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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书籍名:《边城片马》    作者:易人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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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一向早起的守根已经走在大街上。路上人不多,三三两两,全都把脑袋缩在衣服里走路。偶尔碰到熟人,就互相打个招呼。
拢紧衣襟,守根对著双手呵了口气。今年又是个大冷年,才九月底就冷得让人发颤。而且片马城的冬季本来就长,今年大概不冻死个把人,老天爷也不会罢休。
可是再怎么冷的冬天也没有两年前那两个冬天难熬,连那时都熬过来了,这点严寒又算得了什么?
看到街道对面走过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守根眼神有了点恍惚。
快半年了,这次那家伙一离开就离开了半年。走时说是去帮石胖子家那个厉害的祖母,帮她解决她的老情敌,不过到底帮不帮,要看他看谁顺眼。说得不明不白,守根也听得糊里糊涂。
问他让他帮哪一个。他只能回答:帮弱的,帮有理的。
就这么一句话竟然让三刀一副知道该怎么办似地点点头,飘然而去。
这一飘就飘去了半年,而守根直到三刀走得不见人影才想起来、他的一封信里好像提过这个姓石的友人。
到底怎么样了呢?
有没有顺利解决?
那石姓人家住在哪里?是否也和片马一样寒冷?
那家伙是否仍旧一身单衣,不怕冷的把胸膛露在外面?
还有他到底该拿他怎么办?
停住脚步,等右腿断裂处那阵突来的疼痛过去。
男人和男人……
如果真在一起了,那日子要怎么过?
周围人的眼光能不在乎吗?
家里人的指责能挺得住吗?
绝子绝孙的下场能对得起生下三刀的他的父母吗?
三刀还是个孩子时,他以为他只不过胡闹、好玩。
孩子变成少年时,他也以为这不过是对方一种朦胧的错觉,等三刀有了真正喜欢的女子,自然就不会再缠他。
可是少年变成男人回来时,他竟然还对他有依恋、有情欲。
有依恋,他可以理解,也愿意接受。
可是情欲?
说真的,如果不是那晚那家伙压上他的身,他还真不知道那流氓对他竟然还有情欲之心。
他那时已经二十六了,如今更是二十七岁高龄。别说男人,就是女人看他也嫌他年龄偏大呀。
那家伙不会真喜欢男人吧?
那他在外面会不会和其他男子……睡过?
「早啊,根子,一大早就忙呢。」
耳边突然传来街边烧饼铺大伯的招呼声。守根吓了一跳,脸色一红,赶紧收回心思,抬头回笑道:「早,章伯。您不比我更早?」说著,走过去要了四个烧饼。
「带回家吃?要不要来些豆浆?」
「不用了,我二娘烧了稀饭。」
「你二娘就是勤快,你爹好命,娶到两个老婆,一个漂亮,一个能干。对了,」 章伯一边用油纸包烧饼一边随口问:「昨晚你出城了没?」
「没,怎么了?」守根也随口问。
「昨晚半夜城东好像有人闹事,早上林场进城的人说,看到东城墙外吊了个人的尸体,看样子像是刚死。」
「哦,这倒是稀奇。城墙外头好久没吊人了吧?」守根笑,事不关己地拿过烧饼揣进怀里捂著。
「是呀,真的好久了。上次吊人还是年前吧?」
「是啊,都快一年了。」
闲聊中,新的客户上门,守根也转身离开了烧饼铺。
吃早饭的时候,何家家主何梦涛捧著陶碗斯文地吸了口稀饭,放下碗,用筷子指指自己碗边。二娘侍妆理解地掰了半块烧饼放在他碗边。
「二哥,城隍庙的老庙祝让我告诉你一声,过去帮他写封信。」何耀祖大口吃著烧饼含糊道。
何家老二何中元点点头,表示知道。
「信钱呢,你拿了没有?」守根突然开口。
