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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初 雪

书籍名:《十佳女》    作者:花朵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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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来,眼看着天一日冷过一日,院子里的草木也渐渐枯萎凋零。

早在我醒来第二天,父亲便把墨砚遣了来。

她来了便时常抱怨,山上比城里阴冷,我这身子虚受不得凉,日日都要燃碳取暖。

这话听得欢喜不悦,白眼没少给过她。墨砚心里不平,却又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任她说,背后又少不得跟我唠念,人家的地方就是不及自家自在。

一日清晨用过朝食,我正披发看着一本边疆的游记入神,墨砚见了便扶我到梳妆台梳头。

墨砚一面给我梳头,一面看着镜中的我,养了多日脸蛋依旧不见丰腴,忍不住有些酸酸地道:“世女这次是遭了大罪了!”

我对着镜中的墨砚笑了笑,便又低头看书。

忽然,身后的欢喜喜笑颜开地叫道:“世女,下雪了!”

墨砚吸了吸鼻子,欢声道:“昨夜呼呼地下了一夜,今早外头便白茫茫的一片。”

我搁下书,回首望向窗外,那风景如同一幅画,繁复的窗棂是画框,画上灰蒙蒙的天空雪花纷飞,院落里的枯树银装素裹,犹如怒放的玉树琼花,晶莹剔透,惹人怜爱,地上积雪是画上的留白,映衬着远处微染霜色的黛色青山。

山上连雪也落得早。我不由弯了弯嘴角道:“想不到今年的第一场雪会在嫡王府的别院里赏。”

“怎么,在我这儿赏,还委屈你了”

我抬眼望去却是容锦勾着唇,眉眼含笑地推门进来。转眼已经入冬,他早已换上了朱红暗纹的长锦衣,雪白的狐狸毛领口还带着雪水,刚一进门,整个屋子就给他照的亮堂堂的。

欢喜弯着嘴角,颇有眼力地将手足无措的墨砚拉住,向我俩行了个礼,拽了人便一起退下去了。

我心里不得不感叹,欢喜真不愧是深得主子心的好奴才,处处为主子考虑。怪不得这几日进进出出的尽是小厮,就她一个丫鬟。

容锦掸落了肩头的雪水,看了一眼敞开的窗户,皱了皱眉,快步上去合了起来。

“自然是不委屈是福分,你这儿的景致的确好,”我看着他动作,笑了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夹着木板的腿,“只是我整天闷在屋里,再好的景致也瞧不见。”

他转过头,眯着眼狡黠一笑:“这不是给你找乐子了么!”说完,便过来扶我。

我的脚当时折得十分严重,最近的调养下来虽然好了不少,但腿不着力,依旧行动不便。

他垂着眼,密密长长的睫毛像是拂到了心尖上,让人心里一阵酥麻,却又挠不到,抓不得。

他转脸对我粲然一笑,小心翼翼地扶着我,沁凉的手指握住了我的手腕,我们肩抵着肩,靠的如此近,我能闻到他身上甜甜的胭脂香,甚至微微低头便可以隐约看到他领口纤细的锁骨。

我面上一热,抬眼看他却依然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心里居然生出些许失望来。

出了房门,才走几步,便来到了一间屋子门口,那间屋子看着不起眼,进去一瞧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门口的小厮低着头,将厚重的织锦门帘掀开,入目便是一扇约莫六尺长四尺宽的大窗户,两边敞开,窗外白雪皑皑,之中一树艳红如血的梅花竞相吐蕊,顶着寒风凌霜傲雪。

窗外北风呼啸,屋里却燃了三个炭炉,将整个屋子烧得暖意融融。

屋子中间有一张紫檀圆桌,上面摆着两副玉碗银筷,一只精致的小火炉,炉身青灰饰有花草,炉上隔水温着一壶酒,屋里酒香四溢,闻来应是上好的花雕。

角落还有一张长桌,上面一只烤肉用的长铁炉,案前有个小厮正将肉烤的吱吱作响,令人垂涎的肉香扑鼻而来。

我见了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容锦含笑将我扶到椅子上,然后将桌上的小磁碟里的几颗梅子和姜丝倒进了酒里。片刻后,酒香之中掺上梅子淡淡的酸甜之气。

“你身子没全好,大夫说,少饮些无妨,而且我加了姜丝暖身。”他边说着,提起酒壶,为我倒了一小碗,笑道,“这两日下来知道你不喜酸,我特意选了味甜的梅子入酒。”

我接过道谢,抿嘴笑道:“郡君真是好情趣!”

