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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齐云箴释录》    作者:南泥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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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长满了高达数丈的参天巨树,繁茂的枝叶遮天蔽日,便是白日里也是阴暗如夜。终年不见天日的情况下,林子里到处弥漫着腐败的味道,想来便是脚下踩过的那些粘腻潮湿的陈年腐叶发出的气味。上官释忍不住闭住了气,身后的人“呵呵”笑了两声,说道:“过些日子就会习惯的。”
  好在他们在林子里不过走了百十步,就走进一个隐藏在林间的山洞,洞口狭小,仅容一人侧身而进。上官释甫侧身便抬腿直踢身后人的膝弯,同时曲肘撞向人身上最软弱的下腹部,谁知上下两处都像打在棉花堆里,软绵绵地无着力之处。大惊之下,上官释连忙缩手收脚,状若无事地钻进了山洞。
  一击不中,上官释自知自己武功与后边的人相比,实在是天上地下的差别,便也不再妄动,只一脚深一脚浅地往里挪动。走了约十几步,山洞渐渐宽敞起来,不久便遇到了岔路,走在后边的人一把拉住上官释的左腕走到前面,两指紧扣其脉门,领着他往右边的山洞走去。跟在后边的上官释终于可以看见劫持自己的人的样子,虽然只是背影,也看得出其人身材魁梧,和那几位长老一样穿着露出一只胳膊的棕灰色长袍,只是腰间束了一根金丝缎腰带泛出华丽的暗金色光芒。上官释在心里猜测此人在教中的地位肯定要比贡布等几位长老要高,说不定正是白玛的父亲,自己的母舅多吉,不免又多看了几眼。他年幼失怙,从来没有想过这世上还会有自己的血亲,见到白玛时已经乱了分寸,而眼前的人可能是自己的亲舅舅,心里更是激荡起无数涟漪,只觉得又亲近又陌生,恐惧害怕之意倒是慢慢退了下去。
  走了几十步,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颇为宽敞的大洞穴,长宽各约廿步有余。沿墙摆放着高低不等,材质各异的几十座石雕,虽面相庄重,却体态浮凸,明显都是女子。
  上官释被带到其中一座白石石雕前,抬头看时,只见那女子鹅蛋脸面,眼眸深邃,鼻子秀美挺直,鼻尖微翘,丰唇微微扬起,虽是冰冷的石雕,却也让人觉得活泼娇俏,如夏日骄阳一般热情洋溢,尤其是那一头撒了金粉的波浪长发垂至脚跟,熠熠生辉,栩栩如生。
  一室寂然中,带他前来的男子终于开口道:“这位便是银教第三十八代圣女,前任教主,我的妹妹尼玛拉姆,也就是你,上官释的母亲。”说完在上官释脑后轻轻一拍,解了他的哑穴。
  这男子果然便是多吉,上官释心想。
  “我和她长得不太像。”没有试着说他认错了人,上官释相信多吉一定在山下观察了多时,心里认定了,才会出手将他劫到这里。
  “是的,你更像你父亲,但是你有她的金发和鼻子。”多吉伸手一指石雕的脸,说道。
  “你认识我父亲?”
  “数面之缘而已。”
  上官释点点头,跪下对着石雕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站起来对百感交集,满脸堆笑却眼圈发红的多吉说道:“请舅舅送我下山,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去山下和大家会合。”
  说着转身向洞口走去,突然后颈剧痛,眼前一黑便向下软倒。

  第 18 章

  18
  上官释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昏暗的山洞里,四周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显然不是自己倒下时的那一个。想坐起来,身上却一点劲都使不出来,不知多吉用了什么手段,他虽然呼吸顺畅,却无法聚气丹田。试了几次无功而返后,便放弃地躺平,这才感觉到身下垫了厚厚的干草,软软地还算舒服。干脆四肢大摊,仰面朝天,看着灰蒙蒙的洞口发呆。这山洞下宽上窄,渐渐收紧,顶上中空,可以看见周边横伸的枝叶,以及被分割成星星点点地蔚蓝天空。虽然顶上有出口,却离洞底数十尺,若是平时还能凭着“梯云纵”试上一试,可是现今内息全无,只能望“顶”兴叹。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席明箴可赢下才让,更不知道多吉把自己打昏关在这里意欲何为。上官释胡思乱想半天,才听见有悉悉索索的走动声,转头看时,毫不意外地看见从黑暗中走出来的多吉,想也知道多吉不可能抱着自己从上面的洞口跳下来,这里必然还有其他入口。
  多吉见了他,第一句话便是:“醒了,好不容易把那个姓席的小子打发走,算算时间你也该醒来了。三天了,你那席师兄天天到银霄殿里来要人,看来你们这些师兄弟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啊!”一边说着,一边把带来的清水和糌粑放到上官释的头边上。
  “那日比武的结果到底如何?”听见席明箴来找自己,上官释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能天天上山,应该没有受什么重伤,不过他倒没想到自己一睡就是三天,难道多吉趁自己昏睡时又给自己下了迷药?