耀祖动作一顿,捧著碗说话越发含糊,「就十个大子,我先拿了。」
「你又!」何中元气得搁下碗。
「吵什么吵。饭不言觉不语,有什么话吃过饭再说。」家主发话,几个小子都沉默了。
一顿饭很快吃完,耀祖刚想离席,就听老二中元慢腾腾地开口道:「爹,娘,二娘,大哥,现在已经是九月底。」
何家人突然集体陷入沉默,表情各异,何家家主的表情最为复杂。
半晌,何爹咳嗽一声:「九月底了呀,是该准备了。」说著,眉头却紧紧皱起。
「要多少钱?」守根似乎早就知道弟弟有此一说。
何中元盘算一下,道:「作为童生,我需参加明年二月的县试,及四月的府试和院试,都通过了才能获得秀才资格。可在这之前,先得花钱请廪生给我具保,这约莫要花二两银子。通过府试,即可参加提学道在府城举行的院试,也就是说我不必跑两个地方。如我能顺利通过这次童试,取得秀才资格进入府里的官学,连路费加头年生活费,约莫十两银。」
「十两!」耀祖叫。
「十两?够不够?」守根问。
中元不屑地瞥了眼老三,转头对著大哥恭敬道:「约摸够了。如能进入府学,我必定努力读书争取廪生的资格,这样每年可得八两三钱的生活补助。如不能取得廪生资格,我给人写信抄经也能熬到乡试的时候。到时如能取得乡试资格,还烦请大哥再担待一二。」
守根低头,算自己床铺下的存银有多少。
何爹看向大儿子。
何家两位夫人也看向大儿子。
何家大儿子守根,全家的脊梁骨。何家每个人都清楚,虽然家主是何爹,但真正撑起这个家的却是长子守根。
其他几个兄妹也看向自己大哥。不过中元是期待,清韵是尊敬,耀祖眼光里却含了些埋怨。
何爹又咳嗽一声,和声道:「守根,你能凑出多少?」
守根抬起头,「爹不用担心,自还完欠债后,这两年我一直在给中元存赶考的钱。去府城考秀才的钱差不多够了。」除了我欠三刀的钱一个大子没还外。
何爹点头,面上露出微微喜色:「这就好这就好。中元今年就没赶上,我还担心他明年也去不成。童试在明年春,如果钱凑齐了,收拾收拾也该出发了。」
「是,我准备在来月初就出发。」
「好孩子,何家光宗耀祖就靠你了。如果你能考中秀才,娘就是死了也开心啊!」
大房何姚氏抚著次子的肩膀激动道:「你去忙吧,好好准备准备。娘和你二娘这两天就给你赶制件袍子,府城不比这里,那里的人更重衣冠,府试一过,你就是知府的学生,到时别给人瞧不起。你在外面看到合适的鞋面也买上两副,我让你二娘给你做两双鞋子。」
「对,对。」何父及二娘侍妆也连声附和。
何姚氏说完,又转头对坐在侍妆及她中间的幼的女说:「清韵啊,如果你二哥考取秀才,你也不用担心嫁不到好人家,以后也不用过苦日子了。不过想要嫁个好人家,你就必须要有个闺秀的样子,从今天起,你不准再给我出门,听见没有?」
「大娘……」清韵不依。
何姚氏一瞪眼,清韵顿时不敢作声,心知她娘肯定不会帮她。于是低头前偷偷瞟了眼最疼她的大哥。
守根对小妹笑笑,心想城里这段时间有点乱,不让她出门也好,也就没有反驳母亲。
见大哥没为她出头,小清韵嘟起嘴,暗地里诅咒二哥考不上秀才才好。
本要离席的耀祖此时突然重重哼了一声,!当一声踢开椅子大步向门外走去。
「耀祖!你这是干什么?做给谁看呢!」何爹怒声喝斥。
二娘侍妆眼光复杂地看向这个亲生儿子,又是无奈又是生气。
耀祖扶著门框转回头,眼圈有点红,盯著自己的脚尖低声道:「没什么,我去找小巧。」
说完转身,却还是忍不住低低说了声:「偏心鬼。」
何爹怒,刚要怒斥三子,却被长子拉住衣袖。
耀祖趁这个机会,溜了。
「这孩子,一直都这么毛毛躁躁的。上次他就说做生意做生意,你给了他五两银子吧?结果呢?出去一趟不但一个铜子没赚到,相反还把本金赔个尽光!如果不是他赔了这笔钱,中元需要等到明年去赶考吗?」
「做生意?我看他是拿去赌了吧。」老二中元冷哼。
「中元!」守根一瞪眼,随即转头安慰父亲道:「爹,话不是这么说,耀祖有向上的心总是好的。生意嘛,总是有赔有赚。那五两银子就当给三弟买个经验,等下次他就知道什么路是不能走的,什么人是不可信的。」
