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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禁城 28

书籍名:《玻璃禁城》    作者:红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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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圣十四年京畿区冬季大陪审团成立已告一个月,期间听证了二十六个案件,只驳回一宗,其他的被认可进入正常诉讼程序,大家都有点疲惫,而且隐隐有点对刑事案件增多治安状况恶化的不满,马上就要过年了,空气里弥散着对节日轻松的香甜渴望,人人都希望能摆脱工作尽早回家,稍稍令人振奋的是,今天是他们这期大陪审团的最后一个案件,虽然本来昨天就是最后一个,今天这个是临时加进来的。

检方提出的指控是二级谋杀,即恶意非预谋杀人。

被告是个非常英俊的年轻人,加分。

但是照片中受害者是个头发苍白的老者,那血喷的,恶~检方加分。

检方以动画模拟了被告潜入,起冲突,杀人的整个过程,有痕迹组检验报告为证。非法侵入嘛,检方加分。

辩方律师补充对方有四十多个人,人人持枪,仓库里都是被盗文物,而我们的被告跟警方有合作关系,有当时内务部按图索骥搜剿与庞家调查有关的人员名单为证。这……自卫还击还是职务行为?被告加分。

检方补充被告有一堆不了了之的案底和一个被裁撤的通缉令,辩方律师抗议这些与本案无关,法官同意,但是不可能不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嗯……似乎是检方加分。

辩方也补充说死者是庞家的手下,有一堆死者和庞艳斯直接接触的证据证人。要说有什么比黑社会还讨人厌的,无过于皇室之外的旧族了。被告加分。

被告进入现场还带着一个考古学家,合理推测是去调查的。被告加分。

可怜的考古学家受到连累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被告加分。

而受害人在攻击被告时肆无忌惮地使用越王剑,直接导致此国宝重器被毁。啊?!简直死有余辜,被告加分加分!

……

听证结束,大陪审团闭门商议,其实案情相当清晰,检方的证据没有错讹,证人证词也没有漏洞,如果让其顺势进入诉讼程序由陪审团来决定有罪无罪应该不会有什么争议,但是,大陪审团就是有这个权力,投票结果出来,否决检方的指控,白玉堂当庭释放。

等在法庭外的展昭,终于等来了这个消息,他抬起头长长出了口气,觉得眼睛发热,好像早有预感,因为事情本该如此,白玉堂怎么会有事?但又好像险死还生,毕竟司法机器运作起来,其结果并不能由任何人控制。

办好手续走出法院的白玉堂,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那儿的展昭,但他心里仍有难言的怨气和冷意,佯作不识地走过展昭身边,被展昭抓住胳膊拖回来,紧紧抱在了怀里。

没有语言,已胜过千言万语,没有原谅,本无所谓谁对谁错。自从被逮捕以来充斥在白玉堂胸中的恐慌缓解了,心口上仿佛被挖去一块的大洞被这个拥抱所传达的深沉情意填满,原来……我没有失去他,因为要逃避自己的虚弱而反弹产生的对展昭的厌恶立刻被戳破仿佛一层灯影纸,这转变来得如此快,显得之前的情绪简直像摆足姿态作的一场滑稽剧。

白玉堂的手抬起来圈住了展昭的腰,额头搁在展昭肩上,长久以来第一次,完全放松了下来。能感受到白玉堂的心脏在自己手臂下怦怦跳,他的呼吸再一次透过衣服熨烫了皮肤,他失去重心靠在自己身上,没什么比这个更好了,展昭觉得自己的心脏,至少是半颗心脏,重新跳动起来。

“走吧,”展昭说,“我们去看看月华。”

颜查散眼睁睁看着白玉堂毫无心理障碍地尾随展昭而去,为之气结,白老五你心里还有我的存在吗?没有声谢谢我不计较,难道连律师费都要我替你掏吗?他回头对出庭的同行笑笑,一副“你放心”的表情,被白玉堂坑到这一步,他已经快认命了。

“小月亮怎么样了?”白玉堂问。

“情况还算稳定,但是一直没醒,医生说要等她自己醒过来。”

展昭开车,白玉堂就一直微微侧身看着展昭,突然开口说:“你知道吗?我在里面的时候,下定决心,出来以后只跟你说一句话。”

“什么?”

