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狮鬃毛(2)
“不过她将自己的约会地点选在人来人往的游泳场总还有些反常吧？”我质疑到。
“而且更让人觉得奇怪的是那几个平素总跟麦弗逊粘在一起的学生都没有同他一同前往出事的游泳场。”
“你觉得这是偶然的现象吗？”
斯泰赫斯特皱起眉头开始苦思冥想。
“是默多克要把学生留下了！”斯泰赫斯特若有所思地说，“好象是他非要在早餐前给他们讲解几个有关微积分的问题吧！对这个怪人来说，他做什么出格的事我们现在都已经见怪不怪了，看他今天难过的样子倒像是动了真感情似的。”
“但我好象听人说过他与死者之间曾经存在些过节。”
“有一段时期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有些紧张，不过这一年以来，默多克和麦弗逊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了很大的改善，可以说在默多克的一生还从来没有与任何人这么亲近过，你知道他的性情一向与大家格格不入。”
“噢，原来是这样！我还仿佛记得你对我谈起过关于默多克虐待麦弗逊家的狗的事。”
“那件事他们早已和解了。”
“难道没有因此留下什么暗藏在心底的怨恨？”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相信他们已经成为了真挚的好友。”
“看来我们只好从那个姑娘身上入手了，你认识莫迪·贝拉密小姐吗？”
“方圆几十里地的人谁不认识莫迪·贝拉密小姐啊！她可是本地美人中的美人，像她那样端庄大方、优雅得体的美貌女子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的。我知道这段时间麦弗逊正在追求她，但没料到他们的关系已经发展到信上体现出的那样亲密的程度。”
“你能简要地介绍一下她的情况吗？”
“她是老汤姆·贝拉密的独生女儿。老汤姆·贝拉密本是此地的一位渔民，由于他的头脑活络、勤劳塌实再加上吉星高照，他现在的家底已经相当殷实了。伏尔沃斯的渔船和游泳场上的那些货栈和更衣间都是他的家业。他儿子威廉现在与老汤姆·贝拉密一起共同经营自己的家业。”
“你觉得我们有没有必要到伏尔沃斯走一趟，去见见那位美人和她的家人？”
“以什么借口呢？”
“要找个借口还不容易！从弗茨罗伊·麦弗逊先生临死时遭受的折磨来看，他总不会是自虐而死的吧？既然凶手另有其人，我们总应该从与死者过从甚密的人开始排查吧？如果弗茨罗伊·麦弗逊先生真的遭遇了鞭打的话，我们首先应该查找的就是那个行凶的人的下落。我们目前生活的地区比较偏僻，因此弗茨罗伊·麦弗逊先生可交往的对象也受到很大的限制，这对我们侦破这个案子来说是一大优势。相信我们把所有可疑的人物和可疑的地点都查遍之后，总能够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的，而且这些蛛丝马迹又可以暴露出凶手的作案动机，而动机又是与特定的罪犯紧密相连的。”
倘若不是自己的心情被今早亲眼目睹的悲剧败坏了的话，此刻漫步在这开满幽蓝芳香的飞燕草、番红花，洁白的香水百合、麝香草的空阔湿润的草地上必是令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的。莫迪·贝拉密小姐所在的伏尔沃斯村坐落在海湾对面的半圆形的草甸上。我们走过一些陈旧的村舍，便来到几栋新颖的现代风格的楼房前，斯泰赫斯特领着我径直朝其中的一幢房屋走去。
