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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红圈会(1)

书籍名:《福尔摩斯探案集》    作者:柯南·道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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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房东太太固执己见,还颇有女人的手腕。她毫不让步。

  “去年您替我的一个房客处理过一些麻烦,”她说,“就是费戴尔·霍布斯先生。”

  “啊,不错——小事一桩。”

  “但他一直就没住过口——总是夸赞您的友善,先生,以及您拨云见日的本事。而当我自己也碰到一头雾水并且不知所措的时候,我就记起他的话来了。我晓得您一定行,只要您愿意。”

  每逢受到恭维,福尔摩斯都变得很好说话。当然凭良心讲,面对美德善行时他也是如此。眼下双重夹击,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老老实实放下他的胶水刷子,又把板凳拖过来。

  “好吧,好吧,沃伦太太,那么,让我们听听看。您不会反对抽烟吧,我想?非常感谢。——华生,火柴!——您感到不安,就我所知,是因为那位新来的房客一直待在屋子里,而您再也没有见过他。这算什么呢,我的天哪,沃伦太太,如果我是您的房客,您常常会一连好几个星期都看不到我的。”

  “没错,先生。可这并非一码事。我被吓着了,福尔摩斯先生,因为害怕我甚至无法入睡。从清晨到深夜,只听到他急促的脚步声动来动去,可就是没瞧见他的影子哪怕一眼——真叫人受不了。我丈夫为此和我一样紧张,不过他成天在外面工作,而我就完全躲不开了。他在隐瞒什么呀?他又干些什么呀?除了那个姑娘,房子里只剩我跟他,我的神经简直吃不消啦。”

  福尔摩斯探过身去,细长的手指搭在那女人的肩头。只要愿意,他的宽慰几乎拥有催眠般的力量。恐惧的神色在她眼中渐渐褪去,焦虑的表情也慢慢缓和,恢复了常态。她在福尔摩斯示意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如果我接手,我必须了解每个细节,”他说,“花点时间回忆一下。最微不足道的或许就是最重要的。您说这个男人是十天前来的,还付了您两周的膳食费和寄宿费,对吗?”

  “他问过我价钱跟环境,先生。我回答说每个礼拜五十先令。有一间小客厅和卧室,家什一应俱全,就在房子顶层。”

  “还有呢?”

  “他说:‘我会一个星期付五英镑,只要能依照自己的意思住下来。’我可是个苦女人,先生,沃伦挣不到几个子儿,这笔钱对我来说够多的了。他拿出一张十镑的钞票,当下就付给我。‘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在将来很长一段日子里就可以每半月得到同样的数额。’他说,‘否则,我就没由头给你了。’”

  “是些什么条件?”

  “喔,先生,他要一把大门的钥匙。这很正常,房客们总是要钥匙的。还有一条,保证他绝对清净,不能以任何借口去打扰他。”

  “这里头没什么古怪的,不是吗?”

  “按道理讲是这样。可又根本没道理讲。他来住了十天,沃伦、我,还有那个姑娘一次都没见过他。晚上,早上,还有中午,只听到他急促的脚步声前前后后,来来去去。就除了第一个晚上以外,他从未迈出房门半步。”

  “噢,头一夜他出去过,是吗?”

  “是的,先生,回来得很晚——我们都睡了。他住下来之后就对我说过,他会回来得很晚,叫我不要拴上大门。我听见他上楼时,已经过半夜了。”

  “他的饮食呢?”

  “他特别关照过,我们必须总是等他按铃,然后把饭菜放在房门外的一把椅子上。吃完了他会再按铃,我们从同一把椅子上把东西收走。如果还需要其他什么,他就用印刷体写一张纸条搁在老地方。”

  “印刷体?”

  “是的,先生,用铅笔写的印刷体。就一个词,没有别的。我带来了一张给您看看——肥皂。这是另外一张——火柴。这是他在第一个早上留下的——每日公报。我天天都把报纸和早餐一起送到。”

  “哎呀,华生,”福尔摩斯说道,非常好奇地盯着房东太太递给他的几张大开纸片,“这倒真有点反常。深居简出,我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要写印刷体呢?那可太费劲了。为什么不随手写呢?这到底暗示些什么,华生?”