“绝交!”

展昭轻笑,那现在又算什么状况?

“为什么?”

“你带队抓捕那天晚上,我看到你,觉得我根本不认识你,之前我所熟悉的那个展昭都是装出来骗我的吗?你算第一个骗了我这么久的人。”白玉堂口气淡淡的,都是已经过去的事,但是展昭听出了他的在意。

“后来呢?”

白玉堂没回答,反而话锋一转问道:“那天看到我时,你是什么感觉?你觉得我是你认识的白玉堂吗?”

一句话勾起展昭的记忆,那个脸上染了血,身上的白衣被血箭泼墨般喷溅过,瞳色深黑不见情绪,站起来不反抗也不顺从,亢然仿佛要与全世界厘清界限的男子。

“你永远都是玉堂。”展昭说,然后自言自语地低声接了一句,“不然还能是谁呢?”

白玉堂仰起头靠回椅背,带着得意的微笑,这算不上什么褒扬的话,但是他的确享受到了。

车子驶进医院的停车场,展昭双臂搁在方向盘上,却没有急着下车,这段时间他天天来医院,每一次心情都比上次更压抑,总以为丁月华很快就会醒过来,但是一天一天期盼落空,希望就渐渐开始折磨人。白玉堂察觉到他的情绪低落,下车去自动贩售机买了罐热茶,然后跑步回来,因为天气实在很冷。展昭仰头灌了半瓶,茶水的热气蒸腾中,白玉堂好像看见展昭的眼里有泪光,慢慢啜饮着自己那罐,他冷不丁问展昭:“你猜,如果现在是我躺在里面,小月亮在这儿陪你,她会对你说什么?”

展昭的呼吸停窒了片刻,这实在算不上个好笑话。

白玉堂微微一笑继续道:“她会说:‘别难过了,哥哥,就算小白死了,还有我陪着你呢。’”

展昭那么焦虑也笑了一下,还真是丁月华偶尔脱线的性格会说的话,但是这么一笑,眼泪也掉下来了。白玉堂转头看向窗外,凌厉的北风摇晃着停车场边一排萧瑟的杨树,直到听到展昭恢复平稳的声音说:“走吧,探视时间应该到了。”

探视时间,丁月华的ICU室外,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站着十几号人,白玉堂多少体会到一点展昭的压力,当他们察觉到展昭来了,几乎没人看向他,但是全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那种架势说一点不心惊是假的。

站着的都是扈从,三个女人坐在椅子上,其中一位恰好和展家沾亲,算展昭的瓜葛长辈,是诸人中唯一面对展昭的,她起身走过来,未开口脸色铁青。

“展昭,以前我们都觉得,把月华托付给你很放心,现在你把她照顾成这个样子。我甚至听说你向丁家退婚但是我不肯相信,你这孩子长大以后变了很多。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开始觉得月华累赘了?你小时候不是这样子啊~”

刀刀刻骨,句句诛心,展昭低头听训一动不动,白玉堂窝火但是没办法,这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有别于医院里轻手轻脚的氛围,是一听就知道训练有素的步伐,白玉堂回头,意外地看到看到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两个青年军官并排走过来,阿姨暂停火力,展昭也转过身。两个人一直走到展昭面前,其一一个不由分说,一拳挥向展昭,太近了展昭躲不开,护住被打的眼睛踉跄了一下,另一个军官大惊,从背后架住同伴的胳膊,叫道:“兆蕙,住手!”看着展昭被打,白玉堂条件反射般还击,正好打人的兆蕙被拖开,劝架的却把自己送到枪口上,白玉堂下手一向很黑,这原地发力的一拳用上了腰劲,就听一声闷哼,双生子中的一个被打倒在地。

拳惊四座,所有人都愣了,包括刚刚还很凶悍的兆蕙,坐在地下的兆兰,还有惊讶到忘了护痛的展昭。

ICU室监护系统的警报打断了这场混乱,几个医生快步走过来,白大褂被带起,转身时飒然有古侠客之风,最后一个狠狠瞪了一眼打架的众人,说:“走廊上不准站这么多人,出去。”

但是没人敢走,都很静很老实地守在门外,半小时后,该医生施施然出来说:“病人醒了,情况稳定,可以进去两个人探视。”

