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 克丽丝汀的一生(上)——诺贝尔文学奖文集 > 第23章 花环(21)

第23章 花环(21)

书籍名:《克丽丝汀的一生(上)——诺贝尔文学奖文集》    作者:温赛特
字体大小:超大 | | 中大 | | 中小 | 超小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克丽丝汀——她恨不得为女儿能过烈火的考验;他们不相信,劳伦斯和女儿都不相信——但事实的确如此。可是她现在对女儿有一种几近仇恨的愤怒——今天晚上他希望献身给妻子;只是想忘掉孩子的悲哀……

  蕾根福莉不敢起床,她知道克丽丝汀可能醒着躺在另一张床上。但她无声无息跪起来,额头贴着床铺的踏板,拼命祷告,为女儿,为丈夫,也为她自己。她的身体渐渐冷得发僵,她再次做她熟悉的夜游,想闯出一条路来,寻找心灵平安的归宿。

  18

  豪根屯高高立在山谷西面的丘陵群中。今天这个月夜,全世界一片银白。白色的冈丘一波一波,圆圆耸在月明星稀的浅蓝天空下。连山峰和圆丘投在雪坡上的影子都浅得出奇,月儿挂得太高了。

  树林往山谷斜斜分布,白茫茫罩着积雪和浓霜,环在小屋和围墙散列的白色小农场四周。到了谷底,影子就化成浓黑色了。

  爱丝希尔德夫人走出牛房,关上门,在雪地上站了一会儿。世界一片雪白;离耶稣降临节还有三个多星期呢。克里蒙弥撒日(11月23日)这么冷——仿佛冬天已急着赶到了。是的,是的;荒年往往如此。

  老妇人在荒凉的空气中深深叹一口气。又是冬天,又是寒冷孤寂……她拿起牛奶桶,向住宅走去;再度俯视山谷。

  四个小黑点由半山腰的树林里冒出来。是四位骑马的男士——一根矛枪头反射出月光。他们沉甸甸往上爬——下雪之后就没有人走这条路。他们是不是要来这里?

  四个武装的男子……合法来办事的人不可能结成这么一大队。她想起她和布柔恩放财物的柜子。她该不该躲进附近的农舍呢?

  她再度眺望四周的冬野,然后进入起居室。两只老猎狗躺在烟蒙蒙的壁炉边,用尾巴猛敲地板。年纪轻的狗由布柔恩带上山了。

  爱丝希尔德夫人吹旺了将熄的余火,添些木柴;在铁锅中装满雪水,放在火上烧;然后将牛奶倒进木钵,端到外厅隔壁的小房间。

  她脱下脏兮兮有牛栏和污水味儿的不染色粗毛布袍,穿上一件深蓝色的外衣,又将粗麻头巾换成白色的细亚麻布帽,围着头部和颈部细细拉平;再卸下粗糙的皮靴,改穿银扣鞋子。然后她开始整理房间——弄平布柔恩躺过的枕头和兽皮被褥,擦拭餐桌,摆好长凳的椅垫。

  老狗开始狂吠示警,她站在壁炉边搅晚粥。她听见院子里的马嘶和外厅男人的脚步声,有人用矛枪柄敲门。爱丝希尔德夫人拿起火上的锅子,理好衣裳,带两只狗出去开门。

  月下的院子里有三个男人拉着四匹沾满白霜的马儿,一位男士站在她面前的门廊上欢呼。

  “爱丝希尔德阿姨!你亲自来给我们开门?不,那我要说‘值得夸奖’!”

  “外甥儿,真是你吗?那我也对你说同样的话!进屋里去,我告诉你的仆人马厩在什么地方。”

  尔郎问她,“农庄上只有你一个人?”她指示仆人该走的方向,他跟着她走。

  爱丝希尔德夫人说,“是的,布柔恩爵士和我们的男仆乘雪橇入山了——他们要看看我们堆在那边的秣料,把它搬回来。”又笑着说,“女佣我可没有。”

  不久以后,四个年轻人坐在外凳上,背对着餐桌,看老妇人静静准备他们的晚餐。她在餐桌上铺一块台巾,再摆上一根点燃的蜡烛,然后端出奶油、乳酪、熊肉火腿和一大堆细面包片。她到房间下层的地窖去拿啤酒和蜂蜜酒,又将晚粥倒进一个高级木盘,请他们转向餐台去进餐。

  她笑着,“对你们小伙子来说,分量太少。我得再熬一锅粥。明天你们可以吃得好一点——除了烤面包或炖汤,我冬天常关闭厨房那栋屋子。外甥啊,我们农庄人数少,我又渐渐老了。”

  尔郎笑着摇摇头。他发觉仆从们在这个老太太面前表现出少有的礼貌和节制精神。

  “阿姨,你真是奇女子。我娘比你小十岁,可是我们最后一次到你家的时候,她看来比你今天还要老。”

  爱丝希尔德夫人柔声说,“是的,梅根希尔德很早就失去青春。”她隔了一会才问道,“你打哪儿来?”

