花在《写生帖》里转述了一个凄美的故事：许多画家用贵重颜料作画，浓墨重彩，力图使画面醒目。有一个画家则只用一种颜色，画面现出奇异的红光。一天，面色惨白的画家死去，人们发现他用的奇特颜料竟是胸中的鲜血。画家死了，他的画却永葆生命。这个动人的故事不仅喻示了艺术的真谛，也是芦花自己的写照。芦花所作的与众不同充满灵性的自然写生，其实也只用了一种颜料。这便是他胸中对自然和生命的无尽深爱。由这深爱衍生出美好诗意的境界，成就了一幅幅美仑美奂的自然写生图。
《我家的财富》芦花描绘自家庭院的一篇极为温馨感人的散文。作者在开篇就指出自己居所的简陋环境：“房子不过三十三平方，庭院也只有十平方。”
然而，芦花却以恬淡超然的心境在方寸之间尽享大自然的恩赐；“屋陋，尚得容膝；院小，亦能仰望星空，信步遐思。”当芦花满怀浪漫与诗情静观小院时，其中的一草一木都与他情意相投：小院之中，风雨霜雪轮番光顾，花木虫鸟生机勃勃；春天花雨纷飞，夏天花香阵阵，秋天落叶翩翩，冬天月朗星稀。一个平凡的小院，在芦花点石成金的妙笔描画之下焕然变成了美不胜收令人向往的温馨３６１家园。至此我们也不得不赞同芦花自得其乐的感叹：“静观宇宙之大，其财富大多包含在这座十平方的院子里。”尤为难得的是，身处乱世的芦花以非凡的定力专注和珍视自然万物，这使他能够超脱世事纷扰，深入到大自然内部去发掘其间不为人知的情趣，还原出自然的本真之美，进而表达他对生命的温情的向往。可以说，芦花的散文教会了我们用婴儿一般纯洁恬静的目光来注视自然，这让我们从世事纷扰中顿悟：原来功利之外的另一个世界是如此亲切可爱！
［专家建议］
芦花的散文巧妙地把浪漫诗意融入朴素简洁的写实之中，言有尽而意无穷，阅读时可仔细咀嚼。
推荐版本：《自然与人生》，陈德文译，百花文艺出版社１９８４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