最后被打的那个双生子和一位阿姨进去了。

丁月华终于平安无事,大家一颗心都落回肚子里,白玉堂转而问展昭:“你没事吧。”

“我没事,真的。”展昭带着点哭笑不得,“兆蕙不是真想打我,他是……帮我解围。”

“啊?”白玉堂看向丁兆蕙,听到了两人对话的小丁一脸臭臭的表情,他是丁月华的二哥,被打的那个是丁月华大哥丁兆兰,加上展昭和丁月华,四个人是真到不能再真的青梅竹马,白玉堂这会儿知道,但是稍微嫌晚了。

探视时间结束,丁兆兰坐在医院花坛边上,拿个冰袋敷眼睛,丁兆蕙对展昭说:“军队请假不方便,待不了几天。”又问:“妈妈什么反应?”展昭淡淡说:“还好。”

白玉堂知道他们多年好友久别重逢肯定有很多话说,而他又不感兴趣,于是对展昭说:“我去车那儿等你。”

白玉堂刚走,丁兆蕙就笑趴在展昭肩头。

“他就是白玉堂啊,哈哈哈哈,我可听说了啊,哈哈哈哈,爱人?你果然是我们中间外表最孝顺,内心最忤逆的一个,哈哈哈哈哈……”

丁兆兰白了他一眼,展昭也不知道丁兆蕙听到的是哪个版本,苦笑了一下。

回到家,白玉堂把脱下来的衣服往垃圾桶里一塞,冲进浴室洗澡,洗完发现没拿换洗衣服进来,打开浴室的门叫展昭,但是展昭正关着厨房门跟油烟搏斗,白玉堂如果不打算惊动整个楼休想让他听见,只好自力救济,腰上围着条浴巾出来找衣服,一段时间住下来,白玉堂添换的衣服不知不觉占了展昭家衣柜的一半,换上几乎没穿过的睡衣,清清爽爽往床上一躺,白玉堂感动得差点哭出来,以前还嫌展昭家的床垫子不够贵,但是现在觉得跟里面的硬板床比起来,差的不是档次啊档次,而是境界啊境界。结果展昭饭还没做好,白玉堂抱着枕头快要迷糊过去了。

“醒醒。”展昭拍着白玉堂的脸。

白玉堂睁开一只眼睛瞄了瞄,勾住展昭的脖子把他压下来,代替抱枕继续睡。

展昭真的陪他躺了一会儿,然后他听到白玉堂蹭到他耳边说:“可是见到你的时候就想,我有那么多话想跟你说,光一句‘绝交’不够用啊。”说完就笑了起来。

展昭没笑,也没说话。

当白玉堂想把“抱枕”整理成个更舒服的姿势的时候,展昭带着他坐了起来,说:“吃饭。”

饭桌上只有一个紫菜蛋花汤,一个干煸笋,一个凉拌木耳,唯一的豆豉鲮鱼还是罐头食品,然后就是米饭,并没有想象中盛大的洗尘宴,展昭这段时间完全沦落到靠食堂和泡面维生,就这几个菜,也都是保质期很长的储备粮,从冰箱和柜子里翻出来的。

白玉堂不屑地说:“里面的伙食都比这好。”然后吃了个风卷残云。

展昭洗碗的时候,白玉堂没有如常百无聊赖地换台,而是跟进了厨房,当然他也没石破天惊到要帮忙干活的程度,只是倚着料理台,漫不经心地站着,似乎是表示,我不想你离开我视线,展昭控制自己忽视这个想法,但是无法抑制带着热度的感觉袭上脸颊。暖融融的黄色灯光充满这间小厨房,展昭把注意力集中在手里的盘子上,并且闭紧嘴巴,他很怀疑自己现在会不会做出傻事或者说出傻话。白玉堂伸手关掉了“哗啦啦”流个不停的水龙头,已经很干净了,展昭微尴尬,借着池里的清水最后涮一遍盘子,然后白玉堂自然而然地接过去擦干摆上盘架,很快收拾好了。

那间小厨房仿佛有魔力一般,出了厨房的门,那种无话可说的自在状态就消失了,两个人都有好多话要说,真不明白刚才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你知道,你被捕第二天,庞家就回应皇室,同意缔结婚约,所以我们破获的案子,最后还是由内务部接手了。”

“没下文了?我们的辛苦都泡汤了?”

