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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书籍名:《孤岛疑云》    作者:林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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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教授睡着了,鼾声从那个甚至锈迹斑斑的铁床栏杆上升了起来。

  窗口终于露出来了,那个窗子玻璃尽管还很完好,但是学生感觉手背上还有风在来回地遛着,凉丝丝的。外面已经黑乎乎的,在玻璃上只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学生看了半天自己,觉得好像是在梦里。

  劳动之后,他想去把手洗一洗。手不是太脏,只是有一点脏。因为他不想将稿纸弄脏,于是他拉开了门。远处亮着灯,因而走廊上一截亮亮的,一截黑乎乎的。

  回来后,他还习惯性地到门背后去寻找那条毛巾,毛巾没有摸到,却摸到了一颗钉子。钉子上挂着一块脏乎乎的东西。他辨认了半天,是一件女人的旧红衬衫。

  他不由自主地又挂了上去。他在包里翻了半天,找到了稿纸。觉得手还有点潮,又去用角落里的搭在红脸盆上的毛巾擦了擦手。然后开始坐到了桌前写了起来。

  这是房间内唯一的一张桌子,现在被他用着。先生的呼噜声在他的身后,此起彼伏。

  很久了,学生才收起稿纸和思绪上了床。先生被他的滚烫的肉体烫醒了过来,他翻了一个身,重重地唉了一声,又沉沉地睡去了。

  58

  关于桌子的问题,我其实一直做好了内心的打算。不过,还是先让我来描述描述这张桌子吧,它紧放在东墙边上,桌子和床之间过道很狭小。那个方凳不得不塞进了桌肚下。

  这张桌子的长度大概跟原先那房间里的差不多,只是宽度远不及那张桌子,原先的桌子那宽宽的桌面,清凉的反光,暗淡剥落的色彩令人怀念,心中自然还有一丝惆怅之感。现在的桌子,则不一样了,狭窄,一个人伏案几乎胳膊就全部罩住了它。它的存在使你感觉到房间更显狭小。

  窗户口那儿尽管已经清理了,但是光亮还不是很强,因为这是背阴的地方,可以看到夹角墙上白天的太阳和夜晚的月亮。如果要使玻璃被照得发白的话,那是很偶然的因素。但是打开窗户可以看见午后的阳光散落在茅草地上,有一些陌生的人在那里散步,他们零零落落的脚步,使那里热闹了一些。再远处的那林子只看到一角,漫进丛林的白水,也只是一截。如果这个房间有什么优点的话,那就是它的隐秘可以算是一个很好的观察点。

  现在有两人从那一节草丛中走过,看来是有点风,一个人的头发和风衣的下摆微微地飘动着,他们说着什么,打着手势。脚步显得闲适有数,看得出来他们是在争论着一件事情,忽然,那一个穿风衣的男子站定了下来,继续打着手势解说着,好像对方没有弄明白他的话,他感到很吃惊,很失望,他就这样有点失望的表情朝向了这边,这时候我看清楚了他的脸,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就是这两个家伙使我们落此地步,是他,其中的他络腮胡子可以使我完全肯定了,就是他们。他们还帮了我们的忙呢,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他又转过头去,继续说着,后来又停了下来,手停在空中,然后他跟上了对方往西去的步子。他们走出了视线。坚硬的墙角开始闪了一下他们的衣角,最后再也看不见了,像是吞没了他们。我将窗户关严了。盯着这张桌子,它的狭小,晦涩,喑哑,犹如一架遗弃一旁的风琴。是呀,我不得不面对一个难题,一个内心的冲突。最后我决定让步。因为相对于教授的学术研究,我以为我的那点小小的爱好显得无关紧要,因此我完全可以放弃那张桌子,让给教授用。真正需要的是教授,我清楚这一点。

  在教授的使用时间之外,我才可以坐下来,我对自己就是这样要求着的。

  教授现在伏案的影子使我相信选择是没有错的,从身后看过去尽管像是在面壁打瞌睡,事实上,他正在著书立说。这是他的老本行,看着他写写画画,行云流水,如入无人之境界,确实令人感到欣慰。当然在那一刻,我也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我的那些虚无的苍白的闪闪烁烁的言辞是多么的无章,无序,无力呀。有时候我是会嘲笑自己的,而这种时候绝大部分是因为由于我的才能而引起的。教授已经写了一个上午,一吃完午饭,他立即就扑到了桌子上。看那个情形,像是谁和他争那块地似的,也许教授不是这样想的。他只是想尽快地完成自己的著作,抓住灵感不仅仅是用于诗歌,他的学术也需要灵感的降临。这些日子或许是他著述的最佳日期呢。其实,按照教授的脾性,他是大不必要考虑到桌子之争的。即使有这么一点意思的话,那也是他完全出自于自己的著作本身的需要。我相信这一点。

  我也知道我的内心里面热烘烘的,小小的爱好犹如蛆虫的拱动。

  59

  可是张禹对上述58小节的即兴文字是感到满意的,他环顾房间,似乎寻找一个合适的地点来妥当的安置他的那个姿势。他肯定自己现在的写作姿势是饱满的,就像有待倾斜的茶壶,张禹被自己的想象与比喻弄笑了起来。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何一下子变得焦躁不安起来,他左顾右盼,四处张望,而且他感到内心里有一千只蚂蚁在咬啮,在啃噬。最后他选中了那张床,如果认为将被掀至一边不是一件麻烦的事的话,以床为案,也是很不错的。那里可以随便将自己铺多大,甚至可以整个身子伏在床上写。至此,张禹心里才有所宽松起来,也就是说对这张床,张禹现在慢慢的乐观起来了,甚至还有点说不出来的感激。现在,就缺一张可以坐的凳子,如果有一张凳子的话,大小不论,那简直要使张禹谢天谢地了。这种情况下,自己还能苛求什么呢。一凳一桌而已。张禹心忖道。

  教授的著述热情的确高涨,非比寻常,这令人高兴。他伏在案上,忘记了午睡,整个人就像粘在了桌子上,由于还有一些凉风,张禹关上了窗,然后上床睡了一觉。午睡前,他盘算着到哪里去找一个小凳子去,想着想着,然后就睡着了。在梦中,他在草丛中如愿以偿实现了自己的凳子理想,醒来的时候看见床前依旧空空如也,地上只有昨天晚上自己洗脚时水洒的潮斑,他盯着那个黑的潮斑愣了半天。

  张禹从教授的身后出去的时候,教授像是才醒过来似的,他恍恍惚惚地问张禹到哪儿去?张禹说出去一下,张禹不想说他出去的目的,因为他担心自己出去找凳子的事实使教授难堪。或者说教授会和他互相谦让桌子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张禹知道教授会那样的。他想自己悄悄地解决掉这个小小的难题。教授听说他出去散一下心只是嘴里唔了一声,又继续自己的事情了。

  张禹在旅社的门口碰见了画家,画家手里拿着速写草稿,上面画着一些凌乱不堪的线条,看来他刚刚结束自己的工作,画家要他去参观参观现在的小窝。画家笑着说,我们现在是一个枝头上的鸟了。张禹点头,是这样,同是天涯落难人。张禹要他帮助自己找到一张凳子,无论大小。画家答应帮忙,并且说这没有什么问题。张禹自然相信了他的话,他认为画家总比自己熟悉这里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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