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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东观沧海(2)

书籍名:《风声雨声》    作者:张建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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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小岗把牛皮转椅拉过来,开玩笑说:“郭主任是不是先坐一下,体验体验当副书记的感觉。”

  “此建议很好。”郭一清故意操着官腔,就往牛皮转椅上一跃。只听“哧”

  的一声,转椅成了一个小矮凳,再也没有了弹力。几个人鼓捣了半天,也没能把它升上来,估计是气缸坏了。

  马小岗出了一头汗,赶紧打了个维修电话。郭一清看着马小岗满面愁容,绵里藏针地开起了玩笑,说:“幸亏这是彩排,要是正式演出,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马小岗一挥手,说:“不说了,老是到关键时刻出问题。上次开老干部情况通报会,试话筒的时候好好的,到正式开会时没了声音。那丢人大了。今天得感谢郭主任,要是新来的副书记往这上面一坐,出现了这种情况,这不是给人家来个下马威吗?那我们都该回家抱孙子了。”

  不一会儿,修理工就到了。所有人都各忙各的,不再吭声。

  从北京空降到京汉的市委副书记叫乔经海,是商务部的副司长。飞机十二点十分到机场,佟悦来和郭一清等人接住后,就直接到了美伽蓝酒店。市领导早已等候在那儿。按照苗不居的安排,各位市领导都要介绍自己分管工作情况,这顿饭一下子吃到了三点多。

  欢迎宴会结束后,乔经海提出直接到办公室。佟悦来和郭一清就送他到了办公室。看到乔经海稳稳当当地坐到转椅上后,郭一清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趁佟悦来正和乔经海说话的功夫,郭一清赶紧打电话让常委办的几个科长来跟乔经海见见面。刘晓歌在电话中提了一个问题,问他能不能从常委办出一个秘书。郭一清觉得刘晓歌的提议很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即使常委办的力量削弱了一些,也还是值得的。中组部下派的这些挂职干部,锻炼一年后要按正厅级使用,在地市当一把手了。这样,秘书肯定将来有更大的发展。

  这时,佟悦来告辞,刚走到走廊,郭一清就把刘晓歌的建议讲了一下。佟悦来让郭一清直接问乔经海。

  常委办的几个科长到齐后,郭一清把他们向乔经海作了介绍。乔经海似乎很熟悉常委办的工作,说:“你们常委办实际上是办公室的办公室,平时工作非常辛苦,而且加班加点,也要注意自我调节啊!”

  郭一清礼节性地说:“谢谢乔书记的理解,以后有什么工作,请随时指示。另外,为了便于工作,常委办是不是选派一个秘书跟着你。”

  乔经海说:“我原来有个办公室主任,叫孟贞现,先过来对接着,随后有什么,让他跟你们联系。”

  一出门,刘晓歌问郭一清:“乔书记讲的话是什么意思?”

  郭一清有些懊悔,说:“唐朝诗人章碣写过一首诗《东都望幸》:‘懒修珠翠上高台,眉月连娟恨不开。纵使东巡也无益,君王自领美人来。’明白了吗?今天啊,我掉到里边了。佟秘书长让我直接问乔书记,我当时就没明白过来。你想想,秘书长能不操心这事儿吗?我还一本正经地去问乔书记。”

  郭一清还没有回到办公室,佟悦来就打电话让他过去一趟。在佟悦来的办公室,郭一清看到纪委书记王雷也在,还有两个人。王雷介绍说:“这两位是省纪委的邵处长和罗处长,他们找你了解一个情况。”

  邵处长说:“有人举报省委常委办的王玉今年春节期间收过一个牛皮信封袋,说里面装有一万元钱。王玉不承认,说那是你送给他的一本书。”

  郭一清知道了来人的目的,说:“我是送给王主任了一个牛皮信封袋,但里面没有一分钱,只有一本相面书。”

  罗处长从包里掏出一本书。郭一清一眼就认出来是自己送给王玉的那本相面书,很肯定地进行了确认。

  等罗处长重新把书放进包里后,邵处长又问:“有没有人能证明你送的就是书?”

