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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兄弟生恨

书籍名:《日月明》    作者:离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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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仪华的死来得太突然,而朱棣的反映更是让人觉得意外。
  在满朝文武眼中,朱棣和徐仪华那可真的算得上是夫唱妇随,鹣鲽情深。
  徐仪华是明朝开国大将徐达的长女,自幼熟读诗书,通晓天文地理,世人称之为“女诸葛”。当初朱棣起兵靖难,朱高炽率一万将士苦守北平,抵挡李景隆三十万大军。丽正门守将阵亡之际,朱高炽正在阜成门对付瞿能。是徐仪华身披铠甲,率领城内妇女登城坚守,力挽狂澜,替朱高炽争取到了想办法御敌的时间。而在朱棣成就大业的路上,徐仪华一直坚定的守在后方,让朱棣毫无后顾之忧,一鼓作气南下应天。
  俗话说“巾帼不让须眉”,徐仪华绝对就是这样一个上马可以迎敌,下马可以持家的贤后。
  可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位贤良淑德,受万人敬仰的皇后会在大好年华突然暴病身亡。
  一时间,举国悲恸,天地齐哀。
  朱棣如有魔法一般,在一夜之间将坤宁宫变成了白纱素缟的灵堂,下令钦天监在三日后择时出殡,将皇后葬于早已修缮妥当的钟山玉陵。并且以徐仪华喜欢安静为由,下令在三日丧期之内,任何人不得靠近棺木一步,连三个儿子也只能在灵堂外守灵。
  此令一出,朝野震惊。
  古往今来,帝王在登基不久之后一般都会开始修建自己的陵墓,但朱棣不一样,登基几年也没个动静儿。文武百官都道他正当壮年,不会突然来个暴病驾崩,加上新政初定,大局未稳,内忧外患一堆,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可现在倒好,皇后驾薨了,因为帝陵没有修建,后陵自然是没有,只能暂时葬于规模较小的玉陵。朱棣的意思,是以后建好了帝陵,再迁移过去。
  但皇后刚刚驾薨,还没过头七,就急着出殡安葬,这在老百姓中也是没有的事,更别说这死的人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再说了,三天时间,准备葬礼、仪仗那根本就是不够的。皇后的葬礼,哪有那么简单?
  而母亲身亡,不让儿子靠近棺木更是闻所未闻。徐仪华一直深居后宫,的确喜欢安静,但她对三个儿子那也是疼爱有加的。怎么可能死后不让儿子靠近呢?这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当然了,所有人心里都有疑问,但能理直气壮去找朱棣要个答案的人,除了朱高炽,恐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人。
  原本他就觉得徐仪华的死太过突然,现在朱棣不仅不让他们接近棺木,还急着出殡,很难让他不联想到其中的蹊跷。
  更何况,他之前并未得知徐仪华有什么隐疾。前些天她还来武英殿看过他,两人说话时也并没觉得她有哪里不妥。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
  朱高炽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急急忙忙的就去了太医院。从太医院出来已近三更,又马不停蹄的朝御书房走去。
  即使是在皇后大丧之际,朱棣也没有耽误过处理朝政。
  一路走来,回廊宫檐之间皆是一片白纱翻飞,回想刚才太医们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朱高炽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悲凉。
  御书房的灯还亮着,朱高炽对正要通传的太监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必通传。
  宫人都知道皇上跟太子父子情深,朱高炽来御书房也是极少会经过通传才进去的,所以太监也没多言,点点头便放行了。
  朱高炽回过头,觉得有些话还是不要被外人听到才好,于是对守在外面的太监侍卫道:“我有要事要禀告父皇,你们先退下吧。”
  太监侍卫应声离开,待到都撤干净了,朱高炽才推门进去。可他却没想到在自己进去之后,会有另外一个身影出现在御书房院门之外。
  朱棣坐在御案之后,低头认真批阅奏折,听到脚步声只以为是太监要进来添茶,头也不抬的说了句:“下去吧,现在不需要添茶。”
  “父皇,是我。”朱高炽走了两步停下来,站在原地看着他。
  朱棣闻言抬起头,有些意外的蹙起眉:“这个时候不在灵堂为你母后守灵,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朱高炽深深吐出口气,努力掩饰下自己眼中的悲伤:“儿臣,刚刚去过太医院了。”
  朱棣微愣了下,放下手中的笔,身子朝后靠到椅背之上,不动声色道:“噢?那又如何?”
  朱高炽没有答话,而是再次抬脚一步步朝朱棣走过去,待自己站到御案前面,足以在昏暗的烛火中看清楚朱棣的表情之时,才重新扬声问道:“父皇,母后是怎么死的?”
  朱棣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太医没告诉你,是心疾突发吗?”
  朱高炽看着他波澜不惊的墨色瞳眸,心下想着,姜果然还是老的辣。朱棣的城府,他怕是修炼一辈子,也望尘莫及。
  “太医说了。”朱高炽低垂眼睑,片刻之后才重新抬起来看着朱棣,“可心疾突发并不是不能治疗的。五皇叔医术高明,为何不请他前来救治?”
  “你五皇叔三日前启程离开应天回云南了。”
  “三日前?”朱高炽冷笑,“真巧。母后发病还真是会选时候,偏要等到五皇叔离开之后没人救治了才发?”
  “放肆!”朱棣一掌拍到桌面上,怒视朱高炽,“你母后刚刚驾薨,谁允许你这么说话的?滚回灵堂去!”
  朱高炽咬牙看着盛怒的朱棣,紧握拳头不为所动:“父皇怕我知道什么?”
