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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单身贵族(1)

书籍名:《福尔摩斯探案集》    作者:柯南·道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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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婚前的几个星期,我仍然和福尔摩斯一起住在贝克街。福尔摩斯午后散步回来,发现桌子上有他的一封信。我整天都呆在家里,因为天气突变,忽然下起了雨,加上秋风凛冽,我胳臂上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那是一颗阿富汗长滑膛枪的子弹造成的,是我参加阿富汗战争的纪念品。我整个人窝在一张安乐椅里,双腿搭在另一张椅子上,身边堆满了一大叠当天的报纸,最后装了满满一脑袋的新闻。我就把报纸丢到一边,无所事事地躺着。这时,我看到了桌子上的那封信,信封上端的印有一个巨大的徽章,图案是由英文字母交织而成。我开始慵懒地思忖这位写信的贵族可能是谁。

  “这儿有一封非常时髦的书信,”当他进屋时,我说:“你早晨的那些来信——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是一个鱼贩子和一个海关负责上船监视卸货的人写的。”

  “是的,我的信件当然有着层出不穷的迷人魅力,”他笑着回答说,“越是身份卑微的人写来的信通常越是有趣。这一封信很像是一张不受世人欢迎的传票,叫人不是感到厌烦就是要撒谎。”

  他拆开了信封,浏览了信的内容。

  “噢,你来看看。无论如何,这可能是一件有趣的事。”

  “那么,不是社交性的了?”

  “不,显然是业务性的。”

  “一位贵族的委托人写来的?”

  “英国地位最高的贵族之一。”

  “老兄,我祝贺你。”

  “老实说,华生,毫不虚伪地对你说,对我而言,委托人的社会地位并不重要,我更感兴趣的是案子本身。而且,很有可能,高的社会地位在这件新案子的调查中不是必需的。你最近一直很认真地在看报,是吗?”

  “似乎如此,”我指着角落里的一大堆报纸沮丧地说,“我没有别的事可以做。”

  “太幸运了,也许你能向我提供一些最新的消息。我是除了犯罪消息和私事广告栏之外,别的一概不看。私事广告栏总是很有启发性。既然你密切关注着最近发生的事,你肯定看到过关于圣西蒙勋爵和他婚礼的消息吧?”

  “噢,是的,我读报的时候对此深感兴趣。”

  “那很好,我手中这封信就是圣西蒙勋爵写来的。我读给你听听,作为回报,你一定要将这些报纸翻遍,让我知道关于这件事的所有报道。他是这么写的:

  ‘亲爱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贝克沃特勋爵告诉我,我完全可以信赖您的判断和分辨能力。因此,我决定登门拜访,就那件令我非常痛苦的事情向您咨询,那在我的婚礼期间发生的一场意外。伦敦警察厅的雷斯垂德先生已经开始进行着手了,但是他向我声明,他对您的参与合作没有任何异议,甚至还认为会给案子带来一些益处。下午四点,我将登门造访。鉴于此事事关重大,届时您如另有预约,诚望您延缓接见。

  您忠实的圣西蒙‘

  “这封信发自格罗夫纳大厦,是用鹅毛笔写的。尊贵的勋爵不小心在他右小指的外侧沾上了一滴墨水。”福尔摩斯一边将信折好一边说。

  “他说四点钟到。现在是三点。一个小时之内他就会到这儿的。”

  “既然你来帮忙,我还有时间把这件事弄清楚。翻一翻这些报纸,按时间顺序把有关的摘录排好,我来看一下我们这位委托人究竟是谁。”他从壁炉架旁的一排参考书中抽出一本红皮书。”这儿有,”他说着坐下来,把书平平铺在膝盖上,”罗伯特·沃尔辛厄姆·德维尔·圣西蒙勋爵,巴尔莫拉尔公爵的次子。哈!勋章!蓝底儿,黑色中带上镶有三个铁蒺藜。生于1846年,今年四十一岁,早就应该结婚生子了。在上届政府中担任过殖民地事务副部长。那位公爵,他的父亲,一度当过外交大臣。他们承袭了金雀花王朝的血统,而且是直系后裔。母系血统隶属于都铎王朝。哈!嗯,这些并没有什么启发性。华生,我想我还得求助于你,提供一些更实在的情况。”