  “有,马小岗能证明。”

  佟悦来一打电话,马小岗就上来了。一进门,罗处长又掏出了那本书,问马小岗见过没有。马小岗接过一看,似曾相识,回忆到:“好像是郭主任今年春节让我带给省委常委办王主任的。”又翻了第一页,看到郭一清的签名,肯定说:“是这本,当时我还说郭主任当学生时的签名这么难看。”

  “书是装在什么地方给王玉的?”

  “装在一个牛皮信封里,郭主任给我时开着封。我当时还想,郭主任真大意,送给省委常委办主任一本相面书,让谁见了,传出去有些不雅,我特意用订书机订了一下封口。”

  到此,一切真相大白。

  省纪委的人走后,郭一清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说:“看来有人想整王玉,会不会是他这次提副秘书长惹的祸?”

  佟悦来分析说:“有可能是祸起萧墙,以后到上级部门,你们要多长个心眼啊!”

  回到办公室,郭一清从手机的通讯录中调出了王玉的电话,响了一声,忽然觉得这时候打肯定不合时宜,就又挂了。因为即使自己和王玉之间没有什么不清不白的,但谁敢担保王玉和别人之间没有利益关系?

  谁知道,王玉看到郭一清电话后,又把电话回拨了过来。郭一清只好把省纪委来调查的情况讲了讲,问是谁告他的。王玉说不知道。

  “会不会是你身边的人?”

  王玉坦坦荡荡地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们折腾去吧。那些狗屁小人老是躲在人家的屁股沟里指点外面的江山,龌龊得狠。老子不就是提了个副秘书长吗?鸡巴大的一个职务,值得贴八毛钱告到纪委吗?这些鸟人,我要是将来逮着了,非把他妈的一家人日个稀巴烂不可。”

  郭一清一听王玉开口骂人了,赶紧找个理由挂断了电话。王玉这一骂,郭一清心里倒很舒服。去年去了一趟越南,国家安全局找自己调查是否泄密。今年给上级领导送了一本书,纪委又找自己调查是否行贿。好在这两次都逢凶化吉,虚惊一场。关于送书一事的调查,也幸亏了马小岗的证明,否则自己真有可能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郭一清正懊恼着,马小岗打来了电话:“今天晚上咱俩喝个小酒,庆贺庆贺吧!”

  “庆贺什么?”

  马小岗喜滋滋地说:“今天两件大事都化险为夷,而且是你帮了我,我也帮了你,不值得庆贺吗?如果今天不是你先坐‘龙椅’一试,说不定我又要挨个处分了,至少是个检查。这真是人家说的办公室工作无小事啊!平时你不管做了多少工作,大家都认为是你应该做的,领导也认为你就应该这样。可有一件事做砸了,就把你的全部功劳都抹杀了。这就是办公室工作法则,要么全盘肯定,要么全盘否定,没有一分为二之说。”

  听马小岗说得很诚恳,郭一清也顺水推舟道:“今天如果没有你给我证明,我这行贿的罪名就成立了,说不定政治生命就出现了斑点。好吧,两喜合一喜,今天咱们一醉方休。我急于想弄明白一点,那天我给你相面书时,你看见西文了吗?”

  “没有。怎么了?”

  “当时,他坐在车里,好像看见我给你那个牛皮信封了。”

  “你是怀疑他举报了王玉?”

  “有点。”

  “不可能,他举报王玉干嘛?”

  “你老兄怎么糊涂了?他的真实目的是举报我。”

  “为什么?”

  “为了常委办主任这个位置。”

  “有道理,但又不像。先别瞎猜,我看西文不是那样的人。”

  “还有一件事情可以作为连锁证据……”郭一清想把那张自己与宁雪纯拥抱的照片的事情抖露出来,但一想又不合适,就打住了,“咱先喝酒去,见面再聊。”

  婚姻破裂

  郭一清回到家里时,土妮还没回来。他吐了一会儿酒,才感觉好了一些。

  想想很好笑,自己和马小岗两个人居然一滴不漏地把两瓶白酒给灌到肚子里了。要是搁平常,肯定撂倒一对。但是,今天两个人仍然是“酒酣胸胆尚开张”,都很在状态。这也许就是精神的力量。如果不是马小岗老婆把钥匙忘到屋里,催他回家开门,说不定两个人还要再开一瓶。

