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禁城 1
天气很好，没有风，是个薄阴天儿，夹道的杨树飞快从车窗边掠过。很久没下雨了，地里的玉米蒙着一层尘土，蔫蔫的，呈现出不很精神的灰绿色。更远处，不时有一个像小山那么大个的土包出现在绿色的地平线上，放在别的地方会显得很突兀，但是在这儿却再自然不过，因为这里是历史上埋葬了无数王侯将相的开封郊外。
大排量越野车疾驶而过，嚣张地卷起一路黄尘，白玉堂正在他的华北大平原自驾游途中，就在这时候，电话响了。
“喂？小白，你在哪里？”
白玉堂瞥了一眼GPS，很欠扁地报了个东经北纬数字，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一声小小的惊呼：“很近嘛，太好了，帮我个忙吧。”
驱车回转市区，又根据GPS的指引，来到一片相当荒凉，只有庄稼的远郊，整整花了白玉堂四个小时，最终，车子停在一幢板房旁边，白玉堂跳下车查看里面有没有人。突然间，一点声音都没有，斜里杀出一条狗，亮着白森森的牙，冲着白玉堂的小腿就下去了，瞬时白玉堂就摸到绑在小腿上的匕首，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大喊一声：“小混，不准！”
狗和白玉堂的动作都打住了，丁月华从屋子里跑出来，抓住狗脖子上的皮带把它拖到一边，仰起脸高兴地招呼道：“小白，好快啊。”
“大小姐吩咐的事情，敢不快嘛。”白玉堂手脚麻利地开开后备箱，边往下搬东西边说，“这个要放哪儿啊？”
一通收拾之后，白玉堂才有闲心抬起头问了个他从刚才就一直疑惑的问题：“你在这儿干什么？”
“田野考古啊。”丁月华理所当然的样子。
“这个，我知道。我是说，这里怎么看起来只有你一个人？”
“本来有四个人，教授回去主持论文答辩，柳金蝉生宝宝去了，艾虎急性阑尾炎，结果，就剩我一个人了。”
“怎么能只留一个女孩在野外。”
“发掘现场还没来得及回填，总得有人看着啊。”
“如果真有状况，一个你顶什么用？”
“所以还有小混嘛。”丁月华抓过爱犬来献宝。
白玉堂被她打败了。
“展昭也放心。”
“哥哥他不知道。”
果然。
白玉堂一个电话，两个小时后，展昭也赶来了，趁着最后的白天时段，两个人沿发掘现场外围走了一圈。发掘面罩着帆布，和板房相对的位置立着一根高杆，上面跳着一盏1000瓦的射灯，晚上可以把周围照得亮如白昼，丁月华找白玉堂帮忙就是因为驱动发电机的柴油快要告罄了。
展昭蹲下查看地上的痕迹，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说：“三个成年男性，陆战靴，应该不是周围村民。”
“说不定只是驴友呢。”
“最好是。”展昭环顾四周，想象夜幕掩盖下，月华牵着条狗，守在这个板房就是堡垒，灯光就是武器的地方，四下幢幢鬼影，心怀叵测，蹑踪潜行，眼睛不自觉眯了起来。
“好了好了，看你紧张兮兮的，月华不是没事嘛，何况今晚有我们在。”
夜幕降临的时候，巡逻安排出现了意想不到的问题，因为不能留下丁月华一个人，那样不安全。但是如果展昭带着小混去巡逻，白玉堂和丁月华留在屋里……展昭微挑眉；如果白玉堂带着小混去巡逻，展昭和丁月华留在屋里……白玉堂嘴角失控上扬；如果丁月华带着小混去巡逻，展昭和白玉堂留在屋里……俩人露出想撞墙的神色；最后，沉沉夜色里，小混幸福地趴在主人身边，吃着在火上烘软的牛肉干，展昭和白玉堂去巡逻了。
射灯没开，抬头能看到璀璨星空，可是地面附近是全然的黑暗，真正伸手不见五指，展昭和白玉堂怕对方带有夜视设备，埋伏在稍微远的地方，夜深后，连板房里的一星灯光都熄灭了。周围除了秋虫的鸣叫，就只剩下对方几不可闻的呼吸。两人轮班打了个盹，凌晨3点钟，目标出现了。展昭轻轻碰了碰白玉堂示意，白玉堂回碰了他手指，表示自己知道了。
先是由远及近的汽车行驶声，停下来后，手电筒光柱出现了，跟着传来杂沓的脚步声，然后是刀割断紧绷绳子声，大卷帆布被掀起。
“你去那边。”有人说话。
“你小声点。”另一个人提醒道。
“怕什么，一个小丫头，昨天看她柴油剩不多，今天连灯都没了。”
“闭上嘴。”
有人跳下土坑，开始清除只回填了一点的表土，发掘面那里出现了很强的亮光，大概是为了照明。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一下，俯身从两个方向摸了上去，随着展昭的枪抵在小偷甲的后腰同时大喝一声：“不许动，警察！”白玉堂一记手刀劈晕另一个站在上面把风的，加上一脚，正好把他踹到坑底下第三个人身上。这时候第一个小偷大叫道：“别开枪别开枪，我们不是盗墓贼，我们是路过，不知道谁挖了个大坑，我们不小心掉进来了。”
