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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书籍名:《白龙刺》    作者:月佩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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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泽除了受伤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会给他照顾,后来醒后,沐浴更衣的事就没再让他帮忙,若是他肯脱了衣裳给自己看一看就好了。
  只是看一看的话,自然是不够,若是还能摸一摸他结实得贲起的肌肉,平滑的肌理,感受他躯体的温度,最是完美不过。毕竟前段时间只担心他伤势,却是没心情关注别的。
  玉秋离满心都是欲念,只端坐在火堆旁。
  萧泽觉得有些坐卧不安,心思极是混乱,竟是想着解开衣裳。
  手指放在衣襟处,便不由得顿了一顿,脸上不由发热。他忍不住看向玉秋离,却见火光下,玉秋离正看着自己,眸子像燃着两簇火焰,有种难以形容的诡异。
  难不成自己的想法竟被他发现了?
  萧泽心下微震,面颊不由通红,不自然地问了一句:「师弟在看什么?」殊不知玉秋离的担忧害怕比他更甚。
  「没什么。」玉秋离淡淡地道,「我们出门时,拿的是龙宫岛极品伤药,却是不知那药效够不够好。师兄既然伤在背处,怕是不好自己看,不如解了衣裳,师弟帮你看看如何?」
  萧泽没想到玉秋离也有这个意思,他倒是没多想,只是感到心底一松,像是压在心头的窒息感陡然间消失,口中答应道:「怕是要麻烦师弟。」
  玉秋离的关怀让他不疑有他,只想解了衣裳给他看过。既然他们都同时担心这伤药的药效,那么看一看也无不可。反正玉秋离若是要对自己不利,早在云台山就下手了,现在找个机会亲近一下,就当是培养师兄弟感情。
  他解开衣带,露出一片光滑细致的背脊,上面的伤疤脱落大半,除了肤色变白外,还留下了凹凸不平的疤痕,足有七、八分长,四、五分宽。
  早些日子见到的伤势更是怵目惊心,玉秋离的手指仍然微微发颤,轻轻碰触他身上的疤痕。想到他舍身推开自己的绝然,心中却尽是酸楚。
  「是不是已经好了?」
  玉秋离连忙收拢了心神,淡淡地道:「好了一些了,不过还是要敷药才行。」
  「师弟不必担心,我皮厚得很,伤不了的。」萧泽随口安慰道。
  「谁担心你了?」玉秋离冷冷地道,「要想找人关心,回去找你那个娇滴滴的师妹去!」
  萧泽也不知他怎地忽然翻脸,回想了一下,多半又是令玉秋离提起往事。
  七、八年前彼此还只是一个小孩子,虽然也有十三、四岁成亲的,但也都只是为了父母之命,谁又真正懂得为人处世了?要说一生所爱更是虚妄之谈。
  可是玉秋离要记仇,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讪讪道:「师弟待我如长兄,我也是很感激的。不管以后我们谁当了龙主,希望我们还能继续做师兄弟下去。我若当了龙主,师弟喜欢哪个美人尽管说,我不会吝啬的。」
  玉秋离冷笑一声:「若我看上了惜真呢?」
  萧泽愀然色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玉秋离知道轻易又激起他的震怒,索性沉默不语。
