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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教学报告(2)
有些孩子根本不明白她拼写的单词，但是她仍然能同这些孩子一连玩上好几个小时。可以说，不急不躁就是她玩耍时的状态。每当看到她为了表达想法而拼命地比比画画时，我想，见到的人都会心生怜悯的。
有一天，海伦颇为得意的穿了一件小夹克。她的母亲对她说：“有一个可怜的小姑娘，她没有暖和的斗篷，你会把你的衣服给她穿吗?”于是，海伦一边脱夹克衫一边说：“我必须要把它送给那个可怜的陌生的小姑娘。”
她非常喜欢年龄比她小的孩子，她对待婴儿的温柔劲儿丝毫不亚于最细心的保姆。当然，婴儿似乎总是能够唤起她天性中的母性本能。能够把海伦对小孩子的体贴入微和百般迁就记录下来，这也不失为一桩乐事。
她酷爱阅读。她兴致高昂地趴在书本上，用左手的食指画过一行行文字，再用右手把单词拼写出来。她手指的动作是如此之快，即使是那些习惯于阅读海伦快速手语的人，这样的速度也常常令他们难以招架。
她也是个很随和的孩子，当她独自一人的时候，她就会自娱自乐地找点活儿干，比如编织或缝纫。当她和小伙伴一起玩的时候，对于那些能够理解她快速的手指动作的孩子，她会很愉快地同他们建立起友谊。
对于她所接触到的人，她只能看见他们的善行与柔情，别的方面她从不计较。她也从来不会介意自己的艰难处境，也不去思虑个中缘由。她的举止自由奔放而又不失优雅。每一种情绪都可以透过海伦的动作特征表现出来。她坦荡率真，心中充满了那么多无私的爱心，以至于她不能容忍畏惧和冷漠的存在她对家里豢养的所有动物宠爱有加，她决不会让它们受到虐待。
一天早晨，她显得特别伤心，因为她发现有一条名叫珀尔的狗的脖子上被围上了项圈。我们只得告诉她，这样做是为了不让珀尔跑掉。但这并没有让海伦对珀尔的同情心减弱，那一天，只要有机会，她就会到处寻找珀尔，一心想着把珀尔的项圈摘掉。乘车出行的时候，她也不会允许车夫使用鞭子。她会说：“可怜的马儿会哭的。”
凯勒上尉夏天的时候曾给她写过一封信。信里说蜜蜂和鸟儿把家里的葡萄都给吃光了。一开始，她显得很生气，她说这些小东西做得“极其不对”。我向她解释说，蜜蜂和鸟儿不知道偷吃水果是自私行为，而且它们太饿了。她听了以后又变得开心起来了。在随后的一封信里，她这样写道： “我很难过，大黄蜂和马蜂还有小鸟和大飞虫把爸爸的美味葡萄都吃光了。它们就像人一样喜欢吃多汁的水果，而且它们都饿坏了。它们吃了很多葡萄并没有什么错，因为它们不知道那是错的。”
随着经验的积累，她学习语言的速度越来越快了。虽然这只是她学习的初级阶段，她掌握的词汇量也很有限，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对自己对世界的了解已经越来越多，她对事物的辨别力也越来越准确，她的推理能力也变得比以前更强大，更活跃，更敏感了。旅行过程是她学习语言和吸收思想的好机会。
坐火车的时候，我不断地向她描述车窗外的景色——棉花田和长满草莓、桃子、梨子、西瓜，以及各种蔬菜的花园。山峦，峡谷，河流。城镇上的教堂和学校，客栈和仓库，以及忙忙碌碌、从事各种行业的人群。广袤草地上的牛马和山坡上的羊群。在我讲述这些东西的时候，海伦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没费什么力就掌握了大量的语言表达方式。
从海伦第一次知道所有物品都有自己的名字那天开始，我一直用特定的手指动作同她交流。我不断的同她“讲话”，就当她能听见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我是对着她的手指而不是对着她的耳朵“讲话”。一开始的时候她很顽皮。在造句时，她只使用核心词语。比如在倒牛奶的时候，她说：“海伦牛奶。”我告诉她除非使用正确的词语造句，就不让她喝牛奶，结果，她果然改正过来，造出了一个完整的句子：“给海伦倒一些牛奶喝。”
在这些早期课程中，我鼓励她用不同的表达方式来述说同样的想法。如果她正在吃糖果，我就对她说：“老师也喜欢吃海伦的糖果。”或者“能不能给老师几块糖?”。她很聪明，很快她就发觉同一种想法可以有许多种表达方式。这样教了她两三个月后，她就会说：“海伦困了，海伦要睡觉去了。”或者“海伦想去上床睡觉。”
我一直在问自己：“你怎么才能把智慧、情绪以及道德品质之类富有表现力的词教给她呢?”后来我发现，这种能力的获取更多地要靠当事人的联想和经验的积累，这要比我的说明解释更胜一筹。在对海伦早期的教育阶段里，掌握这一点尤为重要，因为她的语言知识十分有限，你不可能向她解释超出其她理解范围的东西。所以这样做是非常有效的。
有一天我问了她一个的数字排列问题，她答错了，我让她不要着急，一会再告诉我答案，我从她脸上的表情看出，她正在努力思考。我摸着她的额头拼写“think”(想)。这样，这个词就同她当时的行为建立了联系，并且会在她的头脑中留下印象，这就同把她的手放在某个物品上，然后再拼写出这个物品的名字的道理是一样的。从此以后，她明白了“think”的含义，并经常在对话中使用。
我还一直使用能够表达情绪的语言来引导海伦，我会把涉及思想行为的活动同当时的语言环境结合起来。在我刚刚成为海伦的老师后不久，她把自己最喜欢的一个新洋娃娃摔坏了。她哭了起来，于是我对她说：“老师很难过。”重复了几次之后，她就把“难过”这个词同自己的情绪联系起来了。
同样，她也是以这种方式学习“快乐”、“对的”“错的”“好的”“坏的”这些词的。其他的形容词在下一个阶段，我开始有意使用“也许”，“猜想”，“期望”’“忘记”，“回想”这类抽象词汇。假如海伦问我：“妈妈现在在哪里?”
