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聆听心跳》
当道旁的路灯一盏一盏陆陆续续亮起来的时候，王卫平才匆匆的出现在自家的大门前，本来想谈抬手敲门的，琢磨了琢磨之后，他还是从兜里摸出门钥匙，打开了房门。
屋里暗暗的，彷佛没人住，王卫平挠挠头，开了壁灯，换上拖鞋，轻手轻脚地走到卧室门口，房门是半虚掩着的，轻轻一推就开了，王卫平高大的身影并没有立刻走进去，而是在门口站了好-会儿，傻愣愣地看着床上和衣躺着的人－－林麟。
他累了吧，王老师想，这两天他光是给我跑那个公开课的事了，晚上也没怎么休息好，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他喝了好大一杯咖啡，还破天荒地没放那个什么奶精，一口气灌下去的，跟喝药似的，当时自己忍不住说了他一句要是累就再去好好睡会儿吧，却被他用那双好看的要命的眼睛会狠狠地白了一大眼。
这人从小就这样，越是要对一个人好越是为那个人拼命表现的就越是对那个人凶，那个人通常都是：王卫平。
自己也是跟的「在一起」了之后，才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摸清了他，懂得了他的，想到也许没有别人曾经看过那张曾挂满假笑的英俊的脸上露出的真正的凶光，王卫平偷偷的在黑暗中笑开了。
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会儿，王卫平才轻轻地掩上门，在客厅里脱掉大衣，准备去厨房给两个人弄点填肚子的东西，虽然按规定这礼拜该林麟做饭。他刚把锅放上水，拿出面条和鸡蛋，正要去冰箱拿肉出来的时候，林麟显得略微比平时低弱的声音突然响起。
「喂！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你醒了？干嘛不再去躺会儿，待会吃鸡丝汤面成吗？」知道是林麟，王卫平头也没回地说着。
林麟没回答他的问题，他接着问：「你今天去问清楚了没有？你们学校那多媒体教室的计算机能用光盘吗？」
「哦，那个啊，可以啊，看教室的老徐告诉我说软盘和光盘都能用。林林……」
「那你明天也得提早出去个把小时，先去试试去，省得到时候发生问题，别忘了啊！」林麟打断他，径自说完后转身就离开了厨房，边走边说道：「我晚上什么都不吃了，你给自己多做点，吃饱了早点睡。」
王卫平一听这话就放下正要打开的瓦斯追着他出来，拖住林麟的手腕追问道：「林林，你怎么了？连饭都不想吃了？不舒服吗？」
「没有，你别一天到晚穷紧张好不好？」林麟试图挣脱王卫平的手，不耐烦地说：「我中午吃多了现在撑着呢。」
「那你手怎么这么凉？」王卫平难得顽固的继续坚持：「大冷天的，多少吃点吧，省得回头晚上饿。」
被缠不过林麟就开始瞪眼睛，平常看他一翻翻眼儿就腿软的王老师虽然今儿也软了，好在客厅只开了壁灯还能勉强假装看不见，林麟的持久力也不如平常，于是王老师获得了难能可贵的一次胜利，林麟淡淡说了句，那你老扯着我面条能从天上掉我嘴里来吗？还不快去做去！？
王卫平乐癫乐癫地就去了，没瞧见他刚一进厨房，林麟就捂着肚子皱着眉头斜在沙发上了。
热腾腾也香喷喷的鸡丝面上有两个黄油油的荷包蛋，王老师氓着忍不住在肚子里夸奖了自个儿一番，这面做的，闻着都想吃啊。
可惜林麟不买帐，他仇敌一样盯着摆在面前满满一碗的面条，再凌厉地扫过旁边的大师傅，怒道：「你喂猪啊！？这么一大盆？」
王大师傅奔回厨房，再出来手上是更大的一「盆」面。
「要不咱俩换？」
林麟赏了他一白得没了黑眼珠的大白眼，怒哼哼的不言语了。开始呼噜噜地吃起面条来，王卫平看他吃，乐呵呵的问好吃吗好吃吗，林麟也不理他，王卫平也不在意，窗外虽然是秋风秋雨秋满地，室内却温暖如春一般地宜人，虽然暖气还没给呢。