  “我毫不费劲地找到了我想要找的情况,”我说,“事情是前不久发生的,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我恐怕跟你讲这些会打扰你,因为我知道你手头正有一件案子,而你又不喜欢有其它事打扰你。”

  “噢,你指的是格罗夫纳广场家具运货车的那件小事吧。现在已完全弄清楚了——其实从一开始就很明白。请你把翻检报纸的结果告诉我吧。”

  “这是我能找到的第一条消息,登在《晨报》的个人启事栏里,日期是,你看,几周以前:‘一场婚礼正在筹备(据说),而且如果传闻属实,婚礼将很快举行。结亲的双方是巴尔莫拉尔公爵的次子,罗伯特·圣西蒙勋爵,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阿洛伊修斯·多兰先生的独生女哈蒂·多兰小姐。’就这些。”

  “简明扼要,”福尔摩斯说。他把他那又瘦又长的腿向火炉那边伸了伸。

  “同一周内还有一家社会新闻报纸上对这件事有一段更详细的记载。啊,在这儿:‘婚姻市场亟待出台保护措施的呼声日渐高涨,因为目前这种自由贸易式的婚姻政策,严重地削弱了我们英国同胞的权益。通过一桩桩婚约,诸多的大不列颠名门望族正在被来自大西洋彼岸的女表亲接手。这些迷人的入侵者从大不列颠掠走无数的战利品。而上周,这一名单中又增添了一位重要人物。二十多年来,圣西蒙勋爵从未堕入情网,现在却明确地宣布即将与加利福尼亚百万富翁迷人的女儿哈蒂·多兰小姐结婚。多兰小姐是独生女,她体态优雅、容貌出众,曾经在韦斯特伯里宫的庆典欢宴上引起了人们极大的关注。最近据说,她的嫁妆将大大超过六位数字,预期将来还会增加。由于巴尔莫拉尔公爵近年来不得不出卖自己的藏画,这已成为公开的秘密,而圣西蒙勋爵除伯奇穆尔荒地那份菲薄的产业之外,一无所有。这位加利福尼亚的女继承人通过此次联姻使她由一位女共和党人摇身一变成为不列颠的贵妇。显然,获利的不只是她一个人。’”

  “还有什么别的吗?”福尔摩斯打着呵欠问道。

  “噢,当然,多着呢。接着《晨报》上还有另一条短讯说婚礼绝对将低调进行,预定在汉诺佛广场的圣乔治大教堂举行,届时将仅仅邀请几位至亲好友参加。婚宴将在阿洛伊修斯·多兰先生在兰开斯特盖特租赁的装饰奢华的寓所举行。两天后,也就是上星期三,有一个简单的通告,宣告婚礼已经举行。新婚夫妇将在彼得斯菲尔德附近的巴克沃特勋爵别墅度蜜月。这是新娘失踪以前的全部报道。”

  “在什么以前?”福尔摩斯打着吃惊地问道。

  “在这位小姐失踪以前。”

  “那么她是在什么时候失踪的呢?”

  “婚礼那天吃早餐的时候。”

  “的确,比原来想象的要有趣得多。事实上,是十分戏剧性的。”

  “是的,正是它的非同寻常吸引了我。”

  “她们常常在举行结婚仪式之前失踪,偶尔也有在蜜月期间失踪的。但是我还想象不出来有还有比这个更加干脆的,请你把细节全说给我听听。”

  “我可有言在先,这些材料很不完整。”

  “也许我们可以把它们凑起来。”

  “就像这样,昨天晨报上的一篇文章谈得还比较详细,让我读给你听听。标题是:《上流社会婚礼中的怪事》。

  罗伯特·圣西蒙勋爵在举行婚礼的时候,发生一件奇怪的不幸事件,让他们整个家族万分惊愕。正如昨天报纸上简要报道的那样,婚礼仪式是在前天上午举行的;但是直到现在,可能仍对四处流传的谣言无法证实。尽管朋友们极力掩饰,此事还是引起了公众的极大关注,以至于成为公众谈论的焦点,如若不闻不问将会贻误时机。