  “他竭力想隐瞒笔迹。”

  “但理由呢?房东太太看到他本来的笔体又何妨?当然,也许正像你说的。那么,还有,通知为什么如此简洁?”

  “我想不出。”

  “真有点耐人寻味了。看这些字迹:紫色,粗线条,并非什么稀罕的铅笔型号。你瞧,写好之后,纸是从这边撕开的,所以‘肥皂’中的字母‘S’缺失了一角。有点启发性,华生,不是吗?”

  “怕露馅?”

  “对极了。纸上曾留下某种明显的印记,或者指纹,或者任何可能暴露此人身份的线索。那么,沃伦太太,您说这位男士中等身材,肤色黝黑,蓄有胡须。他大概是什么年纪?”

  “挺年轻的,先生——不超过三十岁。”

  “嗯,您还能提供更详细的说明吗?”

  “他的英语比较地道,先生,不过听口音我还是觉得他像个外国人。”

  “他的穿着很考究吗?”

  “非常潇洒,先生,一位十足的绅士。黑色礼服——倒没什么特别的。”

  “他报出姓名了吗?”

  “没有,先生。”

  “也不见任何信件或访客?”

  “一直如此。”

  “但是您或那个姑娘总该在某天早晨进过他的房间吧?”

  “不,先生,他完全靠自己收拾的。”

  “哎呀!这倒是非比寻常。他的行李呢?”

  “有一只随身的棕色大袋子——别的就没了。”

  “哦,看来有帮助的资料不多。您是说再没有任何东西带出过他的房间——绝对肯定?”

  房东太太自包中拎出一个信封,从里边抖落两根烧过的火柴和一只烟头到桌子上。

  “这些是今天早上他搁在盘子里的。我特意带着,因为听说您可以从小杂碎中看出大问题。”

  福尔摩斯耸耸肩膀。

  “这里头没什么线索,”他说,“火柴嘛,当然是用来点烟的。从烧掉的长度可以明显看出来。半根火柴都点烟斗或雪茄用了。可,咦!这个烟蒂真奇怪。这位绅士不是一把虬髯,还蓄着八字胡,您说过的?”

  “是的,先生。”

  “这我就不明白了。我觉得,只有剃光胡须的人才能把烟抽成这样。嗯,华生,就连你留的那么一点也会被烧焦的。”

  “配个烟嘴呢?”我提示道。

  “不,不可能,末端已经起皱了。我想房间里不会有两个人吧,沃伦太太?”

  “不会的,先生。他吃得那么少,我还琢磨到底够不够一人份的。”

  “唔,我看我们还得期待多找一点资料。毕竟,您用不着抱怨什么。您已经收了房租,他也不是个惹嫌的房客,尽管有点不寻常。他出手大方,如果非要撒谎来隐瞒些什么,也跟您没有直接的瓜葛。我们拿不出任何借口去干预别人的私密,除非我们有理由认为存在某种犯罪动机。我已经介入此事,就不会坐视不管。有什么新情况,请您再来告诉我。放宽心,您随时可以得到我的帮助。”

  “这件事当中有几个地方着实有趣,华生,”房东太太离开我们之后,他补充说,“当然,或许微不足道——个人的怪僻而已。但也或许要比表面现象诡谲得多。首先浮出脑海的是这样一种明显的可能性:现在住着的,同原先租房的根本就是两个人。”

  “你怎么会这样想?”

  “喏,除了烟蒂,这位主顾租下房间以后马上出过门,仅只一次,难道不能暗示点什么吗?他回来的时候——或者说某个人回来的时候——没有目击者在场。我们无法证实回来的人就是出去的人。还有,租房的这位英语说得很好,另一位却写过什么‘match’,而理当写成‘matches’才对。我可以想象,那是从字典里翻出来的,只注名词,不给复数。并且文体简洁可能是为了掩饰不懂英语。没错,华生,已有充分理由怀疑房客早就被调包了。”

  “但是本着什么目的呢?”

