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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书籍名:《边城片马》    作者:易人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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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夫的尸体边站了三个人。其中一人望向巷子深处。
「什么声音?」正在确认挑夫是否已经死亡的中年夫子状的人问。
探头望的人听了半晌,转回头,摇头道:「不清楚,刚才好像听到有人的呻吟声。」
「呻吟?这巷子后面住了这么多人家,鬼知道是哪家在打床戏。好了,别疑神疑鬼的,我跟你说了,在片马城西这片地, 只要你不放火烧屋,没人会半夜出来多管闲事。老周, 东西找到没有,找到我们就赶快走!这尸体看著就烦!」抱臂而站的年轻人伸脚踢了踢地上挑夫的尸体,不耐烦道。
冷汗顺著守根的背脊往下流,死流氓不但不肯放开他, 竟然扯下他的棉裤, 开始用他那根硬起来的不要脸的玩艺儿轻轻顶他屁股,一下又一下。
而他们现在离那些人大约只有三十尺的距离, 只要那些人再往里面走一点,就能看见趴在人家院墙上干龌龊事的他们。
渐渐的,他觉得身后的死流氓似乎越来越兴奋, 冲撞一下比一下重,甚至开始张嘴啃咬他的脖颈。
守根忍不住了, 刚想张口大骂。一只手掩住了他的 嘴。
「嘘,他们听!真有声音!」负责把风的男人回头对同伴轻声叫道。
不耐烦的年轻人亦竖起耳朵凝神细听。半晌后,嘿嘿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我笑……大概这巷子里哪家的女人在偷野汉子,半夜三更的在院子里就干了起来。啧啧,听听, 这压抑的呜咽声, 要有多淫荡就有多淫荡!老周, 你快点,老子给这声音撩出火来了,趁著天没亮,还能到前面的窑子泄泄火。嘿嘿!」
「猴子, 你别一天到晚就想著搞女人。那东西如果找不到,我们都逃不过责任。」负责把风的瘦高个眼望向巷子深处,脸上疑惑的表情未去。
「我去里面看看,
如果是碍事的……」瘦高个脸色阴狠,小心向巷子深处走去。
「等等, 我也去。」年轻人可能觉得站在这儿太无聊, 跟著瘦高个也一起往里走。
中年夫子埋头在挑夫尸体上寻找著什么, 没顾上二人。
守根觉得自己的神经要绷断了。
死流氓变本加厉,也不管人正朝他们走来,一只手揽住他的腰,一只手捂著他的嘴,只顾自己呼哧呼哧顶得爽快,嘴巴更是把他的脖颈当鸭脖子啃。
这个死流氓!
守根羞愤交加, 简直恨不得拿头一头撞死身后的王八蛋!
「哥,再忍忍,马上就好,马上……噢!」男人销魂的叹息伴随著越来越重越来越快的撞击, 只把守根气得什么也不管了,拼命挣扎起来。
「唔唔……!」放开我!看我不剁了你这个混蛋!
「嘿!远哥,你听!那女人被野汉子操得要升天了, 你听听那声音……啧啧!」被叫做猴子的年轻人循著声音,眼神猥亵异常。
「猴子,你想干什么?」瘦高个警惕道。
「没想干什么呀。」
「你给我省点事!等会儿我们过去看看,如果不是岔眼的, 就不要惊动他们。我只是想过来确定一下。」
「知道知道!听, 声音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年轻人指著前面弯曲进去的巷道兴奋地小声叫。
瘦高个神色越发小心,凝神向蜿蜒的巷子深处望去。
脖颈被狠狠咬住,滚烫的东西瞬间大量喷洒在他亵裤上,一股又一股,激得气疯了的守根抬脚就踩!
