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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胡萨贝的女主人(27)

书籍名:《克丽丝汀的一生(上)——诺贝尔文学奖文集》    作者:温赛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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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大主教叫“尼古拉斯之子尔郎”到尼达洛斯去谈话。西蒙陪连襟进城;他要到兰海姆去接他小妹的儿子,双方约定让小男孩跟他回幽谷,陪母亲共聚一段时间。

  离佛洛斯塔会议只隔一星期,城内人潮汹涌。两位连襟来到大主教宫殿,踏进礼堂,那边有很多十字会托钵僧,另外还站着几位俗家人物——包括佛洛斯塔会议的议员“尼古拉斯之子哈拉德”;尼达拉斯议员“荷曼之子奥拉夫”;耶姆特兰州长“海吉之子固托坶斯”爵士;还有“贾瓦德之子亚涅”,他立即过来找西蒙·达尔,衷心问候他。亚涅把西蒙拉到一处窗前的角落,两个人坐在那儿。

  西蒙有点不自在。十年前他到兰海姆庄园以后,双方就未曾谋面,当时兰海姆的人虽热烈欢迎他,但他为妹妹的事情去跑这一道,总难免伤感。

  亚涅大夸其孙小贾瓦德,西蒙则坐着打量妻子的姐夫。尔郎站着和财务大臣说话。那人名叫“彼德之子巴德”爵士,和尔郎的义父哈斯特奈斯庄园家并无亲戚关系。尔郎的举动不能算失礼;但是他和老贵族交谈,态度随便,满不在乎,身子前后款摆,两只手一起背在后面,他照例穿深色的服装,质地和样式很豪华:一件贴身开叉的“科萨地”装,加罩黑围巾,头巾往后拉,露出灰色的丝质衬里,腰部扎着银头皮带,脚穿红马靴,鞋带系在腿肚包上,衬出他修长优美的小腿和双足。

  厅堂的玻璃窗射进一股强光,西蒙看见“尼古拉斯之子尔郎”的鬓间长了不少白发。他嘴部四周和眼睛下面的皮肤饱经日晒,并夹有细细的皱纹,美丽的长颈也出现交叉纹。但是他和别人在一起,显得非常年轻一其实他并非屋里最年轻的男人。财务大臣走开后,他开始踱来踱去,双手仍叠在后面,体态修长如昔,柔软如昔,风姿还是跟少年时代一样轻柔,漫不经心,走路也照样灵巧又活泼。别人全都坐着,低声交谈。尔郎的脚步声和小银马刺的叮当声听得太清楚了。

  最后有一个年轻人叫他坐下,“安静一点,老兄!”

  尔郎猝然止步,皱皱眉头,然后转向说话的人。

  他坐下来,笑着说,“容老弟,你昨天晚上到哪里去喝酒,今天竟头痛了!”哈拉德议员走过来找他,他起立等对方坐下,然后一屁股坐在议员身边,翘个二郎腿,哈拉德说话时,他十指交叉放在膝上。

  尔郎曾向西蒙坦诉杀人犯和女巫逃走害他遭受的麻烦。但是他和议员讨论这件事,没有一个人的神色比他更轻松。

  现在大主教进来了。两个人扶他上高席位,以枕头支撑他的身体。西蒙以前没见过艾利夫·科丁大主教。他看来很老很衰弱,虽然裹着皮毛斗篷,戴毛毡衬里的帽子,仍是一副怕冷的模样。轮到他们晋谒的时候,尔郎带妹夫上前,西蒙单膝跪地,吻艾利夫大主教的指环。尔郎也恭恭敬敬献吻他的戒指。

  大主教先和别人谈各种问题,谈了好一段时间,最后尔郎站在大主教前面,态度十分恭谨。但是有一位牧师会会员问话,他答得有点轻浮,似乎自信没有过失。

  是的,多年来他常听人谈到巫术。不过没有人指引,他不可能查出教区妇人的各种闲话是真是假。若有理由指控任何人,该由神父去调查才对。

  接着有人问起寄居在胡萨贝庄园,被控施法术的老头子。

  尔郎微微一笑;是的,阿恩吹过牛,尔郎却没见过他施魔法的证据。他从小就听阿恩谈到几位名叫韩、史科古和史诺特拉的女人,不过他只把它当做童话。“我知道我弟弟冈诺夫和我们教区的艾利夫神父曾盘问他一两回,他们没采取行动,大概找不到指控他的依据吧。他每个弥撒日都上教堂,也会基督教祈祷文。”尔郎不太相信阿恩施魔法,他曾在北方见过拉普人的魔术和魔咒;他觉得阿恩那一套真是愚不可及。

  教士又问阿恩是不是曾送东西给尔郎——一种能使他在色情方面得志的灵符?

