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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显贵的主顾(1)

书籍名:《福尔摩斯探案集》    作者:柯南·道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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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尔摩斯与我对洗土耳其浴都有特别的好感。在水雾缭绕、幽雅高贵的更衣室里,在那悠闲慵懒、轻松散漫的氛围中,我总觉得他比在别的地方更富有人情味、也更乐意闲聊一些。在北安普敦街浴室的楼上,在一个十分清静而雅致的角落有两张躺椅并排摆放着。而我的故事就打算从我们躺着的这个地方开始。我记得那一天是一九○二年九月三日,我随口问他近来可有什么令他感兴趣的案子没有,他突然把他那修长而敏捷的胳膊从裹在身子的被单下伸出来,从挂在身旁的上衣的内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来作为对我所提问题的回答。

  “这也许是桩杞人忧天、慵人自扰的玩笑,但也可能是件对当事人生死攸关的大事,”他边说边把那张纸条递给我。“我所知道的也不过信上所提到的这些而已。”

  这封信是头天晚上从卡尔顿俱乐部发出的,信的内容如下:

  詹姆斯·戴默雷爵士谨向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致意:兹定于明日下午四时半登门造访,届时将有重大而棘手的事务相商,务请拨冗指教。如蒙俯允,请致电卡尔顿俱乐部示知。

  “华生,不用说我已经同意他的请求了,”当我把信递还给福尔摩斯时他说道。“关于戴默雷这个人你知道多少情况?”

  “只知道他是社交界名流,在圈内他的声名几乎无人不晓。”

  “好吧,我还可以让你对他再多一些了解。他素以擅长处理那些不宜于在报上抛头露面的微妙而棘手问题而着称。你大概还记得我们在办理哈默福特遗嘱案时他与刘易斯爵士之间睿智的谈判吧。他是一个老于世故的、颇富外交手腕的人。所以,我敢断定他决不会是一个无中生有、虚张声势的人,这一次他或许是真需要我们的协助了吧。”

  “我们的?”

  “没错,华生,假如你乐意帮忙的话!”

  “本人深感荣幸。”

  “那么请记住我们与他会晤的时间是明天四点半。在此之前,让我们暂且把这个问题抛在一边吧。”

  记得那时我一个人住在安后街的寓所里。不过在约定的时间到来之前,我已经赶到福尔摩斯住所所在的贝克街了。四点半整,詹姆斯爵士准时到达。我大概用不着多费口舌去描述他,因为对许多人来说,詹姆斯爵士那爽直率真的性格、修饰得干净而齐整的宽阔面颊、尤其是他那快活圆润的声调、灰色的流露着诚恳与坦率的爱尔兰眼睛都令他们过目不忘。他那张极富于魅力、略带笑意的嘴唇蕴含着无穷的机智与风趣、他那式样别致的礼帽,内敛而深沉的黑燕尾服尽显其高贵气度。总之,他身上每一处,从黑缎领带上的镶珠别针到锃亮的皮鞋上的淡紫色鞋饰,无处不显示出他在衣着方面的独到的见解和品位。这位魁梧而雍容的贵族完全支配了福尔摩斯住所的这个大房间。

  “当然,我早有准备在这儿与华生医生一见,”他彬彬有礼地对我颔首说道。“他的合作对我而言非常有价值,福尔摩斯先生,因为这次我们要对付的是一个惯于使用暴力、对一切无所顾忌的人。用我的话说,他可是全欧最危险的人物了。”

  “不瞒你说,我过去的几位对手都曾被冠于过这个鼎鼎大名,”福尔摩斯微笑着说,“你不来支烟吗?那你不介意我点燃起烟斗吧?倘若你说觉得这个人比已故的莫里亚蒂教授,或现在还尚在人世的塞巴斯蒂安·莫兰上校还要危险的话,那我倒真想与他较量较量。可否请教他的尊名?”

  “听说过格鲁纳男爵这个人吗?”

  “你指的是那个奥地利谋杀犯吗?”