「啊唔!」丝毫没有提防还有这招的三刀当场痛叫一声,抱紧他根子哥颤抖著射出了最后一股。
与此同时。
「你们两个都给我回来!」
三刀泄出的叫声被掩没。
中年夫子脸色严肃, 站起身, 对著不远处的两人轻声喝斥:「这是什么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时间去听人家墙角, 不如在这周边看看那东西有没有落在附近。」
「怎么?东西不在无影棍身上?」瘦高个回头,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就连那年轻人也收起猥亵的表情,回望的眼神中有了一丝紧张。
中年夫子摇头,对二人招手,示意他们回来。
瘦高个立刻转身向中年夫子走去。
猴子则回头望了眼巷子深处, 脸上有点不舍,但也没有任何反抗地走回中年人身边。
「这无影棍也是江湖老油条,一开始就不肯说实话,后来我们得到消息, 那东西就藏在他身上,可却疏忽大意让他逃了。我们虽然一路紧追, 但这一路上可以藏东西的地方太多, 如果他随手往哪儿一扔……」中年人看著无影棍的尸体皱眉道。
「我想无影棍应该不会把那东西随便乱扔吧?像他这样的老江湖,知道这东西的重要性,绝对舍不得就这样扔掉, 也许在他逃出来时有人和他接触过……」
「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舒家人这么想得到它?听说为了这个东西, 少爷和舒家已经正面对上了。」年轻的猴子好奇地问。
「不该问的事不要问那么多,我们的任务就是把东西找到,交给老爷少爷复命。明白吗!」中年人压低声音厉声喝斥。
「听著,你们先在这附近找找看,如果实在找不到,那就先把这具尸体带回去复命。」
「是。」
瘦高个及猴子接到命令,立刻在周边搜索开来。
等猴子有意无意一路搜到刚才呻吟声传出的地方时,别说人影,就是鬼影也不见一个。
「娘的,肯定进屋了。」猴子踮脚望向院墙后紧闭的屋门, 眼馋地嘀咕道。
老赵头听到声响,披衣出来一看,他家刀爷怀中抱了一个人正在用脚开门。
「爷,您回来了。我去给您烧点水?」老赵头边说边走过来, 打开厢房卧室的门。
「老赵,再弄点吃的来。」
「是。爷,是守根吗?」
「嗯。他在城西转了一个晚上到处找我, 八成什么都没吃。」
三刀让老赵头先进, 随即抱著怀中人走进屋中。
「他下午来找您,不知是什么事,我看他很急,就让他到城西去找您了。」老赵头边点灯边慢腾腾地说道。
「哦?以后他来,你就让他在这等我, 别让他到城西找我。那里那么乱。」三刀把怀中人放到床上, 脱下他染了血污的棉袄扔到一旁,扯开被子,抖开,盖在守根身上。
「知道了,爷。啊,……您?」老赵头看著回过头 男人, 嘴巴张大。
三刀立刻反映过来老赵头在看什么, 按按右眼眼角,「哈!那什么……把根子惹急了。」
「哦。」老赵头立刻收回细看的眼神。就是说嘛,他家刀爷是什么人,哪有可能把脸这么重要的地方给人随便揍。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守根那人被惹急了, 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总之一句话:活该!谁叫你非要等著让人家求你,结果还不是等不住, 主动送上门。
「我等会儿再去煮两个鸡蛋。」
「随你。去吧去吧,快去快回。」三刀挥手,对这个死活要做他仆人的前中郎将,他是打也打不得、赶也赶不走,头疼得很。
「爷,」老赵头走到门口又缩回脚。
「还有什么事?」三刀开始不耐烦。
「咳,那个……爷的事,老奴也不敢多嘴。只不过守根他……快三十了吧?虽说爷对他另眼相看,老奴也明白, 不过……」
「老赵,你到底想说什么?别老奴来老奴去, 听著别扭!」
「咳,老奴是说……我是说守根好像不太愿意做您的女人吧?」
「你什么意思?」三刀觉得自己现在很想拍桌骂人。于是走到桌前坐下,倒了杯冷茶一口饮尽。
「砰!」茶杯重重地落在桌子上。
「我什么时候要他做我女人了?我要他做我男人行不行?」三刀斜眼看向老赵头。
「咳, 爷,您就当老奴什么都没说。」老赵头躬身, 「老奴去烧水,再弄点吃的,正好天也快亮了。」
「快滚!你这个爱听墙角的老家伙。下次我跟我根子哥上床的时候你给我滚远点!」
「是。老奴一定滚得远远的。」老赵头一脸恭顺地躬身退下。
「奶奶的。」
三刀骂了一句脏话。回头看躺在床上被自己点了睡穴的何守根,摸摸有点肿胀的右眼,忽然奸奸一笑, 走过去掀开被子就去扒床上人的衣服。
「敢打我,让你老小子光著屁股陪我吃早饭!」
守根穿著自己那套缝缝补补的冬衣虎著脸坐在饭桌边。也不顾衣服上 否沾上了血污。
「吃啊,油条冷了就不好吃了。」敞著衣襟, 呼啦呼拉喝著稀粥的大男人放下碗,夹了根油条送到守根面前的碟子上。
守根没理他。
三刀看看他,摸摸自己刚刮完胡子的下巴,鼻子里喷出一口气, 昂首道:「何守根, 你给刀爷我听好了!老子我不想跟你断。只要你肯留下来老老实实跟我过日子,你爹还有你弟的事,我来想办法。」
守根沉默了一会儿。他在想他应该找把刀砍死他,还是该就地取材拿屁股下的板凳砸死他。
「怎么了?真的生气了?」三刀声音小了一点, 头抬得高高的, 眼睛斜著往身边瞄。
「舒三刀, 」
「嗯?」
「昨晚玩得开心吗?」守根告诉自己要冷静。
「开……」幸亏收口早,没给板凳砸到。
看到守根黑著脸站在那里,三刀老老实实站起,扶起摔在地上的板凳,送到三刀屁股后面。然后又老老实实地走回原地坐下。
守根瞪视三刀。
三刀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小刀,开始削指甲。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他就这么想跟他上床?还是他根本就不把他的怒气放在眼里?