  “啊!问题就在这里。有一个显而易见的调查方法。”他取下一大本册子,里面都是他平日积攒下来的伦敦各报登载的寻人启事。“啧啧!”他边翻边说道,“好一出呻吟、咕哝和嚎叫的大合唱!好一堆奇闻轶事的大杂烩!但肯定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学者所中意的最富价值的猎场!那家伙孤身一人,写信联系就难免不泄露一丝机密。消息或音讯又该怎样从外面传给他呢?显然是通过报上的广告。似乎没有其他的方法,幸好我们仅须查看一份报纸就足够了。这是最近两周《每日公报》的摘录:‘王子溜冰俱乐部披戴黑色毛皮围巾的女士’——这个略过。‘吉米一定不会让他母亲伤心的’——这也不相干。‘如果昏倒在布里克斯顿公交车上的女士’——没什么意思。‘我的心每天都在渴望——’废话,华生——绝对的废话!啊,这一段稍微有可能。你听听:‘耐心些。将找到一种可靠的通讯渠道。目前,此栏。G。’这是在沃伦太太的房客抵达两天后张贴出来的。似乎有点靠谱吧?这个神秘人可能懂英语,尽管他不会写。我们再找找看有没有下文。有了,在这儿——三天后的。‘正做周密安排。耐心谨慎。乌云就要过去。G。’此后一个星期什么都不见。然后又冒出一些更明确的话来:‘道路畅通。如获机会,代号通传,记住约定编码——一是A,二是B,依此类推。不久回信。G。这就登在昨天的报纸上,今天则什么也没有。一切均很符合沃伦太太那位房客的情形。如果我们再等一等,华生,相信事态将会变得更加了然。”

  果真应验了,因为一大早就发现我的朋友站在壁炉前的地毯上,背朝炉火,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怎么样,华生?”他喊道,从桌上抓起报纸,“‘红色高楼,白石嵌面。四层。左数第二个窗口。黄昏后。G。’这够清楚的了。我想吃完早餐我们得去查访一下沃伦太太的街坊邻里——啊,沃伦太太!今天早上您给我们带来什么消息?”

  我们的委托人突然间气乎乎地冲进来,表明情况有了新的重大发展。

  “这事警察得管管啦,福尔摩斯先生!”她嚷道,“我再也受不了啦!他必须马上打点行李滚蛋。我本要直接上楼撵他走,转念一想,不先听听您的意见好象对您不太合适。可我的忍耐到头啦,尤其是对我老伴一顿拳打脚踢之后——”

  “沃伦先生被打了?”

  “对他很粗暴,反正是。”

  “可究竟是谁对他很粗暴?”

  “嗐!我们正想知道哩!是今天早上,先生。沃伦是莫顿-威莱公司的一名计时员,就在托特纳姆宫廷路。7点钟以前他要出门。今天早上,嗬,他出门还没走十步路,后面就跑出来两个人,用一件衣服蒙住他的头,塞进了路旁的马车。他们带着他跑了一个钟头,这才打开车门,把他扔出来。他歪在路当中,吓得魂都没了,根本顾不上看马车长什么样。等他慢慢爬起来,才知道是在汉普斯特德荒地。然后他坐公交车回了家,眼下还躺在沙发上。而我就径直到这儿来告诉您发生的一切。”

  “真新鲜,”福尔摩斯说,“他看清楚那些人的相貌了吗?——或者听见他们的谈话?”

  “没有,他早就头昏眼花了。只知道被举起来又抛下去,像变戏法一样。至少有两个人在场,或许是三个也说不定。”

  “而您就把这起袭击同您的房客挂上钩了?”

  “哼,我们在那儿住了十五年,从来没发生这种事。我烦透他了。有几个钱算什么。天黑之前,我就叫他搬出去。”

  “等一等,沃伦太太。稍安毋躁。我开始感到此事可能要比我的第一印象严重得多。很清楚,有某种危险正逼近您的房客。同样清楚的是他的对头——躲在您家门附近盯梢的那些人,在蒙蒙晨光下误把您丈夫当成是他。发现弄错后就放掉了您丈夫。若非出了岔子,他们又会如何行事,我们便只能猜测了。”

  “哦,那我到底该怎么办,福尔摩斯先生?”

  “我极有兴趣见见您的这位房客,沃伦太太。”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排,除非您破门而入。每当我送过饭菜下楼去的时候,总能听见他开锁的声音。”

  “他不得不把餐具端进屋里。那么我们就能事先隐蔽,再伺机而动了。”

  房东太太想了片刻。

  “嗯,先生,他的房间对面有个储藏室。我或许可以装一块镜子,假如您待在那扇门后面的话。”

  “棒极了!”福尔摩斯说,“他的午餐在几时?”

