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 福尔摩斯探案集 > 第48章 谢幕式(2)

第48章 谢幕式(2)

书籍名:《福尔摩斯探案集》    作者:柯南·道尔
字体大小:超大 | | 中大 | | 中小 | 超小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是詹姆斯的错。您自己心知肚明。他对待工作一向我行我素。”

  “詹姆斯是个笨蛋——我也无话可说。不过还有霍利斯。”

  “那小子是疯了。”

  “哎,他有点稀里糊涂的,最后自投罗网。可谁要是从早到晚对着上百号人装傻充愣,而且每一个都像警察那样阴魂不散地盯他的梢,想不精神错乱也难咧。如今又轮到斯坦纳——”

  冯·波克有如遇见晴天霹雳,原先涨红的脸颊顿时惨然失色。

  “斯坦纳怎么啦?”

  “哼,他们抓住他了,就这些。昨晚他们抄了他的铺子,眼下他本人和文件都待在朴次茅斯监狱里头。你拍拍屁股走人,可他呢,这条可怜虫,留下当垫背,能活着出来已经算走运了。这就是为什么一见你要回国,我也想漂过海去的缘由。”

  冯·波克原是位稳如泰山的铁汉子,可显而易见,这个噩讯太让他震惊了。

  “他们怎么会逮捕斯坦纳?”他咕哝着,“简直糟糕透顶。”

  “噢,你差点撞见更糟的,因为我相信他们很快就要找到我头上。”

  “胡说!”

  “错不了。我的房东太太在路过弗雷顿时受到盘查,我一听说后就敲定算盘,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但是我想不通,先生,怎么条子们凡事都了如指掌?自打我们签约合作以来,斯泰纳已经是你折损的第五员大将,要是我还不赶紧,我可清楚这第六个倒霉蛋的名字哩。你有什么好解释的,眼看手下个个阴沟翻船,难道你一点儿也不觉得羞耻吗?”

  冯·波克血往上涌,一张脸憋成了酱紫色。

  “你竟敢如此放肆!”

  “要是我太过脓包,先生,怕也不会被你相中吧。我不过是有话直言罢了。我曾经从你们德国政客的口中听说,一个探子交差之后,你们便不再管他的死活。”

  冯·波克暴跳如雷。

  “你言下之意是我出卖了自己的线人!”

  “我可没这么说,先生,但到处都会有陷阱和岔路,究竟在哪儿只能等你碰上才知道。总之我再也不愿冒险了。我想去荷兰避避风头,越快越好。”

  冯·波克压了压火。

  “我们曾经联手干了这么长时间,眼看胜利在望,本不该发生口角的,”他说,“您的工作出色之极,也历经无数风险,这些我绝不会忘记。您先想方设法到荷兰去,然后从鹿特丹坐船回纽约。一个星期之内再没有比这更安全的路线了。我会带上那本书,同其他的打包在一起。”

  美国人的手里攥着小纸包,可并没有要交出去的意思。

  “票子呢?”他问道。

  “什么?”

  “佣金。酬劳。五百镑。那个该死的炮兵准尉最后还黑我一道,我不得不答应再多给他一百美元,否则你我都没戏唱。‘干不成!’他说,好象来真的,不过有最后的一百块就干得成了。从头至尾花掉我两百镑,要不填上这个窟窿就让我交货,这像什么话。”

  冯·波克不禁苦笑起来。“您似乎认为我的信誉不大可靠哇,”他说,“您还没给我纸包倒先伸手要钱了。”

  “哼,先生,这就叫交易。”

  “没问题。照您说的办。”他坐到桌旁,唰唰几笔签好一张支票,撕下来后却扣在手里,并未交给对方。“毕竟我们之间已落得这步田地,阿尔塔蒙先生,”他说,“因此我也没理由再对您表示更多的信任。您明白吗?”他转过脸对着美国人继续挖苦道,“支票就在桌上。我也有权先看看纸包,再请您取回酬劳吧?”