林麟到底也没吃完了那碗面，推开筷子，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唠叨着数落他吃得太少了的王卫平说：「板砖，待会你洗完碗再用家里的计算机试试那张光盘，我记得你上次还是忘了接两个地方。」
「成啊。林麟你真不吃点了？」
「哪来那么多废话啊你！？快点，我今儿还想早睡觉呢！」
王卫平闻言上了发条一样冲进厨房，以行军的速度洗好碗再冲到放着计算机的另一间小房里，林麟早就打好了屏幕，放好了光盘，这片是关于篮球教学的，里面有NBA的片段，有电视台播出的「教你打篮球」的片段，有国内CUBA的精彩回放，还有王卫平带的高中校队的比赛录像。
光盘是林麟费了好大心思一点一点亲自弄出来的，从找合适的片段，到到处收集相关的知识，配上合适的音乐，别看就这么一张光牒不到三十分钟，林麟足足做了近一个月才算勉强满意。
事实上他自己在国外搞的MASTER毕业设计都没这么精心过，为的就是给自家这个傻大个儿讲公开课的时候做演示用。
按照早就设计好的程序，王卫平有条不紊地开讲，林麟起眼睛认真地听着，四十五分钟下来，王卫平凑到他跟前一坐，得意地说：「怎么样林林，这次你终于挑不出毛病来了吧？我上次被你一顿好骂之后可是下了工夫练过的。」
「凑合着吧，我想去你们那儿听课的人也不会比我水平高，这就能对付他们了。」
「那是，那是。」
「我跟你说，板砖，你可别在家里对着我一人说的还是人话，一出去就全给忘后脑勺去了。」
「才不至于呢！」王卫平认真的抗议着：「我都已经上过室外的教学课了，一点没犯错，这理论课就更不在话下了。」
林麟撇了撇薄薄的嘴角。
「所以我说你四肢发达，什么简单，光靠着教小孩打篮球教得好能上台面吗？！你明儿的理论课讲出花来才能让那帮自以为教育专家的老头老太太们另眼瞧瞧你呢知道吗？」
王卫平憋着想说点什么，又给咽了回去。
林麟瞧了他有点赌气有点委屈的脸一眼，一声没语言，出门拿了一堆东西往他怀里一塞：
「若，这五张是我今天刚拷贝好的磁盘，内容跟光盘的一样，万一你们学校的机子没法用光盘就换这个，上面的号我都给你标好了。这张是光盘的副本，要是刚那张有问题了就用这张顶一下，你都放你包里去，明天都带着。」
不等王卫平说话，林麟接着平静的对他说：「我也知道你的兴趣就只有好好的带一帮喜欢篮球的孩子打几场好球，给你们校队市队找两个好苗子，可是这次公开课讲好了你的一级年底就能评上了对不对？冲着这个你也得好好准备准备吧？」
「才不是光为了这个呢……」王卫平不服气也低语着：「要不是看你给我准备得这么上心……」
林麟点点头。
「也对，我自己犯病为了你这档子事一个多礼拜连觉都睡不踏实成了吧？您自己慢慢再研究研究，我不奉陪了。」
「林林！」
总算王老师也不是真傻，知道让林麟这么走了没他好果子吃，所以他及时拦下林麟，扳着他的肩膀急扯白脸地说：「你干嘛啊？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我是说，我这么拼命的准备这堂理论课不是为了评市级优秀，也不是为了一级教师什么的，我……我这不主要还是为了得对得起你的这份辛苦吗？你想哪儿去了！？」
大手掌握下显得有点纤细的肩膀抖动起来，站在略微比王卫平低了一点的位置上，林麟稍稍抬起头－－于是王老师得以有幸看见一抹合在他嘴角眼边的动人微笑，伸出手，林麟用力刮了一下王卫平的鼻子，笑着说：「傻砖头，一逗就上钩，说你傻还不爱听，真是的。」
王卫平跟着露出憨憨的笑，突然顺势双手捧住林麟的脸，低低地耳语着。
「林林，好林林，谢谢你。」
顺理成章地，四片干干的唇胶合到一处，在辗转吸吮间变得润泽起来，大手悄悄的从肩游走到同样稍嫌瘦弱的腰，紧紧搂住，紧紧压向自己情欲正在勃发的地方……
「哎唷！」猛地推开恋人甜蜜的禁锢，林麟捧着自己的小腹咬着牙蹲到了地上，一只手紧紧抓住桌子角，才不至于更难看的跌在地上。
「死板砖……」林麟扶着王卫平王大惊失色下伸过来支撑着他的手，从牙缝里恨恨地说：「你就这么没轻没重的……」
「林林……」王卫平忧心忡忡地架着他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你肚子疼吗？」