“这座贝拉密家族所谓的‘港口山庄’是由几个灵巧的角楼和青石砖瓦砌成的素雅私宅。能在这个地方建造出如此华美而宽大的房屋对老汤姆·贝拉密这种完全靠自己白手起家的人真算是一个奇迹了——吓！你瞧：“
这时我看见‘港口山庄’花园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这个清瘦高挑、自由散漫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数学教员默多克。一分钟以后我们就与他在路上打了个照面。
“嗨！”斯泰赫斯特亲切地与他打招呼。他漫不经心地向问俩颔了颔首，他那双古怪而神秘的黑眼珠溜了我们一眼便打我们身边走过去了。不过斯泰赫斯特校长却及时拽住了他，并向他发问道：
“阁下上‘港口山庄’有何贵干？”
默多克被斯泰赫斯特唐突的问题气得涨红了脸：“先生，虽然在学校里我是你的一名下属，不过我不认为你有什么权利管制我的私人生活。”
在经历了一天的劳累奔波、紧张疲乏之后，平素极有耐心的斯泰赫斯特此刻也变得火暴起来，他怒不可遏地呵斥对方道：
“默多克先生，我劝你不要轻易在我面前撒野。”
“我也要奉劝你不要过问他人的私生活。”
“我对你的放肆无礼已经受够了，你如果觉得在这里过得不自在的话完全可以另谋高就，我不会强留你的！”
“犯不着你提醒我，该走的时刻我一定会走！何况今天我又失去了那个唯一使我愿意留在此地的人。”
说罢他便大踏步地走自己的路了，斯泰赫斯特从他身后忿恨地瞪着他远去的背影说：“他是我平生见过的最傲慢无理的人之一。”
默多克像是避瘟神一样匆匆离开了我们，就在他渐行渐远的时候，我脑子里开始形成一种莫名的怀疑，这种模糊的疑惑为我开启了一扇未知的门，或许访问完贝拉密家之后我就可以进一步弄清心中的疑惑。斯泰赫斯特也强打起精神来带我进入莫迪·贝拉密小姐家的住宅。
老贝拉密先生是一个蓄着火红的络鳃胡子的中年人。当我们进入他家门时，他似乎正在为什么事生着气，因为他的脸膛上的青筋暴露了胸中的怒火。
“不，先生！我可不想知道关于麦弗逊先生暴亡的任何细节。我儿子，”他用手指着屋子角落里的一个身体强壮、脸色阴沉的小伙子说，“和我都认为麦弗逊先生追求莫迪是对我家的侮辱。先生！你可能还不知道，他们在一起时又是通信、又是约会，甚至还有许多我们根本就不赞成的亲密行为，可我们那位精明诡秘的先生却从来没有向我的女儿提起过要结婚这档子事。你知道，她打小就失去了母亲，我们两个男人既当母亲又当父亲地把她拉扯大，只想——”
才说到这儿，我们最想见到的那位小姐进来了，老贝拉密先生立即将冒到嗓子眼上的话又咽了下去。果不其然，莫迪·贝拉密小姐的出现立即让这间平平常常的屋子蓬荜生辉、流光溢彩。谁能想象，这样一朵娇艳高贵的鲜花竟会生长在这样鄙俗的环境中呢？对我这个人而言，世俗的美女对我从来就构不成什么吸引，因为在任何情况下，我的理智总是牢牢地控制着自己的情感，可以说我是一个在男欢女爱方面不解风情的人，因为我太不浪漫了！一想到任何一种生活乃至任何一个人都是有所缺陷的了，我就宁愿躲进理想的国度做自己的白日梦了。但是当我看到超凡脱俗、气质若深谷幽兰的莫迪·贝拉密小姐那清丽秀雅的容颜时，我的确相信任何一个感情充沛的青年都会立即成为她的俘虏的。就是这位姑娘，她睁着一双小鹿般纯真的眼睛轻轻地推门走进来，站到斯泰赫斯特面前。
“我已经获悉弗茨罗伊过世的消息了，”她轻描淡写地说到。“你们不要对我有太多的顾虑，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吧！”
“是刚走的那位先生告诉我们的，”她父亲解释道。
“这个案子与我妹妹毫无瓜葛，你们没必要把她牵扯进去！”莫迪·贝拉密小姐的哥哥急不可待地插嘴道。
