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杀人犯 (1)
问诊处，狄罂玄穿着病号服，头跟手都缠着厚厚的绷带。此刻，他的表情仍旧是淡漠的，唯有眼底里透出的光显示着在乎，很在乎。
“呵呵，你自己才从鬼门关上回来多久？这么快就来关心别人了？”
医生轻轻地笑着，深深地看着这个昨天刚从深度昏迷里苏醒过来的少年。
“我没事！我是男的！！”狄罂玄这样吼，低低的，不耐烦的。
“做了二十几年的医生，生物的雌雄我肯定比你分的清楚啊！”
“你——你到底说不说，她到底怎么样了？”
瞪着眼睛，狄罂玄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终于，阴阴地看了那个医生最后一眼，怒气冲冲地转过了身体。
“已经醒了。”在狄罂玄走到门口的时候，医生忽然开口，平平淡淡的语气。
“什么？”飞快地扭过身，狄罂玄再次望向那个医生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不可置信的期待。
“年纪轻轻就耳背的话，将来怎么办呢？呵呵，我说，她已经醒了！！没事了！！！”
重复的宣布，这一次，医生加重了声音，加强了语气。
“真……真的？”漂亮的唇瓣微微地颤抖着，冷傲的眉头紧紧地拧锁着，唯有声音与眼神，似乎在瞬间便脆弱了起来。
“真的。”不再笑了，那个医生很认真很认真地冲他点了点头。
然后……一股从未有过的喜悦刹那间席卷过了狄罂玄的身体。
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起来……他笑了，异常开心异常好看的笑了，自从狄罂岚死去以后，他便不曾笑得这样开怀过。
看着狄罂玄的笑，那个医生也有些愣住了，他没想过，这个看上去冷漠如冰的少年，竟然能够笑得如此真心如此动人……
走廊里，狄罂玄急冲冲地往前走着，几近于奔跑的速度让他好几次都差点跌倒。
920……916……紧盯着门上的标码，心里默默地念着那些数字，距离907已经越来越近了，他脸上的笑，也越发的灿烂越发的明媚。
忽然，某一个抬头的瞬间，他的一切动作都静止了下来，笑容，也在同一刻定格在脸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狄千雪的声音。
此时，她跟小爱与他的距离不足两米，望着她，深深地望着，狄罂玄习惯性地敛起脸上所有的表情，一点不留，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淡，淡得能够将厌恶那么轻易地表露出来……
千雪……你……很不想看到我……对吗？嗯……好，我这就离开，你刚刚复原，不要因为我而生气……为了我……做任何事都是不值得的不是吗？……
在心里对着她轻轻地说，轻轻地笑，没有声音，却无比温柔，慢慢的，逆转过她的方向。
“等一下——”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然后，在小爱的搀扶下，狄千雪很快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重复地问。
“我在哪里，还需要跟你报告吗？狄小姐！！！”
凝视着她，狄罂玄故意把声音装饰成冷硬的样子。
“是想来看我死掉没有吧？嗬，很失望是不是？”狄千雪冷笑着说。
“呵呵，是啊，我很失望。”
邪气地笑起来，狄罂玄拼命地压抑着身体里的难过。
“找人卸掉他刹车的是你，对吧？”她问他，凌厉的语气。
他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眼神茫然得让人心疼。
“嗬，我就知道，一定是你！！！”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听到了她的声音。她这样说，说得那么肯定，那么毋庸置疑……
“为什么……一定是我？”
低低的，他哑着声音问的时候，语气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因为只有你才会让人那么绝望！！！”
“也许……是别人呢……我……”
“不会！不会是别人，只有你，只有你才能做得这么绝这么狠，若是换作别人，我可能会难过，可能会连活下去的力气都没有，只有为了你我才不会，因为我已经习惯了你的冷血，习惯了你的残忍！！！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狄罂玄，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期待的人！永远都不会！！”
“是吗……只有是我……才不会让你难过，才不会让你连活下去的力气都没有……真的是那样吗……”
“没错！！！”毫不犹豫的答案。
“那么……让我告诉你——”抬起头，看着她，狄罂玄缓缓的把笑容舞弄成更加细致嚣张的模样，“你的确猜对了，莫听夏的刹车……是我找人弄坏的！”
“那上次在餐厅里找人威胁他，想要弄断他右手的人……”
“也是我……呵呵，都是我，那又怎样？”他带着笑意打断她，全部应承了下来，一脸的无所谓，“不过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很贪心啊，一只能画画的右手早就已经满足不了我空虚的心了，所以我现在，只对他的命感兴趣！”
心，剧烈地疼着，却还是坚持把每句话、每个字，都说得恶毒无比。
“啪！！！”重重地挥手，她狠狠地扇了他一个巴掌。