  “大约1点,先生。”

  “那好,华生医生和我将提前赶到。现在嘛,沃伦太太,再会。”

  12点半,我们不觉来到沃伦太太家门口。这是奥梅路上的一幢高矗而狭长的黄砖大楼,地处大英博物馆东北面的一条窄巷。虽然它靠近街边一角,却可由此望尽豪氏大道及其雍容显赫的群宅。福尔摩斯笑咯咯地指向一排家居公寓当中的一幢,房屋式样如此设计,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

  “瞧啊,华生!”他说,“‘红色高楼配石质嵌面。’正是这些标志没错。我们找到了地方,也掌握了暗号。所以不出意外,我们的任务应该很简单。那扇窗户上挂着一块‘出租’的牌子。很明显是套空房,专供同伙出没——嘿,沃伦太太,怎么样了?”

  “我全为您准备妥了。如果你们都上楼,还是把靴子留在平台这儿。我现在就送你们去。”

  她安排的藏身地很不错。镜子的摆放也正好,我们待在暗处,可以清楚地看见对面的房门。沃伦太太前脚刚走,我们还没来得及坐稳,就听见远远地叮当作响,这位神秘的邻居已经按铃了。一会儿房东太太端着盘子出现了,把它放在房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然后踏着重重的步子离去。我们一起蹲伏在门角里,眼睛盯着镜子。突然,房东太太的脚步声一止,便传来旋转钥匙的吱吱声,门把扭动了,两只纤细的手飞快地伸出来,从椅子上把餐盘端走。过了不久,又急忙放回原处,而我竟瞥见一张阴郁、柔美、惊悸的脸孔,朝储藏室打开的这条窄缝怒视了一眼。随后,房门猛地关上,钥匙又转动一下,一切便恢复平静了。福尔摩斯扯扯我的袖子,俩人偷偷地走下楼梯。

  “晚上我再来拜访。”福尔摩斯对满脸期待的房东太太说。“我想,华生,这件事我们还是回去讨论一下比较好。”

  “我的推测,如你所见,证实是对的,”他躺在安乐椅里说道,“房客调换了。可我没有料见,我们发现的竟然是一个女人,不一般的女人,华生。”

  “她觉察到我们了。”

  “嗯,她发现情况有点不妙,那是一定的。事情的脉络已经很清楚了,不是吗?一对夫妇逃脱了非常可怕和紧急的危险,来伦敦避难。他们的防范有多严,就表明危险有多大。男方有些事情必须处理,在他办事的时候,想保证女方的绝对安全。这个问题并不简单,不过他解决的方法很新颖,效果极好,就连给她送饭的房东太太也不知道她的存在。用印刷体传信,现在看来很明白,是为了防止别人从字迹上识破她的性别。男方不能接近女方,否则可能招来他们的仇家。既然无法直接和她通话,于是他就利用报纸的寻人启事。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清楚了。”

  “但此事的缘由又何在呢?”

  “啊,是呀,华生——你一贯秉持绝对的理性!缘由是什么?沃伦太太的异想天开扩大了事态,并且在我们行动的过程中呈现出更加险恶的一面。我们完全可以说,这不是一段普通的孽情。你已经看到那个女人发现危险迹象时的脸色了。我们还听说过房东的遭遇,那无疑是针对客人的。这些警示,以及严守秘密的必要,都足以体现出此事生死攸关。袭击沃伦先生进一步表明那些仇家——不管他们是谁,也并没有意识到一位女房客早已顶替了男房客。太离奇太复杂了,华生。”

  “为何还要继续陷在里面呢?你想从中得到什么?”

  “哈,是这样吗?就算为艺术而艺术吧,华生。我想你在行医期间,难道不是深究病理而不计酬劳的吗?”

  “那是为了锻炼自己,福尔摩斯。”

  “研习永无止境,华生。课程一门接着一门,精益求精。本案就很有教益。这里面既无现金也无存款,然而人性总是渴望真相大白。当黄昏临近,我们将会发现我们的调查又前进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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