没想到莫迪·贝拉密小姐似乎根本就不领哥哥的情，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到：“这是我个人的私事，威廉！请你让我按自己的方式来处理自己的事，好不好？从各种情况看来，我可以肯定有什么人在背后捣麦弗逊先生的鬼。如若我能协助你们找出那个真凶的话，就算是我为死者略尽的一点绵薄之力吧！”
当我和同伴向她讲述时间的经过时，她脸上显露出沉着而专注的神情，使我意识到面前的女子不仅拥有绝世的美貌，而且更有着坚强的意志和镇定自若的性格。从今以后，莫迪·贝拉密小姐将作为一位完美而杰出的女性而永存于我的心底。看来她已经识别出了我的身份，因为她终于开口对我说到：
“福尔摩斯先生，我相信你一定有勇气和智慧将那些暗藏在幕后的人挖掘出来严惩不怠的。我也可以给你我的保证，无论你要对付的是什么人，我都会不遗余力地协同你与他们抗争到底的。”我隐约觉察到她在说这句话时向自己身旁的父兄投注过去挑战的一瞥。
“谢谢你，”我感激地向她致谢，“我一向重视像你这样聪明而睿智的女人在这些事情上的直觉，你刚才在话中提到‘他们两个字，你是否在向我暗示这件案子牵涉到的远不止一个人？”
“我对麦弗逊先生的个性实在是太了解了，我可以肯定地对你们说：他是一个勇敢而有魄力的男人，单凭一个人的力量是奈何不了他什么的。”
“我能与你私下里谈谈吗？”
“莫迪！”她父亲气愤地喊道，“我早劝戒过你让你不要卷入到这个旋涡里去的。”
她有些茫然失措地望着我自言自语地问：“我该怎么办呢？”
“即便你们刻意隐瞒一些事实，但真相迟早会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所以倘若你能尽早向我们挑明是最明智的了。”我鼓励她道，“我本想私下里与你单独聊聊的，既然你父亲不乐意，我们就在这里谈也可以。”然后我漫不经心地向她提到在死者衣袋里发现的那张条子。
“这张条子及至验完尸体时是一定会公诸于众的，所以你能否现在就对此作点解释？”
“关于这张条子我没有什么可保密的，”她直截了当地说，“我与弗茨罗伊·麦弗逊先生早已私自订了婚约。我们之所以没有将这个婚约公布出来，仅仅是考虑到如果我们将自己的婚约公诸于世的话，就违背了弗茨罗伊的那位年迈的叔父为他制订的遗产继承公约，除此之外我们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你本该征求一下我们的意见的，”老贝拉密先生怒吼道。
“爸爸，如果我能作通你的工作、改换你的脑筋的话，我不至于做出这样叛逆的举动来的。”
“我之所以反对你与弗茨罗伊·麦弗逊先生交往只是因为我觉得他与你的地位和性格简直存在着天壤之别。”
“对你的想法我非常理解，因为你一向对他存在着很大的误解和偏见。“至于上次我提出的约会，”——她从衣袋里掏出一张捏成了团的纸条，“这就是他给我写的回信：（条子上清晰地写着）
亲爱的：
星期二日落时分在海滨老地方见。这是我近来唯一一段可以抽身与你相约的时间。
Ｆ.Ｍ．
“星期二也就是今天。本来今晚我是要偷偷溜出去与他相见的。”
我翻过来仔细看了看条子的背面说：“这张条子不是通过邮局寄过来的，你究竟是如何将它拿到手的呢？”
“对于这个问题，福尔摩斯先生，我可否暂不作答。因为这牵涉到几个原本与这场谋杀事件绝无关系的年轻人的隐私，因为除了麦弗逊先生先生以外，他们也是我的热烈追求者。”
我对她的请求未置可否，因为我还不想在这样关键的问题上轻易让步。
“也许你会认为我的进一步追问显得有些失礼，不过由于案情的需要，我可否烦你告诉我：默多克先生是你的追求者之一吗？”
由于害羞，她的脸变得绯红，而且镇定自若的神情也开始显出慌乱的迹象。
