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狮鬃毛(4)
“上帝啊！这是怎么回事，福尔摩斯？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在哪里发现默多克先生的？”
“就在当天麦弗逊先生出事的那片海宾区域。设若默多克先生的心脏也像麦弗逊先生那样虚弱的话，他可能早就死在路上了，就这样我还清晰地感到他在路上有两次都快不行了。由于去学校的路途太远，所以只好上你这儿来了。”
“当他在海滨时你与他在一起吗？”
“没有，当我听见他在下面发出惨叫时，我正走在峭壁上的小径上。我远远望去发现他正站在平素我们游泳的水边摇晃，他的躯体扭曲得像一个喝醉的人一般。我慌忙从坡上跑下去，把衣服给他披在身上，一分钟都没耽搁就一路把他扶到这儿来了。啊，福尔摩斯！这地方简直是闹鬼了。看在上帝的面上，请你想想办法为民除害吧！”
“我想自己还不至于对他束手无策吧，斯泰赫斯特！请你跟我来！还有你，巴德尔先生，你们都跟我来！我要你们看看我到底能否捉住肇事的元凶。”
我们暂时将昏迷不醒的默多克先生委托给细心而仁慈的管家去照顾，然后一行三人来到那个幽灵般恐怖而神秘的咸水湖。到是那儿，我们看见先前默多克先生脱下来的衣物依然放在湖边的石块上。我紧盯着湖水警惕地沿着水边绕行，斯泰赫斯特和巴德尔先生万分惊悚地顺次跟在我后面走。游泳池的大部分区域湖水都清浅而透明，但峭壁下面海岸弯进去的洞穴处的幽暗湖水足有四、五英尺深。这个地方蓝绿色的水波通透清莹如同水晶，通常是一般游泳者趋之若骛的好去处。我们注意到在峭壁跟部有一排发着荧荧白光的大石头，我站在石头上细查幽深而神秘的水底深处——就在水的底部最隐蔽的所在，我终于我搜寻到自己一门心思寻找的东西，我兴奋地大声呼喊起来。
“氰水母！”我惊呼道，“氰水母！快来看狮鬃毛！”
这怪东西确实像极了狮鬃上扯下来的一团毛。这个凌波舞动、残忍而狠毒的怪东西潜伏在水下三英尺左右的一块长着些许海苔的礁石上面，它那隐藏在黄色毛束下面不计其数的银色触角缓慢而阴险地四处探刺那些漫不经心的猎物。
“这东西简直是死有余辜！”我愤懑地吼道。“斯泰赫斯特，你来帮我一把，我们今天就让它完蛋！”
看见氰水母所在的那块的礁石上方正好有一块大石头，我们把它用力地推下去。只听得“哗！”的一声，等重新变得清澈后，我们发现被大石压在底下的礁石边上露出一些黄色的粘液，显然那只恶毒的水母已经被压在石头下面了，随后我们又看见一股浓浓的油质粘液从石头下面冒了出来并慢慢从它原来的地方升腾到了水面，将周围的蓝晶般透明的湖水污染了一大片。
“呵！没想到自己竟栽在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东西上了！”巴德尔警官有些愤愤不平地咕噜着。“福尔摩斯先生，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可是这个地方的土着，从小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但我可是生平第一朝有幸观瞻其尊容，恐怕它不是苏塞克斯本地的物种吧？”
“反正都是麻烦，本地没有这个东西不是更好么？”我撇撇嘴说到。“或许是西南风把它给吹到这儿来的。如果二位对这个东西有长足的兴趣的话，请你们跟我回我别墅的书房，我将给你们讲讲某个人的可怕经历，对他而言，这样的经历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极其恐怖而终生难忘的。”
回到书房的时候，我们发现默多克已经恢复到了勉强可以从床上坐起来的程度。虽然他还不时感到头晕目眩，并一阵阵疼痛导致的痉挛折磨得不时闭上双眼，但他还是断断续续告诉我们说，他自始自终都不清楚自己到底遇到了什么东西，只晓得自己刚下水不久就突然感到浑身极度疼痛，他是拼了最后一口气才从水里逃了生。
“看看这本书可能对你大有启发，”我边说边递给他那本大布头的书籍，“这里面有一篇令人恐怖的见闻辑录，这篇名为《户外》的文章是着名的自然观测家Ｊ.Ｇ．伍德的休闲之作，几年前，我无意见翻起这部书时立即被这篇文章中怪诞而神秘的氛围所吸引而对之有所了解的。书中记录了Ｊ.Ｇ．伍德有一次也不幸在水上碰上这种恐怖而致命的动物，为了警示后人，他不惜花费大量的时间仔细研究和观察这种被恰如其分地称为氰水母的剧毒生物的生活习性及对人类可能造成的危害。据Ｊ.Ｇ．伍德严谨的研究和实验，这种恶毒的可怕生物的毒性与眼镜蛇相比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它给人类造成的折磨也要大得多。下面我就从他的文章中择取一些要点来读一下吧：
‘当游泳者看到一团松散成球状的、有无数根褐色的带粘膜的纤维的，如同一大把狮鬃毛和银丝的海生生物，请务必提高警觉，因为你看到的这个不起眼的小东西就是可以在顷刻间致人于死命的螫刺动物氰水母。
你看，还有比这个描述更有启发性的吗？