  可惜多吉完全不明白自己外甥的那点小心思,只以为他心里还挂着何具庙等人的安危,便说道:“你放心,你大师兄和众家掌门都已经回山,是白玛去荆州救的人,你猜猜是谁干的这事呢?”
  上官释轻“哼”一声,懒懒地道:“不是你们,自然就是朝廷,席岱与无故上山,借祝贺之名,在五老峰暗埋火药。又让人穿上黑色胡衣,假冒藏人,劫走各家掌门以嫁祸银教,挑起中原与银教互战,一石二鸟,朝廷渔人得利,有什么难猜?”
  多吉惊讶地看着面前不到二十岁的少年,见他轻易地就把自己与贡布他们几个讨论了多日才得出的结论随口说出,心里又是难堪又是自豪,愣愣地竟然一时语塞起来。
  上官释见多吉望着自己沉默不语,心下烦躁,既然掌门们已经回家,来到这里的人们也该收拾行装回程,自己再不抓紧,也许真的要被他扣在这里入教了。于是咳嗽了一声召回站在那里的人的注意力,接着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多吉却仿佛没有听见似的,自顾自地坐到上官释身边,伸手捞起他的手腕,一手搭着脉门,一边问道:“你在齐云山上这许多年,怎么内力还是如此之弱?”
  “师父说我体内有真气被奇怪的手法所封,若是强学其他心法,终会走火入魔。”当年乜渊为他通筋疏脉之时,便说他体内已有澎湃真气,却被人用独门手法封在水分,中极,关元等穴,有几处实属重穴,乜渊本人也不敢轻易下手,唯恐两种不同的真气互相排斥,反伤及这小徒弟自身。上官释见乜渊说这些话时,神情古怪,欲言又止,仿佛有难言心事,便没有再追问。
  “原来真是如此,你体内的真气应该是尼玛生前匆忙之中为你注入的,她怕你年幼经不起,才施重手封穴。虽然冒险,倒不失为一个聪明的方法。”多吉恍然明白妹妹爱子心切,临死之前将毕生功力全部渡给了上官释。听见上官释提起师父,又喃喃地自语道:“亏得乜渊这老小子还记得我墨九域的内功与中原不同,也不枉我当年……”
  多吉的声音越来越轻,说了一半又住了口,上官释却完全没有注意,只大睁着两眼直瞪瞪地望着他,眼神恳切。
  见上官释一副急于离开的样子,多吉叹了口气,接着道:“你不愿意留在这里,我也不能勉强。只是你内力被封多年,而且是经由别人强行灌入,这世上除了我之外再无人能为你解封调理。”
  多吉已经退了一步,上官释也不好再逼迫,想到席明箴每每说到自己的武功时就神色黯然,满面自责之色,于是点头道:“那就解吧。”
  “你好好坐着,不要乱动,我帮你解封之时,真气激荡会冲击你的奇经八脉。你不要害怕,自有我帮你调息理气,只是有些疼痛你需忍耐。千万不要挣扎,也不要说话,要不然非死即残,再也回不了齐云山。”说着将上官释扶起,两人正面相对,四掌相抵。
  谁知这时一直只有两个人动静的洞里,隐隐传来别的声音。凝神细听,一声一声熟悉的“上官”、“小释”从二人头顶上飘下。
  “又来了,天天如此,每次离了银霄殿,便是在这山上乱转乱叫。”多吉无奈地皱眉说道,说完瞥见对面的上官释露出天真的笑颜,想到那人在殿内心急如焚,下山时黯然神伤的模样,心下一激灵,已经猜到其中缘由,于是说道:“你一定要下山,是为了上面这个人吗?乾坤倒置,公鸡孵卵,中原武林尊道义礼教,能容得下你们?”
  “江湖之大,何处不能容身?”上官释依然灿笑着,一边听着那呼喊声由远及近,渐渐地到了头顶之上。
  “你是这么想,那他呢?信他人如信己,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到?你是我银教圣女之子,又是现任教主的外甥,便是他们口中的魔教邪徒,你说他是信你还是信那些名门正派?”说完又加了一句,“我要开始了。”一边将小股的真气顺着手臂慢慢送入上官释的体内,引导着它们在对方的奇经八脉中流转。
  上官释虽不能出声反驳,听了多吉的话却神情不改。席明箴无心江湖,那些门派正邪之争在他眼里更是无聊以及,这次若非事关齐云与何具庙,他哪里会千里迢迢来到此处。
  “席岱与亲临武当参加‘试剑大会’,又使计抓走各家掌门,嫁祸我教,欲在江湖掀起腥风血雨。他是席岱与亲子,你说他是信你还是信他父亲?”多吉接着问,真气已在上官释全身流转一周,接下来要做的是探明妹妹到底封了哪几处穴道。
  想起篝火边的对话,上官释的眼睛更加亮了,扫了对面的多吉一眼,神情愉悦,明显不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
  多吉又加入两小股真气,顺着相连的的两臂直达上官释两肋日月穴,运劲急冲了两三下,便觉有气慢慢流出,忙默念心法引真气下行入督脉,又引领着行了一个小周天,才算完成。停下来喘了口气,接着前话继续道:“当年吐蕃有唐主做后盾灭我象雄,毁我大鹏鸟,独尊如来。如今明天子又赴嵩山祭天,我银教退居昆仑,却依然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你说他贵为领军总兵,是信你还是信这朝廷?”