“你那部分案情明晰,包局动用了关系,插队进入大陪审团流程,内务部也没彪悍到中止这样一个流程中的案件,所以侥幸把你捞出来。”

白玉堂愤愤不平,展昭毫无建设性地劝他看开点,他是真怕白玉堂一个激愤之下再干出点什么该干不该干的来。

丁月华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展昭几乎每天都去,白玉堂大部分时候会跟随,有时候展昭没时间,白玉堂也会自己去,展昭看着白玉堂和丁月华谈笑风生,好吧,是白玉堂谈,丁月华笑,他印象中的月华总是温柔地微笑或者忍耐,鲜少像认识了白玉堂之后那么开心,而且两人对丁月华险死还生这件事都毫无芥蒂,展昭想,他们果然很般配,外人看起来谁该谁谁欠谁都不得要领,身处其中的二人你情我愿就是最大的合适。他知道如果丁月华的爱人最后着落在白玉堂身上,一定会在丁家激起莫大的波澜,但既然这是二人的意思……

年底本来就忙得很,展昭又试图赶上前段因为诸多原因耽误的工作,慢慢又开始加班至深夜,月华那边只要是探视时间,几乎有不间断的人,而展昭现在极不受那些人待见,和月华待在一起时总觉得芒刺在背,如果不是丁妈妈还没发话,说不定展昭会被那些长辈撵出去。而回到家和白玉堂两人的独处,越来越痛苦。

门扉上响起轻轻的敲击声,公孙策指指手表,说:“吃饭去吧,我请客。”

“你去吧,我加班。”

“我们汴梁警局从来不鼓励加班。”公孙策以办公室主任之威行工会主席之权,还是让展昭一起走了。

叫了简单的夜宵,公孙问道:“最近情绪不高啊,是因为扣工资的事吗?手头紧尽管跟开口,只要包拯还有一口吃的绝不能叫你饿着。”

展昭觉得不该说,但是如果这时不说,等事成定局,恐怕自己除了祝福,多余的话一句也没办法说了,公孙还在耐心等待,最后听到了一个简略的,丁月华和白玉堂恋爱,接下来势必会面对很多困难的故事。

这也值得操心?公孙策觉得此事有诈,很明显有隐藏事件,但是既然展昭不愿意说,他也没寻根究底。

“你支持他们?”

展昭点点头。

“但其实……你也觉得他们不合适是吧?”

展昭慢慢点了点头。

“直说啊。”

展昭苦笑,直说?怎么直说?是说觉得月华和玉堂不适合彼此,还是……第二个理由他甚至不愿意去想,和自己从小爱护的妹妹抢东西,让他觉得自己卑劣。

公孙讽刺地微笑。

“我就问你一件事。”

展昭抬头看着他。

“如果换成你,那晚你会带月华去现场吗?”

展昭没说话,因为公孙问了一个答案过于显见的傻问题,接下来一定还有话,公孙已经从展昭的沉默中得到了他想要的回答。

“白玉堂不知道月华的身体状况吗?为什么他就会?”

展昭迟疑了很久,最后回答说:“因为他……没法拂逆月华的意思。”

公孙怜悯地看着展昭,用通常面对三岁以下儿童的宽容语气说:“因为白玉堂他不在乎。”

只不过恰巧能接触到,性格不讨厌,偶尔还能帮上点忙,你的心肝妹妹别人未必真当回事,惟其不在乎,所以才会带她去冒险,因为跟周围的人对待月华的方式完全不同,所以才吸引了月华,而周围人为什么对月华小心翼翼,因为这才是正确的做法,那么白玉堂那样的放任迎合能算是爱吗?谁知道,也许那也是爱的一种方式,不过很显然,不是展昭能接受的方式。

一语惊醒梦中人,那种明朗坚毅的神情回到展昭脸上,一洗这段时间的暮气。撕开那层脉脉温情的虚伪面纱,现实可能叫人难堪,不过面对现实才能解决问题。

“谢谢你,公孙,我先走了。”话音未落人影不见。

看着展昭冲出餐厅,公孙对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他身后的人抱怨:“自从碰上白玉堂,我看他整个人就没清醒过。”

那人微笑着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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