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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安魂曲(4)

书籍名:《福尔摩斯探案集》    作者:柯南·道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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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路跟踪您。”

  “我没见着有人。”

  “当我要跟踪您的时候,您只能得到这种印象。您在屋里彻夜难眠,无疑还在制订某些计划,准备在第二天一大早便付诸实行。天刚破晓您就离开住处,还把堆在门口边的淡红色的砂砾往口袋里装了一些。”

  斯滕戴尔遭了当头一棒,惊愕地望着福尔摩斯。

  “您快步走向与您数里之隔的牧师寓所。我补充一句,您就穿着眼前脚上的这双罗纹网球鞋。您钻过牧师的果园和篱笆,来到房客特雷根尼斯的窗沿下。当时天已浮白,可是一家人都还没有起床。您从口袋里掏出小砂砾,扔向二楼的窗户。”

  特滕戴尔跳了起来。

  “我相信您就是魔鬼的化身。”他高呼道。

  福尔摩斯对这种恭维付诸一笑:“投了两把,或者三把之后,那位房客才走到窗前。您招手叫他下来。他胡乱套上衣服,下楼赶到客厅。您从窗户翻进去。你们聊了起来——短短几句——您边说边上楼进了房间。之后嘛,您又走出来,关上客厅的窗子,站在草坪上抽起了雪茄,注视着发生的一切。最终,特雷根尼斯一命呜呼,您沿原路撤离。现在,斯滕戴尔博士,您如何证明以上举动的正当性呢,以及您此番行为的动机是什么?倘若您对我言辞闪烁或者视同儿戏,我对您保证,本案将永远不必由我接管。”

  我们的来宾听着这番起诉般的讼词,已是面如土色。接着他把脸埋在手掌间,思忖了片刻。随后他突然做了一件冲动的事情,鼓足勇气掏出胸袋里的一张照片,扔在我们面前那张简陋的桌子上。

  “我的所作所为,全都为了她。”他说。

  照片上是一位美貌女士的半身像。福尔摩斯弯腰瞟了一眼。

  “布伦达·特雷根尼斯。”他说。

  “是啊,布伦达·特雷根尼斯,”我们的客人重复道,“多年来我一直爱着她。多年来她一直爱着我。那便是我因何要在康沃尔隐居,而旁人却为之啧啧称奇。我距离这世间的珍瑰如此亲近,对我而言心爱之极。我不能同她结合,因为我还有个妻子,已同我长期分居,然而拜大英律法所赐,我却不能跟她离婚。多年来布伦达在盼着。多年来我在盼着。结果,我们竟盼来了这个。”一股巨大的悲恸震撼了他魁梧的身躯,在那斑驳的胡须之下喉头一阵哽咽。他竭力平复自己的心绪,接着诉说:

  “牧师知道。他严守我们的秘密。他能告诉您,她确是人间的天使。这就是为何他会发电报给我的原因。我立刻赶回来了。当我得知如此厄运降临在我的爱人身上之时,行李或非洲对我又算得了什么?关于我的一举一动,这条线索是您所不了解的,福尔摩斯先生。”

  “说下去。”我的朋友道。

  斯滕戴尔博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把它搁在桌上。外面写着“Radixpedisdiaboli”几个字,下方盖着一个红戳,以示有毒。他把纸包推给我。“我晓得您是一位大夫,先生。您听说过这种配药吗?”

  “魔鬼的——脚——根!不,我从未听说过。”

  “它不在您的专业知识范围内,”他说,“除了布达的实验室外,我相信欧洲再无其他样品。医用药典或毒物学文献中都还没有收录。这种根,形状像一只脚,半人半羊的;因此有一位研究植物学的传教士给它取了这个稀奇名字。西部非洲某些辖区的巫医把它用于神裁法的试药,并对外人守口如瓶。我是在非常偶然的机缘下,从乌班吉国得到这稀有之物的。”他边说边打开纸包,露出一堆鼻烟状的红褐色粉末。

  “哦,先生?”福尔摩斯小心地问道。

  “我准备告诉您,福尔摩斯先生,所有的真实情况,因为您已经了解了许多,以致关乎到我的利害,应当让您知道全部。我已经说过我同特雷根尼斯一家的关系。全替那位妹妹着想,我对他们兄弟也和和气气。一家人曾经为钱反目,疏远了那个莫蒂默,但是多半又重归于好,到后来我遇见他也像对待别的兄弟一样。他是个狡猾的家伙,居心叵测,诡计多端,之后便发生几件事令我对其有所猜疑,但是并无理由同他正面争执。”

