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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安魂曲(2)

书籍名:《福尔摩斯探案集》    作者:柯南·道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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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生火?”一次他问道,“立春后,他们晚上呆在这间小屋里总要生火的吗?”

  莫蒂默·特雷根尼斯解释说入夜后天气又冷又潮。因此他到这儿的时候,炉炭早已点着了。“您现在打算做点什么呢,福尔摩斯先生?”他问道。

  我的朋友微微一笑,把手搭在我肩膀上。“我觉得,华生,我该重新拾起有关烟草中毒的研究了,以前你老是义正词严地对着它唱反调。”他说,“请你们原谅,先生们,我俩要回自己的别墅去了,因为目前我不认为这儿将出现新的线索并可能引起大家的注意。我会把现场的勘查记在心里,特雷根尼斯先生,有什么事,我肯定会找您和牧师商量的。同时,我也谨祝二位早安。”

  我们回到波尔杜的别墅,福尔摩斯久久不愿打破他一贯的沉默,独自闷头苦想。他盘腿坐在手扶椅上大口地吸烟,幽蓝的烟雾团团缭绕,裹住了这位修行者憔悴的面容。他皱着眉头,歪着脑袋,空洞的眼神不知在遥望何处。终于,他撂下烟斗,站起来抖一抖脚。

  “脑子锈住啦,华生!”他咧嘴笑了起来,“让我们沿着悬崖一块儿走走,顺便再找找燧石镞头,或许比搜罗破案线索更有希望哩。脑子开足马力,燃料却不够哇,就好象一部空转的引擎。它会把自己撕成碎片的。有了海浪的气息,明媚的阳光,以及十足的耐心,华生——其他一切都将来临。”

  “现在,把已经掌握的情况再来冷静地梳理一遍,华生,”当我们循着崖缘散步时,他继续说道,“所知不多,但要紧紧抓住,这样一旦发现新的线索,我们就有准备来个对号入座。我认为,首先,你我都不接受恶魔入侵之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很好。还剩下什么呢,有三个人遭受到严重打击,且来自某种或人或物的凡间力量,这已成铁板钉钉的事实。那么,何时发生的?显然,倘若莫蒂默·特雷根尼斯所言不虚,应该就在他离开房间以后不久。这一点非常重要。假定是在随后的几分钟之内吧。纸牌仍在桌上放着。平常就寝的时间都过了。然而,他们竟没有改变位置或者把椅子挪开。好,我再度重申,他一告辞悲剧很快就发生了,不会迟于昨晚11点钟。

  “下一步我们明显应该查证,只要有可能的话,查证莫蒂默·特雷根尼斯离开房间以后的去向。这一点轻而易举,并且也没人起疑。我的招数你是知道的,当然,你已经察觉到我故意装作一副笨手笨脚的样子,踢翻了水壶,趁机取得了他的脚印。不过倒也没别的办法好想,只有在打湿的沙土路上脚印才可以清清楚楚地显露出来。昨天晚上还很潮,你记得,有了拓本再从众人的足迹当中择拣他的脚印,便可顺藤摸瓜,追索他的行踪。看情形他是朝着牧师的教区寓所快步走去了。

  “那么,倘若莫蒂默·特雷根尼斯已不在现场,而是屋外的某个人惊扰了几位玩家,我们该如何设想此人,那段恐怖的画面又该怎样传达出来?波特太太嘛,可被剔除在外,她显然是无辜的。能否找到证据表明,曾有人蹑手蹑脚地趴在窗户上,再以某种方式制造了这般恐怖的效果,竟然吓得目击者魂不附体呢?这种思路的唯一提议来自莫蒂默·特雷根尼斯本人,并声称是他哥哥说起花园里有动静。那可不比寻常,因为夜里飘着雨,阴沉沉的漆黑一片。谁要是成心想吓唬这些人,只得将脸紧贴在玻璃上,才有可能被瞧见。窗下立着三脚篱笆,但是找不到足印。那么外来者怎么能使一群人产生如此可怕的印象,这简直不可思议,况且尚未发现有任何动机会导致如此怪诞而精密的布局。你意识到我们的困难所在了吗,华生?”