  尔郎说,“我在莱斯雅北面的一个农庄住了一季,我在那儿租有房子,不知道你能不能猜出我下乡要办什么事?”

  “你是要问我:知不知道你曾向柔伦庄的‘布柔哥夫之子劳伦斯’提亲,要娶他的女儿?”

  尔郎说,“是的,我光明正大向她求婚,‘布柔哥夫之子劳伦斯’气冲冲说:不行。既然克丽丝汀和我不愿分开,我看最好的办法就是我硬带她走。我——我在这乡间安排有密探,我知道圣克里蒙弥撒日她母亲要到圣布庄园住几天,劳伦斯跟其他的人到罗姆斯山谷去接运冬粮到西尔地区。”

  爱丝希尔德夫人闷坐良久。

  她说,“尔郎,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我想那闺女不会自愿跟你走,你不打算使用暴力吧?”

  “她会的。我们谈过很多次了——她自己曾多次求我带她走。”

  爱丝希尔德夫人说,“克丽丝汀曾——”接着笑起来。“我还是劝你别太有把握,你信了她的话,她未必肯跟你走。”

  尔郎说,“会,她会的。阿姨,我的想法如下:请你传话到柔伦庄,告知克丽丝汀来做客——一星期左右,这段时间她的父母不在家。等人家知道她出奔,我们可能已到哈马城了。”

  爱丝希尔德夫人仍旧笑眯眯说,“你有没有想过,劳伦斯来找我们要女儿,布柔恩爵士和我该怎么答复?”

  尔郎说,“有。我们是四名武装大汉,而闺女又是自愿的。”

  夫人激烈反驳说,“我不信你干这件事。多年来劳伦斯对我们信任有加——他们夫妻是可敬的人,我不愿共谋欺骗他们,玷辱他们孩子。尔郎,别打扰这闺女。再过不久你便有机会让亲人听到你其他的事迹,而不是拐诱妇女出入国境。”

  “阿姨,我要单独跟你说句话。”尔郎立刻说。

  爱丝希尔德夫人拿起一根蜡烛,带他到小私室,关上房门。她坐在谷物箱上,尔郎双手插在皮带里,站着俯视她。

  “你还可以跟‘布柔哥夫之子劳伦斯’说:我们前往瑞典投奔‘哈肯之女英歌伯柔’公主。新任小国王马格奈斯七世的母亲之前,吉达露的容神父已为我们行过婚礼了。”

  爱丝希尔德夫人说,“你这么说?到了瑞典你敢确定英歌伯柔公主会欢迎你?”

  尔郎说,“我在童斯山陵跟她谈过话。她叫我表亲;我说要在本国或瑞典为她服务,她特别谢谢我。慕南答应替我写信给她。”

  爱丝希尔德夫人说,“你难道不晓得,就算你找到神父为你们主婚,克丽丝汀还是得抛弃她父亲名下土地和财产的继承权?她的子女也不能当你的合法继承人。我甚至怀疑她能不能作你合法的妻子。”

  “在这个国家大概如此。所以我们要逃到瑞典去。她的祖先劳伦蒂斯议员从来没跟本塔夫人举行婚礼——一直争取不到她哥哥的同意。但她仍算是已婚的夫人——”

  爱丝希尔德夫人说,“他们没生小孩。万一克丽丝汀成了拖儿带女的寡妇,而子女的婚生身份又引起争议,你想我的儿子们不会争夺你的遗产吗?”

