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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齐云箴释录》    作者:南泥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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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药?”上官释提醒道。
  “没有!”白玛急得提高了声调,“我们上山之后才知道还有那些秃头们也在山上,罗桑说不能让那些秃驴们好过,所以他们才想到去斋房下些巴豆之类的东西。后来山震了,我们才一起到那峰顶去看看出了什么事,谁知道遇见了你和那个席什么的。”
  上官释本就有些怀疑“银教炸山”之说,白玛又言之凿凿,心下便信了七、八分。想来罗桑便是拿着钢抓索绳的男子,不过那个要致他们于死地的又是谁?
  “那为什么要把我们打下山崖?”上官释问道。
  “我也不知道,到现在洪叔也不肯告诉我为什么。”白玛皱起眉头,显然她也很困惑,“洪叔一直以来都劝我们要小心,别因小失大,寻人不成反遭祸。可是他一看见席家父子就黑了脸,在峰顶又突然下死手,我也被他弄了个措……措手不及。”
  上官释没有再开口,短短的时间里他得到的消息又多又震撼,他需要多些时间来思考。不过白玛却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他,自己的父亲还在山中苦苦地等待着这个亲人。
  “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去见父亲?”她问道。
  上官释踢了踢脚边的石子,随口应道:“再说吧,过上个把月自然就见到了。”他就不信白玛会不知道这么多人要去找银教要人的事。
  可惜,白玛却问道:“炸山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为什么成群结队的到这里来?”
  上官释将各家掌门失踪,大家去昆仑山找魔教算账的事删繁就简地告诉了她,白玛果然跳起来就跑,临走扔下一句话:“晚间在五老峰上夜宿的时候,我曾看见穿着兵服的男人在山里窜来窜去,偷偷摸摸地不知道在干什么,信不信由你。”
  看着白玛展开身形向山下掠去,上官释在她后边大声叫道:“那陆简呢?”
  白玛的笑声顺着晚风拂过他得耳边:“你猜!”
  上官释还在衡量之中,半躺在房顶上的席明箴又开口道:“晚饭后,峨嵋弟子称在街上看见几个藏服打扮得男子,与月前在武当山下看见的人相似,二师兄和舍贵兄带人追去了。”
  “可曾追到?”上官释拿起放在两人之间的酒瓮,低头就着干麻管喝了一口,含混地问。心里则在想着白玛的装束在这汉藏彝各族混居的雅州并不突兀,倒不用担心。
  “没有。”席明箴看了一眼边上低着头含着管子的人,他可以感觉到上官释心神不宁,欲言又止的犹疑。上官释在自己面前向来是有一说一,从来不做藏着心事让他猜这类事的,这也是他一直希望并努力寻求的,两个男人之间的情意要在这个世道上继续已然不易,他不愿意彼此之间还要因为互相猜测揣度更添不必要的阴影。不过既然上官释现在不想说,他也不愿强加逼迫,虽然他相信只要自己追问一句,上官释必然会实言相告。
  耳边隐隐传来歌声,席明箴坐起身,高兴地道:“快看,‘送火’开始了。”
  话音中的兴奋感染了颇有些烦躁的上官释,抬眼往远处看去,正是半个时辰前自己还待过的北山,如今山下涌满了火把,映着树上吸满的红绸绢花,很有些“红花火树如炬燃”的意境。巨大的火龙持续了半刻,便看见星星点点的火把落到地上,倏然间燃起几个巨大的篝火,把方圆半里照耀得如白昼一般。即便在城中房顶上的上官释和席明箴,都能清楚地看见那些围着篝火起舞的彝族男女,少女色彩鲜艳的多褶彩裙,男子青蓝色的丝织头帕和其下尖锥状的发髻都历历在目,还有“阿伙喔、噢来”的反复吟唱将气氛挑至□。
  悄悄地伸过手握住上官释仍然抓着酒瓮的手掌,席明箴用另一只手拿下酒瓮,又抬起身体往边上挪了挪,在篝火熄灭之前两人一直保持着肩膀挨着肩膀的姿势没有移动。

  第 15 章

  15
  席明箴从吊在火堆上的薄铁皮罐里倒了两杯沸腾着的滚茶,低低地对围在火堆边的方从丞、空慧等人说了两句,便端着杯子,穿过横七竖八地裹着毛毯躺在地上的各家弟子,绕过燃烧着的火堆,走到另一端坐着的上官释身边坐了下来。
  上官释正对着面前的红黄色火焰发呆,弄这些火堆可花了席明箴不少功夫。当方从丞等人决定今夜在野外过夜之后,大家便着手点火取暖,虽入七月,这里却是昼暖夜凉,可谓一日之间历遍寒暑。席明箴见负责生火的几个小伙子骂声连连,方才醒悟这古道悬于高原,因海拔过高而致生火困难,不过他当年行军经过高原时,曾向军中的向导学过用嘴打火的古法,于是他过去帮着他们一个一个生起火。等他终于弄完最后一个,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看见上官释坐地远远地,也是像现在这样目光散淡,一动不动。