  惜真算什么,就只有萧泽捧在手心。
  越想就是越恨,只恨不得将惜真一剑刺死了事。但真到了这一地步,萧泽也会恨不得杀了自己吧。
  真的好恨……自己哪一点比不过那个女人,却是处处被他无视。
  唉……堂堂男儿,却要委曲求全到和一个女儿家相比,这种顾影自怜的模样,就连他自己都看不过去了。
  玉秋离淡淡地道:「只是告诉师兄一声,话别说得太满了。」
  若是萧泽待他,有待惜真的十分之一这么好,只怕自己也知足了吧。
  玉秋离默默地想着,等待萧泽的训斥。所谓长兄如父,白龙主也经常要他们恪守兄弟之义,何况白龙属金,自有刚正不阿的气质,萧泽在这方面要比他正直得多,他这次戏弄师兄的未婚妻子,更是十分不该。
  谁知萧泽没多说什么,从行囊里取了干粮清水来,和玉秋离分食。
  玉秋离心情不好,只拿了个包子就不肯吃了,看到萧泽手里拿着个硬邦邦的馒头,不由心念一动:「师兄,你伤还没大好,吃馒头作甚?」
  包子有馅,却是留得不久,不如馒头经留,若是错过投宿,就只能靠馒头果腹。他在行李中翻找一番,果然只剩下自己手里的那个包子。
  他心里不由得微微一暖,却听萧泽答道:「你是师弟,我自然要照顾你一些。」
  玉秋离心里欢喜,却是漠然道:「这些小事,何劳师兄照顾?」
  却听萧泽道:「我刚才想着你和惜真都是我的师弟师妹,我总不能厚此薄彼。不过师弟说得对,师弟是男子,自然不会和小姑娘一般小心眼。」
  玉秋离被他气得几乎一口血吐了出来,却知他是无心之言。
  或许当真是刚才的一时气苦,才导致了萧泽对自己的瞬间温柔。
  如果真的会因为自己的一个念头,而左右他的行为,那么……
  想到自己的苦恋终会有了一丝希望,他心中不由得狂喜,手指也几乎克制不了地颤抖,却是一口一口地将手里的包子慢慢咽了下去。
  给他的,他都会收下。
  他不像惜真,会肆意地将萧泽的好意丢弃,对他颐指气使,仿佛差遣奴仆。
  「师弟,喝些水。」
  萧泽将手里的水囊递给他,看到他仰头喝下,一滴水珠顺着唇角滑下,晶莹得仿佛一颗滚动的琉璃珠,脖颈显得更是优美细腻。
  原来师弟的五官如此精致,竟是不输惜真。
  萧泽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不由暗自发笑。两人不是龙宫岛的人,长得再好看又有何用?何况玉秋离还曾因为相貌过于俊美而险些引起灾祸。
  对于一位龙主来说,容貌更不重要,只有权势和财富才是一个男子最耀眼的装饰。正因如此,他从不为自己相貌不如人就灰心丧气。
  萧泽虽然明明这么想着,却是克制不了地去看玉秋离,直到发现玉秋离抬眸看着他,目光深不可测时,才若无其事地转过了脸。
  「天黑了,我们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玉秋离没有吭声,仍然坐在一旁不动。
  他看了看萧泽,心中忍不住去想,自己和惜真终归是不同的,若是惜真在这里,萧泽绝不会随口敷衍自己。
  暗自感伤之时,却见萧泽站起身向他走来。
  他心口狂热地一跳,脑海间一片空白,却见萧泽在草地上摸了摸,自言自语地道:「果然都是水珠,想来白天下过一场雨,师弟这么爱洁,自然是无法忍耐了。」
  他背后仍然裸露着,露出那一片还没完全脱落的疤痕,周围结实的肌肉紧紧包裹着修长的躯体,一动一静都有着一种力度的美感。
  玉秋离曾经多次看到他而失神,才多次败在他手中。这次看着他赤裸的背脊在自己面前袒露时,便如一场极致的春宫宴,令他不知今夕何夕。