这一通折腾丁月华也惊醒了，揉着眼睛牵着小混出来问：“怎么了？”
收拾了几个小贼，展昭说什么也不肯再让月华一个人待在野外，正好主持发掘工作的教授通知丁月华，近期不能继续发掘工作，要求她保持原样回填，月华白天协助工程人员回填现场，顺便搭他们的施工车辆回市区，快到城门时，她和小混一起下车，因为她的自行车还寄放在城外的公交站。
骑着自行车，沿着上了年纪的嶙嶙石板路穿过老城区，小混吐着舌头跟在后头跑，天色渐暗，这段城区有很多深宅大院，往往长长的街巷上隔很远才有一个大门，而且很少人还住在这儿。
丁月华从有路灯的大路上拐进一条小巷，准备抄近道。一根木杆从阴影中伸出来，别住了自行车轮辐，轮子一停止转动，丁月华措手不及地从车子上摔下来，手跟膝盖都擦破了，小混开始疯狂吠叫。巷子的阴影里闪出几个黑衣人，开始殴打倒地的丁月华，小混扑上去咬住一个人的手腕，立刻有雨点般的棍击落到它身上，月华抱着头，蜷着身体大叫救命，但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向来是没什么人的。
就在丁月华从剧痛逐渐麻木，快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时，一声急刹车从巷口传来，有人大喊：“住手！”歹徒并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待看清对方只是个女子，更嚣张地说：“少管闲事！”那女子大步走过来，举起手中的枪，喝道：“放开她。”歹徒有点吃惊，但还没退后，女子步步逼近，抬手冲天开了一枪，歹徒终于四散逃走，女子来到丁月华身边，这是丁月华最后的清醒意识，再睁开眼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病床上，旁边依次站着展昭，白玉堂和那位救命恩人。
“我……哥哥……我晕了多久？”
“没多久。”一看丁月华醒了，展昭立刻呼叫大夫，“放心吧，没什么事。”
“妈妈不知道吧？”
“你要是再不醒，我真告诉她了。”展昭板着脸说，然后摸摸丁月华头发，“放心，她不知道。倒是你，怎么弄成这样子？”
简直是奇迹，丁月华伤得非常轻，一点淤血和软组织挫伤，昏迷的主要原因是受惊吓，倒是小混伤得很严重，已经送去兽医院了。
“不知道。”丁月华吐了吐舌头，“小混呢。”
“小混也没事。”
“还不是因为治安太差，某人还有脸说。”白玉堂吐槽。
“月华，还记得我吗？”救命恩人也围上来凑热闹。
“啊，太谢谢你了。”
“不是这个，月华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救命恩人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我……”丁月华无辜地睁大眼，她简单的生活圈子里的关系人十个手指头就能扒拉个遍，而且看展昭的样子肯定不认识她，丁月华想不出来她身边会有自己认识而展昭不认识的人。
救命恩人有点失望：“我是艳斯姐姐啊。”
丁月华的眼神持续茫然。
“西北军属俱乐部……”救命恩人不死心地继续提示。
“啊……”丁月华终于有点小恍然了，“……艳斯姐姐。”
大夫来了，单间病房里塞这么多人有点挤，展昭和白玉堂退了出来，白玉堂还顺了一本书，是艳斯带来的，刚才和手包一起放在椅子上。大约一寸厚的书籍，16开铜版纸印刷，封面一片空白，扉页上才有简单的文字，里面每一页，都是精美的器物图片，相对的一页是详略不一的说明，这是一本拍卖会图鉴。白玉堂一边翻一边不咸不淡地说：“最近开封没有正式的大型拍卖会啊。”
展昭默许了白玉堂的放肆行为，虽然说出来有点为难，可他也不是不怀疑这个女人的身份，刚才自己检查了她的持枪证，证件没问题，问题在于证件的编号天字零零零壹叁玖号。天字是京畿地区的编号，理论上，从零壹号到玖玖号，保留给皇室专用，剩下的先到先得，当然只是理论上，展昭自己的持枪证是天字零伍肆柒零肆，从现实出发，这个叫艳斯的女人，更有可能是在东京城里，可以排名前四十位的达官贵人。
考古，袭击，救援，拍卖会，贵人，加上自己正在办理的案件，难道仅仅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