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雷神桥之谜(4)
“在一时冲动之下可不好说——”
“不会，喔！我觉得一个正常人即使在情绪冲动的情况下也会本能地趋利避害。设若谋杀计划是事先周密安排好的，那么邓巴小姐就更没有什么理由作出如此不利于自己的举动来了，因为在所有的谋杀计划中，消赃灭迹一直是重中之重，所以她没有理由在案发后才不知所措地胡乱处置凶器的。所以，我觉得在邓巴小姐的衣橱里发现的那支手枪根本就是一个专为我们设置的烟幕弹和假象。”
“不过我觉得你的推论尚需大量的事实验证。”
“不错，我们去见邓巴小姐不就是为了进一步取证吗·一旦我们的视角转变过来，最初那些最不利于嫌疑人的事实就可能成为为她开脱罪名的最有力的证据。就拿那支手枪来说吧，邓巴小姐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衣橱里放着这支手枪。如果我们刚才的推论正确的话，邓巴小姐的话完全可能是事实的真相。因此，放手枪到她衣橱里去的应该是另有其人。只要我们能找出那个栽桩的人是谁的话，我们的案子就解决了一大半了。你瞧，这不是一条大有发展前途的线索吗？”
因为会见邓巴小姐的手续办得不很顺利，那天夜晚，我与福尔摩斯只好在温切斯特过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在那位法律界崭露头角的、承担邓巴小姐的辩护律师的乔依斯·卡明斯先生的陪同下，我们终于获准到监狱里面见邓巴小姐。自从吉布森太太出事以后，关于这位美人的报道和传闻可谓汗牛充栋，因此我们希望见她的心情也非常急切。一见到她，我们就明白为什么柔弱如她的温婉女子何以可以控制和约束暴躁如火、残酷强横的吉布森先生了，总之，她给我的第一印象非常奇特，或许那位令人生畏的黄金大王也在她身上看到了比他自己更强有力的东西——一种隐藏在柔弱外表之下的能够制约和指导他的坚强意志。当你注目于她那温柔和蔼、眉目灵秀却极其敏感的面容时，你会有这样的一种感觉：尽管她有时也会一时冲动干出一些违反常理的事，但她的气质中有一种无时不在的内在高贵性，这种内心的正义感和高贵性会使她自己朝着善良的方向前进，并对他人的行为和性格产生良好的影响。邓巴小姐肤色微黑，身材修长，体态轻灵，神态端庄，气质脱俗。然而她那双黛黑的眼睛里却隐约透显出一缕无助的哀婉，犹如一只被逐的小鹿有感于四面为它设置的天罗地网时的绝望与凄凉。当她得知前来探望她和帮助她的是大名鼎鼎的神探福尔摩斯先生时，她那黯淡而忧郁的双眼才闪现出灵活的光芒，它们满怀希望地向我们投注过来一缕感激的目光。”
“大概耐尔·吉布森先生已经对您讲过有关我们之间的一些情况了吧？”她有些羞涩地低声问道。
“唔！是的，”福尔摩斯答道，“因此对那些于你而言难以启齿的事你完全可以略过不谈。一见到你，我就开始相信吉布森先生所说的都是实情了——无论是他说那些关于你对他的影响方面的事还是你们之间的未超越一般男女之间的纯洁关系等等。不过，你为什么不把这些情况在法庭上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呢？”
“本来我认为那些针对我的指控会不攻自破的，我原以为，只要我耐心等一等，一切真相自会澄清的，犯不着将自己的那些难以启齿的家庭内部细节和隐私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如今我才幡然醒悟，如果自己依旧保持缄默无语的话，不但事情得不到任何澄清反而会产生更为严重的误会。”
“我的小姐，”福尔摩斯听了邓巴小姐的一席话后给她泼了一盆凉水：“我劝你不要对所谓的证据抱有太多的幻想，卡明斯先生能还没有把真实情况明确地告诉你，从目前的取证来看，几乎所有的证据都是于你极其不利的。所以你现在的境况依旧相当危急，我们只有竭尽全力或许才可能有转机。如果我们现在为了安慰你，说你已经脱离危险的话，那可能会真正地耽误了你开拓罪责的良机。因此我们请求你尽最大的努力来帮我弄清事实真相吧！”
“我保证绝不向你隐瞒任何自己知道的事实真相。”
“那好！首先请你谈谈自己与吉布森太太之间的关系如何？”
“我对她倒没有什么，不过我知道她对我是恨之入骨的，福尔摩斯先生！她使尽自己一身的热带狂热性格来憎恨我：吉布森太太是一个做事果决而彻底的人，她对自己丈夫的爱有多么深沉，她对我的恨也就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不愿在吉布森太太过世之后说什么毁损她荣誉的话，但我认为她对自己丈夫的爱全然是建立在精神与肉体的占有之上的，因此即便是当她了解我与吉布森先生之间只存在着纯洁的精神联系时，依然无法释怀。不过，经过这场生死劫难之后，我才知道：即便自己当初决定留下来时的初衷是好的——一心只想着如何将吉布森先生的暴烈脾性和残酷的性情转变过来，即便自己与吉布森先生之间只是在心智和精神上密不可分，但是这个决定依旧是一个无法令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的决定。因为，事实证明，我的存在对吉布森先生一家产生了摧毁性的影响，并引起了吉布森太太的不满和极大的痛苦。是的，我们常常讲，己之不欲勿施于人，我现在才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己之所欲也要勿施于人，世上没有绝对的善存在，只有善恶的平衡。因为对一个稍有思想的女性来说，丈夫的精神出轨的确比纯然的肉体出轨更加严重和无法令人原谅。所以我最初的决定虽然让吉布森先生的性情变得温和了一些，但与吉布森太太感受到的嫉妒和痛苦以及后来发生的惨剧相比简直是微不足道的。这个教训实在在很惨痛的。”
