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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杜子美这两句诗倒是说得豪情万丈哪！”
泰山日出，据说是最令四方慕名而来之人不舍的一道奇景，较之峨嵋金顶日出的美伦美幻，少了一份神秘，却又多了几分雄伟豪气。
“谈诗论文这种风雅之事，似乎不太像是出自你我这等草莽之口，还不如尽早来个以武会友，更衬这雄壮美景！”
虽然泰山是天下名山，游者众多，不过，在这初冬时节，又值清晨最冷、山风最强之时，纵然是再迷人的风景也比不上家里热炕头的诱惑。也因此，此时此刻，正站在泰山之巅的两个挺拔身影，显得格外显眼。
“也罢，反正这场比武是迟早的事，那就开始吧！”站在左边一块突起山石上的褐衣人淡淡地回答，右手一抬，一把毫无光泽，似是非金、非银、非铜、非铁材质的剑突然出现在他手里。
“呵呵，如果大家比武都如此爽快，那就真是大快人心了！”站在右侧一棵百年柏树下的白衣人一边发出满意的笑声，一边缓缓自身后抽出一把殷红如血的刀来。
“所谓‘以魂为鞘遁无形，以心为刃利无痕’，”褐衣人看着对方手上的血色刀刃，不由得赞道，“李兄这把血痕刀果然不愧为排名前十位的兵器，霸气与杀气简直让人无所遁形。”
“谭兄何必过谦呢？你手中这把‘非金非银亦非铁、诛恶诛邪亦诛仙’的诛仙剑，可也不是什么凡品呢！”白衣人慢慢抬起手中的刀。
“那么，还等什么呢？”
两道人影同时跃起，同时失去了踪影。
泰山之巅，只留下一石一树。
第一章
要说京城里最冷清的地方，当数六扇门，试问，谁敢在六扇门前摆摊设点、吆喝买卖？然而这天的六扇门，却成了全城最热闹的地方。
一大早起来，戚少商就觉得不对。
这三月春光明媚，温暖惬意，怎知道他一从被窝爬起来，就连打了三个喷嚏。
难道是受了风寒？
他揉揉鼻子，披上自己那件使用多年的披风，走出门去。
“戚捕头、戚捕头！”
还没走到大堂，就远远听到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向着自己而来。戚少商不由得皱眉。这个老刘啊，都跟他说过千百回了，不要一天到晚慌慌张张的，他总是不听。
没走几步，老刘那张惶的脸果然出现在戚少商的面前。
“有事慢慢说，不要老是这样一惊一乍的！”戚少商不快地说。想当年在自己的连云寨中，那连云四乱也是这般风风火火的，也没少被自己说过……想到这里，他的眼中不由得一黯。
连云寨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失败，也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不甘，他的豪情，他的壮志，他的信任，他的满足，甚至他一生的情感，都被那一连串的背叛与激战所撕裂开，再也无法复原，如今，他剩下的，只有对朋友的肝胆相照和对朝廷的尽心尽力。也因此，他才会放开红泪的手，孤独至今。
“戚、戚捕头，大、大事不好了！”老刘看到戚少商，仿佛松了口气，扶着墙壁喘着粗气。
“怎么了？”戚少商难得好心地帮他拍了拍背。
“户部尚书、兵部尚书、刑部尚书都来咱六扇门了，”老刘一缓过气来，立刻连珠炮似地说了起来，“他们各自带了一大帮人，冲进了大堂，都在吹胡子、瞪眼睛，诸葛先生正赶过去呢！”
戚少商不等他说完，立刻快步向大堂走去。
“不知三位大人此次结伴而来，所为何事？”诸葛先生面带微笑，神情自若地向三位尚书拱手一礼。
“谁跟他们是同伴！”
“他们才不是我的朋友！”
“谁要跟他们做朋友！”
不料，短短一句话，竟惹来三位尚书同时责难。
饶是诸葛先生，也不由得呆了一呆。虽然他很少上朝堂，但是也明白，三部之间矛盾不少，可表面上因为三位尚书同为天子门生，所以除了私底下的摩擦，彼此相处得还算不错，没想到今日在这六扇门，他们竟然公开抵触起来，难道是……
“先生！”戚少商越过众人，走到诸葛先生面前，行了一礼，然后退到他身后站立。刚才在门口，他已经发现目前的情形有些不对。
“诸葛先生，”户部尚书抢先一步走到诸葛先生身旁，一把拉住他的左手，“下官今日前来，就是希望先生能在皇上面前为我主持一个公道！”
“喔？大人请讲。”
“想我户部担着我大宋经济支柱之职，这兵部不仅不帮一把手，还动不动就伸手要钱，直把我户部难得几乎撞墙！”户部尚书愤愤不平，“如果是为了抱国护家，倒也罢了！没想到，他们竟然上下勾结，侵吞兵饷！”