  朱棣眯眼:“你知道些什么?”
  朱高炽悲哀摇头:“儿臣什么都不知道,儿臣只想父皇告诉我。”
  朱棣点点头:“那么朕现在就告诉你,你给朕听清楚了。你母后是突发心疾,暴病身亡,你给朕牢牢的记住这一点。”
  “那为什么灵堂布置得如此之快?你为什么不让我们靠近棺木?为什么要急着出殡?为什么太医院没有母后的诊断用药记录?”朱高炽一口气憋了太久,一激动便不管不顾将心中的疑虑通通倒了出来。
  朱棣看着他,无言以对。
  两人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对方,不再说话。偌大的御书房,在瞬间安静下来。
  烛台上的蜡烛明明灭灭,一只飞蛾看到那光线,扑腾着翅膀就靠了过去,却在接近火光那一刹那,被燃成灰烬。
  烛火噼里啪啦的跳动几下,便重新熊熊燃烧起来,仿佛刚才的飞蛾只是幻影。
  许久之后,朱棣才发出声音,却是不答反问:“你母后知道我们的事了,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这下换朱高炽愣住,脑子里飞快的将朱棣这句话跟徐仪华的死和朱棣的反常联系起来,一个非常恐怖的念头在他脑子里渐渐成形,吓得他往后退了几步,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朱棣眼里闪过一丝不解,他不过是问了个问题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而已,他何以会有这样的反映?
  “你……”朱高炽指着他,连出口的声音都在颤抖,“因为母后知道了我们的事,所以你杀了她!”
  此话一出,朱棣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而此刻正在门外偷听的朱高煦更是震惊得咬住了自己的拳头。父皇杀了母后?这,这怎么可能?
  朱棣半天才回过神来:“朱高炽,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杀了母后,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她是你的妻子,她是我的母亲,你怎么可以杀了她……”朱高炽根本不理他,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朱棣杀了徐仪华”这几个大字,满脑子都是徐仪华悲痛欲绝的眼。
  朱棣手忙脚乱的走上前,试图去拉他的手:“炽儿,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我没有办法冷静!”朱高炽压低声音吼出来,“朱棣,死的人是我的母亲,而且杀死她的间接凶手还是我,你叫我怎么冷静?是我害死了她,是我们害死了她……唔……”
  朱高炽的话还未说完,朱棣的唇已经压了下来,结结实实的把他没有说出口的话堵在口中。
  门外的朱高煦看着投射在窗户上的剪影,捂住嘴,不让自己惊呼出声,然后毅然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奔跑而去。
  半晌之后,朱棣感觉怀里的人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才缓缓离开他的唇,却看到朱高炽一双陌生而怨恨的眼正直勾勾的望着自己,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你怎么会以为是父皇杀了你母后?”
  “母后不会自杀。”言下之意就是“不是你还会有谁?”
  朱棣无奈,知道自己若不将实情说出,他恐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了:“在你心中,父皇就是这样一个为了保全自己的声名不择手段的人?”
  “难道不是吗?”朱高炽的眸子里闪烁着让朱棣心疼的悲痛,“那你告诉我,母后到底是怎么死的?我要听真话。”
  朱棣伸手想要去拭他眼角的泪光,最后却只是落到他的肩上:“她没死。”
  “什么?”朱高炽一怔,这远比他听到从朱棣嘴里说出来“是我杀的”还要震惊。徐仪华没死?那现在躺在灵堂棺木里的人是谁?既然没死,朱棣又为什么要说她死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朱棣料到他会有这种反映,只是笑笑,说道:“这就是真话,你母后的确没死。她只是不想再要皇后这个身份,所以她请求朕,放她离开皇宫。”
  “离开皇宫?为什么?母后为什么要离开?”朱高炽皱起眉头,突然想到一个人,“难道是为了他?”
  朱棣有些惊讶:“你知道?”
  朱高炽摇摇头:“我不知道。前太子朱标驾崩那年,咱们回应天奔丧,无意间在门外听到你跟她的对话,知道母后心中有那么一个人,而且那个人跟你的关系好像还很不错。当时我还奇怪,你怎么会容忍自己的老婆心里有别人。后来,也在母后口中听到过。但我一直不知道那个人是谁。难道母亲真的是和那个人走了?”
  朱棣点点头:“这么多年,你母后一直没有忘记他。这次他回来,两人经历了生死,总算是能下定决心在一起。父皇哪有不成人之美的道理?况且,你母后本来就应该是他的妻子。”
  朱高炽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继续问道:“那个人……是五叔?”
  朱棣没有否认,朱高炽继续问道:“可他们当初既然相爱,母后又怎么会嫁给你?”
  “这是很长的故事,想听的话,父皇就说给你听。不过听完这个故事,你必须接受你的母后暴病驾薨的事实。明白吗?”
  朱高炽毫不犹豫的点头。他当然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徐仪华的是大明王朝的皇后,现在跟皇帝的弟弟跑了,这事要传出去,丢的可是大明国体的脸。先不说朱棣要不要面子的问题,满朝文武首先就不会答应,那帮文臣肯定在奉天殿外长跪不起。到时候母后和五叔就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朱高煦一口气跑回灵堂,气喘吁吁,失魂落魄。
  跪在地上的朱高燧将手中的纸钱全部都进火盆里,转过头来看他:“二哥你怎么才回来?父皇答应让母后过了头七再出殡了么?”