  席明箴的心头遽然一紧,然而随着心疼同时泛起的还有隐隐的无力感,他并不是责怪上官释不能对自己开诚布公,而是愤怒于自己竟然无法成为他的依靠。一直以来,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人生,戍边保国是他自小立定的志向,能够追随在敬仰已久的将军左右更让他坚定了这一生的道路。然而,看着眼前的上官释,他开始困惑,也许九年之前将他一个人留在齐云山上的决定是个错误,如今的上官释武功平平,对将来也无甚打算,虽然对自己有情,却又常常神游天外,犹若无根浮萍,席明箴总怕他哪一日会就此飘走。
  把手中的杯子递到上官释的手里,席明箴抬头看了眼对面靠在树干上垂着头睡得正香的武当弟子,低声说道:“喝点茶水,虽然没有完全泡开,不过对你嘴上的燎泡有好处。”
  原来自入藏以来已有半个多月,打尖用饭时多为牛肉糌粑,酥油羊奶,这让习惯了清淡饮食,功力又浅的上官释等年轻弟子们十分不适,勉强了几日之后,便个个唇干舌燥,虚火上升,方从丞便从沿途的茶贩手中高价买了些黑块砖茶煮给大家喝,以润脾解燥。不过这里的水滚地过快,砖茶无法泡开,只能扔到锅里多煮些时候再喝。
  下意识地把杯子凑到唇边,刚啜了一口,上官释就疼得“嘶嘶”吸气。忍着疼将茶水喝完,望着忽明忽暗的火焰,听见边上的人继续说着:“中原传来消息,有人在荆州见到了几位掌门的踪影,二师兄他们决定明天一早就由四师兄,童师兄带着这些小的先回中原,探明消息真假,也免得他们再在这里煎熬。你要不要一起回去?”
  上官释转过脸来,他无意回答席明箴的问题,鬼才会这么轻易就离开自己好不容易盼回来的人。他知道自己这二十多天不阴不阳的态度已经让席明箴头疼不已,可是他依然在犹豫,该怎样把对他父亲派人暗袭武当的怀疑和盘托出,于是他问道:“荆州,那不是湖广都官邸所在?说起来席指挥使这回不知有没有受惊?”
  “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我父亲前一夜已经下山,他本只计划在山上停留一晚。”席明箴不解地道。
  “师兄,”只说了两个字,就被席明箴打断了:“叫我名字。”
  “让二师兄他们听见了不好,以后再说。” 上官释摇头,继续道,“席指挥使为人如何?”
  上官释自觉这话问得有些不妥,慌忙中小声地补充道:“他若知道我们……”说完自己都觉得这口不择言下的借口更是不伦不类,不由急得红了眼。
  席明箴却只当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心神不宁全部出自于此,焦躁之心不觉大减,于是坦然说道:“不用担心,父亲与我并不亲近。我母亲是偏房,我还未出生的时候,父亲又新娶一房,母亲便失了宠。她产后血崩去世,我连她的样子都没见过。在下人们中间长到三、四岁上,被父亲送到齐云山,便一直由师父教养。所以我喜欢什么,以何谋生,爱上什么人只需向师父交待,和我父亲无关。”
  上官释看了一眼虽然有个兵权在握的指挥使父亲,却与自己同病相怜的人,心里斟酌了半天,还是把涌上喉头的话咽了回去,只是说道:“等这回的事过去,咱们回去见了师父,我要和你一起去北关,九年前你就说过要荐我入军。”
  “好!与你并肩杀敌,此生何憾!”席明箴朗声笑道。
  临近月末之时,由少林空慧大师,武当明清道长,齐云方从丞,崆峒临川子带领的各派高手方到达大明西陲的最后一个大镇昌都。这一路鞍马劳顿,历经险阻,川藏茶马道虽商旅往来频繁,却无朝廷养护,沿途山势险峻,驿道时而狭窄仅容单马交错而过,时而坡势陡峭需牵马徒步,纵使这几十人都是体魄强健的习武之人,□所骑也是以耐力著称的藏马,长途跋涉月余也不免人困马乏,形容憔悴。
  不过大家救人心切,仅在昌都镇内歇了一宿,便于次日天明出发,往银教所在的昆仑山银柱峰而去。在碧树吐翠,起伏幽静的连绵深山中穿行了约莫两个时辰,终于在某个山脚下看见了两块相对而立的石碑,其中一块刻着八个汉字,正是“银教圣地,擅入者死!”。
  走在前面的空慧和明清两人对视一眼,迈步跨上了前方的石阶。却听见一阵短促的笑声在头顶上炸响:“各位远道而来,贡布等匆忙间只能倒履相迎。”声音苍老,如破锣撞钟般刺耳。
  底下的众人闻声抬头,都想看看这个词不达意,故作风雅的魔教邪徒究竟是何等模样。只见宽阔陡峭的石阶上慢慢走下十来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四个体壮如牛,肤色却黑如锅底的昆仑奴。跟在其后的则是几个黑衣芒鞋,□着精壮的胳膊和大腿的青年男子。这些人分两边站定之后,四个年纪均在五十上下的老者才出现在大家眼前。这四个人身穿棕灰色长袍,却只套了一只袖子,另一只袖子空荡荡的系在腰间,露出晒成红棕色的半边肩膀和手臂。
  其中一个年纪最长的,勾鼻蓝眼,满面堆笑,正是刚刚发出古怪笑声的老人,只听他道:“在下贡布,身边三位是桑吉,才让和丹增。我四人不才,蒙教主器重,司职教内长老。听闻中原有大驾光临,教主特命我等下山迎候。不想竟有这许多人,不知中原武林这番劳师动众,所为何来?”