  尔郎说,“你冤枉了慕南。我跟你其他的子女不太熟——我知道你不太可能用宽厚的眼光来判断他们。不过慕南一直是我的好堂哥兼好表哥。他希望我结婚;他曾代我向劳伦斯提亲……何况事后我可以凭法律程序,保障子女的遗产权利。”

  爱丝希尔德夫人说,“是的,这么一来他们的母亲就成了你的侍妾。不过我想不通,圣洁又温和的容神父怎敢冒犯主教,违法替你主婚。”

  尔郎低声说,“去年夏天我对他——坦承一切。他答应到时候若没有别的办法,他愿为我主婚。”

  爱丝希尔德夫人慢慢地说,“是这样吗?……尼古拉斯之子尔郎啊,你可犯了灵魂的重罪。

  “克丽丝汀跟父母在家过得好好的——家人又为她订下好姻缘,找到一个出身良好的标致对象——”

  “克丽丝汀亲口告诉我,你曾说她和我很相配,‘安德列斯之子西蒙’不是她合适的丈夫——”

  爱丝希尔德夫人插口道,“噢——我说过,我说过!我当年说过好多话……我不懂你怎么会轻易打动克丽丝汀,你们见面的次数不会太多,我没想到那闺女这么容易上手——”

  尔郎说,“我们在奥斯陆认识。后来她到吉达露的叔叔家住几天,在森林里和我会面。”他低头看地面,小声说:“我在那边完全占有她——”

  爱丝希尔德夫人吓一跳。尔郎头垂得更低。

  “事后……她还跟你要好?”她不相信说。

  尔郎软弱地微笑说,“是的。我们还要好。她倒不怎么反对那件事——但是错不在她。后来她叫我带她走——她不愿意回亲戚家——”

  “但是你不肯?”

  “不,我打算征求她父亲同意,娶她为妻。”

  “事情隔多久了?”爱丝希尔德夫人问。

  “离上次劳伦斯弥撒日(8月10日)大约一年。”尔郎答道。

  对方说,“你倒不急着求婚嘛。”

  “先前她尚未解除第一次的婚约。”

  “此后你就未曾接近她?”爱丝希尔德夫人问道。

  “我们想办法约会了一两次。”男人脸上又浮出犹豫的笑容。“在城里的一家旅社内。”

  爱丝希尔德夫人说,“老天爷?我会尽量帮助你和她。我看得出来:克丽丝汀心里藏着这件事,跟父母亲住在一起,一定受不了的……”她突然问道,“还有没有别的?”

  尔郎说,“我没赚到什么。”

  隔了一会儿,夫人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克丽丝汀在幽谷到处有朋友和亲戚?”

  尔郎说,“我们必须尽可能偷偷走。所以我们出发不能拖延,得趁她父亲回家以前上路。阿姨,你得借我雪橇。”

  爱丝希尔德夫人耸耸肩。

  “还有她史科葛庄园的叔叔——他若听说你和他侄女在吉达露举行婚礼,怎么办呢?”

  尔郎说,“亚斯蒙曾代我向劳伦斯求情。他不会参与我们的计划,但他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得连夜去找神父,而且趁夜间旅行。事后我想亚斯蒙会劝解劳伦斯;他这么虔诚的人不该拆散神父主持的姻缘——而且他最好同意我们的婚事,让我们成为合法的夫妻。阿姨,你也得跟他说同类的话。他可以提出和解的条件,并列出一切补偿的要求。”

  爱丝希尔德夫人说,“我想‘布柔哥夫之子劳伦斯’对这种事不容易屈服。外甥啊,上帝和圣奥拉夫知道,我不喜欢这件事。但是我明白,你若要弥补你对克丽丝汀的伤害,这是最后的办法。你若肯借我一个仆人,我再找上面那座小农场的英格丽来帮我看牛,我明天亲自骑马去柔伦庄。”

  第二天傍晚,月光和白昼正在争夺地盘,爱丝希尔德夫人来到柔伦庄。克丽丝汀到院子里迎接客人,爱丝希尔德看见她脸色很苍白,双颊凹陷。

  夫人坐在壁炉边和两个小孩玩,不时偷瞟克丽丝汀一眼,后者走来走去安置晚餐桌。她真瘦,举止安安静静的。她一向文静。不过现在的静法和以前不同。爱丝希尔德夫人猜出文静中所隐含的奋斗和固执反抗。

  克丽丝汀走过来说,“你大概听到了今年秋天的一个消息吧。”

  “是的——我妹妹的儿子向你求婚。”

  克丽丝汀问道,“你记不记得以前说过,他和我很相配?只是他太有钱,出身太伟大,我高攀不上?”