  萧泽找了些干草铺在地上,因着身上伤势未愈,他每一步都很是吃力,发现玉秋离竟然呆坐着不动,皱了皱眉:「怎地不来帮忙?你不睡了?」
  玉秋离心绪不定地铺了些草,极盼望他像对惜真一般,对自己说几句温存的话,却见萧泽胀红了脸,说了一句:「长夜漫漫,你不睡还醒着作甚?」
  看他的表情,多半他想说的不是这句了。只是自己想要的过于笼统,才不能让他一步一步地跟着照做。
  看来要说什么话,要做什么事,还要在心里想好了才行,最好还要多想几遍。
  玉秋离一言不发地和衣卧在干草上,这些草是垫在马车里的,软软的很是舒服,但湿过后明天就不能再用。他们在中原行走,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次这么狼狈过,被几个道士追得险些走投无路。
  萧泽受伤时,他是真的吓得胆都裂了,好在反应得快,能救他回来,否则的话,他独自一人也不想回去了,陪他一起死在云台山便是。
  这个没心没肺的师兄,完全不知他现在还在后怕。若是萧泽多安慰他几句就好了,最好……最好说一些永远不离开他的话。
  「师弟,你说师父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当中的一个做龙主呢?若是我们一齐做了,就不用打个你死我活了,还能一直在一起。」萧泽的声音十分清朗,比玉秋离想像的声音更要好听。
  玉秋离没回答他,静静地将他的声音记在心底。虽然不是「永远不离开」的话,但也和不离开差不多了,他姑且可以当成是情话吧。
  他满心都是哀伤,声音却是冷冷地:「白龙珠只有一颗。」
  「师弟说的也是,白龙珠是信物,到时白龙珠总不能我俩一人拿一半吧?」萧泽自嘲了一句,「早知道长生花就多挖一颗了,说不定能弄出两颗白龙珠来。」
  「你还想着回去拿?」
  萧泽听得出玉秋离的不悦,笑了笑道:「我只是后悔挖得慢了。那牛鼻子还有两颗花,我看给他一颗就够多了。不过若是以后我儿子要去挖,那颗花死了可怎么办?还是让牛鼻子继续当花匠的好。」
  玉秋离气极反笑:「说不定以后去取花的是我的弟子。」
  「为什么是你的弟子?」
  萧泽并没有被抬杠的不满,只是十分奇怪,「若是你当了龙主,你不打算娶个龙后,生一堆龙子龙孙吗?」
  「你听过龙宫岛有几个龙主娶龙后的?」玉秋离冷冷地道。
  萧泽自然是知道玉秋离在挖苦他为惜真无怨无悔,便只是嘿嘿一笑。
  当了龙主,身边的人尽是千娇百媚,自然不会愿意只和其中一个人厮守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何况决定了龙后的人选,便是决定了双修的伴侣,若是对方不爱自己,只会造成无穷无尽的烦恼。便如老赤龙主虽然爱极血蛟,却是不敢将他立为龙后,其实就是担心彼此不和,容易生事。
  他和惜真其实也不能算得上两心如一,大约是惜真年纪还小,所以和她多说几句体己话便有些不耐烦。
  感觉到自己标新立异地想要立惜真为龙后,似乎是千百年来少有的壮举,他不由得有些忐忑不安。
  不管怎样,像惜真这样的好女子在龙宫岛是万里挑一了,他既然决定要好好对她,自然不会放弃。
  ◇ ◇
  到了渡口,龙宫岛有船回去,他们出示了权杖,正好船夫又有不少相识,便让他们上了船。
  萧泽上船后将长生花收好,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等到回岛之后,他就立时能见到小惜了。办成这事之后,白龙主就会传位于他了吧,到时就能和小惜两厢厮守了。
  不过越是临近龙宫岛,他就越是感觉这件十拿九稳的事不能确定。
