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禁城 2
展昭正在对前来做笔录的警察吩咐什么，艳斯从病房里退出来，一边戴手套，一边对展昭说：“我就不打扰了，让月华休息吧，有时间我再来看她。”
“这次多亏你，改天一定专程道谢。”
“不用，我也没想到会无意中碰到以前认识的小妹妹。”
“你的书。”白玉堂递上那本图鉴。
艳斯看了一眼，没接，一句“不是我的”，堵死了白玉堂接下来的所有关于这本书来历的询问。
“不是你拿来的吗？”
“是从路边捡的，既然你是警察，正好交给你，希望能物归原主，或者，就留给月华消遣吧。”
白玉堂嘴角抽动了一下，也没澄清自己不是警察的误会，看着这个经历了一场混乱后长卷发仍然一丝不乱的女人擦身而过。
“庞艳斯……”展昭轻声念着持枪证上的名字，从户籍系统里可以轻松查到这个名字的身份，不过展昭已经有把握了，姓庞而在京城排名靠前的特权阶层，应该跟庞吉脱不了联系。
大夫走后，白玉堂真的把书拿给丁月华，庞艳斯的假话连三岁小孩都骗不了，虽然不知道她的目的，但是把书留给他们的意思倒很明确，展昭也不会真的傻到漫天刷浆地去找什么失主。
看着丁月华一页一页翻着图鉴，白玉堂轻声问展昭：“你觉得是一般的抢劫吗？”
“不像。”
“是那些盗墓者同伙的报复？”
“等抓到人就什么都知道了。”
丁月华还在一页一页地翻着图鉴，直到某一页，她的手一颤，等展昭和白玉堂感觉不对劲的时候，才发现丁月华在直鲁鲁地盯着图片。
“怎么了？哪儿疼？”展昭抢上去问。
白玉堂就不像展昭那么关心则乱，好整以暇地说：“小月亮，图有什么问题？”
丁月华点点头，指着图上的青铜鼎说：“这个应该在宋博的，怎么会在拍卖会的图鉴上？”
展昭眼里精光一闪，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巧了。从一个月以前，一批高等级的文物流入黑市，警方一路追查下来，直到最近所有的线索都中断，然后就从天上掉下这本图鉴，还正好被月华认出其中的馆藏品。
“你看清楚，不是差不多的东西吗？青铜鼎长得都一个样。”白玉堂提醒说。
“这件是孤品。”丁月华轻轻抚摸着图片上器物的轮廓，“是我亲手清理出来的。”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以这本图鉴为线索，图鉴是哪里印刷的，委托方是谁，委托方的关系人，地下拍卖会的组织者，地点，一直到幕后主持，顺藤摸瓜，顺利的话可以一网成擒。展昭安排工作的时候，白玉堂给办结了出院手续。
丁月华被勒令请假养病，委屈得两眼一包泪，让展昭头痛无比。
“月华，我跟丁妈妈打了包票，才让你出来住的，不要让我太为难，任性就到这里，好不好？”
“可是一个人在家里好闷，你那么忙，我成天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那，回家去住？”这里的家说的是真正的家了。
丁月华连忙摇头：“叫小白过来住吧。”
展昭一脑门子黑线，这不是引狼入室嘛，只好曲线开解说：“你这里只有一房一厅，住不下。”
丁月华笑眯眯地把手一松，一条细链拴着一把钥匙活蹦乱跳：“二哥把钥匙留给我了。”
搬着东西住进小丁的房子，一路上白玉堂嘴就没闲下来。
“小月亮，以前不知道你家这么有钱啊……邻居家是开兰博坚尼的诶……哟喝电视墙……天啊防弹玻璃……200M光纤入户……小月亮你二哥是贩毒的吧……我说你还有妹妹吗……”
“白玉堂，你少说一句没人当你哑巴。”
虽然没人住，但是有钟点工定时打扫，屋子很干净，东西略微归置，展昭就离开了，看不到白玉堂和丁月华在他身后击掌大呼“成功——”，那气氛就差没开香槟了。
这以后，展昭才知道什么是地狱。
晚上下班回来一开门，白玉堂正在有板有眼地教丁月华基本的战术刀，一把乌涂涂的g1格斗刀晃得展昭心跳直上170，扶着门框定定神，展昭对丁月华说：“看看谁回来了。”
丁月华跑到门边，小混奋不顾身地扑上来，呜呜地舔着主人的脸，尾巴摇得屁股都快掉了，丁月华摸摸狗头摸摸绷带，又高兴又心疼，浑然不觉被展昭缴了械。
趁丁月华全心全意在小混身上，展昭来到白玉堂身边，低声说：“下次再拿管制刀具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月华，我不介意送你一张去古拉格群岛度假村的单程机票。”