他微微掳起袖子,露出一节皓白的手腕,纤长的手指握着竹节手柄轻轻提起,青白瓷的壶身上釉色如漆,饱浸了水后更是光彩可鉴。他手上顿了顿,等水珠从油润的壶身上滴落到水面。手指优雅地轻点,酒液便落入了碗中。

带着琥珀光的酒浓厚若蜜,在青色的玉碗中轻漾,玉碗色郁胎薄,透着光亮,隔着碗壁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深色酒液。

我笑着与他碰了碰杯,玉碗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我低头抿了一口,绵软醇厚的酒香中回味起来还夹着一丝辛辣的姜味,在喉头留下一丝甘香,接着像暖流一般汩汩地往下淌,片刻便觉得全身都暖烘烘的。

“这花雕真是好,”我一边眯着眼回味,一边对他道,“都是嘉岳郡君是京城第一风雅人,府里的好酒藏了一坛又一坛,连容信都羡慕得紧!”

他含笑道:“我的确有不少好酒,不过那是因为我喝得少藏得多,我姐那人却是个酒缸,多少好酒也不够她喝!”

容信的确最爱杯中之物,不但一喝必要喝到醉,且酒品不佳。

有一次和她一道喝酒,喝完我去结账,回来便不见她了,找了半天才发现她跑到隔壁包厢,抱着包厢里一个五十出头肥头大耳的老妇不肯松手。

我好不容易扯开了她,她却趁我跟人陪不是,又一阵狂奔出了店门。我在她身后整整追了两条街,最后好不容易在宫门外找到了她。

我一看差点昏过去,她老人家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木炭,在宫墙上写了“容信到此一游”。写完站在一边对我傻笑,吓得我赶紧拿了帕子擦。

幸好那日天黑,没人瞧见,否则就算她是皇亲国戚也讨不到便宜。

容锦见我发笑,便问我缘故,我便把那日的情形绘声绘色地说给他听,说容信如何死不撒手,如何用木炭写字,他听得笑得前俯后仰,到后来眼泪都流了出来。

正说着,小厮便将一盘烤好的肉端了上来,蜜红色的肉片冒着热气,带着香喷喷的肉味。

“趁热吃,这是昨日我姐送来的鹿,”他抹了抹眼角,夹了一片放到我碗中,“昨夜宰杀后取了只里脊切片,用粗盐、果酒腌过夜,今日涂上蜜糖和油烤出来的。”

肉质细嫩,鲜美多汁,还带着淡淡果香,却没有半点膻味。

我默默地吃了几口,望着窗外的红梅傲雪图出神。屋里寂静无声,只有窗外呼呼地风声传来,越发显得里面暖如三春,让认倍感闲适安逸。我眯着眼,渐渐有些昏昏欲睡。

“若是醉了才能见到爱人,”忽然容锦端着酒碗,看着窗外的雪景,嘴边带着一抹醉人地浅笑,

“我也愿意像姐姐一样长醉不醒。”

我微微睁开双眼,托腮凝望他。

他依旧挂着让人醉心的笑容,眼里的水波倒影着冷艳的红梅:“可惜我每次醉,都没能见到她,我才明白,原来她连一个幻像都不愿给我。”

“世间女子千千万,何必将一腔热情全都撒到她身上呢?”我幽幽地叹道。

“是啊,为什么呢?”他顿了顿,忽然苦笑一声道,“怎么办,也许我就是贱!”

我噗地一声嘴里的酒喷了出来,咳得满脸通红,一边咳一边道:“这话……可不是……你会说的……”

他好笑地拍着我的背道:“我怎么了?我再怎么不可一世,也是个男子。”

我咳了半天才好转,容锦唤来小厮送上毛巾,我刚擦了擦嘴,便有个小厮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将我和容锦吓了一跳。

容锦不悦地拧眉喝道:“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小的…有,有要事…禀告,”那小厮早已满脸通红,气喘嘘嘘道:“…嫡王…来了…”

容锦听罢面色一变。

片刻便只听见外头扑通扑通地下跪声,接着有个冒着寒气的声音响起:“郡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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