  他每月小比都胜过玉秋离一筹,仍然没有让白龙主下定决心传位于他,在两人离开龙宫岛时,白龙主就将大还丹给玉秋离保管,还赞玉秋离沉稳细致。即便玉秋离比他俊美几分,白龙主还是偏心到咯吱窝了。
  不过既然大家都不点破,萧泽也不会傻到去问。只要师父没有公然选择玉秋离,他就有一拼的决心。
  这艘船回岛,除了带他们回去外,自然还带了不少中原的蔬菜瓜果,腊肉腊肠之类,毕竟岛上乃是风雅之地,若是养着一群猪羊满地乱跑,大为不美。
  这两位都可能是白龙岛的主人,众多船夫都对他们恭恭敬敬。他们一上船,便给他们送来清水,让他们沐浴更衣,洗去了一身狼狈血污。
  萧泽并不介意自己穿什么,不过有干净衣衫换洗自然十分不错,他迅速洗完,披了件夹衫,便端了盘葡萄坐在船头吃。
  这葡萄乃是西域进贡给皇帝的,也不知黄龙主是怎么得到,要运到龙宫岛给他一个心爱的紫蛟尝尝。
  他才吃了几粒,便听到后面传来徐缓的脚步声,转过头看时,便看到玉秋离雪衣星冠,端是俊美至极,心口不由怦然一跳,暗自想道:难怪这许多龙宫岛弟子恁地讲究,却原来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玉秋离原来还只能说是尘世间不染纤华,现在却如成仙得道了一般,自己怕是拍马也不及的了。
  心下微有些酸意,却是很快就略过了,笑道:「有葡萄,快来吃。」
  玉秋离目光从他披着的衣裳和露出精悍的麦色胸膛扫过,眸光微微一敛,淡然道:「有甚么好吃?」
  「好吃得很,可比师父藏的葡萄酒好吃多了。」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变得很是殷勤,剥了一颗的皮,往他口边送去。
  就在他唇畔,萧泽忽然停住了手,心下一怔,又是吃惊又是懊恼,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若是他脸色好点也就罢了,偏偏摆出棺材脸,还向他献殷勤,这不是找死呢吗?
  正微一迟疑,想着要怎么救场,却见玉秋离自然而然地启了唇,咬住了葡萄,含在口中,慢慢咀嚼起来。
  萧泽忍不住盯着他看,仿佛他的一皱眉,一撇唇都能左右自己的情绪。
  只见玉秋离面无表情地吃完了葡萄,说道:「有点酸。」
  萧泽莫名地松了一口气,笑道:「酸酸甜甜的好吃,师妹就喜欢吃酸的,你一个男子,居然嗜甜,当真……」
  「当真怎样?」
  「没怎样。」萧泽看到他冷冰冰的表情,立时噤声,却听他问到:「你几时喝过师父的葡萄酒?」
  「师妹听说葡萄酒能驻颜,央我去偷了些,你可别对师父说。」
  玉秋离狠狠看了他一眼,萧泽不由心惊胆颤,却见玉秋离从他手里拿走了那盘葡萄,径自回房去了。
  「喂!」
  萧泽叫了他一声,连忙跟着他进了房,「师弟,船上总共就只有二十斤,我也只敢偷拿这么一盘……」
  「若是师妹要吃,二十斤你都会为她在黄龙主面前说项的吧?」
  萧泽哑然,他倒不是舍不得这些葡萄,只是玉秋离的行事很是奇怪,像是非要和惜真过不去。
  玉秋离没去看他的表情,摘了颗葡萄慢慢吃,却觉得这颗比刚才那颗更是难吃,既酸且涩,只配倒进河里喂鱼。
  他刚才随意一试,便是想看萧泽能不能对他做出亲昵的举动,但看到萧泽只喂了一颗葡萄就露出诧异的表情时,他心中的窃喜登时就被浇了盆冷水。
  这种偷来的亲昵,萧泽根本不会接受,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喜欢的。
  是啊,又有何用?