  戴默雷上校禁不住举起那双戴着羔皮手套的手,爽朗地笑起来:“真有你的!我想不出天下竟有什么事能瞒过你那洞若观火的双眼,福尔摩斯先生!这么说,在你内心的法庭,你早已经把他判定为谋杀犯啦?”

  “关注大陆上的犯罪案件是我的分内事。但凡是略微深入了解过布拉格事件报道的人,没有人会相信这个人是清白无辜的!他之所以现在还逍遥法外,完全是由于法律条款的匮乏和不完善,以及一名目击者不明就里的突然辞世所致。当斯普卢根峡谷刚一传出那个所谓‘意外事故’时,我就肯定他是杀害他自己的妻子之元凶,我相信自己的推论与整个事件的发展过程吻合得天衣无缝。我也知道格鲁纳男爵这短时间已启程到了英国,我还预感到他早晚会给我创造点工作机会的。那么请你告诉我,格鲁纳男爵现在又捅出了什么乱子?我想这次该不会又是那个普卢根峡谷旧悲剧的新版本吧?”

  “你的直觉非常正确,不过这回他闹下的乱子比你想象的更严重。我承认事后惩罚犯罪固然很有必要,但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对当事人来说可谓是生死悠关的大事。福尔摩斯先生,当你眼看着一个可怖的惨祸,一幅残酷的前景在你眼前一步一步地酝酿发展起来,当你清醒地意识到它必将导致何种悲惨的结局而又无法控制和制止它,这实在是件令人痛苦和恐惧的事。一个活人还有比处在这样的境地更难以忍受的吗?”

  “我理解!”

  “而我的这位委托人目前就在忍受着这样的煎熬,我是代表他前来的求助阁下的。”

  “没料到你也只是一个中间人。那么可否请教藏在幕后的真正的委托人究竟是何人?”

  “非常抱歉,福尔摩斯先生!我不得不请求你在这个问题上不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由于我的委托人的特殊地位和身份,我务必要保证不将他本人牵连到整个案件里去。对他本人的情况我虽无可奉告,但我可以保证他的动机是绝对高尚纯良、不搀杂任何恶意的。他只是不愿透露自己的姓名而已,你不仅可以对你的酬金是绝对放心,而且你在处理案子的时候还完全可以随心所欲。我想,主顾的真实姓名在你的案件处理方面不是绝对必要的的吧?”

  “很抱歉,”福尔摩斯说,“我只习惯于案子的一端是谜,如果两头都是谜团,那就太让人迷糊了。詹姆斯爵士,如果你一味坚持自己的原则的话我可能不得不谢绝参与这个案子。”

  詹姆斯爵士闻言便开始担忧起来。他那宽阔、敏感的面容因激动和失望而变得阴郁起来。

  “你可能还没有估计到你这样做会对自己造成多大的损失,福尔摩斯先生,”他有些犹豫不决地说道,“你的所谓的办案习惯实在是令我进退维谷。我敢说,终有一天如果你能得知真实情况的话,你一定会以有幸承办这桩案子而感到自豪的。要不是我与我的委托人有言在先,我一定会把事件的来龙去脉向你和盘托出的,可是现在,我只能在一定限度内把能说的都向你说出来,你意下如何?”

  “先这样吧,不过有一点我必须向你声明,那就是我既没有强迫你违背自己的诺言也没有应允你过后我一定会承接这桩案子。”

  “我尊重你办案的个人风格。那我从那里说起呢?想必您对德·麦尔维尔将军有所耳闻吧?”

  “你是指凯伯尔战役中功勋卓着的那位麦尔维尔将军吗?当然,他的威名在整个欧洲几乎家喻户晓。”

  “你可知道他还有个名叫维奥莱特·德·麦尔维尔的掌上明珠?他的这个女儿不仅出落得婷婷玉立、性情温柔娴雅,而且聪慧伶俐、拥有较高的文学艺术修养,豆蔻年华的她再加上高贵的血统和门庭,富甲一方的嫁妆,从各方面说她都是那些富有征服欲望的男人们值得追逐的对象。此次我们设法要从格鲁纳男爵的魔掌下拯救出来的正是他的这位貌美如花的女儿,一位惹人怜爱的、天真的姑娘。”

  “你是说,格鲁纳男爵已经把她控制住了?”