而且饭吃得好好的, 削什么指甲?
守根怒气忽然消了一点, ……这个做贼心虚又爱虚张声势的家伙。
守根叹口气,矮身坐下。看著男人的眼睛,认真地道:「你 就不怕人知道吗?如果让人知道你喜欢男人……」
「知道又怎么样?谁敢罗嗦,我拆了谁的骨头!」大流氓削著指甲,满不在乎地撇嘴道:「喜欢男人又怎么了?老子女人也喜欢啊。」
这算是他的优点还是缺点呢?他从不在他面前隐瞒他也有其他人的事实。
他 告诉他,他重视他。却又从不控制自己的欲望。
当然这不是重点。守根赶紧在心中告诉自己。
「我说根子哥,你在想些什么?别钻牛角尖。虽说大爷我也喜欢女人,可没人能跟你比。吃饭吧, 天没亮我就听你肚子咕咕叫了。」三刀终于把小刀收起,重新捧起饭碗。
「那还真是多谢刀爷您抬举了。」守根被气得不怒反笑, 悠悠道:  「刀爷,您知道,小的跟您不一样。小的嘛,从根子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如果没有您在里面搅和, 小的现在早就子女成群。就像您说的, 小的腿虽然不行了,但娶个老婆还不成问题。不过小的想小的该不会娶了。娶了干吗呢,害人又害己。您老听我说完,」
守根作了个手势,不管那流氓一副忐忑不安抓耳挠腮拼命想插嘴的模样,取消自谦继续道:  「可是我还有一个家, 不可能只过一个人的日子。我二弟要赶考,三弟要娶亲,我爹娘又都是好面子的人。我这个长子到现在没有娶到老婆已经很让他们抬不起头, 如果再让他们知道我和你有些什么。不说别的,就拿你这两次对我做的事情,只要让我爹知道,我可以跟你打赌, 我爹就算不把我沉江, 也会烧了那房子。」
「根子,你听我说……」三刀想插嘴,被守根制止。
守根没看他,「三刀,放了我吧。如果你真的对我有情。我说了, 我跟你不一样, 我还想在片马生活下去,我不想天天被人指著脊梁骨骂,不想众叛亲离,不想最后真的只能躲进深山老林苟且一生。三刀,我怕死也怕丢脸,更没有你的勇气,可以拍著胸膛说自己玩男人又玩女人。如果这次 愿意帮我解救我父亲, 我感激你一辈子。如果你不愿意,我也无可奈何。再说本来就是我欠你的,你帮我是情分,不帮我也是理所当然。我不会怪你。」
「何守根!你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男人呆愣半晌, 突然间暴怒, 拍桌子大骂道:  「你故意用这话来堵老子是不是?你不就希望我能离你远一点吗?你不就希望以后我不再找你吗?你不就希望我让你娶个老婆传宗接代吗!何守根, 老子今天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你这一辈子都休想!」
守根没吱声,任他吼。
「你、你一天到晚就想著离开我!怎么著,和老子在一起委屈你了?」男人气得站起来围著守根团团转。
「何守根,你给老子听著!」舒大流氓一脚踩在板凳上,一手指著守根的鼻子,面色狰狞道:  「老子今天就跟你说明白了,以后在爷没有说不要你之前,别让老子知道你有其他男人或女人。当然如果你想尝尝光著身子被挂在东城墙外的滋味, 你也可以试试。不过别怪爷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别说你和你的奸夫淫妇,就是你一家大小,老子也一个都不会放过!明白没?」
大流氓恶狠狠地话音刚落, 守根抬手就把面前的稀粥泼了出去。
等老赵头听到声响敲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家刀爷正用手掌抹著脸上烂烂的米粒,头发上还一滴一滴往下滴著什么。
「稀粥锅里还有, 我再去端一罐来。爷, ……您看,要不要再给您打一盆水?」
「滚!」
「是。」
三刀抹抹脸,无奈道:「满意了?满意了就给老子把这罐粥都给喝了!」