  玉秋离在心里苦笑了一声。
  若是他真的对自己有一点爱护之心,此时便该好好安慰他,可是他现在只会像根木头似的,等着自己发号施令。
  他脸色更是阴沉得吓人,萧泽本想找个理由离开,却是下意识地问:「师弟,你是生气了么?师妹是个小姑娘,自然可以任性一些,你又何必和一个小姑娘计较?」
  玉秋离自然看得出他安慰得不情不愿,恨不能立时就走了,只因自己的执念而没有离开,心中也不知是悲伤还是愤怒,冷声道:「滚,给我滚出去!」
  若是以前萧泽定是转头就走了,绝不会受这种窝囊气,此时自己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用对惜真的方法对他,大着胆子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头发:「师弟的脾气比小姑娘还要古怪……好了好了,不要生气了,师弟若是喜欢吃,我以后弄几棵葡萄藤回来,种到青龙岛上去,好不好?」
  玉秋离的眼眶登时红了。
  他从未在萧泽面前示弱,此时激动悲伤,竟是难以克制,却神色淡漠地道:「这些话你留着哄你的师妹吧,我要睡了。」
  他转过身,显然不愿意搭理萧泽。
  萧泽虽然还想再安慰他,但却下意识地道:「既然如此,你就好好休息吧。」
  他顾不得等待玉秋离的反应,匆匆忙忙地出了门,忽然呆住。
  他好像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了,明明不想离开,却会转身离去。
  他踌躇着要不要再推门进去问他怎么了,但很快就打消了念头。要嘛刚才就别走,既然走了就不要回去,此时回去的话,倒显得有几分假惺惺。
  回想起玉秋离喜怒无常,他忽然感到有些不妥。
  其实早在离开云台山后重伤醒来,他就感到有些不对,身上的外伤虽然好了,但有时,会感觉到滞重,像是四肢绑缚了几十斤的铁块,不听使唤。但他不想让玉秋离担心,便忍着不说,想着大约是那雷光咒的后遗症,过些时候想必会好起来。
  他一个人便也罢了,可是如今看到玉秋离也出现了异状,却让他不得不多想上一层。
  只是刚从他那回来,倒是不好再去找他。
  大船上有不少小房间,两人若是刻意避开,几乎可以不用碰面。萧泽以前很是为之庆幸,但现在却感到明显地焦躁不安。
  因为这次出门寻药,没有师父在旁,他感觉到玉秋离并不如外表所显示的那么冷漠,他也渐渐有了想重修旧好的心思。
  只是这个师弟的品行一本正经,和别人不太一样,他在他面前也要态度认真一些才好,少说一些废话,不然又像七、八年前,弄得撕破了面皮。
  寻思许久,他偷了个空又去找玉秋离。
  上次被下了逐客令,他也并非毫无自尊,本该绕道而行,离这师弟远些,谁知又送上门来。
  大约是他的脸皮越来越厚了。
  萧泽一边叹气,一边在玉秋离门外站定,正要敲门时,却见门是虚掩的,于是随意敲了敲:「师弟,你在么?我是师兄。」
  里面一个冷漠的声音道:「我知道你是师兄。」
  一听这语气,便知他的师弟还是老样子,他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他其实很怕玉秋离上次那个模样,总觉得自己好像欠了他很多银子没还,心底尽是歉疚。
  他长这么大,还没真正欠过别人什么。
  小心翼翼地看了玉秋离一眼,见他沉眉敛目,端坐在桌前,长发拢成一束,面容又万分俊美,便如一座冰雕一般。
  「师弟,还没睡呢?」他心虚地摸到桌边,坐到玉秋离对面,提起茶壶正打算倒杯水来喝,却见玉秋离盯着他看,登时心下一寒,不由自主地将倒好的茶水推到玉秋离面前,「师弟先请。」
  玉秋离接过了水杯,脸上冷漠没有少霁:「师兄前来,不知有何事要吩咐师弟。」
  「我哪敢吩咐你,你不吩咐我就不错了。」萧泽才说完,便看到玉秋离脸色更为阴沉,心下不由嘀咕,都说白龙血脉的人刚正不阿,怎么玉秋离小气可比玄龙主,易怒更胜赤龙主,也不知师父是不是看走了眼。
  萧泽忙回归正题:「师弟,自云台山上下来,你可感到有甚不适么?」
  「没有。」
  玉秋离抬头看他一眼,目光仍然清清冷冷。
  「……这就好。」萧泽又将心里的话咽了回去。若是倾诉的话,玉秋离是个闷葫芦,的确是很好的对象,只是他们现在名为师兄弟,实际上却是对手,有些话还是不宜对他说。
  他本该起身告辞,但身体却像是再次失去控制,屁股黏在凳子上像是起不来,心口更是怦怦直跳。
  这种感觉再次涌起,让他面色微微一变。
  「师兄是否有些不适?」
  玉秋离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丝关切的神色,让他立时想起了这一次出行多次受到师弟照顾,感动之余,更是毫无防备,苦笑道:「也不知怎么地,感觉身体好像变得越来越不爽利,有时竟然不似自己的一般。」
  玉秋离「啊」了一声,却是没多说什么,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但这唯一的失神并没有引起萧泽的注意。
  他还以为是自己狂热爱恋萧泽而不可得,竟然出了臆想,即使今天如他所愿,萧泽推门而入,他也仍然不敢相信,师兄是真正在自己面前说话了。
  他不知用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自己,没有表现出过于激动的神情,如今又听到萧泽承认身体有异状,怎不令他惊异不安?
