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说话的功夫，秦枫也已经进了客厅，他看见那琳琅满目的一桌子东西，心中也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升上来，身后的汗毛似乎都竖起来了，及至看到张谦那不带丝毫感情的双眼，他的心不由自主的就是一颤，面上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是啊张哥，你这是干什么？大过年的要收拾吗？用不用我帮你？”本来想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可是话出口他才发现，这语气是那么的干涩，干涩到令室内本就凝重的气氛更加冰寒了。
张谦冷冷的扫了秦枫和张小宁一眼，然后他从茶几的另一边举起一个箱子放到沙发上，他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张小宁，冷冷道：“什么不要后妈，什么以后宁可不嫁人也会和我在一起，什么绝对不让我孤单，还离家出走，其实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吧？”他从箱子里举起那些封面精美的耽美小说，然后一股脑的扔到张小宁面前，怒吼道：“就是看这书着了魔，也梦想着能有一个有钱有势又英俊潇洒的人能和我在一起，所以你选择帮助秦枫挤走月桂，是不是？”
“不……不是的老爸……”张小宁急急的想分辨，然而怒火中烧的张谦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他几步走到女儿面前，不由分说便给了她一巴掌，颤着声音道：“你……你太让我失望了，就为了满足你的虚荣心，连自己的父亲都可以出卖，是不是？你……你是我的女儿吗？你简直比这小说里那些虎狼之人还要可怕，你想离家出走吗？那你就走吧，我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爱慕虚荣，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快要出卖的女儿，我还告诉你，我不会改变和月桂的婚约，等过完年，我们就会结婚，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张小宁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从小到大，爸爸什么时候打过她，不就是看了几本耽美小说吗？就算有心撮合秦枫和爸爸，有心拆散那个女人和他的婚姻，那也是为了他着想，张小宁自认自己不会看错，秦枫对父亲的心意，呵护，思念，都明明白白写在他的眼睛里，而那个女人呢，除了算计就是算计。可老爸现在竟然不分青红皂白，还说自己出卖他，甚至打自己耳光。心高气傲的女孩儿怎么能忍受这种苛责侮辱，她哭着大叫一声：“你……你不讲理，我再也不要理你了。”然后便跑出了家门。
“小宁。”秦枫急得刚要转身去追，就听见张谦冷森森的声音：“秦大少爷，秦大明星，别在这里假惺惺的充好人。我早就告诉过你我的立场，你自己不肯放弃，好，这是你的事，我无权干涉，可是我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卑鄙，竟用这种小说来引诱小宁和你站在同一阵线，秦枫，我同样对你失望之极，我也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从现在起，我不想再看到你出现在我的面前，拿着你这些东西，还有那五万块钱，立刻给我出去，从此后我们两不相欠，滚。”
“不是的张哥，你……你误会了，不是我引诱小宁的。”秦枫的心一直沉到谷底，事已至此，他也知道分辩是没有用了，何况张谦正在气头上，可是让他就这样轻易放弃，他又怎么能甘心。果然，一语未完，就听见张谦大吼道：“有胆做没胆承认吗？好好好，果然这就是你的真面目，我不想听你说废话，拿着这些东西，立刻给我滚，滚……”最后一个字吼出，气极的张谦见秦枫还是不动，竟亲自动手将那些东西提起，怒冲冲出了门，把东西都扔进秦枫的悍马车里。
秦枫就像游魂一样浑浑噩噩的跟着张谦出了门，这一次他的心彻底死了，绝望，悲伤，郁闷……种种难以说明的滋味占据了他的整个身心，他就呆呆的站在车边，直到张谦来回好几趟，把所有自己曾经买给他的东西，包括这一次的年货都扔进车里后，他的目光才转到面前男人余怒未息的脸上。耳朵传来冰寒彻骨的声音：“你走，秦枫，我真后悔我为什么要认识你？是我引狼入室，害得小宁成了这样，你给我走，我再也不想看见你，再也不想看见你……”