  “清楚得很。”我深信不疑地回答道。

  “可是,再多一点线索,我们或可证明那些假设并非不能成立。”福尔摩斯说,“我想,在你浩大的医疗档案库里,华生,你也许会找出某些近似的疑难杂症哩。眼下我们暂且把这案子束之高阁,直到有更多准确的资料可用。今天早上还剩下点时间,干脆去考证一下新石器猿人吧。”

  我倒想对我朋友那种举重若轻、气定神闲的本领作一番评价,可就在康沃尔的这个春天的早晨,我从未感到如此惊奇,整整两个小时,他滔滔不绝地谈论着石斧、镞头和瓷片之类的,轻松得好象根本没什么怪力乱神的谜团正有待他去揭密。直到下午我们才重返别墅,发现早有一位访客在此恭候,立即把我们的心情又带回手头的案子。不用介绍我们也知道这位访客是谁。他有副魁梧的身材,长着一双凶悍的眼睛,大鹰钩鼻子,布满皱纹的脸上刻下深深的疤痕,染霜的华发差点都擦到天花板了,腮帮子上蓄着一把赤金虬髯,只是唇边的胡须已成花白,还因长年的烟瘾被熏黑了不少——所有这一切不论在伦敦还是在非洲都同样是众所周知的,并且大家都会毫无例外地联想起伟大的猎狮侠和探险家列昂·斯滕戴尔博士的绝顶风采。

  我们早就听说他在这一带出没,有一两次也曾于沼原上瞥见那高大的背影。他并未靠拢过来,我们倒也没想要去接近他,因为他酷好隐居是出了名的。在旅行的间歇期,他大部分时间都住在一间草屋里,藏匿于伯尚·阿亮斯的偏僻丛林之中。在那儿,他总与书籍和地图为伴,过着形单影只的生活,但求清心寡欲就好,不必烦恼左邻右舍的琐事。因此,听他心有戚戚地询问福尔摩斯,在追查这起神秘事件上可有进展的时候,我反而惊讶不已。“那些个乡下警察根本找不着北,”他说,“但您的经验丰富,或可提出某种令人信服的解释。我唯一能请您相信的是,过去我时常呆在此地,渐渐对特雷根尼斯一家很熟悉——说实话,我母亲就是康沃尔人,算起来我跟他们还是表亲——他们的离奇遭遇自然令我万分震惊。不妨告诉您,我本来要去非洲,已经抵达普利茅斯了,可今天早上噩耗传来,我又原路返回以便协助调查。”

  福尔摩斯扬起了眉毛。

  “这么一来,您岂不错过了洋轮?”

  “我会搭乘下一班的。”

  “哎呀!交情匪浅哪。”

  “我告诉过您与他们都是亲戚。”

  “没错——是您母亲的外甥。您的行李都在船上吗?”

  “一部分是,随身的几件搁在旅馆。”

  “我懂了。可消息怎么会不胫而走?总不至于登上普利茅斯的早报吧。”

  “是这样的,先生,我接到一封电报。”

  “我可以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探险家满是疲惫的脸膛上闪过一丝不快。

  “您的好奇心很重,福尔摩斯先生。”

  “份内的事。”

  斯滕戴尔博士顿一顿,又恢复了镇静。

  “告诉您也无所谓,”他说,“是朗德海先生,教区牧师,是他发电报通知我的。”

  “谢谢,”福尔摩斯说,“我可以回答您先前的问题,关于此案我尚未豁然贯通,但我觉得有希望做出某些推断。只是现在还言之过早。”

  “或许您不介意告诉我,您所抱的怀疑是否已有特别的对象?”