  在汉诺佛广场的圣乔治大教堂举行的婚礼极其低调,除了新娘的父亲,阿洛伊修斯·多兰先生、巴尔莫拉尔公爵夫人、巴克沃特勋爵、尤斯塔斯勋爵和克拉拉·圣西蒙小姐(新郎的弟弟和妹妹)以及艾丽西亚·惠延顿夫人外,别无他人参加。婚礼后,一行人即前往在兰开斯特盖特的阿洛伊修斯·多兰先生寓所,那里早餐已经准备就绪。此时似乎有一个女人引起了某些小麻烦。目前她的姓名不详。她跟随在新娘及其亲友之后,试图强行闯入寓所,声称她有权向圣西蒙勋爵提出请求。只是经过长时间费力的纠缠,管家和使役才把她撵走。幸亏新娘在发生这件不愉快的纠纷之前已经进入室内,同亲友一起就座共进早餐,可是她说突然感到不适,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她离席久久不归引起了人们的议论,她父亲即去找她。但据她的女仆告知,她只到她的卧室逗留片刻,很快拿了一件长外套和一顶无边软帽,就急急忙忙下楼到走廊去了。一个男仆说他曾看到一个如此装束的太太离开寓所,但是不敢相信那就是他的女主人,以为她还和大家在一起。阿洛伊修斯·多兰先生在肯定女儿确实是失踪了以后,就立刻和新郎一起同警方联系,此案目前正在紧急侦破。相信这件离奇的事可能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然而,直到昨天深夜,那位失踪的小姐似乎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消息。关于这件事社会上出现了许多谣言,认为新娘可能被害。据说警方已经拘留了那个最初引起纠纷的女人,认为她出于嫉妒或其他动机,可能与新娘奇怪的失踪有关。“

  “就这些吗?”

  “在另一份晨报上只有一小条消息,但是却很有启发性。”

  “那么是……”

  “弗洛拉·米勒小姐,也就是肇事的那个女人,实际上已被逮捕。她以前好象在阿利格罗当过芭蕾舞女演员。她和新郎相识已有多年。再没有更多的细节了。现在你已经掌握了所有的材料——报纸上报道的就这么多。”

  “看来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案子。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华生,你听,门铃响了,四点钟刚过一点儿,我肯定这一定是我们贵族委托人来了。做梦也别想走,华生,因为我非常希望有一个目击证人,即便只是为了检验一下我自己的记忆力。”

  “罗伯特·圣西蒙勋爵到!”我们的小僮推开房门报告说。一位绅士走了进来。他的面容令人愉悦,显得颇有教养。高高的鼻子,面色苍白,嘴角给人的感觉很暴躁。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但却显得格外平静,仿佛有一种发号施令让人服从的尊严。他行为举止清爽利落,然而整个儿外表给人的感觉与年龄很不相称。当他走路时,略有点弯腰驼背,还有点屈膝。头发也是如此,当他脱去他那顶呈弧卷状的帽子时,只见头部周围一圈灰白的头发,头顶上头发稀稀拉拉。至于他的穿着,那是考究得近于浮华:高高的硬领,黑色的大礼服,白背心,黄色的手套,漆皮鞋和浅色的绑腿。他慢慢地走进房内,眼睛从左边看到右边,右手里晃动着金丝眼镜的细链子。

  “你好,圣西蒙勋爵。”福尔摩斯说着站起身来,鞠了个躬。”请坐在这把柳条椅上。这位是我的朋友和同事、华生医生。往火炉前靠近一点,让我们来谈谈这件事吧。”

  “这件事对我来说太痛苦了,你很容易就能想象到这一点,福尔摩斯先生。真叫我痛心疾首。Ihavebeencuttothequick先生,我知道你曾经处理过几件类似的案子,尽管我猜测以前那些委托人的社会地位和本案的委托人的身份不能相提并论。”

  “但是,委托人的社会地位是在下降了。”

  “对不起请再说一遍。”

  “我上次这类案子的委托人是一位国王。”

  “噢,真的吗?我没想到,哪位国王?”