「屁！」林麟苍白的脸色好了点，立刻施展毒舌神功：「你当我是你们学校那个破篮球框呢？搂的倒结实，碰我腰眼的麻筋上了！不想好好活着你直说！」
「麻……麻筋？」一边几乎半抱着林麟坐到沙发上，王卫平边犹豫着说：「那……那我看你怎么捂着肚子啊？林林，你哪里不舒服可不许瞒着我。」
「不……？嘿嘿……」林麟舒服地就着卧在沙发里的姿势给了王卫平一脚，「你长本事了啊？还『不许』！？」
「反……反正就不能不告诉我。」王卫平看他这嚣张德行，倒放了下心，撩起林麟垂在前额的头发，把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还好，没发烧什么的，王卫平这才舒了口气。
「不然你真出了什么事我不后悔死啊？」
林麟的脸莫名其妙的有点红，也许是王卫平和他靠得太近了，他试了试推开王卫平，失败，也就任他抱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没什么好气地说：「嗨嗨嗨，板砖，过瘾了没有？赶紧放开我，都几点了？收拾收拾该睡觉了！」
王卫平手忙脚乱地放开林麟，终于还是忍不住又问了句。
「林林啊，你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这次他连白眼都没得到，林麟照直进了两人一起住的卧室，头都没回地说：「再废话今儿晚上你给我睡客厅沙发去！嫌你烦！」
王老师当然不能吃这个亏，这大冷天的，搂着自个儿喜欢的暖暖和和睡个大觉多舒坦啊，王老师只是长得憨厚了点，可也不傻是不是？
时钟当当敲响了第十下的时候，王卫平把外屋的灯关好，检查了一遍明天要带的东西，开开心心地垫着脚尖回到卧室，林麟那边的床头灯都熄灭了，整个人窝在被子里，虾米一样蜷缩在大床的一角，只露出半个留着半长黑发的头来。
怎么都睡了？
王卫平有点吃惊，也有点失望，蹑手蹑脚地上了床钻进被窝，他咽了咽口水，轻轻地把手隔着被子放到林麟的身上，林麟没动，他就接着顺着劲儿把整个人往自己这边揽了过来，然后他大着胆子，小小声的对林麟说：「林林，睡了没有？」
怀里的人静静地躺着，没动也没搭理他。
王老师胆子更大了些，手沿着林麟的后背抚弄着，嘴唇落在眼前白皙柔软的耳垂上，含住了，缓慢轻柔的转动起舌头……
一只长着优雅细长手指，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迅雷下及掩耳地掐上王卫平的脖子，被活活吓了一跳的王老师一低头，正好瞧见小脸通红的林老师带水意的那对漂亮眼睛。
跟他粗鲁的动作正好相反的，林麟说话的声音甚至称得上温柔。
「死砖头，今天别闹我了。我……有点累。」
怜惜突然涨潮一样地涌进王卫平原本春意盎然的心，如果像林麟这种一贯死鸭子嘴硬硬了惯的人，突然有一天居然掐着你的脖子承认他「累了」，不要怀疑，他真的是对你撒娇，这种方法很诡异对不祟对？问题是王卫平还就吃他这套，这叫王八眼找绿豆，什么人儿找什么人儿。
所以王老师立刻打消了一切儿童不宜的念头，忙着替林麟拉了拉被角，忠心耿耿地在他耳朵边说着。
「暖和了吗？」
「唔。」
「耶咱们睡吧？」
「好。」
一阵让人觉得心里踏实的静谧后，林麟突然又小声说了句。
「板砖，别忘了你明天得早起。
「知道啦，你不是累了吗，别操这心了，睡吧。」
又是一阵安然的平静，伴着两个人的呼吸和时钟滴滴答答的微响，王卫平很快就睡了过去，听到他熟睡的鼻息后，本来一直朝他躺着的林麟悄悄翻了个身，身体紧紧的蜷缩成一团，一滴冷汗，顺着他高挺的鼻梁，缓缓地，流了下来。
半夜的时候王卫平睡地迷迷糊糊的听见厕所里有冲水的动静，过了一会儿有人拖着拖鞋「嘎拉嘎拉」地走了回来，这人刚进卧室门儿，王卫平就模糊着问了句。
「林林？还不睡呢？」
那人没动，在门口僵了一会儿，王卫平微微感到奇怪，刚要坐起来瞧瞧，那人就爬上床，一头凑到了他怀里，王卫平本能地拥住来人的肩膀，没错，这感觉是林麟，只是他的身体好凉，这小子，没事不睡觉在外面的待了多久了？