  美国人二话不说把货递了过去。冯·波克解开捆绳,掀起两层包装纸。接下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盯住手上一本蓝色的小册子,愣了好一会儿。封皮上印有金色的题字,什么《养蜂实用手册》。这位特务头子对着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书名直瞪眼。说时迟那时快,他的后颈突然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掐住,随即一块浸过氯仿的海绵捂住了他那气血翻腾的脸膛。

  “再来一杯吧,华生!”福尔摩斯说着,又端起那瓶极品托卡。

  那位结实的司机就坐在桌旁,迫不及待地把杯子递上前去。

  “好酒,福尔摩斯。”

  “是美酒,华生。我们躺在沙发上的这位朋友曾向我保证,这酒来自弗朗茨·约瑟夫的申步龙宫特种酒窖。劳驾你把窗子打开,一股子氯气有碍我们的味觉哩。”

  保险柜半开着,福尔摩斯站在前面搬出一摞摞卷宗,每份都要扫上两眼,然后再整整齐齐地放进冯·波克的提箱。德国人躺在沙发上正打起鼾来,他的胳膊和双脚分别用两根皮带捆得结结实实的。

  “用不着手忙脚乱的,华生。我们安全得很,不会有人打搅的。摁一下铃好吗?整个宅子里只有玛撒,她所扮演的角色令人赞佩啊。我一接手此案,就通过她了解到这儿的一举一动。嘿,玛撒,大功告成,您听了很高兴吧。”

  喜上眉梢的老太太出现在门口。她冲福尔摩斯一笑,行了个女式鞠躬礼,可又一瞥沙发上的那个人影便显得有点儿不安。

  “一切都好,玛撒。他根本没伤着。”

  “那我就放心了,福尔摩斯先生。其实他这个人哪,还是挺和善的。昨天他还劝我同他的太太一起到德国去,可那不就打乱您的计划了嘛,对不对,先生?”

  “是啊,的确如此,玛撒。只要有您守在这儿,我心里总是很踏实。今晚我们盼着您的讯号,等了好一会儿。”

  “有那位秘书长在,先生。”

  “我知道。他的车正好跟我们打个照面。”

  “我以为他就待着不走了。我想恐怕对您的计划不利,先生,要是他在这儿的话。”

  “是啊,的确如此。还好,我们等了半个钟头左右,看见您屋里的灯灭了,就知道一切畅通无阻。您明天再跟我详细说说吧,玛撒,在伦敦的科拉瑞吉旅社。”

  “很好,先生。”

  “我看您已经打点好行李准备动身了吧。”

  “是的,先生。今天他寄了七封信。我照旧抄下地址。”

  “太好了,玛撒。明天我会留意的。晚安。——这些文件嘛,”等老太太一走,他接着说,“并不很重要,当然,这是因为其中的情报早就转发给德国政府了。这些原件不可能明目张胆地被安全送出境。”

  “那么它们都成了废纸。”

  “我也不好贬得一钱不值,华生。它们至少可以对我们的人表明什么已经被泄露出去,什么还没有。我倒应当说有许多这样的文件都由我经手,毋庸多言,那些完全不可靠。在我垂暮之年,能够看到一艘德国巡洋舰依照我提供的雷区部署航行在索伦特海峡,实在荣幸之至。而你,华生——”他放下手头的事情,搭着老友的肩膀说,“我还没凑在灯下仔细瞧瞧你呢。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你看起来还像是从前那个开心的大男孩。”

  “我觉得年轻了二十岁,福尔摩斯。我已经许久没有这么高兴了,直至收到你的电报告诉我说,开车来哈维奇跟你碰头。可你,福尔摩斯——你倒没怎么变嘛——除了那把难看的山羊胡子外。”

  “这是一个人为他的国家付出的一点牺牲,华生,”福尔摩斯说着,用力捋了捋小胡子,“等明天它可就成为一段不快的回忆了。我理理发,稍微改改装扮,等明天在科拉瑞吉旅社露面的时候,我确信还跟我混充美国佬捣鬼之前一个模样——咳,请你原谅,华生,我原本纯正的英语似乎改不掉那些脏口了——应该说在这个卧底任务分派给我之前。”

  “可你不是已经退休了吗,福尔摩斯?我们都听说你在南方的某个小农场里过起了隐居的日子,整天与你的蜜蜂和书卷为伴。”

  “对极了,华生。这就是用我的闲情逸致结成的硕果,堪称近些年的一部杰作哩!”他从桌上拿起一本书来,读出它的题名,正是《养蜂实用手册——附蜂王分工考》。“我独自完成的。白天操劳,晚上执笔,这本小册子也算是我一片心血的结晶。我时时守望那些忙碌的蜂群,有如当年我曾经督视伦敦的恶势力一样。”

  “可你怎么又接案子了呢?”

