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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页

书籍名:《齐云箴释录》    作者:南泥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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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头看时,上官释如林间玩耍的山猿,在山壁上灵活地跳跃腾挪,顷刻间已接近峰顶。悬在半空的心就要归位,谁知变故陡生。原来梯云纵功夫讲究高而飘,空中转向却需换息调整,上官释作最后一跃时离顶端尚有数尺,跃起之后再要前落,对他来说实在艰难,只见他人方越过峰顶,瞬间直线下落,脚尖堪堪擦过山顶边缘,滑了出去。眼看着就要重新掉落山崖,一个人影飞了出来,伸手抓住上官释的手臂,一把将他拉了回去。
  席明箴循着绳索攀上五老峰后,见站在方从丞身边的上官释面色如常,毫发无伤,放下心来。遂扫了一圈四周,发现峰顶上围了百来个人,其中有阴通伦等齐云弟子,虽衣衫不整,脸色发灰,但精神尚佳。想起掉落山崖之前这里的惨状,席明箴不禁有些奇怪,可是在看到抬着木担架来来往往的武当弟子之后,那些疑惑就消失无踪了。仔细地找了一圈,席明箴面色大变,向方从丞问道:“大师兄和各位掌门呢?”
  在千钧一发之际出手将上官释拉上峰顶的正是方从丞,也是他让武当弟子找来绳索将席明箴拽了上来,此时他刚刚因为两位师弟平安归来而露出来的浅笑,因为席明箴的一句话又收了回去。看了看身边面色阴沉,神情焦急的各派弟子,转回头来对席明箴道:“何师兄和各派掌门都不知去向……”
  原来当日席明箴和上官释上山之前,大家正聚精会神地欣赏着空慧大师和临川子的对决,场内拳来脚往,高飞低走,玉色袈裟和青色道袍时分时合,袍裾翻飞。场外的众人时而屏气凝神,时而高声喝彩,尤其是年轻的弟子们眼神不离二人身影。在空慧大师使出少林名技“龙爪手”中的一式“拿云追日”一飞冲天的时候,临川子也迅速应了一招崆峒的独门绝技“七伤拳”之“魂飞魄散”紧随其后,只见峰顶数百人同时仰头,目光追随着空中穿梭的人影来回摆动,完全没有意识到脚底下传来的隐隐震动。等到大家警觉时,伴着隆隆声的地动山摇已经接连而至,霎时间飞沙走石,尘烟弥漫。
  远在帐下的方从丞眼看着场中忽然乱作一团,轰隆声中一个接一个的大坑炸了开来,惊呼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飞速地向自己这边蔓延。他看见中间的无名和何具庙等人都已大惊站起,正在商量着该做些什么,却见若干个黑衣人从眼前一掠而过,方从丞只瞥见他们飞过时手掌一伸一合,便感觉有细细的粉末吹进鼻端,未及闭气,即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待得清醒过来,方从丞发现自己身在密林中,四周一片漆黑。边上是这两天时常站在自己周围,因而熟识起来的各门各派弟子中的佼佼者,奇怪的是这些人都和自己一样,身上几乎没有伤痕,只是由于内力修为的深浅之别,有的已经醒过来,有的则依然处在晕迷中。
  等到所有的人都能站起身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十分棘手严峻的问题,包括空净方丈,无名道长与何具庙在内的出席“试剑大会”的各当家都了无踪影。
  “我和余下的各位在天亮之后立即分路寻找,说定了午时在此处碰面。”方从丞尽量简练地将所有事情叙述清楚,可惜这一昼夜所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复杂而又诡异,处处透着疑团。
  席明箴在方从丞落下话音之后,将自己和上官释的经历也说了一遍,并且把黑衣人便是银教弟子的怀疑也一并说了出来,最后他不无疑惑地问道:“我上山之时,曾嗅到淡淡的硫磺气味,二师兄你可曾注意?”
  “你是说有人炸山?”方从丞眉头紧锁,说道,“青城派的兄弟从东南侧上山时曾在山道上发现了黑色火药,也许是他们上山时不慎撒落的也未可知。”
  说完,转身向一个留着浓密黑须的粗壮男子求证道:“舍贵兄,可是如此?”
  大胡子正是卓杳的大弟子童舍贵,他点点头,沉声道:“想不到这魔教大胆妄为至此,炸山伤人不说,还掳走了各家掌门,岂不是公然与中原武林为敌,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是,我落崖之前明明听见其中一个黑衣人说‘山震系天赐之机’,火药应该不会……”一直没有说话的上官释终于忍不住出声,却被人一语打断。
  “上官小兄弟不用多说,当务之急是前往西域,向魔教宣战救出我师父和各位掌门。”童舍贵大声道,声如洪钟近乎嘶吼,马上得到了山顶众人的首肯和附和。
  上官释还要解释,被席明箴扯了扯袖子便住了口。跟着下山的时候,他听见席明箴低声向方从丞询问陆简的下落,马上竖起了耳朵,只听方从丞闷声说道:“我找遍了山顶的边边角角,也没有找到陆简,不知他是生是死,师兄和他的得意弟子同时遇险,你和上官又失了踪迹,我和端一真是又急又惊,不知道该怎么向师父交待。”
  “四师兄怎么不见?”