  朱高煦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跪到火盆前,抓了一大把纸钱开始往盆里烧。
  朱高燧见他脸色不好看,想着肯定是没有说动父皇,遂安慰道:“二哥你别难过,明天一早我跟大哥一起去跟父皇说,父皇一定会答应的……”
  “你闭嘴!”朱高煦打断他的话,目光凶狠的瞪着他,咬牙切齿,“我告诉你,从此以后,再没有父皇,更没有大哥!”
  “二……二哥……”朱高燧被朱高煦的凶狠吓了一跳,往后退了退才怕怕的答道,“二哥你怎么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要是被父皇听到……”
  朱高煦冷哼一声:“听到又怎么样?杀了我?反正他杀人也杀得挺顺手的。多杀我一个儿子,也不会让他晚上谁不着觉。”
  朱高燧摸摸鼻子,不再多话。他知道自己这个二哥脾气不好,恐怕是在父皇那里吵了架回来心里不痛快,所以才说这些气话,待气消了也就好了。
  可他不会知道,朱高煦心里那口气永远没有消下去的那一天。
  看着灵堂内那口早已经被朱棣封死的漆黑棺木,朱高煦握紧拳头,在心底一遍遍的说着“母后,你放心,儿臣一定要替你报仇。”
  纸钱丢到火盆里,熊熊燃烧,火光将他的脸映得狰狞而可怖。
  三日后,皇后徐仪华发丧玉陵,谥号仁孝皇后。
  朱高炽以长子身份走在百官之前,为母亲送葬。虽然时间仓促,但神通广大的各级官员依然把葬礼安排得气势恢弘,排场十足。送葬队伍从洪武门一直绵延数里。所到之处的百姓莫不为失去这样一位好皇后而放声痛哭。
  朱高炽知道了他们当年的故事,深深感动之余也只能叹一句“苍天无眼,造化弄人。”而徐仪华是一只坚强的蝴蝶,所以能够飞过数十年的沧海,与朱橚再次相守。这份深情和坚持,让他感动,也真正为徐仪华感到高兴。
  虽然他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但他知道,只要有朱橚在的地方,一定会有徐仪华的欢声笑语。天知道他有多怀念,当初刚到明朝之时,跟朱棣回到北平燕王府,徐仪华扯着嗓门对朱棣叫嚣着“朱棣,炽儿要有个三长两短,老娘跟你没完”的样子。
  湛蓝苍穹一望无际,白云悠悠,山风习习。
  朱高炽突然感觉有一双熟悉的眸子在望着自己,陡然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山头,而那里空空如也,除了山风吹皱林木的声响,再无其他。
  朱橚拉着徐仪华蹲下身,隐藏在丛林之中:“好险,差点儿被那臭小子看到了。”
  徐仪华没说话,一双明眸看着山下绵延的送葬队伍依依不舍。
  朱橚握住她的手:“走吧,四哥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嗯。”徐仪华再次看了一眼走在前头的三个儿子,转身跟上朱橚的脚步。
  而她和朱棣都不会想到,因为她的离开,会将两个儿子推向永远无法共存的对立面。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亲们对不起啊,这几天离离真的生病很严重,在医院住了一个礼拜,到现在还没完全好。但是不更新又觉得真的对不起追文的亲亲,所以离离会尽量打起精神保持更新,真的真的非常抱歉啊。注:历史上的徐仪华是永乐五年才死的,这里为了剧情需要,把时间提前了些。希望亲亲不要纠结。而历史上的朱高煦的确是在朱高炽当太子期间甚至朱瞻基当了皇帝后还一直想着要夺嫡篡位的,最后被朱瞻基御驾亲征打败生擒而处死。这里只是把原因做了下改动。但这篇文主要是写朱棣和炽儿,所以不会写到朱高煦后面夺嫡的事。(哈哈……离离还想过要些朱高煦和朱瞻基的呢,叔侄也不错啊,哈哈哈……)希望亲们没有因为我这几天没更新而抛弃离离了……离离好久没收到花花啦。


 第一百零一章、四海扬帆

  据史书记载,仁孝皇后徐仪华驾薨之后,朱高煦曾多次暗中备兵,起谋逆夺嫡之心,陷害太子数次,都没有成功。后来朱棣察觉到高煦心怀叵测,一怒之下将其兵权尽收,贬了爵位,让他在家里面壁思过。
  可朱高煦在家不但没有面壁思过,反而开始秘密招兵买马,联络自己的部属,笼络朝廷官员,开始长达数年的起兵准备。而表面对朱高炽却是恭敬谦和,让朱棣以为他真的已经悔过自新,后来又将爵位还给了他。
  可那爵位一还回去,朱高煦的脸又变了,朝上朝下处处跟朱高炽做对。后来朱棣要再收拾他,被朱高炽拦住了。
  朱棣问他为什么,朱高炽说了句让他听不懂的话。
  他说:“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改变历史既定的轨迹。”
  朱棣茫然,问他如何知道历史的轨迹是怎样的。朱高炽只是笑笑不说话。
  他怎么会不知道历史的轨迹呢?朱高煦学他老子朱棣起兵想夺侄子的皇位,这在历史中可不是一笔带过的小事,他就算历史学得再不好,多多少少也是有所了解的。
  在刚来明朝那会儿,他还想着要对朱高煦朱高燧两个小兔崽子严加管教,从小教育,把他们跟自己作对的思想扼杀在摇篮里。事实证明他成功了,这么多年,两个小家伙对他这个大哥那是言听计从。
  可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朱高煦为什么会在徐仪华死后,对自己的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他曾经在朱高煦闭门思过的时候去汉王府看过他,两人在花园里对月饮酒,朱高煦毫不避讳的告诉他:“朱高炽,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朱高炽不明所以,问道:“皇位对你的吸引力就那么大吗?大到让你可以忘记了我们的兄弟情谊?”