  “这可不是简单的肉体羁绊,而是一种对女人来说最强有力的、无坚不摧的精神掌控——这个家伙巧妙地借用了爱神的武器。你也许听说过,格鲁纳男爵不仅智力超群,而且面容俊朗、眼神冷若寒星,但他的语调温柔,富有那种聪颖女人所崇拜的特异气质——浪漫而深不可测的神态,集热情与冷淡两极于一身的神秘性格。据说头脑冷静、性情冷酷的格鲁纳男爵也充分地利用了自己身上的这些上天赋予他优势,但凡他感兴趣的女子、尤其是那些不喜欢平平之辈的女子没有一个曾逃脱过他的手掌心。”

  “但我想不出像格鲁纳男爵这样习惯居无定所的人,怎么才得以轻易与维奥莱特小姐这样矜持而深居简出的高贵女子邂逅的?”

  “他们之间的这段孽缘萌发于一次地中海旅行。当时那艘游艇虽对游客施加了某些方面的限制,旅资也相当昂贵,但是对旅客的身份并无十分严格的限制,只要自己有能力承担数目高昂的旅费者,均可登上这艘豪华游轮。显然此次旅行的举办者事先这位男爵的脾性知之甚少,待大家回过神来,为时已晚,大错几已酿成:这个老谋深算的家伙已经修成正果——他已经完全地、绝对地赢得了维奥莱特·德·麦尔维尔那颗高贵的心。倘若我只说她爱上了格鲁纳男爵是远远不够的,她对他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她被他外表的气度迷惑了,被他冷若寒冰的双眸中透出的神秘征服了,在她的内心世界里,再也没有人可以替代他的位置。她根本不容许任何人对他发表负面的评论和所谓‘诋毁’的言辞。我们费尽心力想把她从迷途中拉回来,想方设法医治她的疯狂症侯,但是终究徒劳无功。一句话,她已经打定主意于下月跟格鲁纳男爵结婚。由于维奥莱特·德·麦尔维尔小姐已经到了结婚的法定婚龄,况且她是一位外柔内刚、意志坚决的女子,我们现在对她将要结下的这桩卤莽的婚姻实在是束手无策。”

  “难道维奥莱特·德·麦尔维尔小姐从未风闻过格鲁纳男爵在奥地利的那些丑闻吗?”

  “犯不着别人操心,这个狡猾的魔鬼早已经把自己过去所犯下的每一件社会丑闻都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维奥莱特·德·麦尔维尔。不过,在他杜撰的叙述中,他已经将自己改头换面成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平素冰雪聪明的维奥莱特·德·麦尔维尔小姐完全被他的假装的坦诚和衷心所折服,别人的话根本就是耳旁风。”

  “天哪!你在无意中已经把你那位委托人的名字泄露出来了吧?他是麦尔维尔将军,对吗?”

