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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教学报告(4)
过了一会儿，她对我说道：“那位女士又讲了另外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她说上帝代表所有的爱，无处不在。但是我不认为一个人能被爱制造出来，爱只存在于我们的心里。那个女士还说上帝就是我亲爱的父亲。我听了以后哈哈大笑，因为我的父亲应该是阿瑟·凯勒。”我习惯把一些海伦当时还不能理解的事情解释给她听，这样就可以很容易地引起她的关注和好奇。虽然也许你会认为等她更懂事一些的时候再对她讲这类事情更好，但是我坚持认为我的方法对海伦更有效。
在阅读过程中，她曾遇到过“自然之母”这个词。所以，她会把那些人类所不能及的事物统统归功于“自然之母”所为。甚至还一度成为了习惯，比如她在谈论植物生长时，会说：“‘自然之母’送来阳光和雨水，好让树木和花草生长。”在下面的文字中，我们可以看到海伦当时的一些想法。这是我从自己的笔记上摘取下来的。一次，用过晚餐之后，H夫人问若有所思的海伦在想什么，海伦回答说“我在想亲爱的‘自然之母’在春天里一定很忙，因为她有好多孩子需要照顾，她是所有东西的母亲，包括花草、树木和风。”我问道：“‘自然之母’怎样照看鲜花呢?”海伦回答道：“她送来阳光和雨水让花生长。”过了一会儿她又补充说：“我想雨滴是‘自然之母’的眼泪，阳光是她的温暖笑容。”
后来她又说道：“我知道雏菊和三色堇都是从土里的种子长起来的，但是小孩不会从地里长出来，我很肯定，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一个‘植物小孩’!我想是我的妈妈把我从天堂里接回来的，但是我并不知道天堂在哪里。我也不知道‘自然之母’是不是真的创造了我，我也想不出来‘自然之母’创造了那么到东西，可是谁创造了‘自然之母’呢，你想得出来吗?我要马上去我的花园里看一看，不然雏菊和三色堇会以为我把它们给忘了。我喜欢美丽的春天，因为发芽的树枝、盛开的花朵和柔软的绿叶让我的心里充满了欢乐。”
1890年5月以后，海伦对宗教信仰的态度，发生了明显的转变，因为她要天天同身边的人打交道。你是不可能把她同周围人的宗教信仰隔绝开来的，随着智力的迅速提高，她刨根问底的询问已经令我疲于应付。她5月初在自己的写字板上写下了下面这些问题：
“我希望把我不懂的事情都写下来。在见到妈妈之前，我在哪里?是什么东西让太阳变热的?是谁创造了土地、海洋和万物?为什么土地不会塌落?是因为它又大又重吗?我知道小鸟和小鸡是从蛋里生出来的，可那些蛋是怎么来的?老师，我能读一读那本叫做《圣经》的书吗？你能给我讲讲‘自然之父’的事情吗?等你有时间的时候，一定要讲给我听。”
在读了这些问题后，我们可以看出来她对这类抽象事物还无法完全理解，但是，生活的全部意义恰恰是通过这种思想和见识的持续发展才得以体现的。我想再不会有人对一个小孩子的好奇心和理解力产生怀疑了吧。
对孩子而言，如果他的智力发展没有达到一定的水平，而且，他也没有得到观察自然界创造力的机会，那么，你也就无从对他解释那些自然现象。因此，对于海伦的教育，我始终持着这样一种态度，就是无论是什么事物，只要是她渴望了解的，她就一定会搞明白。也就是说这类问题已经激发起她的智力活动，你的解答她才能顺利理解。一旦她头脑中的想法逐渐成熟，她就会把自己的思想表达出来。这些想法似乎是突然形成的，因此，她会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感想讲给别人听。
我们曾从一个巨大的地球仪旁边经过，那是在她写完那些问题之后没多久，她问我：“是谁创造了真正的世界?”我回答说：“没有人知道地球、太阳，还有我们叫做星空的世界是怎么形成的。但大家正设法对它们的起源做出解释，而自然之力的神圣和伟大也由此逐渐被人们所揭示。”
她知道希腊人供奉很多具有不同能力的神，因为希腊人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独立而具有超人能力的生命个体。是他们创造了太阳、光明，以及上百种人力无法做到的自然之力，我告诉她，人们把这种独立而具有超人能力的生命个体。称为“神”。
海伦听了，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问道：“神在哪里呢?”“你见到过神吗?”我对她说，神无处不在，我们不应该把神当做一个人来看待。神性存在于万物的生命、思想和灵魂之中。她打断了我的话说：“‘万物’没有生命，岩石就没有生命，所以它们不会思考。”面对她的争辩，我不得不采取逃避策略，因为我无法向她解释神秘而抽象的“独立存在的生命体”。事实上，那些远比我聪明的人都会对她的疑问束手无策。
此外，她还问我“神是用什么来创造新世界的?”“他是从哪里获得泥土、水、种子和第一批动物的?”“那么是谁创造了神?”每当遇到这种情况，我就会提醒她，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很多连最博学深刻的人都无法解释的事物。
事实上，我十分清楚，我是没有资格以神的名义向她解释灵魂和不朽这类神秘问题的，因为我无法对这类问题做出完善而恰当的解释。所以，本着对我的学生的一种责任感，我只得尽可能少地触及灵魂世界的话题。幸而还有像菲利普斯·布鲁克斯主教这样的人能够以奇妙的方法向她解释“神性”的伟大。
