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山长水阔(2)
斋西文一看郭一清有意想替马小岗搂一把，心里想，真是脱裤子放屁，碍你什么事，这时候装好人。
其他班子成员都低着头，科长们也都偷眼看着他们。
看看仍没有科长发言，佟悦来气冲牛斗，说：“不管有任何主观和客观原因，我只讲一点，那就是大家放慢了工作节奏，放松了工作要求。尽管还没到春节，但大家的心都已经跑了，特别是科长们。人家给你送一箱苹果，你就可以置工作于不顾？人家请你吃一顿饭，你就以为是过年了？人不能做得这么矮。
你们现在看看，办公楼大院简直成了送礼的大院。你们的心思如果都用在收礼方面，工作上还能不出漏洞？如果市委办都这样，你怎么去要求别的单位？”
接下来，科长一一都表了态，表示要善始善终地把工作做好，确保不出现任何失误。最后，佟悦来要求以市委办名义给苗不居写一份检查，给予马小岗警告处分，给予行政科科长孙小言和秘书科科长甄挺华警告处分，给予会议组织专员和会风监督专员记过处分，调离工作岗位，分别到老干部科和后勤服务中心工作。同时，要求市委办开展作风整顿，主题是提高执行力。
与时同时，靳世泰也在拆迁指挥部主持召开会议，反思说：“总体上讲，我们的城中村、城郊村改造工作进展很顺利，在短短的两个多月时间内，能把该拆的都拆了，该安置的都安置了，主要得益于群众的理解和支持，得益于各区的大力配合，得益于指挥部全体同志的共同努力。但是，我们仍要加班加点地往前赶，力争今年上半年出形象。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做好钉子户的稳控工作，特别是要盯紧杨宏斌。我已经跟裴中周书记谈过杨宏斌的问题，过年期间，看能不能找个理由，先送他到劳教所。裴书记说，目前劳教的理由还不充足，如果真的审查完，放出来了，先由区里出面和他谈，看能妥协到什么地步。信访局要安排专人做好他的工作，咱们指挥部也要安排人盯着他，不能让他到处乱跑，预防他赴省赴京。现在这些上访人员都改变了策略，战术上变化不小，绞尽脑汁通过合法途径来达到不合理的诉求目的。”
下午，指挥部安排了两辆考斯特中巴车，分别由靳世泰和郭一清带队，分赴各区对拆迁改造工作进行了再督查。每到一个点，他们都要把开发商喊来，交代春节期间轮班推进。市区最后一个点是川珂区的汉营村，郭一清见到了同向阳。从进度上看，汉营村的改造是最快的，地基土石方已完成了百分之八十。由于工期赶得紧，同向阳只好住在工地上。
郭一清问同向阳按时出形象有没有难度，同向阳点了一根烟，说：“这个工程不算什么，因为一切都很顺利，市、区的领导非常重视，这就好多了。只是我有些担心后期……”
“后期怎么了？”看到同向阳半吞半吐的样子，郭一清心中也打了个问号。
同向阳吐了一口烟，说：“我们刚开挖地基的那几天，村里有二十多个人来非要承包工程，要的价格也高，比我们的工人每天还要高三十块钱。我想，息事宁人吧，谁知他们刚挖了几天，就说太冷了，不挖了，我给他们每个人多开了五天工资。他们说将来要承包沙石，我说我们有运输队。有一个人就把东边的围墙推倒了一大截，并说如果不让他们承包，就让我们公司滚蛋。我想，他们一旦承包，不仅价格要得高，肯定还是窝工，而开春正好是赶工出活的时候，如果不消停，肯定会影响进度。”
郭一清想起京汉新区盖公务员小区高层住宅楼时，曾遇到过类似情况，解决办法就是给予补偿，心里已经有了底，但不动声色地问：“你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还得政府出面做工作。”
“怎么做？”
“不知道。”同向阳有些迷茫。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我们也请公安部门出面协调过，但效果都不理想。
这种办法基本上是靠人力，比如，派出所出几个人给你看着点，但你搁不住他整天给你捣乱。人看人是看不住的，只能想点巧办法。你了没了解，想承包沙石的这些人都是哪个村子的？”
“都是汉营村的，而且还是村主任在幕后指挥。”
郭一清好像未卜先知，说：“我猜想就是。我原来在办公室接到这样的反映多了，基本上一个捣乱模式，也是中国特色。你以前都是在一线城市和国外搞工程，遇到这种情况较少。解决这种问题硬碰还不行，要双管齐下。一方面要震慑，就是让政法部门派驻首席服务官，谁捣乱就收拾谁。另一方面要谈判，擒贼先擒王，找村主任谈判。如果想跟我干的，必须听我的指挥。不想干的，就给你多少钱，你也别再承包什么工程了。”
“那万一谈不拢咋办？狮子一旦张开嘴，就很难满足了。”
“你还是担心钱嘛，只要有效益，什么都出来了。实话给你说吧，咱们京汉市当时考虑到施工环境，变通性地出台了一个奖励办法，凡是市政府的工程，只要提前或者在承包同类工程是做得比较好的，市政府都要对开发商进行奖励，少则十万元，多则上百万元。这钱不够你补偿他们吗？”