“有一个时期我曾误以为他在追求我，但后来当他得知弗茨罗伊与我的关系达到如此亲密的程度之后便从容地退出了。”
又一次，我胸中涌起对这个怪人的的疑团。我觉得自己的当务之急就是要调查他的档案，私下去他居住的房间仔细搜查一下。在这个方面，斯泰赫斯特倒愿意当我的临时帮手，因为在默多克先生也是心存疑虑的。就这样我们告别了莫迪·贝拉密小姐一家从‘港口山庄’回到自己的别墅里。经过一天艰苦的努力，我觉得淤积在心口的乱麻终于有些头绪了。
时光荏苒，一周时间一晃而过。验尸官似乎也没有提出什么特别有价值的线索，所以关于这个案子的进一步侦破也只好继续悬置下去，以待新的破案契机。就在这段时间之内，斯泰赫斯特对他的下属进行了谨慎而全面的调查，还仔细地搜查过他的房间，不过他是所有的努力最后都证明是徒劳无功的。我只好亲自出马又把整个现场仔细勘察了一遍，还是没有得到任何新的、足以打开局面的线索。对我侦破生涯感兴趣的读者一定会看到我在自己的一生的职业生涯中还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一筹莫展过。在这段抑郁的日子里，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到了衰竭的地步。后来从村里又传出了狗的事件，我的这件棘手的案子才总算有了转机。
关于这桩狗事件还是我那悠闲的老管家首先从那个奇妙无比的无线电里听来的，在这个穷乡僻壤，人们除了听听当地的乡村新闻外几乎没有任何别的娱乐。
“先生！坏消息！麦弗逊先生的狗出事了。”一天晚上她忽然对我说道。
一般情况我是很反感任何人传播这种小道消息的我，不过这一次麦弗逊的名字引起了我的兴趣。
“麦弗逊的狗怎么了？”
“它死了，福尔摩斯先生，出于对主人思念，它悲痛过度而死。”
“你是打哪儿听来的？”
“这件事早已在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据说自从麦弗逊先生出事以后，那狗就变得极端悲痛，它连着一个礼拜都滴水未进。今天哈罗德·斯泰赫斯特先生创办的那所着名的私立学校的两名学生发现它死了——而且它死去的地点恰好在麦弗逊先生出事的那块海滨区域，确切地说，简直就在它主人死去的同一地点。”
“它死去的地点恰好在麦弗逊先生出事的那块海滨区域”这句话对我的震动很大。我脑子里立即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念头，觉得那条小狗的死与自己手上这桩棘手的案子之间肯定存在着非常诡秘的关系。狗因思念旧主人而死，这倒也非常契合狗那忠诚善良的本性。不过，它偏偏死在主人出事的地方倒是有些怪诞离奇了！为什么这个原本荒凉而人迹罕至的海滨竟成了狗的杀手？难道麦弗逊先生的仇人恨他恨到即便在他死后连他的狗都不放过的地步了吗？难道——？是的，虽然自己的感觉依旧很模糊，但我的脑子里一下子有了一些灵感。几分钟后我就往斯泰赫斯特先生的私立学校而去，在斯泰赫斯特的书房里我很容易就找到了他。应我的要求，他把那两个发现狗的学生——撒德伯利和布朗特——给我找了来。
“没错，我们发现它时，那狗就躺在麦弗逊先生出事的那块海滨区域，”一个学生说。“我想它一定是寻着旧主人的足迹到那里去的。”
在我遣散这两名学生之后，我立即前去看了看那条忠实的小狗。此刻正可怜楚楚地躺在大厅席子上的这条小狗属于艾尔戴尔种猎犬，它的尸体已经僵硬，两眼可怖地凸出，四肢神经质痉挛，处处都显露出死前曾经经受过的极度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