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电话那边传来一成不变的甜美声音：“你好，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他心里觉得奇怪，心想秦枫的手机应该不会这么不济事吧？他用的东西不都是最好的吗？怎么会出故障，还是说，这孩子跑到什么穷山恶水的乡下去了，所以手机没有信号。不知为什么，一想到秦枫此刻不知道在什么样简陋的地方，以他一贯的养尊处优也不知道能不能习惯，心中竟是莫名的一阵烦乱。
张谦睁着眼睛到天亮，这一夜拨了几次秦枫的号码，却总是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眼看着天渐渐亮了，原来不知不觉中他竟是一夜未眠。
里屋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张谦不由得一愣，然后才醒悟那是张小宁在悄悄的收拾行李。一股难以形容的酸涩立刻爬上了他的心头。对于这个女儿，他的确是付出了全部的父爱，却怎么也想不到最后父女两个竟然闹到这种地步。一想到女儿现在或许正在暗暗的恨着自己，他就觉得一颗心似乎被生生的撕裂了，他不能否认他的痛心和失望。但是转念想想，走到今天这个结局，难道自己就没有责任吗？就是自己的冲动和武断，伤了秦枫，也伤了小宁，难道自己就不该背负一些痛苦吗？
他就那么浑浑噩噩的想着，自己想些什么也不清楚，秦枫与女儿的面孔交替在心里出现，让他恍然如入梦中。直到张小宁的房门打开，他才猛然惊醒，一下子站了起来，但看到有些惊愕的女儿，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父女两个就那么对视着，过了好一会儿，张谦才咳了一声，喃喃道：“那个……你去学校后，万事要小心，现在人贩子特别多，学校的饭菜也比不上家里，恩，这里有一千块钱，给你做生活费吧，别亏着自己……”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拿出十张百元的钞票递给张小宁。
“不用，我之前攒了一些私房钱，正好可以做学费，等到需要的时候，我回来跟你要的。”张小宁轻声但坚定的拒绝了。她知道自己家的情况，爸爸的债务还没还完呢。这一瞬间，她觉得也许自己是有些不懂事，可一想到之前张谦的举动还有他说的那些话，她还是觉得心痛，反正只是住宿而已，如果不想住宿了，还可以在回来嘛，这段时间就当是冷静冷静好了，当然，如果那个女人真的进门，她想自己恐怕就不会怎么回来了，不是因为秦枫，而是她实在太讨厌姜月桂。
不料张谦又期期艾艾的开口道：“那个……我和你桂姨的事情……”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攀住女儿的肩膀：“对不起小宁，爸爸这一回自私了，但是……但是我已经答应了你桂姨，她高兴的什么似的，这又不是办家家，能说反悔就反悔。你现在只是对她抱有偏见，我相信以后你会了解她，和她好好相处的。所以……”这一回不等他说完，张小宁就摇头道：“爸爸，你不是自私，就算是自私，你也该自私一回了，只是，我不喜欢那个女人，算了，也许就像你说的，以后会有机会的。好了，我要去学校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
说是这样说，张小宁可没打算和姜月桂有什么以后。张谦送她出门的时候，正好姜月桂又来送早餐，在父亲的视线以外，她分明看见那女人嘴角扬起了一抹不易为人察觉的弧度。她心中冷笑，暗道这个女人还真不是普通的贪婪啊，她以为我离开了爸爸，她便可以登堂入室，将我们家所有的东西都占为己有了？哼哼，我绝不会让他得逞的，那可是我爸爸，连秦枫欺负他我都不允许，何况这么一个女人。只不过这话她自然不会说出口，反正暗斗才刚刚开始而已。在这一刻，张小宁为了她的父亲，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旺盛斗志。
不过事实很快证明，她的斗志是白白的燃烧了。在学校里数着日子，她计算着姜月桂过门的时间，她以为就算自己不回去，爸爸也肯定回来接她的。但谁知道真等到了那一天，张谦却连影子都没有露。这下张小宁可气坏了，心想我回不回去是我的事，老爸你哪怕就是做做样子，也该来请我回去一趟吧。还是说你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就被那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连你有个住校女儿的事情都忘记了？这……这太可气了。好，你不请我是吗？你不请我我就永远不回去了，让你被那个女人把最后一滴骨髓榨干好了。
