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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书籍名:《孤岛疑云》    作者:林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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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授写完了信,呆了很久,眼睛望着虚无之处,脸上微微的一阵红,一阵白的。他第一次回味着那个不可思议的下午,或许岛上这些日子来的苦寂所致吧,教授甚至已经搞不清楚回旋在脑海里的那个下午是出自真实,还是来自自己隐秘的想象。或许是真的,或许还不是,不过像成青那个香蕉似的美人,会的。那么单纯,烂漫,痴情,活力,这也是他第一次将她当做一个女人看待,信中却强调了他只不过因为女儿的不振而移情罢了。他只记得那个下午,从一栋楼房(如现在很多学生都在外面租的房)出来的时候,自己的心扑嗵扑嗵地跳个不停,自己的胸腔都被撞疼了,他的脸红彤彤的,还有一股似乎还没有来得及散去的愠意。仿佛刚刚受到了一场不经意的侮辱,这是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过的。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地平静了下来,那个热情如火的姑娘倒使他有点担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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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的胜利,一直激励着我,确切地说是鼓励着我的想象,我仿佛看见那个薄雾的早晨一个个单薄的身影依稀走过,操练地在他们的身后长满了蒿草,淹没了他们的脚步,和身影。我不知道教授如何将这写入他的著作,但是我知道他们离我愈来愈近,甚至我闻见了他们的呼吸。其中那个年轻的声音从那人群中独立出来,慢慢地进入了那个坐在房间椅子上的瘸腿厨师的身体。嘶哑的声音穿过了时间的喉咙,透过模糊变得那么清晰,他翘着的那根残腿晃了晃后,说,你知道,那时候,我正年轻,我们一个个地背呀,将那些该死的家伙扔进了西口峡。我经常坐在这里的窗前,看见茅草上他们走了过去,我还看见过我自己呢。那么年轻,奋不顾身。这些声音然后消失了,我听见教授的腹鸣,他的腹鸣并不见得是饥饿所致。房间里然后充满了他痛苦的声音,声音那么沉闷,犹如一台坏在胃子里的发动机,突突地往外喷气,更像一个个由远而近的雷声,不断地滚过他的身体内部。

  过了很久,教授才停止了身体里的引擎似的,他露出了很舒畅的微笑。

  而我只得停止了写作。夜晚已经开始了,我的工作也开始了。事实上就是如此,通常在夜晚降临的时候,我的事情就多了起来,我不得不放下手头的事。我必须服侍好教授,如果那一天,他说,结束了这一切,起身回家的时候。我的手头的工作,被小小爱好所拱动的热情,就会烟消云散,也就是说那些文字也烟消云散,在那烦嚣的面前它们是一文不值,形同虚无。可是我是极不愿那样的事情发生的。教授和我在此一天,我的文字就是坚实的,可见可触的,也不会化为烟缕的。看现在的情形还没有到这一步,教授现在的状态正是我所希望的,这么说似乎有点残忍了一点,其实也未尽然,他的时而清醒时而模糊的状态对他本人来说也是有利的。他可以偏居一隅,著书立说。社会的芜杂,人情的淡漠,等等,从这些天来,教授的梦呓中可以知道,还有婚姻的危机这一点也是可能的,或许仅仅是我的猜测,等等。我的工作就是照顾好他,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我看见夜晚的薄霭落在我的额头上的时候,就头皮发麻,因为我要打来洗脚水,将他那个白色笋子一样的脚放入温水中。我甚至感到过屈辱,其实那是我还没有明白事理的缘故。现在我不这样看了,将他的袜子除去,看见他的脚上暴露的青筋我甚至觉得是一种荣耀。我不由自主地庆幸起来,嘴里随着就哼起了歌来。