「林林，怎么了？」拉过被子盖住他，王卫平睡意朦拢地问，隐隐有点不安。
林麟没说话，挣脱王卫平搂住他的手，一回身朝墙边骨碌过去，王卫平开始真的有点担心了，半仰身扳过他追问。
「林林？」
「我没事。」林麟低低答道。
「那你刚才怎么……」
「我冷。」
王卫平暗自舒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似乎能看见林麟因为不好意思而有点红的脸，微笑着，他从背后搂住林麟，悄悄的说：「这样是不是好多了？」
「唔。」模糊地答了一声，林麟把身子往后缩了缩，更贴近王卫平一点后，轻轻的探了口气：「好多了，睡吧。」
王卫平突然有种想把他转过来好好吻吻他的冲动，转念一想可能由此而来遭到的打击报复，只得作罢，对付着亲了一亲林麟的耳朵，牢牢的拥住他，舒适的睡意再次袭来，王卫平满足地闲上眼睛，重新坠入深沉的睡眠。
第二天一大早，在两支手机，一个闹钟的联合努力下，王卫平按时睁开了双眼，已经有一丝阳光透过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向他报告着今天是个不错的天气了。
翻身下来，突然又小心翼翼地垫起脚尖走了出去，都是因为看到隔壁的林麟一动不动，还在孰睡中的样子。
等到他洗漱完毕，神清气爽的再回来看，林麟居然还在睡，王卫平蹑手蹑脚地靠 近，蹲下来在床边唤了声。
「林林？你吃不吃早饭？」
林麟盖的被子稍微动了动，一只手伸到王卫平面前，摇了两下。
王卫平接着说：「那我先出去吃早饭了，你起来柜子里还有几块沙其玛。」
林麟没什么反应地听着，一阵突如其来的不安却隐约浮上王卫平的心，不可能啊，林麟平时是对比他早出门的自己受理不理的，几次还嫌王卫平吵了他「早睡」，可今天……今天林麟绝对应该跳出来再嘱咐自己几句，再损自己两句的啊……
再说话时王卫平的语气就凭添了几分肃肃。
「林林，起来让我看你一眼。」
「……」
「林林！ 」
「你……你少烦我会儿不行啊！？」
林麟不说话还好，这一出声王卫平立刻听出问题来了：林麟的嗓子不但沙哑，而且声音发虚。强硬的把埋在被子里的人挖出来时虽然遭到小小的反抗，王卫平还是成功的
看到了林麟的脸，并且生生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张脸，在惨白中横杂着同样不正常的红，平时那么亮的眼睛黯淡无光，嘴唇带着血丝苍白着，这张脸已经足够让王卫平心疼到手足无措，意乱神慌。
林麟看上去不比王卫平冷静多少，他一个劲慌着要重新逃回被子里躲起来，看到王
卫平开始拉开抽屉翻出他的医疗证，又拿了一堆钱正要去打电话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
「你干嘛。」
「送你去医院！」王卫平声音生硬得很，跟谁较着劲似的。
林麟伸长了手一把按掉王卫平正在拨号的手，怿拽着他的胳膊说：「我没事，去医院干嘛？」
「你没事？你没事是我有事成了吧？」王卫平僵硬的说，想拨开林麟，没想到林麟一个用力过度整个人摔回床上，「啊」的呻吟了一声。这下王卫平急了，电话也先撂一边，他手紧紧握住林麟的肩膀，连声问着。
「怎么了林林？你到底是哪儿不舒服？你说话啊，林林，林林？」
「我真的……没什么的……」缓了有一会儿，林麟再说话时似乎有点力气了：「大概是昨天中午吃坏肚子了吧……用不着上医院，真的。你快走吧，一会儿我就吃药去。」
「不成，我得先送你去医院。」王卫平头摇的跟个波浪鼓一样。
「你怎么这么烦啊！？让你走就走，我这难受着呢不想瞧见你不行啊！？」林麟到底还是林麟，只要这有口气儿，这嘴就闭不上。
王卫平难得不畏强权的黑着脸没搭理他，自顾自地要扯下林麟身上的睡衣，要给他换上衣服出门，林麟连抓带打的反抗，王卫平也不敢太过分的用力，两人纠缠了一阵
子，居然是林麟先败下阵来。