「别老子来老子去,我老子还关在牢里呢。」守根抓过桌上的油条,狠狠咬了一大口。泼了粥,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饿得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还有理了?」
正在脱外褂的流氓老大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有时候三刀自己都会觉得奇怪, 他怎么就会喜欢这样的性子?要是换了任何一个人敢这样对他,别说把粥泼上他的脸了,恐怕对方刚有这个意思,就被他把双手剁了。
说出去恐怕没人相信吧,武林排行榜上名列第一的浪子三刀、片马城里人见人怕的流氓头子竟然心甘情愿地让人打肿他的眼睛、还被人泼了满脸稀粥。
不过说真的,他可能真的有病,偏偏就喜欢何守根这样的性子, 小时候也没被他少打过,照样追著他跑。 他越打他撵他,他还就粘得越紧。
那个……我他娘的不会真的哪里有问题吧?
「你 知道我弟的事对不对?我想起来了,你刚才不但提到我爹还提到我弟。」守根已经死心,跟这人根本不能和他讲道理, 越讲越不通。得,先把自己喂饱再说。一边想一边抱起罐子给自己倒了碗粥。
「哼。」扔掉褂子, 对自己大为不满的男人正在不爽中。恰巧想穿的褂子怎么找都找不到,这火气嗖嗖嗖的就窜了上来。
「在箱子里不在柜子里。天冷了, 上次我把你的衣服全部整理了一下。冬天的衣服在柜子里,其他三季的在箱子里放著。喂,不要乱翻,你的外衫全部在右边,黑色的在上面、青色在 的中间、灰色的在下面。绸缎的和毛皮的在檀香木的衣箱里。」
三刀揉揉鼻子,嘿嘿了两声。
守根当的发神经,刚才还怒火万丈的,这一会儿功夫,又笑了。
「这个褂子给你罩棉袄。真是, 也不知你那破棉袄有什么好,还不让扔。咦?这不是我那个百宝囊吗?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
「以为又丢了是不 是?你昨晚到底有没有看见我弟?你怎么正好找到我的?」守根也没跟他客气,接过褂子罩上身。打算回去把棉袄洗干净后再把褂子还给他。
「昨晚?」拽出合适衣衫的男人一边穿衣服一边把那个以为丢失的百宝囊揣进怀中。
「昨晚你看到你弟了?为什么没跟我说?你在哪里看到他的?」
守根心知对方不想说、他什么都问不出来, 还不如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诉他, 看有没有什么帮助。
听守根说完昨夜事情经过的三刀, 穿好衣服,拖著凳子挪到他身边,低低咳了一声。
守根看他一眼,想干吗?
「哥,」
守根警觉起来, 这声调,一听就没安好心。
三刀想去摸他的手,被拍开。
「好嘛,我错了还不行嘛。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生气了好不好?我那晚不是忍不住了吗,昨晚你偏偏又说随我怎么样……好!你要是要我忍, 那我就继续忍。没必要说什么桥归桥路归路嘛。您看, 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刚才更把想说的话也都说了,就消消气吧。啊?」
听听,多么让人感动的话语。
他应该感激涕零么?
他承认, 他确实被这小子的真情感动过。
可是这份真情现在却成了折磨他的源头。
那么觉得这是种折磨的他,对姓舒名三刀的男人又有著什么样的感情呢?……打住打住!
话说回来, 感情这东西能当饭吃吗?
就算他和舒三刀之间产生了永不背叛的真挚感情, 可是他们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吗?
如果被人知道他和三刀之间发生了不该有的关系,那么周围的人将会怎样看他?他们会以为他家现在的一切都是三刀给的,而他不过 是三刀养的……「女人」。
虽然事实也差不多就是这样。
守根苦笑。
如果自己真成了三刀的「女人」,且不说外面的人如何看他,就只是他 家人这关他就过不了。
好吧, 就算他撕破脸皮什么都不要了, 硬是和三刀凑成了堆, 可是谁能保证三刀对他的感情永远不变?