  萧泽低声道:「师弟,你说是不是我被那牛鼻子阴了?」
  玉秋离自然不想为了一己私欲而令萧泽难受,缓缓道:「师兄除了身体不受控制外,是否还有别的不妥?」
  「这倒是没有,只是有时像是被点了穴,有时却会莫名其妙地做些奇怪的事,难道是那道士对我施了法?」
  玉秋离稍稍放心,他自然不相信是那道士下的手,否则又怎会对自己有好处。
  看到玉秋离沉默不答,他还以为玉秋离在帮他推算到底是何处中了手脚,也没起疑。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玉秋离心如明镜,在聪明上也比他胜过一筹。
  萧泽安慰玉秋离道:「师弟,你也别多想了,我们出了海,那道士就是会使妖法也没用,大概我是一时走岔了气。待我回去问问师父吧,或许师父会知道。」
  玉秋离抬头看着他:「好。」
  他在萧泽面前激动无措,却是害怕多年前的悲剧重演,再次遭到萧泽拒绝,只能一次次忍住,可是每次见到他时,都像是血液尽沸,无法自制。
  萧泽说完了话,注定了又会离开,他却无法说什么来挽留,只能紧紧捏着那只水杯,默默祈祷他不要这么快离开自己。
  若是在以前,他也只好痛苦于自己拿他毫无办法,但现在他有了这个能力,欲望就开始日益滋生,开始只想要一点温存,但现在却是得陇望蜀,想要他进一步的亲近自己。
  萧泽站起身来,就在他失望的这一刻,萧泽又坐了下去,讪讪地道:「师弟,你这个屋子好像比较靠近船头。」
  「嗯。」
  「所以清风徐徐,也比我那里凉快许多。」
  许是玉秋离平日过于冷漠,让萧泽没话找话也变得很是艰难,玉秋离只得附和地道:「师兄是不是想要和我换一换?这倒是无妨的。」
  萧泽也从未见过玉秋离这么好说话,心中暗道,多半是以前没有深交,所以不知师弟面冷心热,其实是一个好人。这么多年来都错过了,真是可惜。
  「没有的事,我一介莽夫,住哪里都成。」
  「师兄不必自谦,师兄风流洒脱,大有丈夫气概,向来令师弟佩服。」
  玉秋离不咸不淡地说完,自己也觉得懊恼。深知萧泽痛恨龙宫岛上横行已久的断袖风气,他现在连说话都谨小慎微,可是这种程度的赞美,自然显得言不由衷了。
  若论潇洒风流,萧泽绝然排不上号,若论丈夫气概,龙宫岛即使是脂粉气十足的男子,又有谁肯说自己是个兔儿爷?