  朱高煦看着他,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色的关系,朱高炽竟然看到他的眼里,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可只是一瞬,便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朱高煦狠绝的目光。
  他说:“对,皇位对我的吸引力就是很大,我会不惜一切手段来得到它。”
  自始自终,他都没有告诉朱高炽,他已经知道了他跟朱棣的事,他也没有问过朱棣为什么要杀徐仪华。所以朱高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自然也没有办法进行开导和疏解。误会,便这么根深蒂固的藏在了朱高煦心底,直到他最后起兵战败被朱瞻基生擒处死,也没有将这个秘密对任何人说过。
  史书上的朱高煦是个不自量力,野心勃勃的反面人物,可写史的人不会知道,这其中到底有着怎样的复杂纠葛。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略过不提。
  徐仪华丧期过后,朱棣更加忙碌起来,而且竟然玩失踪。内阁大臣抱着一堆需要他审阅的折子来找朱高炽时,他的震惊就不用形容了。
  细想起来,他的确是有几天没见着朱棣了。这些日子朱瞻基出天花,高烧不断,浑身长红疹,他忙着照顾儿子,的确有好一阵子没跟朱棣在一起了。但朱棣疼爱孙子,几乎每天都会来看瞻基,后来朱瞻基的病情稳定了些,朱高炽不想他因此耽误国事,让他以后不用天天来。
  朱棣说“那也行,等父皇忙完之后再来看你和孙儿。”朱高炽点点头送他离开了,可从那天过后,到现在都四天了,朱棣也没再来过。
  朱高炽以为他忙,加上小瞻基的身体也时好时坏,几天没见着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今天他才知道不只是他没见着朱棣,连文武百官也没见着。
  朱高炽觉得奇怪,朱棣做事一向不是个没有交代的人。作为皇帝,怎么能一声不响的出走呢?但现在谁也不知道朱棣去了哪里,也没人敢妄自揣测。朱高炽只能将内阁送过来的折子一封封仔细审阅批复,等朱棣回来再做计较。
  可还没等到朱棣回来,朱高炽就先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有说朱棣思念皇后,偷偷去了玉陵的,有说朱棣想要偷袭北元,悄悄出兵去朝北去了的,甚至还有人说朱棣和马三保私奔了的。
  听到这最后一种说法,朱高炽那叫一个嘴抽。要私奔,也是他和朱棣吧,什么时候马三保和朱棣也被人看出暧昧来了?
  不过俗话说得好,无风不起浪,有人这么说,当然不是空穴来风,因为马三保也的的确确不见了踪影。
  朱高炽心中疑惑更甚,有什么事是他不愿意跟自己说,而要带着马三保一起去干的?
  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消失在了皇宫中,连招呼都没跟他打一声,朱高炽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儿,直接把手中的奏折往书桌上一丢,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正在这时,一只信鸽竟然稳稳当当落到了书房的窗棂上。
  朱高炽惊诧的左右看了看,皱了皱眉头起身走上前去,将那只信鸽捉进怀里,解下腿上绑着的信笺。
  展开一看,竟然是朱棣的字迹,上面只写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速到苏州。”
  苏州?朱棣在苏州?而且看这语气,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或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思及此,朱高炽的脑子再也想不了其他,提起长袍就往门外冲,直接去翰林院找到方孝孺,做了简单交代之后,不待他出声反对,人已经如同一阵龙卷风般卷出了翰林院,朝御马监奔去。
  片刻之后,朱高炽带领几个亲兵,策马出了皇城,朝苏州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上马不停蹄,到翌日清晨才进入苏州境内。过了界碑,便看到有人早已等在那里。
  那人朱高炽并不陌生,是朱棣的亲军首领于颌,见到他的时候,朱高炽就在想,看来失踪的人并不只有朱棣和马三保。
  于颌见到他,恭敬的跪地行礼,并说“皇上让属下在此等候太子殿下。”
  朱高炽现在越来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根本不知道朱棣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能跟随于颌等人一起朝他所谓的目的地走去。
  临近晌午,一行人才到达了苏州郊区一个叫做刘家港的地方。蜿蜒而去的刘家河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仿若一条银龙,泛起钻石般璀璨的光芒。
  朱高炽反射性的抬手挡在自己眼前,好适应河水折射出来的光线,可是片刻之后,平静的河水竟然翻起巨浪,船工的号子声穿透耳膜,传入朱高炽的耳际,响彻云霄。
  朱高炽放下手,看着大河中央赫然出现的庞然大物瞠目结舌,一直后退一直后退,直到退得再也不能退了,才仰起头把那个庞然大物的全貌看了个清楚。
  那是一艘大型宝船,据目测至少有一百多米长,四层楼那么高,船上9桅挂12张帆,在两百人的共同协作下缓缓航行。
  朱高炽张大的嘴合不拢,半天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么大的船,在造船技术已经非常发达的现代,估计也没有办法完全运用人工造出来,他们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炽儿,这船如何?”
  身后突然传来朱棣的声音,朱高炽吓了一跳,转过身,才发现自己之所以没办法继续后退,是因为朱棣站在了他的身后。
  “儿臣参见……”
  朱棣一把拉住要行礼的朱高炽,指着那船笑道:“在外面不用多礼了,父皇问你,这船如何?”
  朱高炽顺着他的手指再次将那艘宏伟的大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才发出一声惊叹:“太壮观了!”