  他脚上的青筋再一次地露了出来,他的脚犹如脸上的光亮。他搓动着,水声滑翔着。

  我就这样蹲着,用那个快要烂了的毛巾擦拭着他的脚,他的嗓子里还有丝丝的声音,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每一次他都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将教授安置上床,他向我笑着说,你去忙你的吧。这之后,我才开始,手头的事情又有了我的手温。偶尔岑画家会到我们的房间里来坐坐,说一会儿话,有时候,还将刚创作好的画拿过来,与我们共赏,不过这很少,因为他说很少有那些天成似的佳作。就这样,我们还是看了将近五幅之多的画作,并的的确确为之深深地吸引住了。在那种时候,我们总是聊得很欢,话题也多。教授经常听着听着就垂下了眼皮,等画家离开后,总是我将他的衣服剥去,他慢慢地钻进了被窝,响起了高高的鼾声。到这个时候,我才真正地轻松地吁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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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对观光者的死讯传来的时候,引起了我们的惊愕。事实上,倘若没有和岑画家建立紧密联系的话,我们情感的倾向还是会在那对男女身上,因为,我们都是来自城市,或者说非岛的外界,在情感上更容易沟通一点,也就是说,出门在外的那种互助互怜最使人走得近,靠得密。事实上,确实如此,他们的死带给我们的心理感受说明了这一点。在我们的脑海里他们尽管是一对淡漠的影子,我们对他们几乎一无所知。而那个偶尔显露的颈项上指甲的划痕一点也不能说明问题,即使有时听见的一声半声的夜里惊叫。死讯是教授带来的,而我当时正在窗前,看着楼下纷乱的人们,看情形是出事了。果然,一会儿工夫,教授进了房间,他随意而又习惯性地掩上门,然后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我。他说,你知道吗?那两个人死掉了。教授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只是很平淡地说着。我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是哪两个人?他说,你忘了吗。就是那两个人,一男一女的。尽管住在隔壁,我们偶尔在餐厅才碰见的那两个。我醒悟了过来。据教授说,人们是在枫林闸附近的一个碎石堆上发现的,他们躺在碎石上,身上有很多伤痕。发现他们的尸体的是一个小孩,那是一个机警的小孩,他的家在南岩地带,他走到枫林闸完全是少年历险。那两具白花花的尸体吓坏了他,他飞奔着,告诉了附近一个养罂粟花的花农,然后消息便蔓延了开来。

  人们赶到了尸体面前的时候,有人已经将他们的身体铺盖上了枯草。

  教授在我的劝说下,也跟着我来了,我们看见在枯草下面,那两个人安详地睡着,阳光将枯草的影子投在了他们的脸上。

  瘸子厨师大概得了人们的报信后也赶来了,在一条荒草的小道上瘸子走得很快,他的身子剧烈地摇晃着。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三个人,那都是旅社的人。他们看见,眼前碎石上躺着的正是他们旅社的旅客。其中有一个,站在瘸子厨师旁边的那个,不怀好意地盯了那个女的裸露的阴部看了一眼。他正是那个曾经在餐厅里帮助拎走女人脚上的蛇的人,他的脸上依旧露出凶狠之色。

  瘸子厨师他们点了一支烟,商量着该怎么处理这件突发事件。我和教授起初都不同意他们草率行事,就这样,就把这两个人不明不白地埋了?

  这时候有人已经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把生了锈的铁锹,铁锹上锈迹斑斑。

  瘸子厨师开始大概是给我们一些面子,后来干脆不理我们,说这个事情就得这么办了,否则怎么办?在这里,死个把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那个拎着铁锹的家伙抖动着唇上的胡须说道,你以为这是在什么地方?这是谁也不靠谁也不管的地方。死人没有什么了不起。那个三十岁左右的家伙还盯住女人的尸体看,一声不吭。

  后来他们就动手将那两个人抬起来,他们讲要找个地方就近埋了。

  我们参与了下面的事完全是出于一种胁迫,那个三十岁左右的家伙脸上的肌肉和眼光使我们不得不伸出手来。我紧紧地握住女人的腿脖子,另外三条腿不知道在谁的手里,我捞到的只是那个女人的一条腿,她的肌肤犹如大理石一般光滑,冰冷。

  很快男女的尸体就抬往附近的枫林。瘸子在前面,我们三四个人抬着沉重的尸体跟在后面,在我们的身后还有些好奇的人们。林子里枯叶满地,阳光投下了金黄的光斑,脚下哗哗作响犹如行走在金币之上。

  由于教授年岁大了的缘故,他们几乎将我推下了那挖了一半的坑,他们要我继续去挖掘,当我站在那个坑里将土一锹一锹地扔在了那窸窸窣窣的枯叶上时,我慢慢地感到了手臂的沉重,同时我也感觉到头顶的黑暗愈来愈大,光亮愈来愈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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