「哼!什么向上心?我看他不赌就好了。而且他哪是做生意的料子?下次?下次让他自己掏本钱。家里能有多少钱给他赔?让他踏踏实实的在林场工作,他又嫌苦又嫌赚钱少。那孩子!」何爹怒其不争,不住摇头叹息。
二房侍妆不便开口,暗中拉了拉大房的衣袖。
大房何姚氏意会,开口做和事佬:「相公,算了。耀祖还小,等他娶了媳妇也就安定了。」
「小?都十八了还小?他大哥十三就拿工钱回来养家,他十六才进林场。两年来,拿回来的钱还没老二给人写信抄经的多,而且他又不像老二是个读书的料子,要不是你们一直宠他,他现在……」
「爹,耀祖是老么,难免依赖心重点。家里不缺他那两个钱,只要他不往坏道上走就行。况且就像娘说的,等他成亲搬出去住后,自然知道养家糊口的重要。」
二房侍妆连忙点头。
何爹看大房还有长子都开了口,也就不再说什么。
「娘,二娘,你们在家里给中元准备下行李,有事就去刘东家那儿找我,我先走了。」
安慰了三位爹娘,摸摸小妹的脑袋瓜,守根出门了。
随之,中元也去了城隍庙。家里的事向来不需他操心。
「大哥!大哥!」
守根回头,看到后面小妹拎著裙角追了出来。
「娘不是让你别出来的吗?怎么又跑出来了?」守根拿这个被他宠坏的小妹妹没办法。
「大哥,」清韵拉住他的衣角,小脸红红地道:「你这段时间有没有看到三刀哥?」
守根微微皱起眉头,「爹不是三令五申地跟我们说了,不要在别人面前提我们认识三刀吗?」
「我没有在别人面前提呀。而且你叫我不要去找三刀哥,我也没去找啊。」清韵委屈地噘起小嘴。「爹也真是的,三刀哥做打手又怎么了,老说他是下九流,叫我们不要跟他来往,我们家明明承了人家天大的恩情。」
守根伸手拧了拧她的小鼻头,无奈地笑道:「你啊,收收心思吧。三刀不是你能沾的人,知道吗?倒是娘和二娘给你选的几个未来夫婿,我觉得里面有几个倒是不错,如果你想见,我可以偷偷带你去见见他们。」
「大哥!我才不要嫁人呢。」清韵不依,撒娇道:「大哥你觉得那几个人能比得上三刀哥吗?他们有三刀哥高吗?有三刀哥那么有本事吗?而且他们能比得上三刀哥那么……有男人气概吗?」清韵的脸更红了。
唉!守根在心中叹气。死流氓,衣服不好好穿,偏偏要敞著衣襟到处卖弄。那身板、那样貌,男人中有几个?你说看到这样一个男人,还是未婚的男人在城里晃,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心里能安生吗?这下好了,他家妹子也要陷进去了。
不行,下次看到他得好好跟他说说,让他离清韵远点,今后最好不要出现在何家五里之内。
「大哥,我知道你和三刀哥关系很好,你能不能、能不能……」清韵低下头,害羞地拧著手指。
「不能。」守根斩钉截铁,没有给小妹任何希望。
「大哥!」清韵跺脚,「你、你……你最讨厌了!」说完就冲进何家大门,砰地把大门关上了。
「这丫头。」守根摇头苦笑,心想清韵要是知道三刀其实喜欢男人……哈哈!
干脆下次小丫头再问他三刀的事,他就告诉她那流氓和点心铺罗寡妇之间不情不白,而且还经常留宿花街,借此打消她的念头,反正他也没说谎。
「刘东家。」守根站在宝生家具店铺外喊。
「哟,根子,你来啦,坐。」
宝生家具铺面很小,东家大儿子的刘宝生三十出头,老早就成了铺子里的一把手,见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守根来了,抬头招呼一声,照样忙自己的。
「你爹呢?」守根进来也不客气,找了一张凳子坐下。
「他去舒家铺子了。看能不能请他们大掌柜帮忙让咱家的家具跟他们车船一起走。」刘宝生一边刨木面一边说。
「他们大掌柜不是很好说话吧?」曾经为了找工在舒家铺子大掌柜那儿碰过不少钉子的守根苦笑道。
宝生抬起头,笑:「我爹带了二两雨前去。」
「二两雨前?不少钱吧?」