我就会回答：“也许她和莱拉在一起，我也不知道。”
无论在任何地方，只要是我们遇到的一个人，她都想知道他在做些什么，他姓甚名谁，他要去哪里。所以我们之前常常有这样的对话。
海伦：那个小男孩叫什么名字?
我：因为他是一个陌生人，所以我也不知道，也许叫杰克吧。
海伦：他要去哪里?
老师：我猜他要去玩球。
海伦：其他男孩正在干嘛呢?
老师：也许他们正在等杰克。
当她熟悉了这些语言之后，就会在作文中用到了。
这是海伦写的日记：
“1888年9月26日
今天早晨雨下得特别大，我和老师坐在窗边的时候，看见有个小男孩正在走路。他打了一把很大的雨伞，这样就不会被淋湿了。
也许他的名字是乔。我不知道他有多大，我想，他可能有六岁了。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因为他是一个陌生的小孩。也许他的妈妈让他去商店里买一些吃的。他的手里拿着一个袋子。我猜那里满装的正是他妈妈叫他买的东西”
我不会拘泥于任何教学理论或体系来教导海伦学习语言的。我会对海伦固有的思维活动进行观察，并且会根据她的反应来因材施教。可以说，这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旅途中度过的，海伦的学习内容也都是来源于各种各样的自然景物和她的旅行经验。她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强烈的求知欲，你根本用不着督促她学习。因此，在教学过程中，鉴于海伦性格中的神经质特点，我会特别注意避免对她那已经十分活跃的大脑做过度刺激。有的时候，我还常常会强迫她暂时把那些习题或者作文放一放。
我会帮她扩大对周围事物的了解，让她同人们建立起自然而轻松的人际关系，还会想方设法向她传授生活中的基本知识和技能，我常常鼓励她写日记，下面这段文字就是从她的日记中选取的：
“1888年3月22日
星期一，安纳诺斯先生去了路易斯维尔，他去看望小盲童们了。星期四的时候，安纳诺斯先生来看我了。我高兴地同他拥抱亲吻。我爱他照看着的六十个盲人小姑娘和七十个盲人小男孩。盲人小姑娘送给我一个漂亮的针线筐儿，里面有剪子、线、插着好多针的插针垫，还有顶针、盒子、钩针、砂纸、码尺、扣子。我会用它们给南希、艾德琳和艾莉做衣服的。我一定要给盲人小姑娘们写一封信表示对她们的感谢。
5月份，我就要去辛辛那提了，我要再买一个娃娃，这样我就有四个娃娃了。我已经想好新娃娃的名字了，叫哈里。妈妈去了亨斯维尔，我同爸爸睡觉，米尔德莱德和老师睡觉。星期天，威尔逊先生和米切尔先生来看我们了。默里叔叔送给我好看的故事书，我读到了鸟儿的故事。鹤鹑会下十五个或二十个蛋，这些蛋都是白色的。鹌鹑把巢建在地上。蓝嘴鸟把巢建在空树千里，它们的蛋是蓝色的。知更鸟的蛋是绿色的。现在我已经知道‘平静’是什么意思了，‘平静’就是安静和快乐的意思。
3月，4月，5月就是春天，我还学会了一首关于春天的歌。
冰雪正在融化，
暖风吹拂
川流不息
招人喜欢的知更鸟啊，
飞来飞去
春天已经来到。
我和老师在田纳西河上坐船，威尔逊先生和詹姆斯先生在用桨划船。船走得很快，我把手放进水里，我感觉到了水在流动，我还用钩子、线和长长的竿抓鱼。我们爬上了高高的山坡，老师摔倒了还把头给磕了一下。詹姆斯打了几只沙锥鸟当早餐吃。好多小鸡都给冻死了。我很难过。晚餐时，我吃了好多的小鱼。我读了小牛和奶牛的故事。小牛会在田野里又跑又跳，它喜欢一边蹦一边玩，当太阳变得又亮又暖和的时候，它就非常高兴。小男孩喜欢他的小牛。他会说，我要吻你，小牛牛。然后他就搂着小牛的脖子亲它。小牛还用粗糙的长舌头舔小男孩的脸。小牛不用张嘴就能亲吻。奶牛爱吃草，就像女孩喜欢吃面包黄油和牛奶一样。我累了，老师也不让我再写了。”
我带海伦在入秋的时候，去参观了一家马戏团。当我们走到兽笼前，狮子咆哮起来，她感觉到了，因为她真切地感受到空气的振动以及周围的噪声。
因为马戏团里规定骆驼不准触摸，所以我试图向她描述一匹骆驼的外貌，即便我很尽力在描述，可我仍旧担心她无法了解到骆驼的确切形态。但令人惊讶的是，就在几天以后，我听到教室里传来一阵骚动。当我走进教室的时候，我发现海伦手脚着地，背上还紧紧地绑着一个枕头，枕头中间已经被绳子捆得凹陷下去，这样枕头两侧就形成了鼓丘。海伦把她的洋娃娃放在了两个鼓丘之间，然后绕着屋子爬行。我问她，她这是在做什么时，她回答道：“我是一只非常有趣的骆驼。娃娃正坐在我背上”。