  人说忠君爱国,席明箴愿意为这万里江山,千万百姓马革裹尸毋庸置疑,然而对于这个朝廷嘛,看他对瓦喇用兵的微词便可知一二,上官释才不但心。
  “如此说来,你便是他最信任之人喽?”见上官释始终无动于衷,想是对席明箴其人信心百倍,多吉不觉有些泄气。谁知此时听见席明箴的声音在上面的洞口直直传了下来:“上官释,你在不在底下?”
  换作片刻之前,上官释就是拼着残废也要弄出点声响来回应,可是听了多吉刚才的问话,他犹豫了。想起这一路上席明箴对自己描绘的军营生活,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五老峰下他充满敬佩的言辞,甚至九年前他不愿带上自己一起前往东南沿海都浮上了心头。
  与此同时,席明箴的声音倒是又响了起来,带了故友重逢的惊讶喜悦:“席正,你怎么来了?”
  “我在山下遇见了你师侄,他给我指的路。听说上官小弟不见了,可有线索?”
  清亮的声音落入上官释耳中,正是记忆中席正的声音。
  “他个大大,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已经连着找了三天了。”
  听见席明箴竟然带上了齐云乡音,底下的上官释突然又笑了,席明箴一定是气急败坏,才会在盛怒之中不由自主地带出乡音土话。
  “三天来都在这边寻找吗,难道没有想过换个山峰,这里群山缭绕,不是个寻人的好地方。”
  “我在这边的林子里发现了上官的鞋子,应该就在这里。”
  多吉低头扫了眼上官释盘坐的双腿,果然发现他的脚上只有一只鞋。上官释仰着脑袋,脸上是收不拢的笑意。被多吉抱着在林中飞行的时候,他趁着蹬腿的功夫踢掉了脚上的鞋子,剩下的那一只本想留在洞口,可是看着那里一片原始景象,想也不会有人贸然进林,便放弃了。本来只是病急乱投医,谁能想到席明箴竟然真的找到了自己留下的记号。原来这里不是山洞,而是地下洞窟,且位于山脚那片林子的腹地,竟比平地还低了数十尺,怪不得席明箴找了两天也未发现,谁能想到在这连绵高耸的群山里去寻找地洞呢?
  “你突然到此,是北关还是将军出了事?”席明箴此问之后,洞顶上的声音忽然就低了下去。俄顷,便听见枝叶摇晃的“哗哗”声,渐渐地没了声息。
  上官释忽喜忽忧的脸色变换没有逃过多吉锐利的眼神,听见上面没了声响,多吉才重新出声道:“原来他最敬佩,最相信的竟是抗倭将军,想不到席明箴年纪虽轻,倒是颇有些识人之明。不知道这样一个嫉恶如仇,治军严谨的将军说句不可,他会不会听?”
  方才还眉飞色舞,神采奕奕的上官释倏然间冷了脸,未来得及收敛的笑意僵在嘴角,多吉松了口气的同时,不觉又有些可怜起自己这个失而复得的外甥来。
  趁着上官释愣神的机会,多吉聚息吐力,鼓荡起全身的真气,源源不断的在自己和上官释的体内流转循环,一点一点试探着冲击他脐上建里,巨阙,及脐下关元等要穴,凡有陌生真气流出,便带动其入任督二脉,多出来的则导入奇筋八脉。随着释放的真气增多,两气相碰即便出自同门也因所栖个体不同而彼此碰撞相击,好在多吉内力强上数倍,带动上官释真气流转的同时还能平息其中的骚动,及时发现想要往肝脉、心脉溜去的小股真气将他们归至该去的地方,免得伤及上官释的五脏六腑。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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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明箴在这片林子里已经转了三天,当他发现被枯枝和腐叶半遮半掩着的洞口时,激动地不能言语。他上银柱峰询问上官释的下落,也曾经暗地里跟踪过几位长老,甚至偷偷打晕了几个黑衣人到僻静处恐吓过,却完全找不到可疑之处,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每天一大早自己第一件做的事情便是上银霄殿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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