  “走,父皇带你上去看看。”朱棣说着直接抓起朱高炽的手,朝大船走去。
  上面的船工看到他们走过来,忙放下踏板让两人走上去。
  马三保率领一众船工跪地行礼,朱棣道了声免礼,让马三保带着他们参观。三保是个尽职的“导游”,一路上将宝船的设计,性能,面积,容积,风力,速度等所有专业问题都跟朱高炽说了个清楚明白,而每听到一个数字,朱高炽的震惊就更增加一分。
  这艘宝船是连马三保朱棣在内的二十个设计师,花了三个月时间设计,半年时间建造而成的。船身长四十四丈,宽十八丈,锚重数千斤,载重量八百吨,可容纳上千人。而且因为他体积庞大,桅多帆盛,即使遇到滔天巨浪也能够安然无恙。
  一艘船足足用了两个时辰才逛完,朱高炽站在船头,迎风而立,回头看向朱棣:“合着你们一直瞒了我这么长时间。”
  朱棣挑眉:“朕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
  “是够惊喜的。”朱高炽撇撇嘴,“不过你要是让我跟你们一起参与设计,我会更高兴。”
  朱棣笑道:“放心,下次一定让你参与。”
  “还有下次?”
  “那当然。”朱棣没回话,马三保倒抢先开口了,“咱们要出使西洋,总不能就开这么一艘船过去。”
  “出使西洋?”朱高炽短路的脑子因为马三保的这句话终于开始运转起来,“这这这这就是郑和下西洋的宝船?”
  “郑和?”这下换朱棣和马三保吃惊了。
  “咳。”朱高炽想到现在朱棣好像还没给马三保改名字,差点儿咬掉自己的舌头,一个劲儿的在心底告诉自己要淡定,千万千万别激动,“那什么,父皇,三保要下西洋,总得有个响亮点的名字。之前他在郑村坝战役中立了第一个战功,为了纪念,咱们赐他郑姓,叫他郑和可好?”
  朱棣回头看了看三保:“你觉得如何?”
  马三保单膝跪下地去:“臣听皇上的。”
  朱棣点点头:“那朕就赐你郑姓,单名一个和字,以宣扬我大明‘以和为贵’的传统礼仪。”
  马三保闻言忙叩头谢恩:“臣谢皇上隆恩!”
  于是,历史上赫赫有名,七下西洋的郑和就这么诞生了。
  朱高炽见证了这么一段鲜活的历史,激动得身体都开始发起抖来。朱棣握住他的手,两人相视而笑。
  大明王朝扬帆四海,万国来朝的盛世即将到来。
  三个月后,朱棣率文武百官在南京为郑和践行,而后让张玉朱能两位帝国大将亲率数千骑兵护送郑和等人从苏州出发。而他自己和朱高炽也化妆前往送行。
  至此,郑和下西洋的历史壮举正式开始。他率领上百艘大船,两万多人,从刘家港出发,经海路到达占城,依次拜访沿途各个藩国,宣天子诏书,扬大明国威,进行长期的贸易和外交往来。
  船队绵延数十里,规模庞大,气势恢弘。
  船队由舟师、两栖部队、仪仗队三个序列编成。舟师就是现代的舰艇部队,基本单位战船,它们被组成编队,叫前营、后营、中营、左营、右营;两栖部队用于登陆行动;仪仗队担任近卫和对外交往时的礼仪,庄严威武。
  船队以那艘巨型宝船为首,后面跟着一百多艘不同类型的马船、粮船、坐船、和战船。其中马船负责装卸货物,粮船负责装载粮食,坐船负责船工水手以及护卫军的起居生活,战船负责海上作战护航。分工细致,各司其职。每一艘的长度从十八仗到三十七丈不等,宽度从十丈到二十八丈不等。
  船队人员主要有五个部分:指挥、航海、外交贸易、后勤保障和军事护航。
  指挥部分是整个船队的中枢,对航行、外交、贸易、作战等进行指挥决策。郑和职务是钦差正使总兵太监,出使西洋的一切事务都由他指挥。
  航海部分的人员主要负责航行、船只安全及天气预测等。
  外交贸易部分主要负责外交礼仪,进行贸易以及在当地联络翻译。
  后勤保障部分主管财务、后勤供应、起草文书及医务人员的安排。
  军事护航部分主要负责航行安全和军事行动。
  对于这样一支编制完善,组织严密的庞大船队,后世的很多外国学者都表示不可思议。西方学者称郑和船队为特混舰队,郑和是海军司令或海军统帅。英国学者李约瑟博士在全面分析了这一时期的世界历史之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明代海军在历史上可能比任何亚洲国家都出色,甚至同时代的任何欧洲国家,以致所有欧洲国家联合起来,可以说都无法与明代海军匹敌。”
  朱高炽在现代的时候,学习海上作战技术,就有讲到郑和下西洋的配置和军事行动,当时他就对明朝的海军实力向往不已。而现在,自己看到如此庞大的船队扬帆而去,那种骄傲和自豪绝对不是简单的词句能够形容的。
  朱棣跟他一起站在刘家港码头,看着船队渐行渐远,郑和在船上持续不断的挥舞着手臂跟他们作别。朱高炽想到他这一去,前路艰险,不知归期,突然有点伤感,对着远去的船队大吼道:“一路顺风!”
  郑和也学着他的样子将双手拢在嘴上,吼了一句什么,但因为距离太远,河面风太大,声音一出来,就被吹散,朱高炽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倒是朱棣朝郑和挥了挥手,吼了句:“放心吧,早日回来。”
  朱高炽转头看他:“你听到他说什么了?”
  朱棣笑眯眯道:“没听到,但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哟呵,还玩起心有灵犀来了。”
  “怎么?吃醋啊?”