  “斯堪的纳维亚国王。”

  “什么!他的妻子也失踪了吗?”

  “你会理解的,”福尔摩斯和蔼地说,”我对其他委托人的事情保守秘密,就像我答应对你的事情保守秘密一样。”

  “当然是这样,非常正确!非常正确!一定要请你原谅。至于我这个案子,我准备告诉你一切,以便有助你做出正确的判断。”

  “谢谢,我已经看到了报纸上的全部报道,也就是这么些而已。我想,我可以把这些报道看作是属实的——例如,关于新娘失踪的报道。”

  圣西蒙勋爵看了看,”是的,这篇报道完全属实。”

  “但是,无论是谁在提出他的看法以前,都需要大量的补充材料。我想我可以通过提问,这样可以直接得到我想要知道的事实。”

  “请提问吧。”

  “你第一次见到哈蒂·多兰小姐是在什么时候?”

  “一年以前,在旧金山。”

  “当时你正在美国旅行?”

  “是的。”

  “你们那时候订婚了吗?”

  “没有。”

  “但是有着友好的往来?”

  “我能和她交往感到很愉快,她能够看出我很愉快。”

  “她的父亲很有钱?”

  “据说他是太平洋彼岸最有钱的人。”

  “他是怎样发财的呢?”

  “开矿。几年以前,他还一无所有。有一天,他挖到了金矿,接着投资,并且扶摇直上成了暴发户。”

  “现在,谈谈你对这位年轻小姐的印象——你的妻子的性格怎么样?”

  这位贵族一直盯着壁炉,但是系在眼镜上的链子却剧烈地晃动起来。”你知道,福尔摩斯先生,”他说,“我的妻子在她的父亲发财以前,已经是二十岁了。在这时期,她在矿镇上自由自在,整天徜徉在金矿附近的山野或森林里。所以她所受的教育与其说是学校教师传授的,还不如说是大自然赋予的。按照英国人的标准,她是一个野姑娘,性格泼辣、粗野,而又任性,不受任何习俗的约束。她很性急——我几乎想说是暴躁。她总是轻易地做出决定,丝毫不担心会带来什么可怕的后果。另一方面,我决不会让她享受我所享有的高贵称号。”他庄重地咳嗽了一声,”但是我考虑到她毕竟是一位高贵的女人,我相信,她是能够做出英勇的自我牺牲,任何不名誉的事情都是她所深恶痛绝的。”

  “你有她的照片吗?”

  “我随身带着了这个。”他打开表链上的小金盒,里面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人的全部面容。那不是一张照片,而是一个象牙袖珍像。艺术家充分发挥了那光亮的黑发、又大又黑的眼睛和精致的嘴唇的感染力。福尔摩斯长时间认真地端详那画像,然后盖上小盒,把它递还圣西蒙勋爵。

  “那么,是这位年轻的小姐来到伦敦后,你们旧情复燃?”

  “是的,她父亲带她来参加这一次伦敦岁末的社交活动。我和她几度相逢,并且缔结了婚约,现在又和她结了婚。”

  “我知道她带来了一份相当丰厚的嫁妆?”

  “嫁妆是相当丰富的,这在我们家族里面很普遍。”

  “那么,既然已经举行了婚礼,那份嫁妆当然归你了?”

  “我确实没有去过问此事。”

  “没有过问很自然。婚礼的前一天你见过多兰小姐吗?”

  “见过。”

  “她心情愉快吧?”

  “她心情再愉快也没有了,她一直在谈我们未来该做些什么。”

  “真的!这太有趣了。那么在结婚那天早上呢?”

  “她的兴致再也没有那么高了——至少直到婚礼结束还是这样。”

  “那么这以后你注意到她有什么变化吗?”

  “啊,实话说,这时候我看到了我从前没有看见过的第一个迹象。她的脾气有些急躁。不过那是件小事,简直不值一提,并且不可能与这个案件有什么关系。”

  “或许这样,还是请你讲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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