  “听说劳伦斯并不这么想。”夫人冷冷地说。

  克丽丝汀双眼浮出一道光芒,微微一笑。爱丝希尔德夫人暗想:她一定肯的。自己尽管不愿意,还是得照尔郎的吩咐,伸出援手。

  克丽丝汀铺好父母的大床给客人睡,爱丝希尔德夫人要她同眠。等她们睡下,屋里也静下来,爱丝希尔德大人道出她的任务。

  她看这闺女完全不考虑自己将带给父母的悲哀,心情不禁沉重起来。她暗想,我满怀悲哀和痛苦,却还跟前夫巴德生活了二十几年哩。算啦,也许我们大家都如此。克丽丝汀好像没看出妹妹妩芙希尔德今年秋天已病弱不堪——爱丝希尔德暗想,这闺女可能永远见不着她妹妹了。但是她一句也不提——克丽丝汀愈能保持荒唐和冒险的喜悦,事情一定愈好办。

  克丽丝汀摸黑起床,将一切饰物装在小盒子里,拿到床上。爱丝希尔德夫人忍不住说:

  “克丽丝汀,我想最好的办法是尔郎等你爹回家后到这边来——坦承他欺负了你——任凭劳伦斯处置。”

  克丽丝汀说,“我想那样爹会杀死尔郎。”

  “尔郎若拒绝拔剑对付情人的父亲,劳伦斯决不会动武。”

  克丽丝汀说,“我不希望尔郎受这种屈辱。我不愿父亲知道尔郎正式求婚前,曾经碰过我。”

  爱丝希尔德问道,“你以为劳伦斯听到你跟尔郎私奔,就不生气吗?你以为这样他的悲哀会比较轻吗?只要你跟尔郎同居,而你父亲又没答应你嫁给他,你在法律上就只能算是他的姘妇。”

  克丽丝汀说,“如果尔郎想娶我做合法的妻子,求婚不成,我才当他的姘妇,那又另当别论了。”

  爱丝希尔德夫人不说话。她想到“布柔哥夫之子劳伦斯”返家,得知女儿被抢走,再跟她面谈的情景。

  克丽丝汀说:

  “爱丝希尔德夫人,我知道你觉得我是忘恩负义的坏孩子。不过自从父亲开完郝加会议回来后,家里的气氛很差,每一天对他对我来说都是一大磨难。这件事有个了结,对大家都好。”

  第二天她们及时骑马离开柔伦庄,午后不久来到豪根屯。尔郎在院子里迎接她们,克丽丝汀投入他的怀抱,根本不理会陪她和爱丝希尔德同行的男佣人。

  她进屋问候“冈拿之子布柔恩”爵士,然后跟尔郎的两名手下打招呼,仿佛早就认识他们了。爱丝希尔德夫人看不出她害臊或害怕的迹象。后来大伙儿坐在餐台边,尔郎提出他的计划,克丽丝汀跟别人一起插嘴,提出旅途的建议,他们明天晚上迟一点由豪根屯出发,等月亮下山才到峡谷,摸黑穿过西尔区到洛普斯庄那一头,然后沿着奥塔溪到桥面,再沿奥塔溪和拉根河西岸走小径通过荒野,直到马儿走不动才休息;白天在山腰的一处空畜场安歇,“我们没走出豪乐蒂斯区域以前,随时怕会碰见认识我的人。”

  爱丝希尔德夫人说,“你有没有想到马儿的秣料问题?这种年头,就算人家有秣料可偷,你们也不能偷别人畜场的秣料。而你们知道,整个山谷今年都没有秣料可卖。”

  克丽丝汀答道,“这一点我想过了,你得借我们三天份的粮食和秣料。所以我们更不该大队人马一起走。尔郎得先叫阿容回胡萨贝庄园。特笼汉那边收成较好,圣诞季下雪之前一定可以运一点东西过山区。爱丝希尔德夫人,教区南边住着一些穷人,我希望你代尔郎和我资助他们一些秣料。”

  布柔恩爆出一阵恐怖的干笑。爱丝希尔德夫人摇摇头。尔郎的手下武夫抬起黝黑和锐利的面孔,嘻望着克丽丝汀:

  “劳伦斯之女克丽丝汀啊,不管丰年还是荒年,胡萨贝庄园的物产一向不多。但是你来当女主人以后,情形也许会改变。照你的话看来,我们因为你正是尔郎最需要的主妇。”

  克丽丝汀静静对他点点头,继续往下说。他们必须尽量避开公路。她认为行经哈马城不是好办法。但是尔郎插嘴说,慕南在那边——而他们必须取得慕南致公爵夫人(英歌伯柔公主)的推荐信。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本站所有书籍来自会员自由发布,本站只负责整理,均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如有侵权或违规等行为请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