「没办法。我们店小,这里木工店又多,做了家具又八成都盘给舒家铺子,赚不到多少钱,不把家具运出去不行。可咱家也负担不起一路的运费,只能去求舒家铺子的大掌柜。」
对著木面吹口气,吹去木屑,宝生想起来了。「对了,你过来雕椅背的是吧?喏,都在那儿,就两张,图样在柜子上,自己拿。你看能不能雕?」
守根依言过去拿过图样看了看,再瞅瞅椅背,道:「能。雕刻、打磨、上色全部要半月时间,可以不?」
宝生摇头:「十天,不能再多了。这两张椅子是婉楼花魁婉娘要的,说是下月初旬就要。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客人要来,她屋里家具旧的磨损的都要换。」
「是吗。」守根有点头疼,他向来是慢工出细活,要他快,真有点难。
「嗯,还不能雕差了。婉楼的嬷嬷说了,要看了货、婉娘满意了才付钱。」
「我尽力。」守根点点头。自他从林场回来后,宝生铺子帮了他很多忙,可以说至今为止他拿到的木工活七成都是出自这儿。
宝生铺子安静下来,宝生专心致志的刨木面,守根一心一意地对著椅背研究手里样图。
不知过去了多久,正在比对揣摩图样的守根突然听到了「!」的一声。
「爹?您怎么了?」宝生焦急的声音响起。
「刘东家。」守根起身。
刘苇蒲揉揉膀子,脸色难看,道:「守根,你来啦。」
「爹?出什么事了?」宝生担心地迎上前,扶他爹坐下。
「唉,别提了!」
守根拎了茶壶倒了一杯冷茶递去。
两杯茶水下肚,刘苇蒲这才忧心忡忡地开了口:「你们知道东城墙外吊了个死人吗?」
守根、宝生互看一眼点点头。
「那是舒家铺子的二掌柜!」
「什么?!」两人同时惊叫。
「嘘——,轻点!这事外边还不知道。舒家铺子正在为这事闹呢,说三日内必定要抓住凶手,并严惩不贷。我回来的时候,大掌柜的正让人去请刀哥。」
「什么?请了刀哥?这事跟刀哥有关?」宝生小声叫。
守根脸上也有惊色。
二掌柜?哪个二掌柜?难道……
还有三刀回来了吗?什么时候?
「不知道有没有关,也许只是单纯讨消息。听说城里其他几位有头有脸有门道的也都被请了去。」放下茶杯,刘苇蒲叹:「总之,这段时间大家安生点。守根啊,你让你二弟这段时间少往赌场里钻,别撞在刀口上。」
「赌场?耀祖?」守根脸色变了。他怎么不知道他弟又去赌场的事。
「怎么?你还不知道?」刘苇蒲惊讶,顿时脸上就有点后悔的表情,摇摇手,「唉呀,也没什么。耀祖那孩子应该有数,赌也不会赌大的。可能就是去玩玩罢了。我因为上次接了红灯笼赌场的活计,在那出入了几回,看见过耀祖两次,不过玩得都不大。你别担心。」
「不大也不成。那小子都在想什么!刘东家,你是什么时候看见我弟的?」守根脸都黑了。这个王八小子,你大哥我想赶紧还完那混蛋的高利贷,你倒好!不帮我还败家。有种你就别给我抓住!
「好像是上月月底,还有这月初吧。」
守根沉著脸,道:「刘东家,宝生,我回去拿工具,下午过来。」
且说守根并没有回家拿工具,而是带著一肚子怒火去了城西。
城西,全城最乱的地方。
吃喝嫖赌斗,别的地方有的,城西一样不缺。
他不止一次来过城西,但这两年每次来城西十有八九都是为了他家老三何耀祖。
这个小三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染上了赌瘾,赚来的工钱都花在赌博上不说,光只是从他这个大哥手上拿去还债的就不下十吊钱。
上次自己相信他所谓和人做生意的谎言,把本应该给中元赶考的钱给了他作本钱,而他却把它全部拿去做赌资输得精光。
在自己质问他的时候,也许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也许尚还有那么一点悔过之心,一五一十都跟他交待了,还说是几个人合伙骗他。
看看可怜巴巴的么弟,他原谅了他。人孰能无过,只要肯回头就好。
那时小三也赌咒发誓说再也不沾赌。可从那时到现在,这才过去多久?