  “去去去,我还喝酱油呢,苏州可不产醋。”朱高炽一把挡开他,抬脚就往行宫走。
  朱棣亦步亦趋跟在身后:“还说没吃醋,漫天都是酸味儿。”
  朱高炽失笑:“你哪只鼻子闻到有酸味儿了?”
  朱棣无赖道:“你爹我就一只鼻子,你说哪只闻到的?”
  朱高炽道:“行,就是吃醋了,他到底说了什么,快说。”
  朱棣道:“他说让你好好照顾我。”
  朱高炽停下脚步,挥舞拳头:“不老实交代,今天晚上别想回行宫。”
  朱棣无辜道:“是真的。那孩子从小就是我带大的,跟我感情好。我常年在外打仗,落下很多旧疾,除了你母后,就是他一直在身边照顾着。现如今你母后不在,他要出远门儿,自然是不放心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朱高炽还真有点吃醋了:“不放心还走?”
  朱棣笑笑,跟朱高炽一起并肩朝前走:“航海一直是三保的愿望。你可能还不知道,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当地很有名的造船师。当年你皇爷爷发兵进攻云南,他成了战俘,带回来时被阉割成太监准备送进皇宫,我看他可怜而且机灵,便留了下来,带在身边。这些年,三保一直很努力,也没有放弃过自己的理想。他精通各式东西洋针路簿、天文地理和海洋学术,而且继承了家族制造和驾驶船舶的技能。正好我需要一个人出使西洋进行各国的贸易和外交,而这个人,你觉得除了三保还有更好的人选吗?”
  马三保跟朱棣的渊源他多少是听过一些的,不过倒没这么深入了解过,所以听到时难免有些惊讶。他没想到三保竟然有如此的航海理想,看来天才果然都不是偶然形成的啊。
  想到这里,朱高炽把手臂勾到老爹的肩膀上,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他会安全回来的,而且还会给你带回来很多意向不到的惊喜,咱们就安安心心待在皇城等着看万国来朝的盛况吧。”
  朱棣的脚步在听到他这番话后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朱高炽感觉到他的目光有点不对劲儿,遂摸摸鼻子不自在的问道:“怎么了?”
  朱棣眯了眯眼,将身体朝他倾了倾,两人的距离一下子缩短,鼻翼相抵,近得连彼此的呼吸都感觉得到。
  朱高炽反射性的要后退,却不料被朱棣一把揽住腰身拉到了怀里紧紧扣住,附在他耳边缓缓开口:“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告诉我,你到底从哪来的?”
  朱高炽心下一惊,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就知道不该说太多话,果然是祸从口出,说多错多啊。
  “父皇在说什么,儿臣听不懂。”嗯,装傻是以不变应万变的最好办法,血淋淋的教训啊,说什么也不能松口。
  不是他不愿告诉他,实在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朱棣这孩子是个好奇宝宝,求知欲特别强,他要是知道他来自未来,绝对会问他关于明朝的历史,他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又该怎么说?这是个很大的问题。
  而且,就朱棣这性子,要是知道明朝最终毁在了自己封的建州卫手里,估计他现在就得下旨将建州卫所有臣民全部处死,以绝后患,那样的场景,他想想都发抖。
  再者,他真不想做个改变中国历史的罪人。如果朱棣现在灭了建州卫,所引发的蝴蝶效应那是很强大的——建州卫没了,满清就没了,满清没了新中国从哪来?
  虽然满清后期的历史惨不忍睹,虽然他也很想让大明现在的盛况一直延续下去,但历史的轨迹如果发生偏差,二十一世纪的中国是否会因此而受到波及?又会变成什么样?那是他不敢也不能想象的事情,所以他还是不要告诉朱棣自己的来历会好一点,就让这个秘密在心里藏一辈子吧。
  “听不懂?”朱棣挑挑眉,“那父皇是不是该说得更加明白一点?”
  朱高炽的脑子飞快的转动起来,想着是不是要学习穿越时空的爱恋里那个女主角,说自己是来自花果山……好吧,朱棣不会那么傻的。苍天啊!请现在降道雷劈晕我吧!
  “皇上,殿下!”
  朱高炽刚祈祷完,就听到一阵比惊雷还大的叫喊。话说这苍天显灵也太快了点吧?
  两人回过头,看到朱能气喘吁吁朝他们跑过来:“皇上,殿下,不好了,皇宫起火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不好意思,又让乃们久等了,离离最近身体实在是太差,下午还得继续去医院治疗,咳嗽老不好,都咳出血来了,鼻血也是天天流,都不知道是怎么了……离离都担心是不是得了啥重症……哭……这文快结局了,放心我不会坑的,要死也得写完日月啊,不能对不起蹲坑的亲们。PS:清太祖努尔哈赤的六世祖猛哥帖木尔就是朱棣任命的建州卫都指挥使,他原是元朝斡朵里万户府的万户,明永乐三年应明成祖朱棣的招抚,入京朝贡,封授建州卫指挥使,后掌建州左卫,晋升至右都督。所以我说,满清还真不是普通的忘恩负义啊。老四对他们那么好,最后竟然反咬一口!奶奶的,其实我多么想老四现在就把他们给灭了!!!!!

 第一百零二章、盛世修书

  朱高炽一听“皇宫起火了”几个字,顿时头就炸开了,直接反映就是想起几年前朱允炆在乾清宫放的那一把大火。话说,这应天的紫禁城怎么就老跟火过不去呢?