  尔郎笑一笑,连忙朗声回答说:是的。大概是他十五岁那年吧;也就是二十八年前左右。一个皮囊里摆一粒小白石和几样干货——他相信是动物身上的部分。他当年也不太相信那玩意儿——第二年就送人了,也就是他入宫当差那年。他在城里的一间澡堂开玩笑拿给别的少年看——后来有一位侍卫团的仕绅来找他买,尔郎和他换了一柄钢制剃刀。

  庭方问他这位绅士是谁。

  起先尔郎不肯说,但是大主教亲自叫他讲出来,于是尔郎抬头看人,蓝眼珠露出一丝顽皮的神色。“是‘欧格蒙之子伊瓦’爵士。”

  男士们脸上浮出不自然的表情。“海吉之子固托姆斯”爵士发出古怪的哼声。艾利夫大主教也拼命忍住笑意。这一来尔郎变得更大胆,垂着眼睛咬咬下唇说:

  “大人,我相信你不会为这种陈年旧事打扰伊瓦爵士。我跟你说过,我自己不太相信那种东西,自从我给他灵符后,我也看不出我们俩的运气有什么改变——”

  固托姆斯爵士笑得前仰后合,其他的人也忍俊不住,一个个笑出声。大主教偷笑,一面咳嗽、一面摇头。人人都知道伊瓦爵士在某些方面始终不如意。

  片刻之后,有一位十字会托钵僧冷静下来,提醒大家现在是讨论严肃的问题。尔郎冷冷问道:是不是有人指控他,他是否正在受审?——他自以为是奉命来参加友善的会议哩。话题照旧进行下去,不过“海吉之子固托姆斯”不时爆出几阵闷笑,弄乱了现场的气氛。

  第二天,两位连襟由兰海姆骑马回家,西蒙提起会议的事情。西蒙觉得尔郎把问题看得太轻松了——他发现不只一个大人物想找机会整尔郎哩。

  尔郎说,他们若有力量,确实会这么做。北边的这些人大多偏向总理——大主教倒不是,他是尔郎的朋友。不过尔郎凡事依照法规——办案都跟书记“阿尔之子克龙”商量,而克龙对法律很在行。尔郎现在说话一本正经,但是他微笑说,大概谁都没想到他对官务这么熟悉吧——无论乡间的亲友和顾问会的老爷们都是如此。再说,“维德孔之子厄林”爵士掌权时说好的条件,如今若有变更,他不一定愿意再当州长。以他目前的处境——尤其岳父母死后——他用不着讨好那些国王宣布成年后才得势的大官。

  是的,那个腐败的小国君现在就不妨称做成年人,再等几年,他也未必会像男子汉。国人倒不如早一点知道他或那些控制他的瑞典老爷们搞什么鬼。不久人人就会承认厄林爵士有眼光。如果马格奈斯小国王想把丹麦的史康省攻占为瑞典的土地,我们要付出的代价可就高昂啰,某一个人——管他是丹麦人或德国人——若在丹麦掌权,我们得和丹麦人打仗。北方的和平本该维持十年——如今已过了一半,剩下的五年俄国人还不知道肯不肯遵守和约呢。尔郎不信任他们,厄林爵士也一样。是的,巴尔总理确实有学问,许多方面也很聪明。但是顾问会那些以他为首的仕绅——他们的脑筋加起来还比不上我的好马“煤烟”哩。好啦,他们暂时罢黜了厄林爵士。尔郎也巴不得暂时退开。可是厄林爵士的朋友们一定希望尔郎守住北方的权威和财产——所以他还没拿定主意。

  西蒙·达尔忍不住说,“我看你现在学会了附和厄林爵士。”