他承认,他 自私,他小人心理。但自私的他更有自知之明。
他一不是什么天香国色的美人,二也不是二八年华的青春少年,三更无和他走天涯闯江湖的武学胆识,四他无法为他孕育后代。
他,何守根,只不过是一个年将三十、家中贫寒、相貌一般 的瘸子。
如果他有三刀一半的勇气,如果他没有身后这一大家子, 也许他会鼓起勇气接受他, 在 他离去时也能笑笑祝他未来的生活更加幸福美满。
可是事实上呢?
事实上他只不过是一个市井里常见的小老百姓,为了一斗米可以趴在地上给人磕头的蝼蚁之辈。
像他这样的人怎能、又怎敢去横眉冷对千夫指?
而且他怕。怕自己一旦敞开心防接受他, 以后等著自己的很有可能就是无边地狱。
守根不知道三刀心里在想什么,可他知道自己的。
现在的他 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两只蹄子已经悬空的奔马, 没有冲下悬崖,只因为口中那根勒紧的缰绳。
三刀,如果你心里真有我, 求你给我 一个回旋的余地吧。不要再逼我了。
守根再次苦笑,他就知道不应该想。他本来应该对他发火,而不是分析自己对他到底抱了什么感情。
算了,对他发火又有什么用?
得不到都是最好的, 也许让他得到一次,他就不会缠这么紧了。
只有一次,天知地知,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都是男人,每次看那小子悬崖勒马,也怪可怜的。就当成全他吧。
可我为什么一定要成全他?为什么一定要和他做那码子事?
跟他睡一次就真的对他好吗?
何守根,舒三刀是个只长身体不长脑子的糊涂蛋, 难道你也是?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放纵他,最后只会害了他?
是谁说要把他往正道上领的?
矛盾的不得了、也饿极了的守根连喝三大碗粥,吃了两个烧饼四根油条,喝杯茶抹抹嘴,这才对等了半晌眼巴巴看著他的三刀说了一句:「这样看起来也挺好, 一边一个,匀称。」
三刀一愣, 等守根走出大门才反应过来, 气得抓起茶壶就砸了过去。
「何守根!天底下只有你敢这样对老子──!」
何父被放出来了。
据外界的说法,是与知县有过一点交情的老赵头出面说情。片马城知县刘孝听后觉得此案尚有蹊跷, 扣留人家老父也于官誉有损,便让老赵头作保把何父放了出来。
只有刘知县自己知道,被片马城的流氓头子堵在妓院的感觉……
刘知县很奇怪,明明自己都已经乔装打扮了, 怎么还会被刀哥一眼认出来?
唉,错就错在为什么自己看上的姑娘,刀哥偏偏也看中了呢。如果他没点那朵兰花,也不会被争风的流氓头子踢破房门;没有被踢破房门, 自然也不会被流氓头子发现知县在嫖妓。
试想,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朝廷命官被人发现光著屁股趴在妓女身上,而发现的那人还是 鼎鼎大名的流氓头子。而那流氓头子先前还一副怒气冲天要杀人的样子,在认出他是谁后, 竟然能一脸诚恳地站在床头对他说:有一个可怜人被冤入狱,还请青天大老爷开恩,秉公处理。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让我穿上裤子呢,就听流氓头子异常诚恳地再次开口道:如果青天大老爷您不答应,那在下只能请城里的百姓一起过来向您请命。说完就要转头喊人。
你说, 如果你是那个青天大老爷,你能不秉公处理吗?
如果换了片马城任何一个人,刘孝也不会如此忍气吞声,但偏偏就是连当地土皇帝舒家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大流氓刀哥,想想自己还有两年的任期,心想不如大方卖对方一个情面,免得得罪了此人, 将来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反正不管怎么说, 何父被放了出来。
而对此, 最开心的莫过于何家人,如果不是担心高剥皮的人找麻烦,何家甚至想放炮仗庆祝顺便去去霉气。
只有守根一人,心不但没有放下反而高高地吊了起来。
父亲被放回,自己家是高兴了, 但高家呢?
他们花了大钱却没了人质又找不到耀祖,会甘心吗?
