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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页

书籍名:《齐云箴释录》    作者:南泥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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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从丞见状也不惊慌,缓缓分足而立,双臂微曲下垂,神情平静,唯见喉头耸动,一声“掩耳!”平平吐出,低沉的笑声稳稳地随后响起,如旭日照水,温暖清润,地上两手掩耳,表情痛苦的人们慢慢放松了下来,有的甚至已经可以睁开眼睛看一眼面前难得一见的高手较技。
  而另一边空慧与丹增也不再托大,各自你收一分,我回八厘,谨慎地分开粘在一起的手掌。空慧盘腿而坐,掌心向上,五指相对,慢慢调息,一条细细的血线自唇角蜿蜒下淌。而丹增却出人意料地俯趴于地,两臂紧贴双耳前伸,鼻尖贴地,静止无息,只有黑色的乱发上下起伏,不知在干些什么。唯有桑吉等人心知肚明,丹增内伤不轻,不然也不会在众人面前施展“墨息功”最古怪却也最有效的调息之法----“腹地回春”。果然在他坐起身运气之后,桑吉瞥见丹增刚才拿头贴着的泥地上有一大滩暗黑色的潮湿,不觉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依旧脸色灰败的丹增。
  方从丞与贡布两人依旧一清一浊地笑着。混元功系道家传统心法,讲究静极而动,以柔克刚,如今这样的形势正对方从丞有利。果然,又过了半刻,方从丞的笑声越见清澈通透。反观贡布,尖啸声越来越弱,面部肌肉渐渐僵硬,那堆在脸上的假笑也慢慢苦涩了起来。一旁的桑吉见状,忙伸手抵住贡布后心,一边提气说道:“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说,大家各退一步,以和为贵。”说话时眼睛紧盯方从丞的双眼,眼中透出求恳之色。
  方从丞也不愿以内力硬碰两大高手,眼神一闪,半分半分地收回了笑声。直到此时,坐在地上和台阶上的众人才觉心头一松,真气流转再无滞涩。
  一直站在方从丞身后没有作声的临川子忽然跃到场中,高声喊道:“以多欺少,指鹿为马,原来这便是银教的待客之道,怪不得大家送你魔教之名,果然不知廉耻,有种的下来,咱们拳脚下见真章。”说完,一指贡布身后的桑吉,他早看出桑吉下盘稳健,两臂青筋暴起,必是个专攻外家功夫的硬手。
  桑吉也不多言,慢慢撤下抵在贡布后心的手掌,然后一步一顿的走下台阶,有眼尖的发现他踏过的地方,石阶下陷,可是泥地之上却无印迹,不禁小声惊呼起来。他们虽不识桑吉所用的魔教武功,却知道这与常见的“千斤坠”有异曲同工之处,只是这种外家硬功要练到“坚石留印,软地无形”的境界非数十年浸淫不可能达到,而且还需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心无旁骛方能成功。用时既长,期间又不可兼练他项,因此江湖中练此功者多为镖师护院之流,作立威慑敌之用。眼前的桑吉既然贵为长老,平生所长决不止这一项,甫露一手已是平常人毕生所学,其人实在不可小觑。
  临川子却未将桑吉的存心示威放在眼里,见他立定身形,便大喝一声,双拳平平直送,欲取桑吉前胸。“七伤拳”招式平实,不以花俏的变换扰敌,共分七诀,每诀八记。其厉害之处在于拳混七劲,或轻或重,可虚可实,不打到身上,你永远猜测不出哪一股劲力是致命一击。此拳需与内力同步修炼,方能意随拳转,七劲联动。
  临川子一招方出,桑吉便觉自己全身都被笼罩在拳风之下,七股不同的劲力分击自己心、肺、肝、脾、肾等处,其拳所指的胸肺之间劲力最实,似乎需全力对待,可是指向肝脾的两股力量虽似有若无,却隐带尖锐之气,仿佛随时可以转虚为实,也不可轻视。桑吉暗叫一声“不好”,要知道再是内力高深,一个人的真气总是有限,临川子却能将其一分为七,而且股股皆能随时转为伤人的利器,可谓已臻化境。如今他所能做的便是避其锋锐,伺机而动。
  于是旁观的众人便见桑吉于片刻之间已经换了四、五种身法,忽而如猿猴攀林,上窜下跳;转而似兀鹰盘飞,高跃的同时嘴上还发出“昂,昂”的叫声;倏而变毒蛇绕藤,矮身游走,偷袭临川子的下盘;最后竟成壁虎游墙,近身纠缠,不让对方有出拳的机会。