因为没有人向海伦传授过任何信条或戒律，也没有人把宗教信仰的观念强加在她身上。所以在对“上帝”的认识上，她并没受到任何错误观念的引导，也正因为如此我不能贸然行事，现在，我还不让她阅读《圣经》，因为我觉得时机尚未成熟。但我已经用简洁朴素的语言给她讲述了耶稣的博爱和伟大，以及他的悲惨死亡。当她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时，她就被深深地感动了。
她问我“为什么耶稣不逃跑呢?那样他的仇敌就不会找到他了对吧?”当我讲到耶稣使死人复活的时候，她显得很困惑，她说：“我不知道生命还能回到死亡的身体里去!”另外，她对耶稣显露神迹的做法十分不解。我告诉她耶稣曾经行走在海上去见他的门徒，她立刻纠正道：“你说的意思不是行走(walk)，你应该说游过去(swim)。”
有一次，她问我：“灵魂是什么?”我回答道：“没有人知道灵魂是什么样子，不过我们知道它不是肉体，它应该存在于我们的思想、爱和希望之中。”我想告诉她，灵魂也是看不见的。也就是说，灵魂是没有一个具体形态的。接着我继续对她说：“而且，基督徒相信，在肉体死亡之后，灵魂会继续生存。”然后我问她：“你认为你的灵魂能够和身体脱离开来吗?”她立刻回答道：“哦，当然可以，因为我的灵魂在雅典，但是我的身体还在这里学习。”
还有一次，她黯然神伤地说道：“我看不见也听不见，所以我见不到神。”于是我把“看不见的”(invisb1e)这个单词教给她。我对她说，我们是无法用眼睛见到神的，因为“他”是一个“灵”。但是，当我们的心里充满了善良与柔情的时候，我们就能看见“他”，因为那时的我们最像“他”。
记得大约一年多以前，我们谈及到了天堂的问题。我问她，为什么她不喜欢生活在那个叫做“天堂”的美丽国度。她首先问我，天堂在哪里?我只得坦言相告我不知道，我说，也许天堂也许就在一颗星星上面。过了一会儿，她对我说：“你能先跟我讲一讲天堂吗?”接着，她又补充道：“天堂是什么样子的?它为什么我们对天堂的了解不像对外国了解得那么多?”只要一说到这个话题，她的问题就会源源不断。我尽量用最简单的语言跟她解释，告诉她，其实有很多地方都可以称作天堂，但是这些地方必须要具备一个最基本的条件——它能实现和满足我们的所有心愿，也就是说，哪里有公理、信仰和爱，哪里就有天堂。
最近，一头用于展览山的鹿被她的兄弟杀死了。她显得特别伤心。她难过地问道：“为什么所有的动物都要死，就算欢蹦乱跳的鹿也不例外?”而且我发现，她对死亡有着明显的畏惧心理。她问我：“如果我们不死的话，是不是就能永远快乐呢?”我对她说：“不会，因为，如果没有死亡，我们的世界很快就会变得拥挤不堪。那样的话，所有生物就不可能舒舒服服地过生活了。”海伦立刻说道，“但是，我想上帝还可以创造很多个像我们这样的世界的。”有些朋友对她说，死亡时去另一个生活，那里（天堂）有巨大的快乐正在迎候着死去的人，她立刻反问道：“你又没有死，你怎么会知道呢?”
就在最近，当人们说到匈牙利人都是天生的音乐家时，她大为吃惊地问道：“他们一生下来就会唱歌吗?”后来，她的一个朋友又补充说，在布达佩斯，他曾经见到有些小学生能把一百多首曲子记在脑子里。海伦则一边大笑一边说：“我想他们的脑子肯定会非常吵闹的。”显然，她能立刻看出事物荒谬可笑的一面，而且，她并不会受到任何措辞比喻的影响。事实上，她常常对自己的这种字字较真的毛病感到好笑。从字面意义上来看，她偶尔会使用一些习惯用语和成语。
我们从中不难看出，她完全能够正确理解那些“大人话”的含义，这说明同社会的交往于她是十分有必要的。我曾经对她讲灵魂是无形的，她说，因此，她对大卫（《圣经·旧约》中的大卫王）的话感到难以理解：“他引领着我的灵魂。”她问道“灵魂有脚吗?它能走路吗?它是盲人吗?”。显然，在她看来，“被人牵着走”是同失明联系在一起的。
在所有令海伦困惑不解的事物当中，当然，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我们可以轻易地阻止她接触到那些恶行和丑闻，使她免于受到这类负面知识的影响，但是，罪恶又是确实存在的，由此引发的巨大的不幸，也会逐渐地渗透到她的意识之中。随着她对周遭的人和事的不断观察，她自己也会对种种丑恶现象看得越来越清楚。而“罪恶的存在”以及因此而导致的苦难，是令她感到非常难过的事情。因此，向她解释法律和刑罚的原则就属于必要之举了。但是，她发现很难在“神性的博爱”和“罪恶的渊薮”之间达成和解。
有一天有人跟她讲了一个事件，说海上起了可怕的风暴，好几条生命被大海吞没了，于是她问道：“如果上帝无所不能，‘他’为什么不去救那些人呢?”
有一次，她还问我：“上帝会照顾我们一辈子吗?”我回答道：“当然。”
没想到，她继续问我：“那‘他’为什么会在今天早上让小妹妹摔倒，还把她的头伤得那么厉害呢?”她问了我这样一个有关神的大能和慈悲的问题。
我想，由于受到亲朋好友们无微不至的关爱与影响，海伦从智力启蒙阶段开始，身上就秉承了一种刚正率直的品行。她似乎天生知道什么是公义良知，她也会欣欣然身体力行。她并不认为犯错误是不能容忍的。当然，她也不认为犯错误可以不必承担后果。在她看来，“纯净的灵魂”和“污秽的罪恶”一样令人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