  空慧遭这些人暗算,腰间重伤至今未愈,本已愤恨至极,听了这些场面话更加不耐,大声道:“你们处心积虑,炸山毁会,又掳劫各大掌门,你说我们是来干什么的,赶紧放人赔罪,要不然今日踏平你们这魔山邪教。”
  后边辛苦经月,终于见到抓了自家师父掌门的仇敌的各派弟子们,也纷纷附和道:“快快放人,否则休怪我们无情。”
  这时从贡布身边走出一个虎背熊腰,红光满面的老人,正是长老丹增。只听他粗声叫道:“啰嗦什么,有本事就放马过来。”
  话声未落,已经双臂前伸,两掌倒竖平推,众人只觉劲风袭面,连忙提气护体,凝神以对。就见站在最前面的空慧大师突然挺身前跨一步,上身前俯,两手握拳提至腰间,忽而变拳为掌,掌根倒立,缓缓向前推出,直至碰到丹增上摊的掌心,正是“易筋经”第三式“现爪亮翅”。四掌甫触即难分难解,谁也甩不开谁。半刻后,二人的手腕同时运劲反转,其间空慧陡然松腕,掌上“粘字诀”带着丹增的手掌缓缓向胸胁收回,势如海水还潮,两眼轻闭,猛然间吐气喝声,两掌复又前推,带着七分内劲袭向对方。
  丹增只觉掌心一沉,汹涌的内力源源不断的通过双臂压迫自己的胸腹之间,心下暗惊,脸上却依然保持着冷冷的笑意,只是眼中精光骤聚,除了气守丹田以抵御对方的全力攻击之外,又催动散于奇经八脉中的真力,寻隙反攻,直冲空慧腰腹间的关元,左右商曲等要穴。他一眼就看出眼前的和尚腰间有重伤,想他们银教与眼前这秃驴有亡国灭教之仇,下手之时更不容情,江湖道义早已抛在脑后,反而一门心思地向对方的弱处施压。

  第 16 章

  16
  空慧和丹增相持了约半枝香功夫,众人只见二人头顶上袅袅升起的白烟,心中都知此乃性命相搏,即便叹服于二人的深厚修为,也不敢出声赞好。后面观战的方从丞忽然眉头皱起,觑了边上的明清一眼,果然见对方也是面露忧色,原来他们都已发现空慧玉色的僧袍下隐隐有血渗出,而丹增原本红润的老脸也现出青白之色。以方从丞对少林的了解,空慧所习的易筋经本是他们不外传的独门绝技,而空慧的修为也仅在掌门师兄空净之下,单论内力的话,空慧已是中原排名前十的高手,若不是有伤在身,力挫丹增不在话下。可如今情势,却是势均力敌,再硬撑下去不过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看了一下周围的几个人,临川子“七伤拳”独步天下,太湖帮兵器奇巧,峨嵋弟子又是道姑,其余各派也多以剑术见长。明清虽是武当大弟子,却资质平平,连他师父无名道长的五成功夫都未学到,看来只有自己出手或可解一二,于是向明清使了个眼色,嘱他照管全场,见机而行。明清武功虽未入高手之列,但是强在察言观色,审时度势,这也是大家为什么愿意奉他为领队之一的原因。
  方从丞凝神吸气,正要出声,不想被人捷足先登。只听贡布道:“丹增的‘墨息功’是我们几个里边最强的了,除了多吉教主外无人能敌,想不到这光头和尚能支撑这么久,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丹增,客人方到门前,还是给人留几分颜面为好。哈哈!哈哈!”奇怪的是,他甫出声,两边的黑衣人和昆仑奴便都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两手抱头,目视双脚。
  笑声不绝,喑哑的嗓音中带着如尖石刮过铜镜的尖利啸叫,如此笑了一阵,未见收声,反而时强时弱,大有余音绕梁,经时不散之势。山下的众人初时只觉声音刺耳,不忍卒听,谁知此音延绵不绝,一下一下的冲击着自己的耳膜,渐渐地便如无数只小虫子往耳朵里钻,待得醒悟想要提气相抗之时,一时之间竟无法将真力聚至丹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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