  土妮开门后看见郭一清在看电视,先把包放在了沙发上,然后就进卫生间冲澡去了。

  土妮出来时,真空穿了个超短吊带睡裙,胸前的两团肉颤悠悠的。她自己削了个苹果,边吃边夸张地伸着两条嫩白的腿,也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土妮最吸引郭一清的地方就是她性感的唇和修长的腿。她那没有生育过的身体凹凸有致,身材依然保持得很完美。在这一点上,她是有充分自信的。那几年,只要看到土妮这样真空从卫生间出来,郭一清的身体就会血脉偾张,一定会把她抱到床上,战个天翻地覆。可是,现在看到土妮,郭一清竟然没有一丝反应,甚至有一种厌恶。那片曾经属于自己专有的领地,是不是也有其他男人耕耘过?也许性与情是相伴而生的,没有了感情,也就谈不上所谓的性福。

  那些平时只知道在洗浴中心或发廊等色情场所寻欢买性的人,顶多是动物性的,谈不上人性。

  在酒精的刺激下,郭一清两眼盯着电视,看的不知是电视剧还是新闻。土妮把苹果嚼得嘎巴嘎巴的,也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屏,但也看得一塌糊涂,连动手换频道的欲望都没有。

  这样的冷战让郭一清感到毛骨悚然,心寒如冰。

  土妮首先投降,开口说:“今天,卢划乡发生了一起车祸,开车的是一个刚提拔的乡长,车里还有一个女的,两个人都死了。乡长的媳妇到现场一看这种情形,一句话也没说,扭头就走。我希望在我离婚前,别看到这样的场景。”

  郭一清对土妮这么恶毒的诅咒和示威性的表白没有感到愤怒,说:“首先祝贺你即将成为别人的新娘,你快要解脱了。不过,我也不会以那样残酷的方式告别人生。”

  土妮仍然不文不火地说:“什么时候有空,咱们把手续办了。不过,在我离婚前,咱们先分居,请允许我先借居在这儿。”

  郭一清知道这房子是自己单位的公房,土妮也搬不走,故意捅了一刀,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嘛!我不会那么绝情,你把房子收归自己的名下,我也没意见。对外我还会把你摆在前面,说你上得庭堂进得厨房,是典型的贤妻良母。我会一直祈祷你一生平安。如果你不幸也遭遇了跟那位乡长一样的车祸,我会哭死的。”

  土妮毫不在乎郭一清的冷嘲热讽,说:“我有一句话想问你,当初你为什么要娶我?”

  郭一清想起当初门不当户不对的恋爱,心一横,说:“你记得我曾教你看过施耐庵的《水浒传》,上面有四句话,叫‘慌不择路、饥不择食、寒不择衣、贫不择妻’,我都占全了。你是根正苗红的城里人,我不过是乡下飞出来的一只金凤凰,高攀了。”

  “我完全理解你了,臭粪烘出来的大葱再好吃,但依然带有大粪的味道。”

  土妮说话的语调很平,与她一贯张扬的风格不同,但那种尖酸更老道了。释放完压抑的激愤情绪后,土妮进屋关上了门。

  郭一清也释然了,甚至有一种快感,晚上睡得很熟,连一个梦都没做。

  早上醒来,郭一清洗漱后,到楼下去喝豆腐汤。

  三楼的胖姐正在花园里遛狗,看到郭一清,非常怪异地问:“这些日子不见,你们家可买新车了?”

  郭一清稍微迟疑了一下,问道:“什么新车?”

  胖姐手一指停在消防通道旁边的一辆红颜色的车,说:“就是你们家土妮开的那辆。哟,好漂亮啊,恐怕得二十来万吧?”

  郭一清立马打掩护,说:“她整天得进货,没辆车也不行啊!”