“这下好了，如果是这样，我保证按期完成进度。不瞒你说，娟红还借了我一套人马，原来想把那班人马也抽回来，加快工期。这回不用了。”
郭一清故意问：“同娟红借你的人马做什么？”
同向阳知道说漏了嘴，但没有掩饰，而是和盘托出，说：“她借助刘涧河水库治理，在西郊准备搞个介于星级酒店和农家乐性质之间的酒店，我支援了个建筑队。”
“野心还不小啊！”郭一清开玩笑说。
“娟红心是很大的，而且都用在了事业上，个人问题一直不操心。上次回老家，父母还在问她的婚事。今年过年，我让她回老家一趟，省得父母老是悬望。娟红想把酒店办起来再考虑个人问题。”
拜年
每年春节前，市委办公室都要到省委办公厅有关处室去拜年。但是，今年由于上访户杨宏斌的搅和，佟悦来在市委办会议上对各位主任和科长要求更严格了。看看已到了阴历腊月二十七，佟悦来还没有走访上级机关的表示，郭一清便以为要取消了。谁知道，晚上马小岗给他打了个电话，说：“佟秘书长正在省里开会，他让你把需要走访的省委常委办人员的名单列一下，明天早上交给我，让我去省里时带给他。另外，他让你明天上午在多功能会议室参加高市长主持的讨论政府工作报告的会议。”
郭一清说：“我还以为今年不搞这项活动了。”
马小岗嘻嘻哈哈地说：“你没听说一位官员入狱时讲的那句话，叫‘送了的记不住，没送的记得很清楚’。没办法啊！”
第二天一早，马小岗在办公楼下等着郭一清要名单。郭一清看只去了辆小车，感到很奇怪，说：“咱京汉的山珍特产不送了？”因为往年至少后边还要跟着个拉礼品的车。
马小岗拍了拍鼓囊囊的小包，说：“佟秘书长嫌太招摇，人家也嫌麻烦，每年咱们送去的土特产，人家直接让送到宾馆的房间里，面都不见，没有实际效果。今年，佟秘书长让我到省城买成实用的东西，给个提货卡就行了。”
郭一清给王玉发了个信息：因有会议，不能亲往汇报工作，佟秘书长和马秘书长代劳。王玉回复短信：不用客气。
坐电梯的时候，郭一清的心思一直在王玉身上。人就是这样，思维集中在某个地方，脑海中就会回放以前的片断。郭一清在回放与王玉在一块儿画面的时候，忽然定格在了越南之旅。
那是在越南等待过关准备返回国内的时候，郭一清想找点乐子，便瞅上了王玉。郭一清看了看王玉饱满的天庭和四方大耳，故作神秘状地摇了摇头，说：“王主任，从面相上看，你红运不浅，将来也是福齐寿高。如果不出我所料，你明年上半年就可能再官升一级。但是，就眼下看，有一点挡住了你的官道。”
王玉哈哈大笑，说：“算了吧你，还给我来这些骗人的把戏。我可是无神论者。”
郭一清立即转过脸去，说：“你不相信，那算我白说。”
王玉一瞅旁边没有人注意到他俩的对话，就有意踅到郭一清面前，说：
“反正过关恐怕还得一会儿，就听你瞎掰一回吧。”
郭一清一看王玉上钩了，抛出了“绣球”，说：“我可不是瞎掰。远在千里之外，我先说说你办公室的摆设。你的办公桌是南北朝向，床是东西朝向，对不对？”
王玉说：“对。那又怎么了？”
郭一清看着王玉苍白的脸，做起了文章，说：“问题恰恰出在这儿。你背对着窗户办公，挡住了东来的紫气，此忌讳一也。睡觉的地方是最隐秘的，你却让紫气普照，此忌讳二也。也正因为如此，你长年白天也开灯办公，光照压过了紫气，紫气一直在你身后徘徊，却不能光顾于你，此忌讳三也。”
王玉终于洗耳恭听了，问：“那该怎么办？”
郭一清开出了“良方”，说：“办公桌和床都掉换方向，这样，白天也不用开灯办公了。”
王玉为难了，说：“可我的桌子和床都太大，只能那样顺势而放。我们还是旧的办公楼，估计明年办公楼盖起后，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郭一清着急起来，说：“你们省领导考虑问题就是一心为公，不考虑自己的前途命运，等明年你搬到新的办公楼上，估计别人就捷足先登了，把你的官位占了。你可以让后勤上给你换个小一点的桌子和床嘛。办公桌再大，代表不了官位，换成小的，兴许还能赢得清廉节俭的美名。床再大，也不过盛个三尺之躯，难道你还要把嫂子拉到办公室同住不行？”
王玉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但仍追着问：“你是不是到过我的办公室？”
郭一清一下子堵住了王玉的嘴，说：“你们领导的办公室都在最高层，又有保安把守，跟紫禁城差不多，谁能进去？”
过关时，郭一清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王玉紧随其后，赶上说：“你刚才说的好像有一点道理。”
“岂止是有一点道理？都在书里。”
“什么书？”
郭一清慢下脚步，神乎其神地说：“一本看相的书，是一个研究易经的教授写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出的，现在绝版了。幸亏那时我还上大学，听那位教授课时买了一本。”