  “不,我还不能回答这个。”

  “原来我是白费唇舌,也不必再作逗留了。”这位响当当的博士揣着一肚子火,大踏步走出我们的别墅。没过5分钟,福尔摩斯便起身追了上去。直到傍晚我才又碰见他,一脸疲态,拖着笨重的步子回到家中,不用说,他肯定是空手而还。我收到一封寄给他的电报,他瞟了一眼,扔进了壁炉。

  “普利茅斯旅馆发来的,华生,”他说,“我从牧师那儿打听到地址,于是发了电报确认一下列昂·斯滕戴尔博士有没有留宿当地。看来昨晚他确实待在那儿,也确实把一部分行李托运去非洲,而他本人则跑回来调查案子。对此你怎么看,华生?”

  “他真的放心不下。”

  “真的放心不下——是啊。有一条线索我们至今还没有抓住,但它可能指引我们走出迷宫。精神些,华生,因为我敢肯定我们的证据还不周全。一旦弄到手的话,我们马上就能把百般悬疑抛诸脑后了。”

  福尔摩斯的话到底要过多久才会应验,或者开启一条全新的侦查路子所带来的进展将有多么离奇多么险恶,这些我都不去管。次日清晨,我倚在窗边刮胡子,突然耳旁响起一阵得得的马蹄声,抬眼观瞧,只见一辆双轮马车沿路飞驰而来。停在门口后,我们的朋友,牧师先生从车中跳下,一头冲向我们的花园甬道。福尔摩斯穿戴整齐,叫上我赶紧下楼相迎。

  我们的客人竟是如此激动以致舌头都打了结,气喘吁吁地说不出话来,可最后还是噼里啪啦道出了发生在他身边的又一悲剧。

  “恶魔缠身啦,福尔摩斯先生!我那受苦受难的教民啊,竟被恶魔缠身!”他撕心裂肺地疾呼,“撒旦本尊肆虐凡尘!我们个个在劫难逃!”焦躁之下他连连顿足,若不是看他目光呆滞、面若死灰,倒真的觉得有点滑稽。随后他却吐露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噩讯。

  “莫蒂默·特雷根尼斯先生死啦,就在昨夜,征状跟他的家人简直一模一样。”

  福尔摩斯猛地一跺脚。

  “您能用马车载我们去吗?”

  “行啊。”

  “那么,华生,早餐就免了。朗德海先生,我们两个悉听尊便。快,快,趁现场还没被破坏。”

  这位房客占用了牧师的两间屋子,一上一下,同在角落里。下面这间是个大客厅,上面那间是卧室。朝屋外望去,有个曲棍球场,草地一直伸展到窗前。我们抢在了医生和警察的前头,所以现场的一切绝对没人动过。在3月间的这个薄雾绵绵的早晨,让我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细细描述一番。它留给我的印象至今依旧历历在目。

  房间里的气氛显得阴森憋闷。女仆事先进去过,打开半扇窗户,否则会更加难受。大概部分是源于正中间的桌子上点有一盏油灯,还汩汩地冒着青烟。旁边坐着死者,斜靠在椅子上,他那稀疏的胡须根根翘起,眼镜被推至前额,黑瘦的脸庞冲着窗口,已经可怕地扭曲变形,就如同他妹妹死时的症状。他四肢僵直,手指蜷跔,好象死于一阵急剧的惊恸那样。他穿戴好好地,尽管有匆忙之间囫囵套上的迹象。我们了解到,昨晚他确实已经卧床就寝,却不幸在次日凌晨死于非命。

  当福尔摩斯跨进这亡魂之所的一刹那,大家不难看出他骤然间变了个人,冷峻的外表下掩藏不住那股炽热之情。这一刻他绷紧神经,小心翼翼,双目炯炯,脸孔板了起来,手脚也激动得微微颤抖。他踏入草坪,钻过窗口,巡查房间,再返身上楼,总之就像一条上蹿下跳的猎狐犬正驱赶着树丛中的野兽。在卧室里他环扫一眼,接着咣当推开窗户,看样子又平添一股兴奋劲儿,因为他竟探出窗外,冷不丁快活得大叫起来。然后他冲下楼梯,再从客厅的窗户钻出去,把脸贴在草坪上,又站起来重新回到卧室,仿佛一个卯足了精神的猎手在猛追他的猎物。那盏灯普普通通,他却郑重其事地检查了一会儿,准确地测量出灯座的尺寸。他还用放大镜仔细观察盖在灯罩上端的滑石护片,把粘到罩口表面的灰烬刮些下来,装入封套之后夹在他的笔记簿里。终于医生和警察都露面了,他招手叫来牧师,我们便出门来到了草坪上。