瞧见他额头上都是汗，紧紧闭着眼睛可还不忘了往被子里缩和躲自己，王卫平只能仰天长叹气一大口，然后温柔无比的挪到他身边，轻轻地说：「你这闹的是哪一出啊林林？快走吧，回头我再迟到就不好了不是？」
「你也知道！？」林麟狠狠瞪他一眼：「知道就快去，我死不了！」
「不行。」
「反正我不去！」
「扛也要扛你过去！」王老师也有点急了。
突然的沉默后，林麟用很低也很疲倦的声音说了话。
「板砖，你知道因为我耽误了你这事我能好受吗？现在医院都没开门，等八点我自己叫辆车去不好吗？我就是吃坏肚子了，真没别的事，有我瞒着谁也不会瞒着你啊，你快走吧，把手机开着，我打给你，这样成不成？」
王卫平沉吟着，死死地盯着林麟看了好久，知道他有点动摇的林麟接着说：「不然我叫我妈跟我一块去，你总能放心了吧？」
王卫平把自己的脑门抵上林麟的，犹豫着说：「可是你还有点发烧啊……昨天晚上都还没有呢……」
「是吗……」林麟移开额头，拉起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的罩上：「那你还老让我挨外边冻着？」
王卫平又拿起电话，边拨号边对林麟说：「那我给阿姨打个电话，让阿姨八点半过来。」
林麟没表示反对，王卫平打了电话之后走出卧室，回来的时候端了杯热水和两颗药丸给林麟：「你吃了我才走。」
林麟钻出来，大口大口喝完水吃下药，不耐烦地说：「快走快走，我还想睡觉呢！」
「别忘了到医院给我打电话。」王卫平看林麟已经迅速的蒙上头摆出一副「懒得理你」的架式，苦笑着又加了句：「你不打我就打了，你要是不接我就也不上了过来找你。那我先走了。」
在他关上门走出去前，他听到一个闷闷的声音说：「死板砖，你倒会威胁我了……等着的……」
苦笑变成了微笑，王卫平悄悄走出来，在心里告诉自己：林林，你真的真的不要出任何事，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我知道你就是嘴硬，其实……你现在最想看的人，就是我。
到了学校，好不容易熬到八点，王卫平实在忍不下想先打个电话给林麟，刚把手机摸出来，教务主任踱着方步先来了。
「小王啊，今天该你上公开课了？」
「是啊主任。」
「准备的如何？」
「也就是瞎弄那点东西呗，我教体育的，能准备什么啊。」
说话的时候王卫平想起来当初林麟就是听到有人这么说他才生了气，才不分昼夜，绞尽脑汁的给他做光盘，帮他设计好每句话说什么，怎么说。
记得当时瞪着眼睛的林麟回家是这么跟自己说的。
「那帮鼠目寸光的庸人！体育怎么了？不是科学了？体育老师怎么了？不是教书育人的人了？板砖，顶起来，给那帮人点颜色看看！」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定没想起来其实平时他自己还老损王卫平了呢，王卫平也没要提醒他，光憨憨的乐着，能听着林麟这么护着他，说真话，他这心里还真有点美滋滋的。
「小王？小王？」
「啊？啊！主任，您说什么了？」
「你出什么神呢？我告诉你，你的课改到下午上了，下午第一节，现在还不快准备准备去？今天来的可有市里的专家，讲好了可不光是你一个人的光荣！」
「下……下午！？」王卫平差点没惨叫出来，早说啊！早知道了今天早上说什么他也不会把林麟一人留在家里啊。」
正要打道回家溜之大吉，手机响了，一看，是林麟，王卫平赶紧接了起来。」
「喂，林林？我现在就回去，我那课改下午了！」
「啊？卫平啊，我不是小林子，我是阿姨啊。」
「呃……」王卫平闹一大红脸：「对不起啊阿姨，我没听出来……」
「没事没事，是林麟，那孩子非让我打个电话给你，说他现在要睡觉，让你不许打给他，你说那臭小子怎么这副糟脾气呢？」
「没有没有，对了，阿姨，现在您是跟他在医院呢吗？在哪个啊？我这就过去，我上午没事下午才上课呢。」
「喔是吗？你要过来啊……那……哎，你等等，林麟要跟你说。」
「板砖，你过来干嘛？」虽然语气不善，中气却不足的，林麟说：「我在我妈家呢，什么事也没有肚子也不疼了，你老实待在你们学校吧。」