  反观站在场中的临川子,面对桑吉层出不穷的扰乱招数,依然平心静气,不为所动,一拳接一拳连贯而出。不过他也是越打越心惊,五十六式七伤拳已经打完一多半,桑吉虽然手忙脚乱,穷于应付,眼看着就要露出破绽,可是剩下的那八式自己平日里却是轻易决不动用的。原来这七伤拳伤人阴阳二气,以及心肺肾脾肝五脏,练功也是从自身七处着手,一练七伤,七者皆伤,不过功力愈深,对自己的伤害便愈浅。只是临川子当年练《伤肺诀》时正值严冬,其时他内力修为尚浅,却又年轻气盛勉力为之,终致走火入魔,幸被其师父清灵子及时发现施救。只是痊愈之后肺脉已伤,《伤肺诀》虽练成,却伤己犹胜伤人,因此临川子轻易不用这“伤肺八式”。
  可是现在形势紧迫,若中途弃用,出招的连贯性受损不说,变招之间难免生硬疏涩,必然会让一直虎视眈眈的桑吉抓住其中的破绽,进而得隙反攻。若再重用先前用过的招式,高手过招,更是大忌。临川子一边出拳成风,一边暗提真气,聚十分之力打出《伤肺诀》第一式----“损心折肺”,希望能够一击即中,就此重伤桑吉。
  眼见桑吉复又近身,临川子倏然含胸内缩,两臂后曲,双肩上耸,极尽全力将两拳送至桑吉两胁之下,正正地印了上去。桑吉剧痛之间,双膝上抬,两脚连环踢出,正中临川子双腿迎面骨。只见挥舞着一只光裸手臂的老人“蹬蹬蹬”连退几大步,跌坐在石阶之上,大咳不止,瞬间满嘴鲜血汩汩而出。另一边青衣道士双膝跪地,闷哼一声前扑于地,左手却出人意料地挣扎着紧掰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后边的方从丞,明清等人已看出临川子所扳之处属手太阴经,主心肺,看来临川子心肺所受的伤远比腿骨的折断要厉害的多,明清连忙指挥着几个崆峒和武当弟子跑上去小心地将临川子抬了下来。
  方从丞一手搭在临川子的左腕上,但觉芤暴痛无成,乃失血脉也。肺脉沉紧兼滑,寒痰郁结,实为旧疾,延绵至今又受重创,实在棘手。三战两伤,今日着实不顺利,还未进山,已经失了空慧、临川子两大高手,看来要想在短时间内救出师兄等人不是易事,唯有希望对方在同样伤了两位长老之后能知难而退,好让自己这边有时间从长计议。
  谁知天不从人愿,银教最后一位长老才让忽然冲天而起,两臂平伸,左手宽幅袍袖迎风展开,右手举了一把黑得发亮的巨斧,恰如大鹏鸟般飞向场中。落地之前巨斧突地脱手,向下划过大半个圆弧,震起无数泥土沙石,底下众人只觉脚下微波如浪,一振即逝,再看那斧头已重回才让手中。
  方从丞回头看了看各家弟子,心下叫苦,这魔教也不知有何秘籍,四个长老不仅各负绝技,而且个个内力浑厚,再加上性格蛮横直接,看起来今日必要决一胜负了。只是自己已然战了一场,剩下的人中,擅长兵器者不少,但若要独斗才让,非剑术内力兼长者难撄其锋。
  其实方从丞的顾虑一点不错,方才见才让亮出兵器之时,底下跃跃欲试的人着实不少,一战成名,力挽中原武林声名的机会可是百年难遇。但是当他们见识了才让以气御斧的奇特招法之后,便泄了气,这样霸道的内力,如此诡异的出手,到时候不要说扬名立万,便是全身而退也是困难。
  方从丞还在犹豫自己是不是再出一回手,便看见一边的明清已经拔剑在手,心知他打算硬上,总不能叫那些人耻笑中原无人。方从丞钦佩明清“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勇气,可是这样做无异以卵击石,待要出声喝止,却听见身后突然一阵混乱,眨眼间有人从自己头顶飞过,耳边能听见长剑破空的“嗡嗡”声。定睛看时,竟是自己师弟席明箴。

  第 17 章

  17
  话说才让见对面飞来一个年不过三十的青年,穿一袭蓝布单衣,非僧非道,亦无草莽彪悍之气。身形颀长,站在自己面前虽也和一般练武之人一样身板笔直,挺拔如松,却偏偏给人一种不是江湖中人的感觉。正疑惑此人来历,便看见青年倒剑抱拳,先施一礼,同时说道:“晚辈齐云门下席明箴,特来请教长老高招。只是天色已晚,不论此战结果如何,还请长老明告我师兄何具庙及各位掌门是否在贵教之中。”
  才让见席明箴年纪虽轻,这几句话说得倒是甚为客气恭敬,心下舒坦,便回了几句:“若说你师兄的下落,我们倒也得到些消息,只是你中原武林连声招呼都不打,打着名门正派的旗号聚众来我银柱峰发难,便是有消息也不能告诉你们。闲话少说,看你是后生晚辈,先出招吧。”
  席明箴听了才让的话,心中疑窦丛生,这些银教中人虽武功高强,性格蛮横,却行事直爽,说打就打,输了也不纠缠。听才让方才那几句话的意思,显然人并不是他们抓的,但他们知道各家掌门的下落。席明箴心下有些后悔,先前应该带着上官释回荆州的,那个孩子越接近昆仑山,脸色越差,话也越来越少,成天神思恍惚,明显是心事重重。