“随后他又讲了一次自己在肯特岛海滨游泳时不幸碰上这种动物的亲身经历。他发现，这被称之为氰水母的古怪动物习惯于伸出一种几乎凭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长达五十英尺长的丝状触角，凡是不小心触到这些细若游丝的丝状体的人都有性命危险。他自称自己不过是在极远处触及它，也险些因此丧命。
‘一旦触及那些若有若无的丝状体，人的皮肤上马上就会现出不计其数的带血珠的不均匀的伤痕，这些不经意看来酷似鞭痕的红条纹实质上是细小的斑纹或小疱，而每个斑点都犹如一根烧红的细针扎向身体内极度敏感的神经。
Ｊ.Ｇ．伍德解释说：那些斑点引起的局部疼痛只是整个难言痛苦中最轻微之处。
‘我觉得随着时间的推移，剧痛开始迅速从胸部向四肢发散，使我就像中了霰弹一样扑倒在地。在难以忍受的痛苦中，我在极度虚弱中感到自己的心跳就快停止了，然而，就在我自己觉得就要奔赴死地时，心脏似乎又突然开始亢奋起来，继而狂跳不止，仿佛它要冲出胸腔蛮横的束缚一般。
“尽管他不过是在波动的大海中轻微地触及到氰水母那张牙舞爪的纤细触须，根本就不像是默多克先生和麦弗逊先生在几乎静止的湖水中与之亲密接触，但是Ｊ.Ｇ．伍德还是觉得自己的魂魄开始脱离自己渐渐虚脱的肉体向死神的国度飘去。他还惟妙惟肖地描述了自己中了氰水母的剧毒后的恐怕模样，他几乎连自己容貌都认不出来了：神色苍白憔悴、满脸沟壑纵横、浑身扭曲变形。好在他当时身上带了一瓶白兰地，他在极度口渴的情况下将之一饮而尽才碰巧解了氰水母致命的毒素，并侥幸得以生还。巴德尔警官，我现在就把这本书当成有利的证据交给你，因为光凭这几张薄纸和我们今天的发现你就足以了结这桩光怪陆离的麦弗逊的惨案。”
“同时它还可以免除你们对我的嫌疑，”默多克脸上带着讥讽的微笑插了嘴。“不过，我现在既不埋怨警官先生，也不想把错误归咎于福尔摩斯先生，因为这件案子着实太怪诞离奇了。而且我非常高兴自己能够与自己的朋友一起分享他在死之前所遭受的痛苦和折磨，我觉得这是一个自己怀念他的最好方式，顺便也为自己洗刷可能的罪责。”
“非常抱歉，默多克先生！本来今天一大早我就准备着手破这个案子的，如若不是中途受到些耽搁的话，我肯定会在你之前到那片令人惊悚的暗水之中找出元凶，这样你今天就不会遭受如此多的痛苦和危险了。”
“你是怎么推测出这种古怪生物的存在的呢，福尔摩斯先生？”
“在闲时，这个人向来喜欢阅读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书籍，因此脑子里填满了杂七杂八、古往今来的古怪见闻。自从那天弗茨罗伊·麦弗逊先生在临死前提到‘狮鬃毛这几个字时，我就隐约觉得自己在那里曾经听说过这种东西，它的形象一直在我脑子里盘旋，直到我终于想起这本科普白科全书为止。在你们亲眼目睹了那种可怕的怪物后，你们肯定也觉得‘狮鬃毛这几个字确实能将那个怪动物惟妙惟肖地描述出来。我相信，麦弗逊先生看见它的时候，它一定还轻盈地漂浮在湛蓝的海水之中，因此在临死前他才拼了最后一口气将他描述出来警示我们。”
“虽然我现在的嫌疑洗刷干净了，”默多克边说着边慢慢从床上爬起来。“不过我还有两句话要向大家开诚布公地解释一下，因为我了解你们一向对我心存疑虑，我也清楚你们对我的不信任和猜测的根源。没错，我确实是爱过莫迪·贝拉密小姐，但当自己获悉她早已心有所属后，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她与我唯一的挚友麦弗逊能够和和美美、天长地久，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她获得自己梦寐以求的幸福。为此，我甚至极力控制住对她深深的爱慕之情，甘心躲到一旁做他们的联络人。作为他们共同的知心朋友和最亲近的人我经常为他们传递信件和约会的纸条子。那天你们在莫迪·贝拉密小姐家门口碰到我，是因为我想赶在其他人用不温和体贴甚至冷酷的方式告知她麦弗逊的死讯之前把灾难通知她。她之所以不肯把我们之间的真实关系告诉你们，是因为她向来尊重我，他不想让大家知道我曾经对她倾心过。我的话完了，请各位原谅！我想我该回学校去了，我现在身子还很虚弱。”
斯泰赫斯特有些惭愧地向他伸出手说：“前两天我们着实有些神经过敏了，默多克先生，请你不要把我冒犯你的话放在心上，随着我们逐步加深理解，或许我们还会成为心心相息的挚友也未为可知。”他边说边扶着默多克先生出门去了。巴德尔警官没有跟他们一起离开，他睁大了自己那双牛一样的眼睛盯着我：
“呵！不佩服你还真不行！”他真挚地对我说到，“以前读过你传奇般的轶事，我总把它们看成是夸大其辞的胡编乱造。现在看来果真是名不虚传呀！”
对他这种露骨的恭维之辞，我只是理解地微微一笑：
“一开始我也有迷误——这个迷误在一定的情境下很可能是致命的。倘若麦弗逊先生的尸体是在水里发现的，可能我就不会耽误如此长的一段时间了。我被那些干燥的毛巾蒙蔽了，根本就没有想到可怜的麦弗逊根本就顾不上擦乾自己身上的水，所以我还以为他从没下过水呢！喔！设若自己的头脑没有过多地被表象所迷惑的话，这个案子早就可以结案了。呵呵，警官先生！过去我时常打趣你们警察厅的先生们，这回可好！氰水母给你们大大地报了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