「在院里啊，那离的也不远，我想回去看看你。」
「我、要、睡、觉！你过来我门都不开给你！下工再说吧，你下午几点完事？」
「大概三点就没事了，林林……」
「那就下午见了啊，我挂了。」
「等等！林林你真没事了？」想起早上看见的苍白脸色，冰冷的身体，极力逞能倔强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的虚弱难受，王卫平这颗心无论如何也没轻易的回到肚子里，老在嗓子眼附近徘徊。
「吃了药了，板砖，别担心。」林麟压低了声音说：「别过来知道吗？我怕……我怕你这时候过来我妈能看出什么来……」
啊！
突然恍就大悟后是深深的无力无奈，王卫平叹了口气，又嘱咐了林麟几句，挂了电话，盯着不再有爱人声音传出的话筒，王卫平愣怔了很长时间，真该死啊，怎么什么都想过了却忘了那件事，还非得让林麟先说出来，明明知道他比自己更在意这些的……
真该死！
可还是想现在马上能看看他，哪怕一眼也好，自己也就放心了。
努力的安慰自己电话里的林林的声音比早上有精神多了他应该好多了没事了，有妈妈在身边照顾着自己就别瞎操心了让林林知道笑话，王卫平勉强的暂时不去想脑子里林麟那张病得很严重似的时脸，向教学楼走去，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课上好，像我们家林麟说的一样：镇镇那帮瞧不起体育老师的「专家」去！
十八般武艺施展出来后，王卫平「震撼」的效果做得十分之突出，交互式的新颖教学手段让学生们首次在枯燥的理论课上真正活泼起来，台下坐的黑压压一片各路学者频频点头，旁听的本技老师心中暗服，只是所有这帮人都不知台上卖力演出的大个子一直都在偷偷地盼望着－－时间啊，你走快点快点再快点吧。
下课铃刚响完，听课的人给足掌声后依次退场，满面春回的教务主任刚要回身找到今日大放异彩的王老师表扬一顿，正好看见他溜之大吉的最后一片衣角。
王卫平上了出租车赶到大院，正要飞一般窜上楼去，险些在楼道口撞到个人，一 看，是自家老妈。
「这孩子，你急什么啊？回家也不先说一声？」
「哦，妈，待会我再回去，我现在瞧瞧林林去啊。」说着他就要走。
「林麟？小林子现在在医院呢你上哪儿瞧他去？要说你这孩子也真是的，跟人家住一块，又是从小长大的，也不多关心关心他，闹得他都快肠穿孔了你还没事人似的呢，亏我平常见你们还好成那样！」
王卫平转过身来，面沉如水。
「妈，您说什么？林林－－在医院？他怎么了？」
「盲肠炎啊，我早上见你林姨急急忙忙往外赶，问了一句，她说小林子打电话叫她过去，声音不对，我一听，也担心啊，刚去问过你林叔叔，听说是急性盲肠炎，昨儿晚上开始闹的，今天早上疼的实在受不了送到医院赶紧动了手术，你林叔叔在家给做饭呢，一会儿过去。我说卫平，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啊？你们俩不在一起住吗？」
「妈，他在那个医院？人民吗。」
「是啊，卫平－－」
老太大话没说完，就觉得眼前一花，再一看儿子已经跟兔子一样跑走了，跑的比追兔子的狼都快。
王卫平疯跑着，觉得有股苦味打从心底往外翻腾着一个劲儿地往上冲，顶得他心也苦，嗓子眼也苦，嘴里也苦，连眼角都是苦苦涩涩的，再苦下去他得疯了，所以他拼命的跑，拼了命地攥拳头，攥的自己都能感觉到有热热的液体流出来了，却一点不知道疼。
等到了人民医院，问明日了地方，冲上去，真真切切地看见了那个人，在一间病房里，身上盖了条印着鲜红的「5」的白色被子，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的时候，疼的感觉才回来了。
从十指连心的一双手，直直疼上了一颗心。
好疼好疼。
……
「成，没问题，阿姨，您先跟叔叔回去吧，今天晚上我在这儿，您放心吧，医生不是也说了他没事了吗？回头他一醒过来我就打电话过去，您都累一天了，休息休息吧。」