  果然萧泽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哈哈一笑,说道:「你我师兄弟,自吹自擂便也罢了,若是被别人听到,怕是要笑掉人大牙。」
  「师兄很介意别人的眼光?」
  萧泽被玉秋离目光直视,心跳登时快了一拍,本想随口敷衍几句,竟然无法开口。
  玉秋离这么问,说得好听是直指人心,说得不好听就是不识相,但玉秋离有不识相的本钱,他也只好忍住,缓声道:「你我虽然为淫龙血脉,但世间并非只有情欲存在,有时做事也要顾念天地间的大义。」
  玉秋离默然不语,他心里感到说不出的难受,想紧紧抱着萧泽,将他按到自己心上,问他是否无动于衷,但最终却是什么也没做,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萧泽也不知自己怎地会在玉秋离面前说教。说起来白龙一脉的确是十分矛盾,一方面有正直的天性,另一方面却又不得不行荒淫之事,放纵情欲。
  他看到玉秋离神色有异,便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却见他失魂落魄地坐着,像是世上所有人都不管他了,他登时想到了当年那个柔弱的玉秋离,心里微微一动,竟想将他抱在怀中。
  这种欲念就连在惜真面前也没有过,惜真虽然有令他起怜之意,但他却能坐怀不乱,多半是因为玉秋离不是女子,免了这层顾虑。
  竟然拿玉秋离和惜真相比……他不由得心下一惊。
  他最近时不时地就想往师弟这里跑,就连对师妹也没这么殷勤。难道……师弟容貌过于俊美,又令他起了淫欲?
  心里闪现的这个「又」字让他面酣耳热,若不是有了意中人,像他这样一个没什么贞操观的男子,又因血脉只故,天生性欲比普通男子强盛一些,早就在龙宫岛颠龙倒凤,不知有多快活。
  大概是师弟比常人俊美得多,令他把持不住。
  萧泽坐立不安了片刻,起身告辞,看到玉秋离脸上明显露出失望,他忍不住道:「师弟,我有事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看到玉秋离点头,他才松了一口气。
  ◇ ◇
  在船上很是平静,萧泽每每想去和玉秋离亲近时,便暗自告诫自己,师弟和自己不一样,好过男风,若是让师弟误会,便大为不美。更何况他每次想到玉秋离时,便会觉得对不起惜真,简直就像一个快要偷腥的夫君,只是他和惜真还没成亲罢了。
  这种想法十分危险,让他每次要转到玉秋离房门前都强行忍住,即使偶尔去了,也只是说几句话就走。
  他心不在焉,说的话也寡淡之极,玉秋离自然有所发现。
  玉秋离一生所求,无非是师兄对他好一些,如今知道回岛后注定刀剑相向,便只盼望在船上时能和他多说说话,如今察觉到萧泽故意避开自己,一种说不出的慌乱登时涌上,令他十分不安。
  只是说话他都嫌不够,更何况是萧泽这么明显的避让?
  这次一定要他说个清楚。
  玉秋离捧着一罐棋子,轻捻着光润如玉的白子,默默想着他对自己温柔一笑,便如对惜真一般爱怜横溢。
  或许是他从未感受过这种亲近,所以不能控制萧泽做出相同的举动,每当靠近时,他就会想到在萧泽的眼中,自己只是惜真的幻影,便觉得心口大痛,无法容忍。
  「师弟!」
  很快要到龙宫岛,见到惜真,萧泽的心情登时好了许多。成亲之后,惜真成了他的妻子,那么血脉之欲他就不必容忍了,也省得他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儿每天晚上做尽春梦,梦里与他相拥的,竟然什么人都有。
  「师兄。」
  「师弟不高兴么?」
  玉秋离冷冷看了他一眼,他神色登时尴尬,想了想,伸手入怀,摸出了一只草编的蚱蜢:「送你。」
  玉秋离虽想过他会送自己礼物,却没想到是这只编得丑丑的蚱蜢,也没伸手去取,只道:「藏鸡蛋的篮子取的草?」
  船上找什么都不方便,这几根草自然只能从仅有的地方找到。萧泽最近总想在玉秋离面前示好,只可惜他身无长物,也无可奈何。
  萧泽闻言不由尴尬,顺手将蚱蜢扔出窗外:「哈哈,师弟聪明,这都被你知道了。」
  玉秋离其实是想收的,此时看他扔出去,却是阻挡不及,只见海浪轻卷,转眼将那蚱蜢不知卷到何处。
  「我是想着编一个给师弟看看,若是师弟觉得好,我以后要讨师妹欢心就不难了,没想到师弟也看不上。」
  萧泽哈哈一笑,编这蚱蜢花了他不少时间,却仍然上不了台面。
  「哼。」玉秋离原想将他赶出去后,再跃入海中寻他送自己的罕有之物,闻言登时转了念。
  在萧泽心里,自己也只不过是惜真的陪衬,他又何必为这一个有眼无珠的人伤透了心神?