守根犹豫,要不要跟三刀提这事?想想又觉得真他娘窝囊,自己也是大男人一个, 却什么事都要三刀帮忙。
一番唏嘘后,憔悴的何父被两位妻子搀扶著歇下。
等何父回来,守根这才得知父亲在牢里并没有受到什么虐待, 说是有人打了招呼,牢役们对他都还算客气,吃的 也不差。
守根知道那并不是自己交上去的两吊钱 的功劳。
那个死流氓!守根在心中恨得咬牙。恐怕他家刚出事,那边就得到消息了。竟然一直压著不动, 非要等他去求他。
你给我等著!
「大哥, 你是不 是去找三刀哥了?是不是三刀哥帮我们家把爹救回来的?」清韵紧跟在守根身后, 问个不停。
「小女孩子别烦大人的事, 还不快去睡觉。」守根板下脸。
「大哥,你就告诉我嘛,到底是不是三刀哥……」
「大哥。」老二中元走过来。
清韵见古板的二哥来了,立刻不吭声了。
「早点回去睡吧,乖。」守根摸摸妹妹的头,催她去睡。
「哦……」
中元目送清韵回房, 摇头道:「这丫头,一点闺秀的样儿都没有。这样要如何嫁入有身份的人家。」
守根不以为然,「为什么一定要把清韵嫁给有身份的人?重点要看对方是不是一个知心知意会疼人的, 否则我宁愿把清韵留在家中养著。」
「大哥,就是你把那丫头给惯坏了。」中元不敢苟同地摇头。
知道老二和老爹一样读书读到固执的份,守根也没多说,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哥,既然爹已经平安无事, 那么我……」中元欲言又止。
「中元,你能不能等明年再……」
「哥!我……」
两兄弟对看, 谁都不想把话说死。
「哥,我不想再拖下去了。」中元低头,再抬起头来眼中满含了深深的渴望与不平:「这 是耀祖闯下的纰漏,为什么要我来承担后果?」
「中元,」守根苦笑, 「你明知道家里现在没钱,如果有的话,哥又怎么会阻拦你的前程?」
「哥,你不能偏心。当初耀祖说要做生意,你立刻拿出五两银子给他。我要赶考,你却让我等了一年又一年。现在又因为耀祖闯祸,把我赶考的钱也都给赔了进去。哥, 你不帮我就没人帮我了。」中元说著说著眼圈红了。
「我知道了, 让我再想想吧。」守根头疼道。
「哥,你知道我 认识的人不多,大多数都是些穷书生, 那些有钱的公子哥也不会借钱给我。你看看,你能不能找刀哥周转个五六两?等我高中, 我一定……」
「五六两?」守根在心中叹息。比起不愿去城西, 他更不愿意开口跟那人要钱。每次拿钱, 他就觉得自己在那人面前又矮了一截。可不跟那人开口,他还能跟谁开口一借就是五六两?
突然他很想对自己 弟弟说:五六两银子,不难。只要你哥马上去跟你口中的刀哥睡一觉就成。
不知道他这样说了,他弟会是什么表情?
想完,守根又想拿头撞墙了。是不是跟流氓在一起时间长了,就连自己 的想法也变得流氓了?
「天色不早了, 回去睡吧。钱的事,我会再想想办法。」
中元偷瞄他哥脸色,也不敢再多说, 两人分头回房。
回到房里,守根脱下棉袄, 打算用早上剩下的洗脸水把袄子上的血污洗掉,如果实在洗不掉,就在洗不掉的地方缝补丁,总之这唯一一件的厚袄子打死他都不会扔。
至于这罩在外面的褂子,明天他就送去还给那人, 顺便跟他开口……唉,真不想开这个口。
就著微弱的灯火,守根把袄子染上血污的地方沾湿打上皂角,用劲搓。
咦?衣襟这块上次在红灯笼打架时扯坏的地方他明明已经补过, 怎么又绽开口了?而且看补丁四周断线的痕迹,明明是给人扯开的。可他却不记得后来还有谁扯过他的衣襟。
真奇怪。
摇摇头, 不再多想。一搓,手指关节突然碰到了什么硬质的东西,杠得他生疼。
什么东西?
守根用手摸了摸,硬硬的,铜钱么?不像。扁扁的, 比铜钱厚得多,也大了一圈,藏在棉絮里也看不见到底是什么。
没法, 只得挑了线,顺著边沿,把那硬硬的东西一点点朝破缝处挤。
渐渐的,那东西露了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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