“张哥，我……我只问你一句话。”眼睛好酸，心里也涩的要命，可他竟然不能流出眼泪，是因为太绝望了吗？绝望到整颗心都死去了，所以就流不出鲜活的泪水。秦枫定定的看着张谦，一字字的轻声道：“我想知道，张哥，在你的眼里，心里，我……就是那样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吗？你……你就不会为我想过，哪怕只有一瞬间，想过这只是个误会吗？我在你的心目中，真的就是这样不堪的人？”
“还用得着说什么？误会？果然是大明星，这演技真是高明啊。”张谦气得红了眼睛：“不要痴心妄想了，我已经看清了你的真面目，我不会再上一次当，我说过，我后悔认识你，我后悔……”这一次，他不等说完，秦枫就忽然的点了点头，然后他淡淡的道：“我……明白了，张哥，谢谢你给我答案，这些日子以来……对不起，我会走的，也不会再和你见面，我想……我想你还是赶紧找回小宁吧……”他慢慢的说完，便缓缓的转身，打开车门坐了进去，然后车子慢慢倒退出张谦的院子，一路缓慢的行驶着，直到消失在张谦的视线范围之内。
秦枫把那辆悍马以及上面所有贵重的平常的礼物都开到了朋友家，他那幽灵一样的状态很让朋友担心，不过他却坚持要到机场。当到达机场后，得知回香港的飞机票要在第二天才有座位，朋友便想带他回家，可秦枫却拒绝了，他甚至不用朋友陪着他，现在的他，只想好好的静一静，没错，只有寂静的环境才适合一颗死掉的心脏，他是这么认定的。所以，他就穿着那件单薄的衣服蜷在椅子上整整坐了一夜，来来往往经过的人那么多，竟没有一个人知道这始终将头埋在膝盖上的男子就是鼎鼎大名的大明星秦枫。
新年很快的就过去了。秦枫从秀水回来，大病了一场，虽然他什么也不说，可是商雨知道这肯定是和张谦有关，他也知道少爷和张谦肯定玩完了，心里除了为好友不值心痛外，倒没有什么惋惜的感觉：本来嘛，那个张谦有什么好的？是少爷被鬼迷了心窍才会对他痴心绝对，现在既然他没有这个福气，他还替秦枫感到庆幸呢。而且秦枫是个很能自控的人，虽然张谦给他的打击是巨大的，但是正月十五过后，他便恢复了工作，如果不是他比平时沉默了许多，任谁也不能相信这个工作认真勤奋的秦枫刚刚才遭遇过他人生中的灭顶之灾。
而秀水这边，张谦将秦枫赶走后，他并没有松口气，相反，每次想起自己那天对待秦枫的恶劣态度，他心中都会泛起一股内疚，毕竟秦枫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对自己怀有异样的心思是不对，他买东西讨好自己的行为也不值得称道，可是和他在一起，那个年轻孩子的笑容是真诚的，他对自己，也的确是以诚相待的，可恨就可恨在他竟然引诱小宁看那种小说，不管怎么说，这种行为都实在是太卑鄙了。
张小宁在秦枫走的那天傍晚就回来了，可她和张谦之间却再也没有之前的和乐景象，除了一些必要的问答之外，她几乎不和父亲说话，对于张谦和姜月桂的事情也不再发表任何意见。这样的她让张谦很是担心，不过转念一想，他觉得女儿从小没有了母亲，自己一直对她百依百顺，或许就是这种溺爱才造成了女儿今天的爱慕虚荣胆大妄为，所以他想给张小宁一个教训，便使劲儿压下了向女儿道歉的心，父女俩就在冷战中度过了整个新年。
转眼间正月便要过去了，这一天，张谦想着和女儿冷战了这一个多月，再这样疏离下去，可能女儿的心理会有阴影，他决定晚饭后好好的和女儿谈一谈，秦枫只是外人，而且从此以后也不可能会再见面，虽然每次想起他的时候心里还会觉得难受，但这种朋友也没必要留恋。但是女儿就不一样了，她是自己的血脉骨肉，总不可能一辈子都这样的冷淡疏离。因此这一天晚上，张谦送走了姜月桂后，便在路上想好了一套和女儿深谈的说词。
谁知等到回家以后，还没等他开口，张小宁倒是主动的来到他面前坐下，这让张谦很高兴，他刚要说话，就听张小宁轻声的开口道：“爸，我明天就要开学了，前几天我已经在学校办好了寄住的手续，刚刚我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以后我可能不会经常回来。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你要和那个女人结婚了，只要有了伴儿，我这个爱慕虚荣出卖至亲的女儿在不在你身边也无所谓。”
张谦吓了一大跳，情不自禁的就叫道：“胡闹，好好的干什么要办寄宿？咱们家隔学校也不远啊。去，明天把那宿舍退了，在学校能吃好睡好吗？尤其你又认床。”他一个劲儿的摇着头，强烈反对张小宁的意见。不过张小宁看起来根本就不是很重视他的意见，小丫头自嘲的笑了一笑，然后淡淡道：“你不用反对，反对也没有用，我不是来和你商量，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不过你和那个女人结婚的日子就不用告诉我了，我是不会回来参加的，我也不会承认她是我妈妈，反正是你们两人的事，你们俩张罗好了。”