  “我嘱他先回齐云山向师父说明情况,会同察雨一起设法联络武林各家开始查访,如今看来须尽快派人传信,让他们出发去昆仑山下与咱们会合。”

  第 14 章

  14
  六月末的雅州城,温润凉爽,全无中原炎夏的烈日燥热之感。虽交初更,城中的大街小巷依然灯火通明,人潮汹涌。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脚步轻快,带着微微的舞蹈韵律。姑娘们头结双辫,系着簇新的彩花头帕,各色白银耳坠在耳下轻摇缓荡,银光闪闪,引得街上来往的商旅驻足凝目,情不自禁地花上一点时间欣赏这不同于中原的异族风光。
  上官释心不在焉地跳过地上一堆尚未燃尽的灰堆,往客栈的方向走去。今日是火把节的最后一天,住在城里的彝族百姓们,家家都在门前燃起火堆,男女老幼依次跃过它跳进家门,嘴里唱着古老的山歌,祈祷来年家宅安宁,老幼康健。晚饭之后,又扶老携幼,手持火把往城北的山上而去,在那里有盛大的“送火”仪式等待着大家。
  穿过熙来攘往的人群,上官释停在客栈门前,同样张灯结彩的“悦来”客栈,住家酒客来往进出,比平日里又热闹上十分。肩上搭着手巾的店小二把前街的宋大官人送出门,刚想扭动一下上扬了半天地两边嘴角休息休息,就看见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剑客立在门边,忙重新堆起笑容招呼道:“客官,您是用饭还是住店?”
  话音甫落,就听见头顶上有沉沉地低笑声,店小二还未及循声抬头,眼前一花,刚刚还好端端站在眼前的青年已经不见了踪影。可惜他连张嘴惊讶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同样送客出来的掌柜一巴掌打在后脑勺上拍进了店堂。
  跃上房顶的上官释一屁股坐在瓦檐上,接过边上的人递上来的小酒瓮,抽走坛口上插着的管子扔到一边,仰头灌了起来。
  席明箴看着他毫无章法的猛灌,吓得兜手抢过了还被举在半空中的坛子,哭笑不得地道:“平日里看你内力不继,怎么喝起酒来这么长一口不带换气的。”
  上官释袖手擦了擦流出唇角的酒水,漫不经心地道:“怎么不在房里呆着,反倒有闲情逸致在此处乘凉赏月。不怕二师兄生气么?”
  自下了武当山后,上官释和席明箴跟着方从丞及其他各派未受伤的弟子们取道川西,昼夜兼程,多半月后才到雅州。在这里与已于日前到达的叶察雨、廖端一及各派的执事大弟子们会合,因为接下来要走的茶马古道已非官道,而是藏汉两地为了进行“茶马互市”而自动形成的民间通道,无人修葺,马贼横行,再加上悬于高原之上,天灾人祸防不胜防。因此各派主事商议之后,决定先休整数日后再行启程,一来能让大家对愈渐稀薄的空气多些适应,二来也好多些时间备齐干粮藏马等物。
  虽说是休息,可毕竟是失了各家掌门,方从丞等大弟子们人人面色沉重,除了三餐之外,就是聚在一起交换各自得到的消息,以及拟定入藏后的行进路线和救援计划。与此不同的是,因为正值火把节,城内城外的百姓均盛装终日,白日杀牛宰羊,流水席面从东头延至西头,哪怕仅仅是路过,都能得到主人家的盛情款待;晚间则是篝火延绵,精壮的青年摔跤斗鸡,如花的少女唱着“朵洛荷”,跳起“达体舞”,大伙围着火堆载歌载舞,直至天明。各派的年轻的弟子们禁不住欢乐气氛的诱惑,纷纷溜出客栈,融入这通宵达旦的飨宴中乐不思蜀。于是,“方从丞们”的脸色越发阴沉起来,到最后不得不下了“禁足令”,再有随意出入者将以各家的门规从严处罚。
  席明箴从怀里摸出一根灰黄色的管子插进手上的酒瓮,与刚被上官释扔掉的那根均系干麻所制,这是转为此间独有的“芝衣酿”特制的。“芝衣酿”由高粱,玉米和荞子酿制而成,入口醇厚,自成一品,因为彝家主人们奉客时都是插着竹管送到席上,因而俗称“杆杆酒”。吸了一口手里的酒,席明箴道:“我可是未离这客栈三尺,倒是你,晚饭后就不见人影,又上哪儿疯去了?真是好酒啊!”