  胖姐提醒说:“小心孩子们给划了。这院里的孩子见了红色,跟见了门神一样,整天往那车上爬。”

  狗把胖姐带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郭一清赶紧扶住她,恶毒攻击道:

  “小心闪了腰,摔骨折了。”

  早上喝豆腐汤的人很多。郭一清老老实实地排了一会儿队,才拿到汤票和馍票,然后就习惯性地坐了下来。以前,内弟土学亮曾说过姐姐买了一辆新车,但土妮一直说是借别人的。也许真是她自己挣钱买的,也许是哪个有钱的男人送的。本来经过昨天晚上的谈判,郭一清心里已无牵无挂了,但这辆车又让他心里像吃了苍蝇似的难受。

  豆腐汤店的小伙计把郭一清买的馍送到他桌子上时,郭一清还在傻傻地问:“汤怎么还不上来?”

  小伙计用手一指盛汤的窗口,说:“都是自己端的。”郭一清这才醒悟过来,赶紧去交票端汤。

  这家的豆腐汤是老字号的,郭一清以前也吃过,但今天的味道好像不太正宗,也不知是主厨的手艺逊色了,还是自己的胃口变了。唉,就这么对付吧,只要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有这些小店真好,家里做不做饭都行。换句话说,有没有媳妇都一样。

  郭一清用筷子捞了一会儿豆腐后,就开始往汤里泡馍。刚吃了几嘴泡馍,苗不居打电话让他到办公室一趟,好像很急的样子。他彻底没有了食欲,把碗一推就走了。这也是他多年干办公室工作落下的一个病根,那就是只要任务压身,可以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这要追溯到在发改委办公室的时候了,不过于今为烈。

  私密任务

  自从因艳照门事件苗不居对郭一清发脾气后,很少再叫郭一清了。郭一清也充分体会到了当初郁明被边缘化的感觉,他欲哭无泪。苗不居突然又找他,他受宠若惊,以为一定又是急材料,在坐电梯的时候,就给常委办打电话,让他们待命。

  出乎意料的是,苗不居交代给郭一清的是一个私密任务———让郭一清跟他去接一个北京来的客人。这位客人姓康,叫康平和,原来是汉北大学的老师,后来国家要求干部知识化、年轻化,就把他调到省里当副省长。最后,从副省长的位置上退了下来,现在一直住在北京。苗不居上大学时,康平和是他的老师。这次随同康平和一块来的还有他的一个侄女,负责保健。

  苗不居递给郭一清一张写有人名和电话的便笺,嘱咐说:“食宿已经安排好了,这是联系方式,你单线联系就可以了。到景点去的时候要买票,不要跟别人打招呼,不要跟别人讲这个事情。我的这位老师毕竟是老前辈了,跟省和中央有关部门的领导还能说上话,京汉市创建全国文明城市还需要他打招呼。”

  郭一清像军人一样信誓旦旦地说:“请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到了京汉飞机场,苗不居示意司机把车停在机场外的一块小空地上,让尾随而来的一辆军车进了停车场。苗不居坐在车里没动,让郭一清和龚广中去接康平和,叮嘱仍在原地会合。龚广中很快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搜寻到了康平和的身影。

  康平和已满头白发,但面色红润,精神非常好。跟在他后面提了个旅行袋的女子看上去有四十岁左右,不用说,肯定是他的侄女了。

  接上康平和后,龚广中也不说话,手一伸直接把他们让到了那辆军车里。

  坐到了车上,龚广中给双方作了介绍,说:“苗书记在机场外等您。”

  “不居工作忙,不用来接了。”康省长一开口,声音嗡嗡的,好像从地下发出来的。郭一清立刻想到了地下工作者,而今天的接待也确实像一次肩负有特殊使命的接头。

  两辆车又在机场外会合后,苗不居才从车里走出来,坐进军车里,让龚广中坐到了自己的车上。

  苗不居满面笑容,说:“老师辛苦了。”然后把最近两天的行程安排作了介绍。

  康平和非常满意,说:“我出来纯粹是游山玩水,你们不要耽误工作,有一个人陪着就行了,千万不要搞得满城风雨。”

  苗不居说:“今天上午,您就在市区看一个新建的生态公园,然后再看看城市建设,给我的工作提一些意见。中午我陪您吃个饭,然后再下县。”

  “你忙去吧,中午见面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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