“邓巴小姐，”福尔摩斯追问到：“你能把案发当天你的经历毫无保留地告知我们吗？”
“我当然可以把我自己当天的全部经历都告诉你，但是我没有证据可以证实自己向你讲的一切都是真相，另外我还有些情况——而且是非常最重要的情况——既不能向你解释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才能讲之解释清楚。”
“只要你把能说的事实真相都说出来，至于其他的则可以留待别人去为你阐释好了。”
”好吧，我现在就谈谈那天晚上我去雷神桥的问题。就在惨案发生的那天上午，我收到了吉布森太太的一张小纸条，这张纸条是放在我给孩子上课那间屋子桌上的，看样子可能是她亲手放在那里的。在条子上，她让我晚饭过后在桥头等她，她有要事与我相商，并让我把自己的回信放在花园那个隐秘的日规上，她还让我看完她给我的条子后立即用火烧了，因为她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我们相约一事。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她要把我们见面这么简单的事搞得神神秘秘的，不过我还是照她的话做了，我看完了那张纸条后就把它仍进了壁炉，并且把自己接受她的邀请的回执放在她要我放的地方。我开始以为她之所以要隐瞒我们见面的事实，只是为了避免引起她丈夫对她的不满，因为吉布森先生对她夫人向来缺乏起码的尊重和耐性，我想吉布森太太可能是出于对自己暴躁的丈夫的畏惧，所以才格外小心不让吉布森先生知道的。”
“但是她却刻意把你给她的条子保存了下来！”
“是啊，我也觉得非常奇怪！听说她死的时候手里还捏着那张我给她的条子。”
“后来呢？”
“后来我就按时去雷神桥了。我到那里时，她好象已经在那儿等我多时了。直到我们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这个可怜的人是多么嫉恨我。她就像发了疯一样——我觉得她当时的所作所为真跟疯子一般无二，无疑她们家族可能有着精神病患史，而且她当时的精神状态已经虚幻到了即将崩溃的地步。我真有些想不通，像她这样炽烈的仇恨怎么可以在心头淤积如此长久的时间？而且每天她还要装着无所谓似地对我的存在淡然处之，这实在是人间最残酷的折磨！我不想重复这个已故的人儿当时向我发泄的所有恶毒的漫骂，总之，她一见到我就用她能想到的最癫狂的话语倾泻出她内心的狂怒和仇恨。我被她当时的疯狂状况惊呆了，我几乎连一个字都没有回嘴，我就那样哑口无言地呆立在她面前任由她发泄心中的忿恨。污言秽语像雨点般地从她那张恶毒的嘴里喷射出来，那样子我实在没法看下去了，于是我就用手堵着耳朵转身逃开了。我记得自己离开她的时候她还站在桥头对着我的背影不住地狂呼乱骂。”
“你说就是后来发现她尸体的那个位置吗？”
“横竖也不出几米远。”
“可是，假设在你离开不久后她就死了，你难道没有听见枪声吗？”
“没有啊！不过，福尔摩斯先生，我对你说句实在话，当时我被她的叫骂弄得厌烦透顶了，我径直逃回自己的屋里，根本就不可能注意其他那么多事。”
“等你回到了屋里以后，在次日清晨之前你又离开过自己的屋子吗？”
“是的，当大家风传吉布森太太出事之后，我就立刻与别人一道跑去惨案发生的现场了。”
“就在那当儿你与吉布森先生打过照面了吗？”
“当然，我看见他迎面从桥头回来，随后他立即叫人去请医生和警察了。
“你觉得他对吉布森太太的死感到震惊吗？”
“在我的印象中，吉布森先生向来是一个坚强而有自制力的人，一般情况下他的喜怒不会形诸于色的。正是基于自己对他性格的了解，我觉得吉布森太太的暴亡对他内心的震动相当的大。”
“哦！现在我们再谈谈另外一个关键点——在你屋内发现的那支手枪你以前看见过吗？”
“我可以以我的生命来赌咒，在它被警察翻出来之前我从没看见过它！”
“他们是什么时候来搜查你的屋子的？”
“那时已经是次日清晨。”
“他们在你的衣服里发现了它？”
“是的，它就躺在我衣服下面的衣橱底板上。”
“你能不能猜测出它大概在那儿放了多长时间了？”
“我记得自己头天早晨清理衣物时它还没在那儿呢！”
“这一点你是否可以确定无疑？”
“当然可以，因为我头天早上刚好整理过衣橱。”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毫无疑问，案发的当天肯定有人为了栽赃潜入过你屋内把枪放在你的衣橱里。”
“准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