  可惜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对面的才让手中巨斧已举起,只等他出招便可回手。席明箴静气敛神,手中长剑挽起一个剑花,突然屈膝沉身,直扫才让下盘,正是太极剑中普普通通的一招“古树盘根”。才让不觉“咦”了一声,他没想到席明箴使得竟然是最常见的太极剑法,看他从那一群腰佩长剑的中原高手中跳出来,还以为会有什么新奇厉害的招数,看来自己还是高看了眼前的青年。
  心里虽然失望,才让还是跃起躲过划至小腿的剑尖,双手握斧柄,由前伸的两腿之间直直砍下,锋刃所指之处却是地上弯着腰那人空门大露的后背。“古树盘根”之后紧接着便是“拨草寻蛇”,“白猿献果”,“剑点三心”,均是由下至上,步步进逼的攻招,并无转身防御的余地。正想叹一声:“胜之不武”,谁知自己下砍的阔斧却遇上了席明箴上挑的剑锋,金戈交击,火星四溅。
  原来席明箴见机极快,才让的双脚才离地,他已变招,顺着下扫之势一个侧翻,手上长剑反撩拦住了半空中的巨斧。才让只觉手腕巨震,不禁对席明箴刮目相看,眼前这青年招式也许普通,内力却是精纯的很,比自己三十岁时的修为有过之而无不及,倒不敢再兀自托大,反而凝神应对起来。
  借着斧剑相撞之力,才让一个鹞子翻身,稳稳地落到地上,巨斧脱手,旋转着袭向席明箴的肩颈之间。席明箴矮身前扑,躲过“哧哧”作响的斧头,待到才让身前,忽地转身下蹲,长剑反指,直刺才让心下鸠尾穴。才让身形微晃,避过胸前一击,左手上探收回飞回来的斧头,右掌下沉,五指如钩,就要抓席明箴的天灵盖。席明箴也不惊慌,右跨一步的同时剑尖反收,力注剑身,挡开才让铁臂,脚尖一点已经从凌厉的掌风笼罩之下冲天而起。凌空一个转身,剑与人成一直线俯冲而下,剑尖抖动连连,不离才让头顶百会穴所在的方寸之间。
  一边的方从丞看得惊叹连连,原来席明箴方才上撩的那招并不是太极剑中的一式,而是纯阳剑法中的“刺破层云化飞雪”。方从丞原来还在责怪席明箴年少轻狂,竟然以最基本的太极剑法迎战不知底细,却明显功力深厚的才让,可是在看到他又接着使出了蛇形剑法中的“长蛇摆尾”,下接太乙玄门剑的“天罡指路”,还有一些自己都未见过的招式,看着倒似步兵阵前大刀劈砍之姿,看了半晌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这个小师弟已经将道家剑法融会贯通,挥洒之间,自成一体。
  一直以来,因为席明箴年纪轻轻便入了军旅,方从丞并不知道他的身手功力究竟到何境界。今日一见,席明箴的剑法也许算不上精妙绝伦,但是胜在简单实用,又不落窠臼,即便是最常见的招式,重新融汇组合之后使出来竟也大放异彩。而且要把不同剑谱中的招式连在一起,还要动作流畅,没有深厚的内力作支撑根本无法做到。要知道不同的剑谱所用的吐息之法也各不相同,只有内力到达一定的境界,才能在剑招转换之间做到真气流转无滞,气运剑转,随心所欲。没想到在各家弟子们还在汲汲于内功秘籍,独门剑谱的时候,席明箴的内功已经精进至此,也许正是因为没有争名之欲,惟有杀敌之心才能让他在而立之年便到达这样一个境界。
  场中大战正酣,两边的人都看得如痴如醉,目不转睛。唯有站在最后边的上官释神情焦急,他身量虽高,力气却不如那些内力已有小成的名家弟子,先前有席明箴在一边护着,还能稳稳站着观战。谁知那人突然离地而起,只在自己耳边留了一句:“不要担心。”便飞走了。现下他在前方苦战,留了自己被那些前拥后挤的人推搡着站都站不稳。
  席明箴那里上下飘飞,剑气如虹,引得众人更加兴奋,站在后面的年轻弟子们纷纷踮起脚尖,探着头往前看着,脚下不由自主地向前移动。上官释慢慢地便被挤出了人群,环顾四周,他小跑几步,跃上山道边高高的树杈,撩开茂密的枝叶,看着下面步踏九宫,正和才让缠斗的席明箴静静出神。忽然腰间一紧,待要高叫时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来,身上一轻,已被身后之人拦腰抱了起来。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密林间穿梭,急切间猛力挣动四肢,手脚挂断枝叶的断裂声被穿过林间的“猎猎”劲风完全掩盖,没有人觉察身后的小道士已经被人劫走。
  也不知道飞了多久,直到穿过整片树林,怕被迎面的树枝戳伤而在途中紧闭双眼的上官释,才倏地睁开眼睛,想要回头看一眼劫持自己的人长得是何模样,谁知那人竟带着自己在无人的山道上疾速奔跑起来。跑了半盏茶的功夫,二人在半山腰的地方改道而行,又绕山走了小半圈,比刚才那一片更大更密的树林出现在面前。上官释刚想回头,却被人一把推进了林子,眼前猛然间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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