王玉乞求道：“回去借我一看。”
想到这儿，郭一清哑然失笑。他觉得那次尽管是忽悠王玉，但这也是一种成功联系领导的方式，暗自得意。他确实有一本看面相的书，只是偶尔翻一下，忽悠一下别人。为了不食言，郭一清给马小岗打了个电话，让他给王玉捎点东西。马小岗本已出发，又折了回来。
郭一清递过来一个牛皮大信封，马小岗开玩笑说：“什么东西？不会是人民币吧？”
郭一清说：“要是有这么多人民币，我都去买房子了。你路上看吧。”一转脸，他看到斋西文的车停在平台上，斋西文正在和谁说着什么。他顾不上打招呼了，赶紧往会议室赶去。
讨论
以前讨论政府工作报告只要有政府办参与就行了，但在于中柳刚来京汉市工作的第一年“两会”上，政府工作报告中的指导思想与市委经济工作会议的指导思想及某些工作重点的表述有些出入，在市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中形成了热议，弄得于中柳和高风浩在讨论时挨着给代表团解释。此后，于中柳就和高风浩商量，每年的“两会”前，要让市委常委办也参与审阅政府工作报告征求意见稿，以避免政府与市委的声音不一致，在全市引起思想混乱。这样一来，市政府办管文字的副主任及综合科就轻松多了。一旦报告中出了表述不一致的问题，首先打板子的肯定是常委办。因此，每次参加这样的讨论会，郭一清格外谨慎。
高风浩提示说：“跟往年一样，今天主要是请各综合委局讨论一下准备提交‘两会’的政府工作报告。为了节省时间，咱们也改变一下会风，不再念了，大家各看各的，看完了就发言，发言完就可以走人了。”
会场上，无论是副市长还是委局长，发言都很激烈，生怕报告中把自己今年做的工作总结少了，更怕安排明年工作把自己单位或分管的工作漏了。
郭一清首先看了下一年政府工作的指导思想，与市委经济工作会议的表述基本一致，工作安排上也符合苗不居平时的工作重点，只有一处写得平淡了些，就是农村工作中的扶贫内容。
武东升不久前曾给苗不居呈报过一个材料，大意是说今年是中国农村扶贫开发纲要实施的最后一年，明年将进入新一轮的扶贫开发工作。而人均GDP、人均财政收入、农民人均纯收入等指标是扶贫开发重点县认定的重要数据。从省扶贫办和省统计局已对全省所有县近三年的统计数据分析测算看，京汉市第一轮进入国家扶贫开发的四个重点县不占优势。所以，建议苗不居利用省委常委的身份及早向省委和中央领导汇报，继续支持这四个重点县的扶贫工作。
正是受武东升这个材料的启发，郭一清提出在农村工作中还要突出扶贫这项重点工作，特别是要积极做好国家及省级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的申报工作。
靳世泰不以为然，说：“现在国家提倡新农村建设，应该是在扶贫的基础上再进一步了。我原来工作的通南市属三线城市，还没有扶贫开发县，咱们京汉市作为全省的第二大经济城市，于情于理上讲，更不应该再有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了吧。定几个扶贫村还是可以的，不能小题大做。”
娄邺是主管教体文卫工作的副市长，他推了推眼镜，针锋相对地说：“靳市长，你是抓城建工作的，一直在城市这个富窝里转，饱汉不知饿汉饥啊。农村每年因家庭贫困辍学的义务教育阶段的学生还不少，我们不敢对外讲，如果做个统计，肯定政府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还有，农村看不起病的人也大有人在。要说扶贫，教育和卫生扶贫应该先行，把扶贫资金应该投到这两方面。”
武东升一看扶贫成了焦点，又听了靳世泰和娄邺的发言，感到有必要出山了，说：“我市确实还有贫困人口，而且贫困人口居住分散，地理条件差异很大，致贫原因不尽相同。具体分析有以下几种类型：一是生存条件差贫困型。
像我市第一批被确定为国定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中，东川县处于高寒山区，龙峡县处于深石山区，北水县处于丘陵干旱区，生存环境非常恶劣，粮食生产靠天收，资源优势难以发挥，脱贫致富十分困难。二是缺乏基本技能贫困型。由于信息不灵、文化程度偏低等，相当一部分农户仅靠种地为生，没有其他致富特长，勉强解决温饱尚可，脱贫致富十分不易。三是因灾因病贫困型。由于农村旱灾、涝灾频繁，加之农田水利设施薄弱，贫困地区一旦出现自然灾害，或农户家中出现大灾大病，极易致贫或返贫。四是缺乏资金贫困型。农村中不乏一些头脑灵活、有一技之长的农民，但由于家底薄、积累少，想上项目而无启动资金，难以摆脱贫困。为了扶贫，这些年我市基本上是把扶贫资金撒了胡椒面，输血多造血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