瞬间，头上的伤口被她碰到，像炸裂般地痛了起来，不过狄罂玄的脸上仍然没有任何的表情，他只是笑，咬着牙，努力地笑：
“有长进了嘛！懂得反抗了哦！”
“你怎么会这么坏啊？我简直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上怎么还会有你这么可恶的人！！！你只是恨我而已不是吗？为什么每次都要迁怒到听夏的头上呢？”
“因为他带走了你啊！呵呵，没了你，你知道，我失去了多少乐趣吗？”
狄罂玄依旧笑，越笑越冷，又或者，除了这样的笑，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拿出什么表情来应对这样的她。
很久很久，狄千雪看着他，忽然也慢慢地笑了起来。
“可你又得到了什么呢？这些吗——”指着他身上包扎的地方，她笑的异常残忍，“我想，害人害己这个词，生来就是为了形容你的吧！”
“……呵呵，是啊，的确是……”他微微点头，唇际的弧线若有似无地苦涩了起来，“害人害己，自作自受……”
盯着她，他的表情呆呆的，如同失了魂一般，瞳孔里的光急速的黯然着，一点神采都没有了。
“以前我总在想，像你这么残忍、这么冷酷，连亲生哥哥都可以轻易杀死的人，老天干吗还让你一直活着……”平静地说，音调寒得能把人立刻冻僵，“不过现在看来，老天还是很公平的，只是，受伤这么小的惩罚对于你显然还不够。为什么，为什么不干脆让你死掉呢？你知道吗？就算让我用十年的寿命来换你的消失，我都愿意！”
狠狠地说完，看了狄罂玄最后一眼，狄千雪的目光已经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漠然。
当她走过他身边的时候，狄罂玄又一次地嗅到了她留给他的气息——是种冷淡的、已经到了极致的疏离，那种味道，每每都会刺得他浑身生疼，这次，也是这种疼，让他慢慢地回过了神。
“要小心哦，我……”狄罂玄轻轻地转过身，抬起头，凝视着她单薄倔犟的背，水汽很快就模糊了他的双眼，“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你们的！！！”
说着，他缓缓地笑了一下，夜雾般迷离悲伤。
“狄罂玄，你幸福过吗？”
停住脚步，她没有转过头，却莫名其妙的这样问他。
“一定没有，对不对？所以，你也就永远都不会明白，我刚刚那么在乎的，并不是你的手段，而是听夏，我在乎的，就只是他而已。”
走进电梯前，她这样跟他说。然后，电梯门关上了，连她的影子也消失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我有啊……每次看着你的时候，我都很幸福的……”
凝视着电梯上面的指示灯，十三楼的时候，红色的光亮停止了闪烁，轻笑着低下头，慢慢地转过身，1303，莫听夏的病房。
她……一定是去看他了吧……
“……你刚刚说，你愿意用十年的寿命来我的消失是吗……傻瓜，你不用那样的啊……呵呵，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活着会让你痛苦啊，可是，我怕一旦我死了，就没有人跟你说谎了，那时候，你该多难受啊……”
苦涩地笑着，眼泪想要流出眼眶的时候被他用手背胡乱地抹去了。
“千雪，我答应你，只要有一天我确定了，你可以没有一点阻碍的幸福的时候，我会消失的，所以，先不要着急，好吗……”
“医生，他什么时候才会醒？”
“也许明天，也许明年，也许永远。”
“不是说……他已经脱离危险了，已经安全了吗？”
“我们所指的安全，只是说他不会死亡而已。”
“……”
“……”
这是刚刚狄千雪跟医生的对话。而此时，医生跟小爱都已经陆续地离开了，1303号病房里就只剩听夏跟她两个人了。
好久好久，她都是呆呆地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傻傻地看着他，空间里很静很静，静到她能够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呼吸还有他微弱的心跳，没有哭，看着他像安睡一样的脸，她一滴眼泪都没掉。
“听夏……你已经那么讨厌我了吗？”某一刻，她忽然这样开口，这样问着。
“即使选择沉睡，也不愿意再醒来面对我吗？”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保护我呢？如果当初你选择把车子的方向改变了，或许现在躺在这里的人就是我了，又或者，我已经死了，不会再烦你，也不会再纠缠你了……”
“莫听夏，你知不知道自己其实很过分，你总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对待我，不管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面前，还是忽然的远离，又或者干脆像现在这样睡着不理我，为什么你从不问一下我的想法……”
“你知道吗？听夏，我并不感激你救了我，一点也不感激，因为我知道，你是因为觉得亏欠我才救我的，所以，我恨你……”
“那天，如果是苏若的话，会不会结果就不是这样了？也许……你会直直地撞上去，不会转向右，也不会转向左，不管生死，你是不是都会把她跟你摆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呢……”
“我连跟你一起死都不配是不是？嗯？……”
“为什么不讲话？难道……你是在默认我的问题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