毕竟是十几岁的小女孩儿，脾气一上来就不管不顾了。就这样，张小宁足足生了一周的闷气，才终于渐渐发觉不对劲。就算不来接她回家，但怎么也不至于连个电话也没有吧，刚住宿的那几天，张谦可是每天两个电话，啰啰嗦嗦的就怕她吃坏了肚子，被拐卖了，活像她是个三岁的小孩儿似的。但现在根本就是对她不闻不问了。她一察觉到这一点，就不由得心急如焚，恨不得长翅膀飞回家去。明明是星期一，可她一放学就开始往家跑。
路上遇见几个人，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的道：“奇怪，这是干什么呢？好好的怎么就关门了，本来还想大吃一顿呢。”她仔细一看，发现这几个人都是家里饭店的常客，于是连忙拉住其中一个，急急问道：“怎么回事？你们说什么关门了？啊？”
那几个人一看见张小宁，就忍不住笑了，其中一个道：“哟，这不是少东家吗？怎么？你还不知道？你们家饭馆都好几天没冒烟了。看看看看，我们哥几个本来是想去大吃一顿，结果你家大门上贴着斗大的一张纸，写着‘暂停营业’四个大字儿，哎呀这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重新开张，你说平日里吃惯了，这冷不丁吃不着张老板的好手艺，还真是不习惯。”他不等说完，张小宁已经一溜烟儿跑的无影无踪了。
一路奔回到家里，就见街门上果然贴着“暂停营业”四个大字儿。张小宁不由得慌了神儿，赶紧拿出钥匙开了门，屋里屋外找了一圈儿，没看见张谦的身影，打电话给他，却听到手机铃声在角落里响起，原来张谦根本没带手机。她这下子可急了，连忙给秦枫打电话。因为秦枫回到香港后就换了手机号码，这事儿没告诉张谦，但是告诉了张小宁，他还给张小宁寄了个手机，在他的心里，是真的将张小宁当作妹妹一样来疼爱的。所以即便和张谦已经没有了瓜葛，他还是愿意和这个女孩儿保持联系。
只不过因为张谦，两人心里总是觉得有点儿不自在，因此也没通过话。现在张谦不见了，张小宁六神无主之下，直觉的就认为这件事儿说不准和秦枫有关，因此连忙给他打手机，只响了两声，那边便有人接听了，正是她熟悉的秦枫的声音。
“秦枫哥哥，是不是你找人对我爸爸做什么了？”张小宁语气不善，但她尽量的克制了。凭借对偶像的了解，她知道对方不是这种感情受挫便会找其他途径泄愤的小人，何况他之前已经被冤枉过一次了。只不过现在因为心系张谦，她也不可能完全的平静。
那一边的秦枫明显是愣了一下，然后才疑惑道：“我对张哥做什么了？小宁你糊涂了？我现在在香港啊，能对张哥做什么？何况之前他都已经告诉我我们之间没希望，我就算脸皮再厚，也不能继续死缠烂打了啊、怎么回事？听你口气挺急的……”他蓦然一个停顿，然后焦急的叫道：“是张哥出事了吗？是他出什么事了吗？小宁这是怎么回事，你赶紧告诉我。”
张小宁在电话里听见秦枫对他的管家吼道：“商雨，商雨，快给我订一张最快到达秀水的机票，越快越好，没有票的话，我愿意付出几倍的价钱和别人换，快点儿……”她心里一阵感动，又是一阵怅然若失，心想老爸啊老爸，真可惜你没办法接受秦枫哥哥，他才是真正将你放在心上的那个人啊。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因此张小宁使劲儿摇了摇头，沉声道：“秦枫哥哥你别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今年学期开学的时候就住校了，本来爸爸订好了四月十六和那个女人结婚的，可是现在都二十六号了，我也没接到他的通知，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怕我捣乱，所以故意不告诉我，还生了好几天的气，但现在我才发觉，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啊，那女人不在我家，我老爸也不在家，家里的一切也没变样，好像他们根本就没有结婚似的，恩，现在我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不用急着过来，等到我查查，查明白了我再给你去电话吧。”