“什么？！”诸葛先生一惊。
“这绝对是欲加之罪！”兵部尚书急忙走过来，拉住诸葛先生的右手，“想我兵部掌管天下兵权，上下官兵都为了国家安定而夜不能寐，没想到，这户部竟然将我边关士兵一年的兵饷扣下不发，先生你说，这怎能不令我大宋士兵心寒？”
“你这是恶人先告状！”
“你这是血口喷人！”
不等诸葛先生回答，两位尚书竟然先动起手来。诸葛先生见两人都在气头上，根本无从阻止，干脆退到一旁的刑部尚书身边。
“不知大人你今日前来又是所为何事？”
“哼，还不是因为这两个不懂规矩的人！”刑部尚书气恼地指着还在扭打的两人，“前次不是辽国扰民吗？在派兵的当口发生了一起侵吞兵饷的案子，牵涉到户部和兵部的人，这些人都被关押在刑部大牢内，没想到前晚和昨晚大牢连连遭劫，所有涉案人员都被劫走了，一个不留！根据这两晚守夜的人回报，被击毙的几名劫狱者的身份被证实，就是这两部的人！可我今日去跟他们问罪的时候，他们两人竟然都死不承认！”
看着三部尚书彼此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样，诸葛先生不由得一阵头痛。
“先生，”戚少商站在诸葛先生身后，轻轻说，“我们还是先把几位大人送走，再做调查吧！”
“也好！”
在诸葛先生的全力安抚下，三位尚书终于平静下来，将各自的证物与状纸交出，然后离去。
看完所有证物与状纸，诸葛先生不由得皱起眉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看来，这案子不好办哪！”
表面上看来，似乎真的是三部之间的彼此较量，然而仔细一想，又觉得似乎有人在刻意挑起事端，但是所有的线索又简单明确，不是指向户部，就是指向兵部。而这三部又是大宋的根基顶梁，如果处理不当，必将动摇大宋的半壁江山。
“先生很为难？”戚少商翻阅完所有宗卷，看向诸葛先生。
“这三个案子发生的地方彼此相隔千里，却几乎同时发生，而线索指向又如此明确，要说这里面没有问题，那是肯定不可能，但又偏偏找不出破绽！”诸葛先生叹了口气，“如果铁手他们在此，还可命他们分头去查，可是他们偏偏又为了私通敌国案去了边关……”
“属下刚才已经看完了所有宗卷，”戚少商拿起其中一卷，“虽然三个案子几乎同时发生，但还是有先后，属下认为，只要彻查最后一个发生的案子，想必能够找到一点对手还来不及掩饰的线索。”
“你是说？”
“属下愿往调查。”
诸葛先生看着他，半响，微微点头。
同时，戚少商垂在身侧的右手正轻颤着。
快步走回房里，戚少商立刻来到自己床边，从床榻下翻出一个箱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方用青布包裹的东西。
他颤着手，将东西拿起，然后小心地一层层揭开。
原来是一本用碎片拼成的书——《七略》。
他轻轻翻开书的第一百五十六页。
上书：“夫用兵者，真作假时，假亦作真，然真未必为假，此即虚实之道也。”
当日一览《七略》，这一条兵法于他影响最深，他还为如何破解此计，特意跟顾惜朝讨论了一番。刚刚一看完宗卷，他就觉得这三个案子有点像据此而来的，现在再一看，他更觉得像了。
一想到此，他不由得又想起当日在棋亭酒肆，琴剑同笑，开怀共醉的情景。
轻轻一叹。如果那顾惜朝不是因为对晚晴的痴情，不是因为前程失意，也不至于偏激至此，为傅宗书所累。如果顾惜朝能真正与自己相交，想必今日，自己也有了一个可以一生把酒言欢的知己。如果……如果顾惜朝不为晚晴之死而神魂皆失，现在的自己，一定会放下对他的恨吧……
手不由自主地握紧那一块青布。这是当日金銮殿上，逆水寒从顾惜朝的衣袖上撕落的，也不知为什么，他在扔掉逆水寒的时候留下了它。
抬头望着窗外婆娑树影，他有些失神。
片刻，他又小心将书包裹起来，放进怀里，又将箱子放回原处，然后起身，走到门前。
“老刘、老刘！”
“戚捕头，有什么吩咐吗？”正在扫地的老刘急忙扔下扫帚，跑到戚少商面前，点头哈腰道。
“你去帮我准备几天的干粮。”
“您要出远门？”
“恩，我要离开几天！”
“小的明白！”
京城的西市，是全城最热闹的地方。
京城的聚贤楼，更是达官贵人、游客行僧必到之处。
原因无他，因为只有这里，才能尝到最负盛名的美酒“金步窑”。
所谓“金步窑”，是取秋冬相接、最后成熟的七种谷物，按七七之数，置于废弃的百年火窑中四十九年而成，酒色清澈透明，但一盛入纯金杯中，就会呈现青蓝之色，越纯的金杯，颜色越青。