「卫平，那可就麻烦你了，千万想着给我们打电话，这孩子麻醉效果早过去了啊，怎么老不醒呢？」
「医生说各人反应不一样，他一睁眼我就打电话，您放心吧。天都黑成这样了，您二老快回去吧。」
「那好，我们明天再来，卫平，谢谢你了。」
「我应该的，真的是我应该的，您别这么说。」
脚步声响起又消失，病房里真正安静下来后王卫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到林麟床边，坐下，大手捧住林麟失了血色的脸，低低地对的说：「好了，别装了林林，睁眼吧。」
睫毛动了动，又动了动，薄薄的唇稍微抿了一下，王卫平听到他轻轻地对自己说：「你不发脾气我才睁眼。」
「休想。」
晶亮的眸子倏地睁开，狠狠瞪了王卫平一眼，又迅速合上。王卫平用指腹掠过白色的眼睑，柔柔的，慢慢的。
「还疼不疼了？」
「……好多了。」
「干嘛死瞒着我？」
「不知道是这个病，还以为疼一阵子就没事了。」
「知道错了吗？」
「……哦。」
「说话！说没有下次！」
「你鬼叫什么！？」
「你说不说！？」
「懒得理你，别惹我！」
手指离开了脸颊，床上的人失去了温度，不安的睁眼眼睛，微微偏过头，眼神就此凝固在一个地方，僵住了无法移开。
他看到王卫平咬着嘴唇，默默的，正哭得像个孩子。
下意识地伸手，想替他擦擦眼泪，却被那灼热的过分的液体烫了一下，泪水打湿了手指，也打湿了一颗心。
林麟撇撇嘴，看着也跟哭一样的难看。
静静的病人里，沉重地响着男人粗重而压抑不住的啜泣声。
林麟又撇了撇嘴，这次他真的也想陪着傻大个儿哭了。
「板砖……别哭了……多难看啊……」
「喂，我说你还没完了……躺在这儿的人是我吧……」
「好了好了，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就这一回，下不为例了……」
「傻、傻子……是我不对成了吧……别哭了……」
「林林－－」王卫平突然扑过去攥住林麟的肩膀，边哭边说：「是我不对我不好我……我大粗心了让你受苦了……林林……林林……」
「没有啊。」林麟头疼得很。「不要说的那么严重嘛，有点出息好不好……我也没怎么的……」
没用，王卫平还是一个劲地抱着他哭诉自己的「罪行」，听得林麟老大不好意思的。一时王老师哭过瘾了，林麟才有机会问他。
「板砖，课上的怎么样？」
「都是因为那破课！」王卫平以对待阶级敌人的愤恨口气说：「不然你也不至于强忍着不告诉我！」[幸福花园]
林麟的脸红了。
「你少臭美啊，我……我才不是因为这个呢，我是讨厌医院！」
王卫平牢牢的盯着他看，看得他脸更红，看着看着王老师的眼圈居然又开始泛红，吓了林麟一跳。
「林林。」
轻轻的声音，轻轻的吻，轻轻落在林麟的额头。
轻轻的，把两个人裹在淡淡的无言中。
林麟闭起眼睛，悄悄的把王卫平的手拉过来，贴在胸口上，他们一起听着规律的心跳声：
扑通
扑通
扑通
你能听得到吗？
两颗心，在一起跳动的声音？
后来林麟亲身体会到「自作孽，不可活」这句名言。
在出院回家连吃了一个月的白菜炖豆腐之后。
「死砖头！我要吃肉，吃肉！」
「不行，医生说了，你一个月内得吃的清淡点。」
「我阑尾都割了还那么多事干嘛？你不给我吃我还不会去外面吃？」
「你没钱，我把你钱包都藏起来了。」
「哼哼，你以为我找不着人请我啊？」
「林林，」王卫平穿了个特可笑的围裙，端了一锅出来了，语气哀怨地：「今天没白菜，也没豆腐了，我给你做的是芋头堡，还有白汁鲜笋，很好吃，真的。」
一阵香味飘过来，飘过去，林麟的眼睛看看天，再看看地……
「最后一顿了啊！明天我就外面吃馆子去。
王卫平咧开嘴乐了。
「那我这就盛出来，你等等。」
日光灯下是凑的很近的头，一起吃着素得连油星儿都难见的菜，两人吃的还恁是可口的样子，虽然其中一个一直在说「难吃，难吃死了」。
什么？
这时候你听到了？
两颗心，一块蹦达的声音。
是不是
扑通
扑通
扑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