“管得宽，月华成年人，又不是你家养的狗。”这边也是流氓出身的。
吃完饭，展昭在刷碗，丁月华饱暖之后，终于想起少了什么东西，当然也不排除是在展昭看不见的时候经白玉堂提醒过，跑到厨房里问：“哥哥，你把我匕首放哪里了？”
展昭痛心疾首，听丁月华提匕首这种词就像其他家长听见孩子说脏话一样。
“没收了。”
“啊~”丁月华这个短促的语气词意味深长，包含着从世界怎么是这样的，到你居然忍心这样对我，到汉语里面有这个词吗，到风声太大我听不清等等等等层次丰富的色彩，“那是小白给我的！”
展昭手里的碗“当啷”一声落回洗涤槽，度过二十六年贫瘠的生命之后，他第一次听到丁月华顶嘴。
丁月华软磨硬泡依然铩羽而归，苦恼哥哥最近怎么越来越不亲切了，展昭何尝不感慨丁月华越来越不乖，简单的成长环境和特殊的经历，周围的人都珍视丁月华如拱璧，展昭又是近乎完美的哥哥加父亲的形象，导致了丁月华二十岁还没经历过叛逆期，但是就像你把蜂王浆当饭吃也只能推迟更年期而不能抹杀它的存在一样，何况还没听说过有什么可以吃掉叛逆期的呢，总之在白玉堂撑腰之下，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迎接丁月华迟到的叛逆期。
展昭碗还没洗完，厨房里又闪进来一条人影，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会儿发现厨房也是风景胜地了，展昭暗暗打定主意，要是白玉堂牙缝里胆敢崩出半个匕首之类的字，今晚上就可以去睡大桥洞，月华求情也没用。
“图鉴查证得不顺利。”陈述句，厨房里的气氛一下子从油烟味变成霜降后的大地那么清冷。
“我不在家里谈工作。”
“你在哪儿也不会和我谈工作吧。”
展昭洗净手，脱掉围裙，带着白玉堂上了楼顶：“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有我的渠道，你不会真以为我看孩子来了吧。”
“说来听听。”展昭也不着急了，倚在护栏上，甩给白玉堂一根烟。
“图鉴查不到来历，你们需要专业人员协助，可怀疑考古界的高层趟了浑水，没法决定哪个绝对‘干净’的人可以做专业顾问，整体工作快停滞了，对吧。”
展昭笑了，把刚点上的烟扔地下踩熄，说道：“连你都知道了，我们还查什么查。”
“不要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可是想帮你，给你推荐个顾问怎么样？”
“谁？”
“月华，她都信不过，谁还信得谁？”
展昭态度极其冷淡：“我不会让月华掺和进来。”
“天真，你以为她为什么会遇袭？几个溜边贴缝的毛贼？一个专业的考古学者是展大队长的未婚妻，这天下除了你，没有人会以为月华没掺和进来。”
“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
“没错，大不了把月华圈一辈子。”白玉堂讽刺道，“何况说不涉入，月华现在知道或者还没意识到的跟案子有关联的东西比你想象得多得多，如果她的同行有别有用心的人接近她，从她嘴里套话还不跟玩似的。”他笑眯眯地接着说，“如果月华肯协助你，我就再送你个人情，把我入侵你们警局网络的端口贡献出来，顺便把防火墙的补丁打了。”
“白玉堂。”展昭直起身，正色说，“月华很单纯，什么都不懂，你说什么她都信，从小也没朋友，你确实魅力无边，连我都忍不住被你吸引，何况月华，我很高兴你肯陪她这段时间。”
翻译过来大致就是，月华很好骗，而且可以随便骗，但是如果你真利用她来达成你不可告人的目的，等月华眼错不见，你就仔细看自己是怎么死的吧。明人跟前不说暗话，听着展昭九转十八弯的肺腑之言，白玉堂也懒得跟他矫情，自当默认了，本来从跟月华熟起来，到合谋搬到一起，也全部是设计。
展昭走到白玉堂跟前，递给他一个小瓶子，说：“这是月华的药，她身边的每个人都随身携带，至少这段时间，拜托你了。”说完就先下楼了。
白玉堂把标签举到眼前，惊讶地看着“硝酸甘油”几个小字，之后在天台上杵了半宿。
展昭明知道白玉堂姿态既高，所图必大，不过现在，有变数也总比僵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