  尔郎说:是啊,的确如此。去年夏天他到布柔哥文,曾住在厄林爵士家,对那人多了几分了解。厄林爵士希望替国王维持治安,但他也希望挪威有狮子般的和平——谁都不准破坏已故哈肯国王的狮牙和狮爪——更不容许挪威变成另一国人民的猎犬。此外,厄林爵士很想结束挪威人和英哥伯柔太后的老纠纷。如今奴特公爵士去世,她又成了寡妇,大家自然希望她对儿子有一点权威。她很疼奴特公爵跟她生的孩子,几乎把长子给忘了,不过,只要他们母子重逢,一切都会改观。

  西蒙认为,尔郎对时间知道得很清楚。但他对“维德孔之子厄林”爵士感到惊讶——逊位的“摄政大总管”厄林相信尔郎有脑筋判断这些事吗?还是厄林现在绝望了,乱抓援手?看来这位吉斯克籍的爵士舍不得放弃权力。谁也不能说他利用职权谋私利,可是凭他的财富和地位,他用不着如此嘛。人人都说,他担任“摄政大总管”期间,一年比一年固执和自负,顾问会的其他大臣也就越来越抵制他,最后他变得十分专横,不肯听任何人的话。

  尔郎现在可以说两只脚都踏上厄林爵士的船了——而那艘船正遭遇顶风,实在很难说尔郎全心加入对厄林爵士或尔郎本身是否有好处。西蒙忍不住承认,尔郎谈人谈事都很鲁莽,但是他的话还挺有道理哩。

  那天晚上尔郎的心境疯狂又鲁莽。他住在其父尼古拉斯爵士当年的旧宅,是其弟出家时送给他的。克丽丝汀、两个大儿子、么儿和玛格丽特都陪在他身边。

  晚上有很多人来看他们,其中几位早晨曾参加大主教宫的会议。饭后他们坐着喝酒,尔郎又笑又闹。他由桌上的餐碟拿起一个苹果,以小刀在上面刻些螺纹和线条——然后沿着餐桌滚到对面的“奥拉夫之女山妮娃”夫人膝上。

  坐在山妮娃隔壁的贵妇人想看那粒苹果,伸手来抓;山妮娃不肯,于是两个女人笑呀叫呀,互相挣扎拉扯。尔郎大叫说,艾佛儿夫人也该独享一个苹果。不久他扔苹果给所有女宾,说上面都刻了爱情符咒。

  有一位男人嚷道,“小伙子,你若兑现全部的誓言,那你就完蛋了!”

  尔郎回嘴说,“那我就不兑现嘛——我又不是第一次如此。”大家笑得好厉害。

  冰岛书记克龙检查一个苹果,说上面刻的不是符咒,而是无意义的涡纹。他说要刻古文魔咒给大家看。尔郎大声反对:

  “这么一来,他们会叫我放你走,克龙——我可少不了你呀。”

  喧闹中,尔郎和克丽丝汀的么儿滴跺滴跺走进厅堂。“尔郎之子劳伦斯”现在已两岁多了,非常标致,胖嘟嘟,有着丝绸般的黄色鬈发。外凳上的女宾都抢着去抓他——一个一个传着拥抱爱抚,动作并不轻柔,她们现在都很兴奋,闹得疯疯癫癫。克丽丝汀陪丈夫坐在靠墙的高席位上,要求大家把孩子传给她,小家伙也哭着要找母亲,可惜一点用都没有。

  山妮娃夫人和艾佛儿夫人正在拉他抢他,尔郎突然跳过桌面,抱起痛哭的孩子。他搂着幼儿轻轻哄,小家伙还在哭,他就一面嘘他一面抚慰他,抱着他在半暗的大厅走来走去。现在尔郎似乎把客人忘光了。小家伙亮丽的脑袋贴在父亲肩头,和父亲的黑发相辉映,尔郎半开着嘴巴,不时抚吻胸前的小手。他就这样踱来踱去,等负责看小孩的女佣进来,其实她就该带幼儿上床了。

  几位客人大声叫尔郎唱歌,让宾客跳舞,他的嗓音美极了,壮阔极了。起先他不肯,后来才走到女宾席的女儿身边,伸手搂住马格丽特,拉她下舞池。

  “玛格丽特,你得出来陪父亲跳舞。”

  一个年轻人上前拉起小姑娘的手——“玛格丽特答应今天晚上陪我跳”——但是尔郎抱起女儿,把她放在另一侧:

  “哈肯,去跟你太太跳吧——我像你这样新婚时期,从来不跟别人跳舞。”