  上官释心尖一颤,连忙转头看了看席明箴,见他神情如常,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专注,虽然现在看的是他手里的酒,而不是自己。上官释庆幸今夜月色昏暗,脚底下的明亮灯火闪得人眼花,抬手搓了搓脸颊,暗自盘算着是不是要把碰到白玛的事情说给他听。
  晚饭后,席明箴被方从丞叫进他的房间,原来有黑衣人潜进少林寺,在阿弥陀佛像前留了一串佛珠,色泽赤黑,颗颗圆润光滑,正是空净大师胸前常挂的菩提子。腰间还绑着层层白布却执意前来的空慧大师得到消息心急如焚,如果原来还有人对魔教是否绑了各家掌门心存怀疑的话,现今有了方丈的菩提子佐证,此事已如板上钉钉,唯一的问题便是何时出发了。因此,大家才把常年驻守西北边关,了解昆仑地气民风的席明箴叫进房里一同商量。
  上官释一个人回了楼上的客房,不久便听见门外悉悉索索的低语和脚步声,不知哪家的弟子又忍不住要偷溜出去开心了。不禁想起陆简来,要是他还在,肯定时时撺掇自己往外跑,这样想着便有些伤心,眼前仿佛又出现陆简血肉模糊的脸来,思绪不免又转到了让陆简一见钟情的白玛身上。
  正在想白玛和银教到底有何关系时,听见一个细细地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推开南窗,便看见白玛俏生生地站在对街的屋檐下。鹅黄色的薄纱衣,外罩棕色无袖长袍,腰前系了一块红蓝格子长围裙。长发编成无数麻花小辫,缀着珊瑚色和翠绿色的珠串,正是街上随处可见的藏族少女装扮。
  上官释震惊地看着正在向他招手的白玛,想着要不要去叫席明箴。恰在此时,落崖之前白玛的话闪过耳边,自己到底是谁,白玛为什么要救他,火药是不是白玛他们埋在山顶的,种种疑团刹那间充斥心间。终于,上官释跃出窗台,跟着白玛往城外而去。
  出了城,白玛又带着上官释上了山,一直走到半山腰才停下来。山底下满是正在搭建祭台和挖掘篝火坑地彝族壮男,嘹亮的歌声直冲九霄,那种野性和强悍让山上的两个人都微微地红了脸。
  白玛抬起脸来,开门见山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银教。”上官释答道。
  白玛毫不掩饰地露出惊奇神色,俄倾,点头说道:“我的父亲多吉是银教教主,他的妹妹,我的‘阿尼啦’尼玛拉姆是前任教主,便是你的母亲,所以你是我的……”
  “堂哥。”
  “坚普。”
  白玛见上官释说了一声“堂哥”之后又陷入沉默,于是继续说道:“尼玛教主系圣女转世,教中众人对其尊爱有加。她成年之后赴中原游历,我父亲随同保护,一年后她带回一个汉族男子。在和四大长老长谈三日后,她将教主之位让与我父亲,自己则和男子回其家乡成亲。两年后父亲得到消息,阿尼啦生下一个儿子,那便是你,等我父亲去信请她带你回来省亲时,却再也没有了你们的音信。”
  甫听到自己的身世,上官释不知该作何表示,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猜想,自己和白玛应该会有关系。得知自己母亲的名字、来历固然让他欣喜若狂,可是这样的出身对现在的自己来说却不知是福是祸,于是他问道:“武当山上的就是你们了?”
  眼看着白玛微微颔首,脸上带着面对亲人的温暖笑意,上官释的心慢慢沉了下去,话音也不觉跟着低沉下来:“那用火药炸山也是你们所为了,为什么?”
  白玛的脸色陡然一变,一边大力的摇头,一边急急地道:“什么炸山?不是山震吗?”
  “那有那么凑巧,毫无前兆的天灾,有人看见你们遗落在山道上的火药。为什么,害死那么多人,真的是血海深仇吗?还有陆简,你怎么忍心这么对他?”上官释厉声质问道。
  “没有,没有。”白玛越急汉话越说不清楚,索性转身连连跺脚,叽里咕噜了几句藏语之后,才深深吸气,回过身来慢慢说道:“几年前我在这里的茶楼上听人说在中原看见过满头金发的小男孩,尼玛教主就有一头长可及地的金色秀发,我回去就跟父亲说也许有了你的消息。这些年父亲派了好几批教徒前去中原找你,只得到些零星消息,直到今年年初才确定你在齐云派习武。”
  “我跟父亲请求春天的成年式后便让我去齐云山寻你,所以在得知道家各派都要去参加武当的‘试剑大会’之后,我便带了洪叔、罗桑几个直接去了武当山。我们在山下观察了几天,也没看见有金色头发的人经过,直到你在比武之时落了发冠,我才肯定你便是尼玛教主的儿子,我的堂……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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