虽说这酒产于京城，但它一两一黄金的价格，京城的一般人是喝不起的。
而戚少商恰恰是这少数的幸运者之一。
本来凭他的财力，恐怕一辈子都喝不到一口，然而，在一次辑凶过程中，他无意中救下了聚贤楼老板的千金，为了答谢他的救命之恩，老板便许下承诺，今后只要是戚少商来，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分文不要。
一想到要远行，戚少商立刻就抓起酒壶直奔聚贤楼而来。
“小二，替我将这酒壶装满，然后再上两壶酒来！”
“戚捕头又要出差哪？”小二满面笑容地接过酒壶。
“唉，谁叫我是劳碌命呢！快去拿酒！”
戚少商坐在自己最喜欢的三楼靠窗边向阳的位子上，静静独酌起来。
“听说最近往江南的路有点不太平？”
无意间，旁边客人的交谈传进戚少商耳里。
“何止是不太平？简直就是黄泉路！”
“啊？”
“你还没听说吗？从本月初一开始，所有前往江南的商旅不是神秘失踪，就是横尸荒野，就连两江总督派出的一千名官兵，都被全灭！”
“不是吧！那……那我这次的生意怎么办？这可是去年就定好的啊，如果不去，我的家当就算全完了！”
戚少商突然放下酒杯，站了起来，走到两人身边。
“在下邵七，两位叫我小七好了，”见两人惊疑地看着他，他急忙微笑着解释，“刚刚听了这位……”
“我……我叫罗同……”
“啊，原来是罗大爷！”他的笑容愈加无害，“在下平日里也练过武功，眼下正打算到江南游历，听了罗大爷的一番话后，更加坚定了信念。既然大家同路，不如就此结伴同行如何？”
于是，两个客商在他的“说服”下，答应雇佣他当自家商队的临时保镖。
戚少商拿着酒壶，满意地离去。
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最好的掩饰身份的方法，看来，他这个捕头真是越做越高明了。
第二章
罗同原来是京城一带小有名气的布商，专营布匹买卖与成衣定做的生意，有不少达官贵人青睐他的店铺。在他的货源中，最为重要的一条渠道便是苏州的丝绸。
每年，苏州的丝绸作坊都会按照当年流行的式样，织出最适合作成衣服的丝绸布料，尤其是那些颜色鲜艳、花纹独特的丝布，已经成为京城的贵妇人们最爱的夏衣布料。因此，每年罗同都会亲自前往苏州进货，不敢有任何闪失。
“邵大爷……”罗同胆战心惊地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一边左右张望，一边叫着前面自顾自地走着的戚少商。
“罗爷，”戚少商微笑着回头，“在下跟你说过，这一路上可是以你马首是瞻，你只要称在下‘小七’就好。”
“啊，是……那个，小七啊，”罗同始终对这位和蔼可亲、分文不收的保镖有着一丝惧意，“我们不是应该顺着官道一直向南走吗？为什么，你带着我们走到这小路上来了？”而且，一走，还走了五、六天。按照行程，他们早该进入苏州境内，可是，看着马车两旁的风景，他越来越陌生，心里更加忐忑不安了。
“你放心好了，”戚少商轻描淡写地答道，“前几天在下也曾来过江南，对这周围的地形倒还算熟悉，这条路虽然看着远，但是，只要走过前面那个坡，就可以看到苏州城了，比走官道起码快上个三五天！”
“喔……”罗同半信半疑地缩回马车里。如果能够提前到，当然最好了，他就可以赶在其他买家之前，抢先挑货了。
戚少商转身又走回队伍前面。
看着前面即将进入的小树林，戚少商不由自主地握近了手中的剑。罗同是生意人，当然感觉不出周围的环境，随着他们的不断前进而愈发诡异起来。
商队进入了小树林。
半个时辰过去了。
戚少商突然拉住缰绳，伸手示意后面的队伍停下来。
有问题！这个小树林从外面看起来，方圆不过一二里，他们的队伍并不长，按理来看，顶多一刻时间便能通过，可是，他们已经走了半个时辰，却连出口的影子都没见着！
“邵、邵爷，我、我看这个林子有、有古怪！”同行的镖师有些胆怯地看着四周。这分明是“鬼打墙”！
“所有人听令！”戚少商举起手，“以罗爷的马车为中心，将马车围住！”
所有人立刻围向马车，同时都害怕地看着四周静静的树林。
“哔——”
一声尖啸，一只响箭自暗处飞出，直射向戚少商。
戚少商仰身一躺，躲过了它。就在此时，说时迟那时快，两只短箭从一处飞出，却像有生命般，分两路冲向正躺在马背上的戚少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