  玛格丽特说,“英歌伯柔说她今天晚上不能跳——爹,我已经答应哈肯要跟他跳了。”

  西蒙·达尔不想跳舞。他和一位老太太站着旁观——眼睛不时望一望克丽丝汀。她的女仆清理桌面,擦干之后再端些饮科和胡桃进来,她站在桌尾。后来她到火炉边坐下,和来宾中的一位神父交谈。不久西蒙坐在他们身边。

  客人跳了一两支舞后,尔郎走向娇妻。

  他伸手哀求说,“来陪我们跳舞嘛,克丽丝汀。”

  “我累了。”她抬眼说。

  “西蒙,你请她——她不会拒绝陪你跳一曲。”

  西蒙半站起来,伸出手,克丽丝汀摇摇头:“别请我,西蒙——我累了——”

  尔郎静立了一会儿,好像很不高兴。接着他回去找山妮娃夫人,在人圈中拉住她的手,并叫玛格丽特为大伙儿唱歌。

  西蒙问道,“排在玛格丽特隔壁的男人是谁?”他暗想,那人虽是英俊魁伟的青年,皮肤呈健壮的棕色,齿形优美,双眼亮晶晶,但他不喜欢那人的相貌——眼睛离鼻梁很近,虽有强靱的嘴唇和下巴,额头和上半截脑袋却很窄。克丽丝汀说,那人是高尔朵拉州州长“艾德莱德之子托尔”的少爷——亦即吉姆萨庄园的哈肯。哈肯最近刚和坐在奥拉夫议员膝上的漂亮小妇人成亲——而奥拉夫议员是她的教父。西蒙曾注意这个女人,她长得和他前妻有点像,只是不如她漂亮。而且他现在发觉彼此是远亲,就走过去和小妇人英歌伯柔打招呼,坐下来陪她说话。

  跳舞的圆圈不久就散了。长者坐上饮料台;年轻人继续在大厅唱歌和玩耍。尔郎走到炉边去陪几位年长的男宾,手却漫不经心牵着山妮娃夫人,带她一起过去。男士们坐在火炉边,夫人没有位子坐,她站在尔郎面前吃胡桃,他用手指捏碎了交给她。

  她突然说,“尔郎,你真是失礼的男人。你坐着,我却得站在你面前。”

  尔郎笑着说,“不,你也坐嘛。说着把她拉到大腿上。她一面挣扎一面笑,呼叫女主人,问她有没有看见其夫对女客胡来。

  克丽丝汀答道,“尔郎心软。我的猫儿只要挨着他的小腿,他一定抱它坐上膝头。”

  尔郎和夫人照旧坐着,没什么表示,不过两个人都满面通红。他一只手松松围着她,仿佛没发现她坐在那儿,同时和别的男士大谈“维德孔之子厄林”爵士和巴尔总理的竞争,当时大家很关心这件事。

  稍顷,西蒙问她,“克丽丝汀,你现在想什么?”她坐得直挺挺,双手交叠在膝上。她回答说:

  “我正在想玛格丽特。”

  入夜后,尔郎和西蒙有事到院子去,惊散了一对站在屋角后面的男女。夜色晴朗如白天,西蒙认出那两个人是吉姆萨庄园的哈肯和“尔郎之女玛格丽特”。尔郎目送他们——他并未酒醉——西蒙知道他很不高兴。但是他辩解说,这两个孩子从小就认识,老是互相开玩笑。西蒙暗想,如果没有别的大碍,至少哈肯的小妻子英歌伯柔很可怜。

  次日哈肯有事来访,问起“玛姬特”,尔郎大发雷霆:

  “我女儿的匿名‘玛姬特’不是给你叫的,如果你昨天的话还没说完,最好留着不必说——”

  哈肯耸耸肩,临走叫尔郎替他问候玛格丽特。

  胡萨贝庄园的人住在尼达洛斯,等会议结束;西蒙跟他们在一起并不愉快,也没有宾至如归的亲切感。尔郎在城市寓所很容易心烦,因为其弟冈诺夫准许果园另一侧的医院使用面向果园的几栋房屋,连花园的部分权利也捐出去了。尔郎想买回这些权利;他不喜欢在花园和庭院看到病人——说实话,有些景观确实惹人厌——而且他怕小孩传染疾病。但是他和管理医院的托钵僧老是谈不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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