  两人马不停蹄赶回皇宫的时候,大火已经扑灭了。这次烧的不是乾清宫,而是翰林院的藏书楼,所以损失那也不是一般的大。里面收藏的各类图书有三分之二被烧成了灰烬。
  翰林院内的地板上,方孝孺抱着好不容易抢出来的书,哭得昏天黑地。在他身边,另外几个翰林院的官员也跟着一起抹眼泪儿。
  朱棣看他们脸也花了,衣服也破了,官帽也掉了,头发也乱了,翰林院的官员都变成了叫花子,想要发火又不忍心。因为他知道,在这帮子视书为命的书呆子心里,这些书可就是他们的命根子,如今一把大火什么都没了,也难怪他们会如此伤心。
  藏书楼里有好多书都是朱棣差人从四处花了不少人力物力财力才找到的孤本绝本,所以他的伤心绝对不比方孝孺他们少。若不是时间场合不对,他都想学方孝孺一样放声痛哭了。
  朱高炽走到方孝孺跟前,叫了一声“先生”,方孝孺抬头看到他,撇了撇嘴,哭得更伤心了,边哭还边嚎叫:“殿下啊,没了,全没了啊……我的书啊……”
  朱高炽抽了抽嘴角,回头看了看朱棣,朱棣以同样的表情看了看他,挥挥手说:“走走走,咱们回宫,让他们哭,哭够了再说。”
  朱高炽没更好的办法,只能转身跟朱棣一起离开了一片狼藉的翰林院。
  第二天,刑部送上来一本折子,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了藏书楼失火一事中失职的太监,宫女、侍卫及官员的名字。
  罚肯定是要罚的了,纵火罪在现代那也是至少得吃几年牢饭的,更别说这烧的还是皇家书库。朱棣大手一挥,这些人的小命儿都有可能玩儿完。
  朱棣一看那名单,有好几十个人,随即皱了皱眉,看着刑部的官员说道:“朕听说藏书楼失火是因为一个刚来的小太监值夜时打翻了油灯?”
  “回皇上,是的。”
  “朕还听说,那小太监为了救火,已经被烧死了?”
  “呃……”那官员犹豫了片刻,老实答到,“是的。”
  朱棣将那折子丢到桌上,怒道:“既然如此,那还有必要牵连这么多人吗?你们这些家伙,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刑部官员慌忙跪下地去:“皇上息怒!臣等……”
  朱棣不待他说完,就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算了,别废话,回去告诉你们的尚书大人,此事就到此为止了,别因为一点小事闹得人心惶惶。”
  “是,微臣遵旨。”那位官员说完战战兢兢退下了。
  朱高炽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一边,笑眯眯道:“藏书楼被毁可不是件小事。”
  朱棣比他笑得更灿烂:“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藏书楼没了可以再建一座,要是人心没了,要再建立那就难了。这不是你教朕的么?”
  朱高炽佯装怒道:“还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呢,谁教你这句话了?改明儿你不得把我也换了。”
  朱棣心道说错话了,赶紧赔笑脸:“那哪能呢?父皇就是死了,也不能把你给换了呀。嘿嘿,父皇只是在想,这么多书都烧没了,以后要再找什么典籍,就困难了,有没有办法能让人一目了然找到自己想要的书?”
  “有啊。”朱高炽点点头,“将藏书楼里所有的书都编个书目不就行了。”
  “书目?”朱棣闻言微微蹙眉摇头,“不,如今藏书楼里的书已经不多,朕想的,是将天下所有的书都收集起来,按照不同类别分类拆散摘收,这样一来,以后要找什么书就方便多了。”
  朱高炽重新端起茶杯,正要喝茶,听到他的话,不由一怔:“天下所有的书?”
  “对。”朱棣重重点头,“炽儿你想想,天下古今的事物,散载于不同书籍之中,篇幅多不胜读,不容易检索查阅。要是能够做这么一部书,把我们能见到的书里面记述的事情都收集起来,分好类,按照音韵顺序编好,需要查阅的时候,就如同探囊取物,岂不是太方便了?”
  朱棣从椅子站起来,越说越兴奋,连朱高炽插嘴的机会都不给:“现在咱们能看到的一些分类记事的书,虽然也还算清楚,可是内容太少,叙述太简单。要是按照朕这意思,凡是有文字以来的所有书本典籍,不管经史子集,百家之书,还是天文地理,阴阳医卜,或者儒僧道学,民间技艺,甚至音律武艺,应有尽有,辑成一书,那该是怎样一部旷世之作?”
  朱高炽端着茶杯,看着朱棣熠熠生辉的眸子,在心底一声赞叹。乖乖,他说的不就是那部千古大作《永乐大典》吗?没想到藏书楼的一把火,竟然把这灵感给烧出来了,还真是要好好感谢那个不小心打翻油灯的小太监。
  话说永乐大典在二十一世纪早就已经散落各地,凑不齐全了。世界各国的文人学者都绞尽了脑汁想要找到这部书,可努力了数年,花费的几代人的心血,才找到了永乐大典副本的其中七百多卷。要知道,完整的永乐大典可是有两万多卷,可后世能看到的竟然连它的零头都不到,怎能不让那些文人学者扼腕叹息?
  在到明朝之前,朱高炽是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这辈子会有机会亲眼目睹永乐大典的成形,这要是让二十一世纪那些永乐大典发烧友知道了,绝对是羡慕嫉妒恨啊!
  朱高炽放下茶杯,站起身,看着朱棣,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父皇的意思是要修书?”