教学报告三
在其后的两年里莎立文小姐和阿纳戈诺斯先生都没有公开发表过任何有关海伦的文章。1892年，帕金斯盲人学院公布了1891年度的教学报告，在这份报告中，莎立文小姐所撰写的部分弥足珍贵，其中包括了对海伦·凯勒学业的完整记录，以及海伦的许多作业练习和信件。由于一些信件和《冰雪王》的故事已经为读者所熟知，这里就不再赘述，我们这里主要摘取的是海伦最初两年的学习状况。
有一天，海伦的小马驹和小驴子并排站在一起。海伦从一边走到另一边，对它们进行了仔细的检查。最后，她把手放在了小驴子的头上，对着小驴子“说”了这样一番话：“听着，亲爱的奈狄（驴子的名字），你确实不像黑美人（小马的名字）那么漂亮，你的脸上没有骄傲表情，你的脖子也不会弯曲，你的体态也不那么英俊。还有，你的长耳朵使你的样子看上去有点滑稽。当然，你自己也改变不了这一切，但是，我仍然会把你当做世界上最美丽的动物，我会永远爱你的。”
海伦一直对“黑美人”的故事有着浓厚的兴趣。
我要在这里举一个例子，来说明她的理解力和想象力有多敏锐，我曾把下面这段文字读给海伦听：
“那是一匹老马，她的骨头清晰可见，关节嘎嘎作响，两条前腿也颤颤巍巍的，她身上的栗色皮毛已经被磨得斑斑驳驳。我已经吃了一些草，风儿把一缕干草吹到一边。那匹可怜的老马伸着她那又长又瘦的脖子够草吃，随后，她转来转去想寻找到更多的草料。她那对呆滞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是一种无望的眼神，那眼神令我心头一动，我想，我以前曾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匹马呢?这时她正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她对我说：‘黑美人，是你吗?’”
这时候，海伦按住我的手，不让我继续往下讲了。她抽泣着说：“金格尔（那匹老马的名字）真可怜。”后来，当我们谈论这个故事的时候，她说道：“可怜的金格尔!她的一生都很可怜，她的生活里只有很少得一点阳光，可是却有那么多的悲伤!这些文字在我脑子里留下了一幅清晰的图画。我看到了金格尔的样子，她失去了所有的美丽，她曲线优美的脖子已经下垂，她顽皮快乐的样子再也见不到了，所有的热情都从她的眼神里消失了。哦，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啊!以前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任何事物都要经过这样一种变化。”
不过，过了一会儿，她又难过地补充道：“我害怕人们的生活都变得像金格尔那样。”
海伦今天早晨第一次读到了布莱恩特的诗歌。布莱恩特有一首诗叫做《战场》，我问她，哪一段是她最喜欢。她回答道：“我觉得这一段最美：
归于尘土的真理将再度重生，
神的永恒岁月亦归属于她，
迷失、创伤如九曲回肠般隐隐作痛，
在神的崇信者中渐渐消亡。
布莱恩特的另外一首诗里有一句是：“哦，强大民族的母亲!”
我问她：“当你读完这首诗后，你觉得里面说的母亲是谁呢?”
她首先摸到了“自由就在你的大门之外歇息。”这句诗。她惊呼道：“这代表的是美国!我猜，大门指的是纽约城，而自由就是那座伟大的雕像。”
她常常会忘情地沉浸在故事情节之中。当美德沦丧时，她会悲伤无语。当正义获得胜利时，她会喜上眉梢。当英雄的壮举被广为传扬时，她的脸上就会洋溢着钦佩崇敬之情。她甚至悟到了战争的精神实质，她曾这样说：“我认为人类就应该同恶行和暴君作斗争。”
海伦学习语言的速度在过去的三年里可谓突飞猛进。在学习过程中，没有任何东西能分散她的注意力。她的这种专心和细心是一般孩子所不具备的优势。但是与这个优势相伴而来的缺陷也很令人忧虑，她的头脑十分聪慧，所以她总是处于一种异常兴奋的状态。这样超负荷的智力投入无异会将她陷于危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