  “一天,也就是几个星期前,他来到舍下,我给他看过一些非洲古玩。我曾经拿出这粉末,并告诉他那种奇特的药性如何刺激大脑中枢产生恐怖的幻觉,以及那些不走运的土人如何遭受部族司祭神裁以致或疯或亡的情景。我还告诉过他,欧洲的科学家在检测该药方面又是如何的无能为力。他怎么偷到的,我说不上来,因为我从未离开过自己的房间。但毋庸置疑,他是趁我弯下腰去翻箱倒柜的工夫,设法攫取了一些魔鬼脚根。我清楚地记得,他缠着问我需要多少剂量和时间即可发挥药效,但我绝没料到他问这些乃为图谋不轨。

  “我没再挂怀此事,直待牧师的电报发至普利茅斯。这个恶棍原以为我早已出海远游,不会收到消息,还以为我去非洲了,几年之内准又销声匿迹。可是,我立刻赶回来了。当然,一听说详情,我就感觉肯定是用了我的毒药。我跑来找您,看看您的脑海中是否会凑巧给出别的解释。但不可能有。我坚信莫蒂默·特雷根尼斯就是杀人凶手。八成是谋财害命,想着一旦全家都精神错乱,他岂不成为共同财产的唯一监护人。他在他们身旁点燃了魔鬼脚根,害得两人心智失常,妹妹布伦达枉死,一个我深爱并深爱我的人哪。他罪无可恕,该当如何处置?

  “我去求诸律法?我的证据在哪儿?我知道此事千真万确,但我能够担保一个乡下陪审团会相信这么荒诞不经的故事吗?亦可亦不可。然而我不能接受败诉。我的内心正在歇斯底里地喊着复仇。以前我曾对您提起过一次,福尔摩斯先生,我的大半生都独立于律法效力之外,最终我制定了自己的规则。正如现在这样。我决定以牙还牙,血债血偿。不然,我就亲手来替天行道。这一刻,全英格兰没有哪个人比我更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现在我把一切都告诉您了。您本人已补足余下的细节。我的确是如您所说,在一个辗转悱恻的黑夜过后,很早就从屋里出发了。我预想到很难叫醒他,于是从您提过的砂砾堆上抓了些,用来砸他的窗户。他下楼后,让我从客厅钻窗而入。我当面揭穿他的罪行。我告诉他,我这趟来既是审判官又是刽子手。这个卑鄙小人瘫倒在椅子上,瞧见我的左轮手枪已然动弹不得。我点上灯,洒下药粉,站在窗外,盘算着一旦他想逃走,我便把心一横开枪杀人。可5分钟后他死了。天哪!他死了!但我决不心慈手软,因为他所承受的一切正是此前我那位无辜的爱人遭遇到的痛苦。这就是我的故事,福尔摩斯先生。或许,当您爱上一个女人,您也甘愿倾奉所有。无论如何,我落在您手上。你高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正如我已经说过的,没有哪个活人比我更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福尔摩斯坐在那儿沉默些许。

  “您原本打算以后怎么过?”他最终问了一句。

  “我有意让自己埋骨中非。我的工作在那里,不过只完成一半。”

  “去吧,完成另一半,”福尔摩斯说,“我嘛,至少,还不准备阻拦您。”

  斯滕戴尔博士挺直他那魁伟的身躯,极其严肃地深鞠一躬,便离开凉亭而去。福尔摩斯点上烟斗,递给我烟袋。

  “没毒的烟味倒是令人感到惬意,”他说,“我想你准同意,华生,这不是一桩劳烦我们负责的案子。我们的研究是自觉自愿的,我们的活动也是不受管束的。你该不会谴责这个汉子吧?”

  “决不。”我回答道。

  “我从来没有坠入情网,华生,可假如我恋爱了,并且假如我深爱的姑娘被如此荼毒芳魂,我可能也会像我们无法无天的猎狮侠一样出手。谁知道呢?咳,华生,我不再唠叨这些理所当然的废话了,以免太不尊重你的智慧。窗台上的小砂砾——仍旧是,当然,一个起点——在我的研究当中。它们不同于牧师花园里的那些。正是当我的精力转移到斯滕戴尔博士以及他的村舍时,我才发现了完全吻合的证物。在这条相当明显的线索上,两个后续的纽结乃是大白天点亮的油灯和留在护罩上的粉末。现在嘛,亲爱的华生,我想,我们可以从肩头卸下这副担子了,再回去心安理得地研究迦勒底语的词根,而且它们肯定是被伟大的凯尔特民族方言中的康沃尔语支所传承的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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