张谦瞪大眼睛看着女儿，他忽然发现这个坐在自己面前的孩子是那么的陌生，一股凉意从他的后背升起，心仿佛是被人用刀子一下一下的割着，痛得厉害。他颤抖着声音道：“小……小宁，你就恨爸爸……到这种地步吗？就因为那天爸爸对你说了重话，所以……所以你就用这种手段来报复？你……你怎么会变得这么可怕，你过了年也才只有十五岁啊，你明明知道在爸爸心中，最重要的就是你，这些年来的苦日子，也是因为你我才撑下来，你……你现在竟忍心说出这种话，你……”
“爸爸，我不恨你。”张小宁摇摇头，眼光却只看着空无一物的茶几：“我今天晚上找你，就是想澄清几件事情。第一，那些耽美小说，就是你用来指责秦枫哥哥引诱我的描写男男恋情的小说，并不是秦枫哥哥给我看的。早在你认识他之前，我就开始看了，因为我喜欢看这种小说，其实很多女孩子都喜欢看这种小说，我们自称为腐女，这并不是说明我们就变态了，我们的心态是正常的，这些东西，我和你说你可能也不会相信，如果有时间，你可以上网去查查，有许多分析腐女心理的帖子。算了，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和秦枫哥哥无关，其他的，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她阻止了张谦的开口欲言，接着道：“第二，我想告诉你，我之所以要帮助秦枫哥哥，要拆散你和那个女人，并不是因为我喜欢看这种男男小说。小说只是娱乐，我没有愚蠢到把小说和现实混为一谈的地步。我想让你和秦枫哥哥在一起，是因为我知道他是真的在乎你喜欢你，他对你做的一切都是出自真心，我知道如果你也能喜欢上他，你会幸福的。在他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你的影子。而那个女人，我同样知道她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钱，是因为听到我们家要搬迁的消息了，她的眼睛里没有你，只有钱，如果我们家不搬迁了，秦枫哥哥又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你依然债台高筑的话，我不相信她还会和你在一起。这就是我做事的理由，不是什么爱慕虚荣，也不是什么卖父求荣，我只不过……是想帮你选择一条更幸福的路。不过也许我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你的幸福，毕竟只有你自己知道，就算我是你的女儿，也是没有资格替你决定一切的。何况我本来也没有打算替你决定什么，我告诉过秦枫哥哥，如果你始终不能爱上他，就请他放手。算了，现在说这些恐怕也没有用，你也未必会相信。但是爸爸……”
张小宁突然抬起头来直视着张谦，她的眼睛里在一瞬间蓄满了泪水，她薄薄的嘴唇轻轻翕动着，好半天才哽咽着说了一句：“你让我很伤心，爸爸你真的让我很伤心，你竟然会这么看我，我是在你身边长大的，我以为你应该了解我，可是你却那么看我，说我是爱慕虚荣卖父求荣，爸爸，我不恨你，可我真的……真的很伤心。”说到后来，张小宁干脆站起，伸手一抹脸上的泪，然后头也不回的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张谦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想站起来追上女儿，但是当他站起来后，却发觉自己迈不开步子，双腿打着颤站了良久，最后他终于又颓然的坐回了沙发里，一颗心纷乱如麻，让他一瞬间头痛欲裂。
张谦就坐在沙发上，头痛的快要裂开了，可意识却是一片空白。不知为什么，他想起了秦枫离去时的模样，那一字一句，在当时听来都是狡辩之词，那副心碎欲绝的表情也是他精湛演技的表现，却原来，自己竟是错怪了他，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他离开的时候，一定是对自己的武断失望之极，一定是恨死了自己吧。
张谦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不住回想着秦枫走的那一天自己说过的话，现在想想，那些话真的很过分，甚至可以说是恶毒。他心里这个后悔就别提了，别说秦枫对自己有恩，就算没有恩情，他只凭一点猜测就那么的说他，根本就是恩将仇报。何况细想想，秦枫对自己的感情是真的，且不说这段感情是错是对，只要是真情，就不应该遭到那么过分的对待。
想到这里，张谦觉得自己的心狠狠的揪疼了，为女儿，也为无端被自己冤枉的秦枫。他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想起这只手机还是秦枫买给他的呢，他心里就更是一阵难过，总觉得要跟对方说点什么，可是能说什么呢？当初自己把人家一竿子打翻了，现在只说几句道歉就能有用吗？可是不打，心里又实在不好受，犹豫了半天，他到底还是拨通了秦枫的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