  詹姆斯爵士显然开始有些坐立不安。

  “我本可以顺着你的推测来蒙混过关的,但我不想在你这样的聪明人面前故弄玄虚,索性我把真实情况再告知你一些。我明白地跟你说吧!目前麦尔维尔已经被他的掌上明珠的一意孤行折腾得一蹶不振了,这位曾经在沙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已经被这件事弄得意气消沉。他那历久弥新的生活勇气已经渐渐丧失殆尽,蓦然变成了一个蹒跚衰弱的老头儿,他再也鼓不起勇气、也没有足够的精力去与这个气度潇洒、头脑冷静、老谋深算的奥地利恶棍一较高下了。不过可以告诉你我的委托人是一位与麦尔维尔将军相交多年的老朋友。从维奥莱特·德·麦尔维尔小姐的童年时期开始,他始终如父亲般地关怀她的成长、关心她的幸福和前程。在婚姻这样的人生最重大的事件面前,他更是不遗余力地希望维奥莱特·德·麦尔维尔小姐能美满幸福,他决不可能袖手旁观地眼看着这个悲剧发生而不设法去阻止它。对这桩涉及到维奥莱特·德·麦尔维尔小姐的名声的私密事件,他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委托苏格兰警署插手办理。请你承办这个案子,就是他亲自提议的。不过,正如我开始对你说过的,他只提了一个特别条件,那就是在整个案件的调查处理中决不许把他牵扯进来。我也深知,福尔摩斯先生,凭你的智慧和手段,你想通过我这根线索摸出我的幕后委托人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不过我再次请求你以自己的名誉作担保,这一次一定克制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因为这样的谜底对我的委托人造成的伤害可能是你我都难以直面的。”

  福尔摩斯有些异样地微微一笑。

  “这我倒可以担保,”福尔摩斯道。“我还可以告诉你,你的案子很令我我感兴趣,我已经准备承接下来了。但是以后我如何才能与你保持联络呢?”

  “一般情况下你可以在卡尔顿俱乐部来找我。万一遇到紧急情况,你还可以通过秘密的电话,‘××·31,便捷地与我保持联系。”

  福尔摩斯机敏地把电话号码记了下来。然后把打开的通讯录放在双膝上面带微笑地问詹姆斯爵士道:

  “男爵目前的住址是——”

  “金斯敦附近的弗尔诺宅邸,那可是个豪华的大宅院。这个头脑机敏的恶棍不知又搞了什么投机的勾当,竟然如此财运亨通,这样一来,他自然就成了我们更危险的对手了。”

  “这是他在这里的唯一居所吗?”

  “嗯!”

  “除此以外,你能否再为我提供一点有关这个人的其他情况?”

  “你说道这里,我倒想起他这个人颇有一些奢侈的嗜好。他很沉迷于养马,也一度在赫林罕打了好一阵子的马球,后来当他在布拉格的丑闻传得沸沸扬扬时,他不得不离开那里暂避乡间。他还喜欢收藏古籍及名画。这个人对于艺术的鉴赏力已远非一般的业余收藏家所能企及,在专业收藏家中,能达到格鲁纳男爵的欣赏水准的人也可谓凤毛麟角。不仅如此,据我所知,他还是一个公认的中国陶瓷权威,在这方面他还写了一部颇有奠基地位的鉴赏权威着作。”

  “最凶残的谋杀犯往往都是智商极高、头脑冷静、禀赋过人的天才级人物,”福尔摩斯用惯常的声调说,“犯罪分子几乎都比一般人更富有天分和魄力。我的老相识查理·庇斯就是一个技艺高超的小提琴演奏家,文莱特也是个特立独行、在绘画方面颇有建树的艺术家,在我的卷宗中,这样的人比比皆是,简直数不胜数。就这样吧,詹姆斯爵士,烦你转告你的委托人,说我非常荣幸能与格鲁纳男爵演一场势均力敌的对手戏。目前我尚不能对他就事件的结果做任何的保证,不过我一定会尽力阻止事态的恶化。当然我个人还有自己的一些情报来源,我相信我们总会找到一些办法来打开局面的。”

  詹姆斯爵士告辞后,福尔摩斯坐在原处久久地陷入沉思之中,那神情似乎对我的在场浑然不觉。最后,他突然像从白日梦中醒转过来一样对我说:

  “怎么样,华生,你对此案件的开展有什么想法?”

  “我个人认为你在进行下一步举措之前最好还是想法会一会当事的这位小姐。”

  “我亲爱的华生,你想想,倘若真如詹姆斯爵士所言,她那为她伤碎了心的老父亲都打动不了她,我一个陌生人如何才能让她回心转意?当然,假设我们实在别无他法的话,你这个建议还是值得一试的。不过我想,我们暂时还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着手处理这件棘手的案子。我倒觉得欣维尔·约翰逊可能会对我们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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