  “我很高兴地宣布我的调查并非纯属玩笑,”他总结道,“我不便留下同警察们讨论案情,可我绝对有责任,朗德海先生,假如您愿意转达我对长官的问候,并提醒他留心卧室的窗子和油灯。每一件都暗示点什么,合起来就差不多呼之欲出啦。如果警察们还想了解更多情况,我将十分愉快地在别墅约见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位。现在嘛,华生,我认为,或许,我们转到别处待着会更受欢迎。”

  可能是警察讨厌有私家侦探插手,或者他们自以为摸到破案的窍门,总之可以肯定的是,其后的两天我们没有从他们那儿听到什么风声。这期间福尔摩斯常待在别墅里抽烟和出神,然而更多时候则在村头散步,一个人悄悄地去,一去就好几小时,回来也不吭气,说说自己到过什么地方。后来只做个实验展示他的调查进度。他买了一盏灯,跟那个悲惨的早晨在莫蒂默·特雷根尼斯的房间里点着的那盏型号一致。他还在里头装满牧师家中使用的同类灯油,并仔细掐算完全烧光的时间。另一个实验的效果则令人不快,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你该记得,华生,”一天下午他解释道,“摆在我们面前的各种说辞里,只有唯一的共通点。那就是每当初次踏入各个案发现场时人们总感觉到的一股气息。你回忆一下,莫蒂默·特雷根尼斯是否曾描述过他最后一趟去哥哥家的一段情景,说医生刚进屋里就歪倒在椅子上?忘了吗?唔,我能解释为何如此。那么你当然记得波特太太,就是女管家也告诉过我们,她本人一进屋就变得昏昏沉沉,随后才打开了窗户。在第二桩案子里——轮到莫蒂默·特雷根尼斯自己头上——你总不会忘记,我们到达卧室后感到闷得慌,尽管女仆已经打开了半扇窗户。经过了解我发现,那个女仆感到身体不适早就回房休息去了。你得承认,华生,这些事实都在强烈地暗示着我们,每桩案子的现场都存在有毒气体,也都出现焚烧物——一处是炉炭,另一处是油灯。生火尚有必要,但是点灯的话——比较一下油量的消耗就知道——居然一直点到大天亮。为什么?三件事之间存在某种关联——点火,窒息的气体,最后,还有那些个冤魂或亡或狂。清楚得很,不是吗?”

  “似乎如此。”

  “我们至少可以接受它作为一个可行的方案。那么我们来推想,在每桩案子里都燃烧过什么东西,竟能释放出一股气体引发奇特的毒副作用。很好。第一处现场——特雷根尼斯一家的旧居——这种物质被放进了壁炉。当时窗子是关上的,火苗会自然裹挟着烟气,把它疏散到烟囱里。于是中毒的效果不如第二桩命案预期的那样严重,因为在后者的现场,烟气几乎无路可走。事实结果似乎也指明的确如此,既然在第一桩案子里只有女士死亡,推测起来应该是身体过于敏感,而另外两人表现为暂时或永久性的精神失常,明显是中毒导致的典型症状。在第二桩案子里,毒品彻底发挥出效力。因此,以上所见基本证实了点火放毒的推断。”

  “我在脑子里做出一系列分析,自然要四处察看莫蒂默·特雷根尼斯的房间,试图找到残留的证物。一个最显眼的地方就是灯罩或护片。果然不出所料,在那里我发现许多细细的烟灰,在罩口边缘还留着一圈褐色粉末没有燃尽。我取下一半,你也看见了,再将其装入封套。”

  “干嘛只要一半,福尔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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