太阳已经快升到中天,但多余的云朵遮住了太阳的热力,再加上刀子一样的寒风,让九月底的片马城冷得跟冰窟窿一样。守根也不知是气得还是冻得,身体直发抖。
歇歇走走,红灯笼到了。
红灯笼门外的大红灯笼还没有点亮,可就算是大白天,依然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热闹至极的吆喝声。
一想到三弟很可能就在里面挥霍辛苦赚来的血汗钱,守根看到这红灯笼,心底就泛出一股厌恶。
片马城的日子苦,流徒多,妄想一夜致富的人随手抓。而城外来的伐木工中不乏混日子的人,这些人领了工钱没处花,赌场、妓馆就成了他们挥霍发泄的地方。不光是城里,林场也有不少小型赌场和流莺。男人们就算不出林场,也能快活。
几乎是带著一种仇恨的心理,守根拖著腿恨恨地向大门走去。
一只手拦住了他。
看门的痞子歪头看看他,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问道:「来玩什么的?」
痞子的眼睛毒得很,来人是不是赌徒一眼就能看出。
「找人的。」守根实话实说。
「没你找的人。」痞子伸脚挡住大门。又来了!为什么每天都有赌鬼的家人或朋友找上门?这不是明显破坏赌场生意嘛。
「我找我弟,家里有急事。烦劳这位大哥到里面叫一声,我弟叫耀祖。」守根耐著怒气道。
「我说了,这里没你要找的人!」
「怎么了?有人闹事?」大门内又伸出一颗头。
「哟!这不是根子吗?咋啦?你也跑这儿来玩?」
守根一看是熟人,表情松了一点,「大头,是你啊。你在这讨生活?」
「是呀,大爷我和林场姓王的管事不对盘,我表哥说我力气大,就介绍我来这看门。你呢?来这有事?」大头用食指边挖鼻孔边往外走。
「我来找我弟耀祖。你有没有看到他?」
「耀祖?」大头忽然变得期期艾艾,挖过鼻孔的食指在短袄上擦擦。「不知道啊。我没看见他。你怎么跑这来找他?」
「有人告诉我,他来这儿鬼混。」守根盯著大头的眼睛。
大头用挖过鼻孔的手抓头,打哈哈道:「那啥,你听谁瞎说。耀祖这两天都在林场,今天发饷,他怎么可能会跑这儿来。」
守根话也不说了,抬腿就往赌场里冲。
「喂喂!根子!」大头张开双手,赶紧拦。
「大头,让开!」
「根子,别这样,耀祖真的不在这儿。」
「喂,我说叫根子的,别以为兄弟好说话,你就不守规矩乱来啊。我警告你,你再胡闹,小心我把你扔出去!」
「你扔扔看!」
「哟呵!还横起来了呵!你个兔崽子,不给你点教训,你当爷爷我这个守门神当假的是不是?」痞子嘴上不干不净地骂,走上去就推人。
大头没拦住。
守根腿脚不稳,当场给痞子推得往后连退三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哈哈!就你一个瘸子还敢来闹事!还不给我滚!」
「滚你娘个蛋!」守根恼羞成怒,手撑地,爬起来就往前闯。
大头再次张手拦,「根子,冷静些!」
「小子,你说什么?!」
「我说滚你娘个蛋!」闯不过去的守根破口大骂。
「他娘的,看老子今天不剁了你这瘸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大头,你给老子让开!」
「胡哥,别,都是自己人。根子,你别冲动,耀祖真的不在。我不骗你。」可怜大头安慰了这个,又得捺下另一个。
「大头,咱们从小一个裤管长大,你小子一抬屁股,我就知道你放什么屁!你说,是不是耀祖跟你打了招呼,让你不要跟我说?他到底在不在?」守根越冲不进去越急。
「根子,我……」
「大头,你小子让开!我看这瘸子欠教训!竟敢跑到我们红灯笼闹事!」
「我看你这王八蛋才欠教训!我找我弟,你挡什么挡!」
瘸子瘸子,几声瘸子叫得守根脑门青筋暴起。也许他表面上是不在乎自己跛了一只脚,可被人这样当面嘲笑那又是另一回事。
他何守根不会主动惹事,但并不代表他怕事。在片马城不会打架不会耍狠的男人,只有被人骑在头上的份。何况此时他认定耀祖正在里头赌钱,急得头上冒烟。哪经得起痞子挑拨,三言两语,就要动手。
「喝!敢跟老子叫板,今天不打断你另一条腿,老子也不用在这城里混了!」
「打架了!打架了!红灯笼今天又打架了!」
一声吆喝,呼啦一下,一圈看热闹地围了上来。
这边守根已经跟叫胡哥的痞子打成一团。
大头在旁边又拉又叫,不时还会挨上两下。
门口如此混乱,自然惊动了红灯笼内部的人,打手又跑出两个。见自家人在和人干架,也不管大头怎么拦,冲上去就围殴守根。
大头眼看守根只有挨打的份,也不知什么时候拉架的就变成抗架的,一起加入混战。
见红灯笼三个打两个,围观的人还嫌不够热闹似的,叫好声、骂娘声、甚至还有指点守根大头怎么还手的声音混成一团。
一时,红灯笼门口变得进不得也出不得,被堵了个死死。
「哟,这里在干什么呢?这么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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