  “哈,我自己也时常觉得不可思议。单单外交部长一个人出面,我还能搪塞一下,可是当首相大人也屈驾光临寒舍,就——是这样的,华生,沙发上的这位绅士对我国人民实在友好。他一手扶植了一班人马。事态越来越糟糕,可是天晓得为什么会出那么多岔子。一批间谍因此被怀疑甚至逮捕,但是很明显存在一个强大的幕后轴心。毋庸置疑,必须及早铲除。我被委以重任,一定要侦破此案。整整花了我两年的时间,华生,其中倒也不乏乐趣。我一说,你就知道事情的前后有多么曲折。我在芝加哥混迹,在布法罗某个爱尔兰秘密组织里洗炼,又给斯基巴伦的警察惹了大麻烦,最后这才引起冯·波克手下的注意,还推荐我说是块好料。自此以后我赢得他的信任,而他根本没察觉自己的大部分情报早已是狸猫换太子,连同手下五名得力干将也都挨个被请君入瓮。我在暗中守着他们,华生,果子一熟就要摘掉了。哎,华生,但愿你安好如故啊!”

  最后的一番陈词特别致予冯·波克本人,适才他撑开眼帘,喘过一通,安静地躺着,听福尔摩斯说话。这会儿他忍不住大发雷霆,德国骂语滔滔不绝,一张脸都气歪了。任由他在一旁诅詈赌咒,福尔摩斯继续飞快地查阅着各类文件。

  “虽然调子凌乱,德语还是所有语言中最富意味的一种。”福尔摩斯评论道。此时冯·波克已是筋疲力竭,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喂!喂!”他接着说,眼睛盯着手上一张摹图的一角,正要把它收进箱子。“笼里还趴着一只鸟哩。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出纳竟如此混蛋,尽管我早就有一只眼睛盯上他了。冯·波克先生,您得担待不少呀。”

  那位俘虏终于在沙发上挣扎着直起身来,带着又惊又气的古怪神情盯住眼前两名劫匪。

  “我会以牙还牙的,阿尔塔蒙,”他一字一顿地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老调重弹,还挺受用,”福尔摩斯说,“过去的日子里我可时常听到哩。这是去世不久的莫里亚蒂教授钟爱的调子。陆军上校塞巴斯蒂恩·莫兰也喜欢哼上两句。可是我还活着,并在南方的丘陵平原上养蜂。”

  “去死吧,你这个双面间谍!”德国人怒吼道,拼命要绷断绑住手脚的皮带,喷火的双眼冒着腾腾杀气。

  “不,不,还不至于那么糟,”福尔摩斯微笑着道,“正如我刚才的谈话所说,芝加哥的阿尔塔蒙先生其实并不存在。我借用他的身份,不过是虚拟罢了。”

  “那么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其实无所谓,可既然这件事引起您的兴趣,冯·波克先生,我应该说您并非是您的家族成员中最早跟我打过交道的。过去我在德国干过不少买卖,所以我的名字对您而言或许非常熟悉。”

  “我愿洗耳恭听。”普鲁士人冷冰冰地说。

  “当您的堂兄亨里希还做御使的时候,是我促成了艾琳·阿德勒和前波希米亚国王的分手;也是我挽救您的舅父格拉芬斯坦伯爵免遭虚无主义者克洛普曼的毒害。我还——”

  冯·波克吃惊得坐了起来。

  “都是同一个人。”他嘶喊着。

  “对极了。”福尔摩斯说。

  冯·波克哀叹一声,颓然地倒在沙发上。“大部分情报都由你经手,”他哭丧着说,“还有什么用?我究竟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全毁啦!”