  难道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师弟,你是在为龙主之位忧心么?」萧泽看他神色不好,试探地问了一句。
  玉秋离扫了他一眼,几乎恨不得将他揍一顿,这个迟钝又绝情的师兄,他已经不指望他了。
  「师弟,取长生花时是我比较积极吧?」
  玉秋离锐利的目光扫了他一眼:「大还丹不是给你吃了么?」
  「师弟平时儒雅谦和,向来令师兄佩服……」
  「哦。」
  「哦是什么意思?」萧泽呆了一呆。
  「哦的意思是,我既不儒雅谦和,师兄也未必佩服,师兄别煞费苦心了,这龙主之位我也定是要争上一争的。」
  听着玉秋离施施然的回答,萧泽气个半死。
  「师弟很想做这个白龙主么?」萧泽不死心地问。
  「师兄不也一样。」
  皮球又被踢回来,萧泽很是无奈。
  虽然他其实并不在乎龙主的传承,只不过是为了达成惜真的心愿,但龙主的位子只有一个,有人坐了,另一个也只能放弃。
  「师弟,若是你将龙主之位让给我,不管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虽然要胜过玉秋离是十拿九稳的事,但若是玉秋离拼死相争,他也不想伤了他,毕竟师兄弟一场。
  「什么要求都答应么?」
  玉秋离的目光凝在他脸上,忽然笑了一下,他很少笑,这一笑竟然很是动人,萧泽不由花了眼,下意识地避开了眼睛。
  「这倒是可以考虑。」
  玉秋离竟然答应了!
  萧泽心中喜不自胜,只要玉秋离答应,白龙主不愿意也是无可奈何,于是起身向玉秋离一揖到地:「多谢师弟,不知师弟想要什么?」
  玉秋离微笑道:「眼下还不知,待要我想上几天才行。」
  「那我们击掌为誓?」
  萧泽伸出手掌,玉秋离看了一眼,伸手慢慢将他的掌心合起:「师兄这么高的武功,难道还怕输给我不成?」
  萧泽被他触碰的手指感到滑腻之极,便如丝绸拂过,心下不由一荡,连忙克制住心头欲念,收回了手。
  他心知此事不能着急,自失一笑,也只好作罢。
  玉秋离漫不经心地道:「师兄苦心孤诣地想当这白龙主,是你那意中人的意思么?」
  若是萧泽想做,他自然能拱手相让,但若是那女人想要,他却是大度不了。
  萧泽从容笑道:「师弟说哪里话来?做这龙主之位,只对我有好处罢了,和她又有什么相干?」
  「妻凭夫贵,却也难说。」玉秋离摇了摇头。
  既是被玉秋离猜到,他本应坦诚以告,但此事还未成,大张旗鼓地让别人知道是为了她,她那么低调处事的人,想必会很是不快。
  其实他和惜真的关系别人或许不知,但玉秋离是早就在他面前提过的,自然是瞒不过他。
  萧泽哈哈大笑:「我既当了龙主,会有后宫三千,皇帝也是不如,可是又有哪个女子愿意丈夫终日沉浸在温柔乡里?」
  「那也未必。」
  玉秋离阴沉着脸,在想自己是否太快地答应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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