  朱棣道:“对,修书,修一部旷古迄今的盛世大典。”
  朱高炽担忧道:“可现在藏书楼里的书并不完备。”
  朱棣笑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藏书楼里现有的书先收集起来,没有的就派人去买,去寻,去找。向全天下颁布献书令,只要有人献出自己的藏书,都会得到朝廷的重金奖励,不要怕花钱,多多益善。搜集图书,是为了造福子女孙后代,好处可是大大滴有。”
  朱高炽一听他这怪里怪气的语调,就知道他又把自己平时说话的语气给学了去,哭笑不得道:“父皇,你可是皇帝,说话得字正腔圆。”
  朱棣抬脚就给了他屁股一脚:“老爹还用你来教训?去把方孝孺、解缙他们都找来,朕要好好跟他们商量商量。”
  “是。”朱高炽捂着屁股咧开嘴笑嘻嘻朝门外跑去,不一会儿就将方孝孺和内阁七子都叫了过来。
  那帮书呆子一听皇上要修书,原本因为藏书楼被烧一事阴云密布的脸瞬间就阳光灿烂起来,纷纷跪倒在地,高呼“皇上英名”、“吾皇万岁”。
  于是,经过一帮人长达两个时辰的商议,终于成立了修书馆,确定了一百多位文臣,开始了浩浩荡荡的修书工程。
  方孝孺和内阁七子领了美差乐滋滋离去,朱高炽却面露忧色道:“父皇,这帮文臣平日里读都全都是经史子集,孔孟之道,他们编出来的书恐怕不是咱们想要的书。”
  朱棣道:“炽儿这话是何意思?”
  朱高炽道:“儿臣是说,既然咱们要修一部囊括所有文献的大典,那么修书的人就不该全部任用朝廷的文臣。在他们眼中,有许多宗教鬼神民间曲艺之类非正统的书籍都被认为是荒诞之书不可读,那么他们修出来的书,肯定不会收录这些内容,那么咱们就不能做到真正的兼容百家。”
  朱棣闻言,蹙眉稍稍思索了片刻,转过头来看向朱高炽:“炽儿说得有道理。可如今,放眼天下,学识能超过方孝孺解缙的人是少之又少了。让谁来负责修书才合适?”
  朱高炽笑笑:“父皇忘记儿臣的师父了。”
  朱棣微愣了一下,也笑起来:“你是说道衍先生?”
  朱高炽点点头,朱棣接着说道:“先生的学识的确是世间罕见,他不仅精通天文地理,兵法术数,对道儒僧佛更是参悟得通透。可先生已经七十多岁了,修书是个大工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完成的……”
  朱高炽不等朱棣说完,急着打断他的话:“父皇是担心先生年事已高,无法胜任?”
  朱棣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稍作了思索之后才应道:“也不是没有这个担忧。不过,父皇担忧的不只是这个问题。”
  朱高炽不解:“还有什么问题?”
  朱棣转过身,走到窗边。夕阳西斜,微风撩人。层层叠叠的金色宫殿在夕阳的余晖之中如同九天之外的玉宇琼楼,却无法挡住朱棣北望的视线。
  朱高炽走到他身边,叫了声“父皇”,朱棣回过头,淡淡一笑:“父皇是担心先生现在来不了。”
  “先生怎么了?”朱高炽一听这话,还以为道衍出事了,不由得有些紧张的抓着朱棣的胳膊。
  “别担心,他没事。”朱棣拍拍他的手,又将目光移向了北方,半晌之后,才又开口,“炽儿,修书的事是不是非得先生办才能做好?”
  朱高炽在心里答道,我怎么知道,反正历史是这么写的,我只是不想让你走弯路而已。否则解缙他们修出来你又不满意,还得让先生重修,那不是耽误时间吗?
  不过,他不能这么回答。
  朱高炽在心底叹口气,说道:“也不是。这只是儿臣的建议,父皇如果觉得不妥,也没有关系。”
  朱棣摇摇头:“朕也觉得先生是修此大典的最佳人选。既然如此……”
  朱高炽等着他说后面半句,可是等了半天,都不见朱棣继续开口,忍不住转过头看向他,却没想到与朱棣的目光不偏不倚的撞了一起。
  “父皇?”
  朱棣听到他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没头没尾的说了句:“炽儿,你做父皇的儿子多久了?”
  朱高炽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要回答,仔细的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才回答道:“十三年九个月零十七天。”
  朱棣惊诧道:“这么精确?”
  朱高炽得瑟:“当然,跟父皇在一起的每一天,儿臣都记得非常清楚。”
  朱棣看着他,点头笑道:“很好,你小子算术不错。走吧,父皇带你去个地方。”
  说完这句话,朱棣竟然真的转身就往外走去。
  朱高炽忙抬脚快步跟了上去:“父皇要带儿臣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
  朱棣卖了个关子,脚步却没停下。
  朱高炽跟在他的身后,直到两人策马出了皇城,他才发现他们去的,竟然是北平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我要再说点什么,亲们会提刀砍我了吧……汗死……于是,我还是决定去发完文灰溜溜的走掉比较安全……不过,话说,让亲们等了这么久,真的真的非常抱歉。咳咳,前些日子身体不好,住了好多天的院。后来又去了趟越南,在去之前我家的网正好断掉,想着回来再去弄,也就没能上网给亲们留言。手机上去了N次,死活留不了言,连亲们的留言都看不到,郁闷得我要撞墙。不过,离离会尽快恢复更新的。因为这文我必须得在五一前完结。因为五一我要去南京,得再消失半个月,要是不完结,不用亲们动手,我自己提刀抹了脖子谢罪!感谢蹲坑的亲们,鞠躬鞠躬鞠躬……顶锅盖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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