  “肯定是有点靠不住,”福尔摩斯说,“本来都需要核实一下,可您哪儿顾得上?你们的海军司令或许将发现我国新型钢炮的威力超过了他的预期,而巡洋舰嘛也跑得快了那么一点。”

  绝望的冯·波克不由得喉头一紧。

  “还有许多其他细节,到时候无疑会逐一揭晓。但您拥有一种德国人罕见的素质,冯·波克先生。您是位冒险家,因而并不该对我抱以怨忿,只要您意识到您也曾瞒天过海暗渡陈仓,到头来却机关算尽自投罗网的话。无论如何,您已为自己的祖国付出了全力,我也为我的祖国付出了全力,还有什么能较此更为天经地义的呢?而且,”他一边把手放在这位沮丧的仁兄的肩上,一边不客气地继续说道,“总好过落入某些龌龊的敌人手里。这些文件现在都准备好了,华生。如果你能搭把手解决掉我们的俘虏,我想马上就可以启程到伦敦去。”

  搬动冯·波克并不是件容易活儿,那个壮硕的大块头拼命反抗。终于,我们一人拽住一条胳膊,驾着他慢慢走到花园小径上,而就在几个小时前,当他接受那位着名外交能手道贺之时,他还曾踏足此地,感到豪气干云,雄心万丈。结束最后这一下挣扎,他被抬起来扔在小车的空座上,手脚依旧被捆得死死的。他那宝贝的提箱也挤在旁边。

  “我保证,只要环境允许就让您更舒服一点,”做完收尾的布置以后,福尔摩斯说,“请恕我冒昧,可否点一支雪茄放在您嘴上?”

  但再多的殷勤对生气的德国人而言也都是徒劳的。

  “我想你应该意识到,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他说,“如果是你们的政府授意要这样对待我,就将升级成战争行为。”

  “那么您的政府和这一切举动又算是什么意思呢?”福尔摩斯说着,轻轻拍了拍提箱。

  “你只配代表你自己。你没有逮捕令,无权扣押我。整个行动绝对是非法的、野蛮的。”

  “绝对是。”福尔摩斯说。

  “绑架一位德意志的子民。”

  “还偷窃他的私人文件哩。”

  “哼,你还是识相点,你以及你的帮凶。一路过村子的时候,要是我大声呼救——”

  “亲爱的先生,您倘若干出这等蠢事来,可能就要替我们的乡村酒馆壮大那两块委屈的招牌啦,权且当个路标叫做‘普鲁士吊摆’如何。英国人本是有耐心的,但眼下他们有点情绪失调,只要不去招惹他们,自然相安无事。别耍花样,冯·波克先生,您还是老实跟着我们乖乖地去苏格兰场,然后大可托人去请您的朋友冯·诃灵男爵,看看您往后是否还能填补他在使节随扈名单中预留的缺额。至于你嘛,华生,你还是入伙儿重操旧业吧,在我看来,伦敦可离不开你呀。陪我在这天台上站一会儿,今夜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安静闲适地交谈啦。”

  两个朋友亲密地聊了一会儿,再度回味着过去的那些时光,而他们的俘虏却总不死心,扭来扭去妄图挣脱身上的枷锁。当他们转向车子的时候,福尔摩斯回身一指月光下的大海,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好象有东风要来了,华生。”

  “我看不会吧,福尔摩斯。还挺暖和的。”

  “善良的华生老弟!你就像这个多事之秋里的一块磐石。总要刮起东风的,这股大风在英格兰的上空还从未光顾过。凛冽刺骨啊,华生,我们当中可能有好多人在风暴来临之前就已然凋谢。但大风之巅,上帝同存,只待风暴一扫而空,一块更纯净、更美好、更坚实的土地将展露在阳光下。发动车子,华生,是时候启程了。我还有一张五百英镑的支票必须赶早兑现,因为签字人要是能反悔的话,他肯定会停付的哩。”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本站所有书籍来自会员自由发布,本站只负责整理,均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如有侵权或违规等行为请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