秦枫哪能等到她查明白了。放下电话，他就开始进行各式各样的猜测了，而最令他害怕的，就是张谦会不会因为之前那件见义勇为的事情而被那三个人或者他们背后的帮派报复，甚至被绑架撕票。他越想越害怕，虽然这些日子都下定决心要彻底忘掉张谦，要用最大的努力放弃这段感情，可真等事到临头的时候，他才发现张谦早就在自己心中生了根发了芽，现在都长成参天大树了。
拨了个并不熟悉的号码，那是在秀水市能翻云覆雨的大人物，也是他们家的世交，之前帮他给张谦垫住院费的朋友就是这位大人物的儿子。那边很快就有人接听了，秦枫先是恭敬的问候了一番，然后才拜托对方帮自己查查张谦的下落，有没有事都要告诉他一声。
让他怎么也没料到的是，这番话说完，那边的伯父竟然爽朗大笑了起来，差点儿没把秦枫急死，心想我这儿都火烧眉毛了，谁有心思和你笑啊，他又催问了一遍，那位伯父才终于止了老狐狸般的笑声，痛快道：“贤侄啊，就算你不来问我，这事儿我也迟早会告诉你。阿金回来和我说，像你这样英俊潇洒的豪门公子，竟然不被那个张谦放在眼里，他放着你这凤凰不选，却选了只毛都快掉光的土鸡。这事儿很令我生气啊，所以我就和上面知会了一声，那条高速公路临时改了其中一段路线，就是他们家的所在地，这样他家的房子也就不能搬迁了，他搬迁不了，自然也就没有钱，别说，这人心眼儿倒实，听说是他自己把家里还有债务的事儿告诉了那个女人。你想想那女人是什么人啊，原本就是冲着搬迁过去的，现在美梦破了，又得知他家不但清贫，还有没还完的债务，而这债务还是为他前妻拉扯下的，你说那个势利的女人还能嫁给他吗，哈哈哈……”
这老头子当年是黑道上的老大，后来才改行做正经生意，但即便如此，在这个省的黑道上，他也是有着响当当威望的。因为他为人颇讲江湖道义，拐卖人口和贩毒这两样丧尽天良的黑道买卖坚决不支持，导致这省里的黑道相对来说还算干净，不至于天怨人怒，所以他在政界中也有点儿影响。这一次的高速公路，他赞助了三千万，所以在公路未建的时候要求改变其中一小段的路线，实在只是举手之劳。
老头子这里还为自己这件事儿办的漂亮而得意呢。那边的秦枫却忍不住向天上翻了翻白眼，他还不得不和这过分古道热肠的老人家说谢谢。放下电话，他也沉默下来，心想张哥根本不是选了那个女人而不选我，他压根儿就是排斥男男相恋，知道了我的心思后，问都不问我一声就认定是我没把小宁往好道儿上带，他本来不是这样人的，只能说，他心中实在是太厌恶我对他的感情了，根本接受不了，所以才恨屋及乌吧，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因为和姜月桂分手而重新接受我呢。
他就这样怔怔的出神，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张小宁又来了电话，她的声音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焦急了，只是低声的说了一句：“秦枫哥哥，你不用担心，我爸爸回来了。以后我再和你细说。”说完也不等秦枫搭腔，那边便挂断了电话。秦枫一愣，然后醒悟到张小宁定是害怕张谦发现她和自己保持着联系，所以才偷偷挂的电话。他苦笑一下，心想张哥啊张哥，不至于防我像防贼一样吧，为了狠心和你断绝联系，我都把那只手机给废了，逼迫自己不再有一丝和你联系的可能，你还想要我怎么做。
“商雨，不用给我订机票了。”秦枫向屋外喊了一声，不一会儿的功夫，商雨满脸不高兴的推门进来，皱眉道：“我刚刚订好了，还是和人家换的，今天傍晚六点飞往秀水的飞机，这才几分钟啊，你就又变卦了？到底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你一会儿着急一会儿不急的。”
秦枫苦笑了一下，他和张谦的事情也从来没瞒过商雨。于是将经过讲了一遍，却没料到素来沉稳的管家竟然露出一丝兴奋的神色，摩拳擦掌道：“这是好机会啊阿枫，你想想，你那个张哥刚刚经历了一次人性的洗礼，遭受了一个灭顶的打击，这时候你若肯去拉他一把，还怕他不对你感恩戴德以身相许吗？去，你今天傍晚就坐这趟飞机去秀水，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放过？在美人落难的时候伸出援手，从来都是千古佳话的最佳题材，几乎没有不成婚姻的，快去，我现在就帮你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