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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情景交叠

书籍名:《日月明》    作者:离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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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出了皇城,一路向北而去。
  农历十月的北平,已经进入初冬的萧寒之时,越往北走,温度就越低。进入北平境内,朱高炽握着缰绳的手已经冻得没有了知觉。
  凛冽的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吹得朱高炽睁不开眼,锋利的风刃在脸上划拉出道道疼痛的痕迹。
  策马走在前面的朱棣突然停了下来,从横跨在马背上的包袱里拿出一件狐裘扔给朱高炽:“快披上。”
  朱高炽接过狐裘,吸了吸鼻子,看向朱棣:“你呢?”
  “我没事。在北平待了那么多年,这点寒还是经得住的。”朱棣说完把目光收了回去,蹙着眉头打量着前面的三叉路口,思索了片刻便策转马头,朝左边的山道而去。
  朱高炽披好狐裘,赶紧策马跟上他的步伐:“父皇,咱们不回北平?”
  朱棣回头看他一眼:“谁告诉你我们要回北平了?”
  朱高炽扭头看看身后那条通往北平的官道,疑惑道:“可咱们再行两个时辰就能进北平城门了。”
  朱棣答道:“等我们办完正事,再回北平。”
  “正事?”朱高炽更疑惑了。他实在想不出来这个时候会有什么正事需要一个皇帝带着太子离开皇宫偷偷来办。他只能说,朱棣这娃子做事越来也不靠谱了。要知道,朝着这个方向走下去,再过两天可就到北蒙地界了……等等,北蒙?难道他这次出来的目的是要去北蒙?
  朱棣只是笑笑不说话,这就更给了朱高炽胡思乱想的机会。
  历史上的朱棣在当了皇帝后没几年就开始朝北蒙下手,在位期间一共进行了五次大规模的北征,留下了“五出漠北,三犁虏庭”的历史伟绩。朱棣之于北蒙,那绝对是“鬼见愁”,只要他一出现,北蒙军队定是丢盔弃甲,大败而逃。
  而朱棣对北蒙,也一直都有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特殊情结——朱高炽实在无法形容那到底是爱呢还是恨,反正只要他一见到北蒙骑兵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拼命往前冲,拉都拉不住。
  就那气势,别说手中的刀砍下去,就是吓也能吓死一大队人马。
  每次想到这个问题,朱高炽就直想将两根手指放在眉间,做了“囧”的表情。
  不过,朱棣再不靠谱也不至于囧到这个地步啊,要征北蒙那是多大的事儿啊?人家说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到他们这儿,怎么变成“大军未动,皇帝先行”了?而且还是偷偷溜出来的。这事要是让方孝孺跟内阁那几个老头子知道了,回去还不得天天被念死?
  当然了,那些家伙忌惮朱棣的脾气,除了方孝孺,恐怕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可他这个太子就不一样了,到时候自己那武英殿就别想再清静了。
  想到这里,朱高炽的太阳穴开始突突的跳了起来,而走在前面的朱棣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山道崎岖不好走,朱棣干脆跳下马来,牵着马儿缓慢前行。
  朱高炽一看没辙,也只能下马跟他一起爬坡上坎儿。
  好在行了不到半个时辰,路就变得宽阔起来。虽然不似官道那么平坦,但至少让朱高炽可以跟朱棣并排行走。
  朱棣停顿了一下,手指朝前方一指:“走这边。”
  朱高炽一看傻了眼儿:“为什么咱们放着好好的路不走,非得近林子?”
  “林子里有近道。”朱棣说完扯了扯缰绳,“走吧。”
  朱高炽看着眼前密密匝匝的树林,很是怀疑的看了他一眼:“你确定?”
  朱棣回头看他:“不确定。”
  朱高炽差点没气死:“不确定你还带路?”
  朱棣嘿嘿一笑:“放心,父皇不会把你卖给山贼的,这条路我以前走过。”
  朱高炽十分不放心的问了句:“多久以前?”
  朱棣装模作样思考了半天:“十多年前?或者二十年前?应该更久一点。那时候你都还没出生,我跟随沐晟他老爹沐英将军攻打北元时走过……哎哎哎,你小子干嘛去?”
  朱棣话没说完,朱高炽已经转身朝后走去了:“父皇,我真的不太放心跟你进这个林子。”
  如果他不是自个儿老爹,他真的要爆粗口了。几十年前走过的一条山路,他竟然告诉他现在还找得到?好吧,就算找到了,那路还能不能走也是个未知数。更何况,几十年前就存在的深山老林会有什么样的凶禽猛兽那也是无法估计的。他们两个加上两匹马也才四个活物,要是遇到个什么老虎豹子的,都不够人家塞牙缝儿。
  再说了,几年前在黛儿峰的事情,他到现在还有阴影,直觉这样的林子里是绝对有危险的。这里离北蒙已经非常近了,谁知道那些蛮人有没有在林子里设什么机关毒气之类的东西等着他们自己跳进陷阱?所以他宁愿绕点路,也不愿再涉险。
  当然,他并不是怕死。而是朱棣现在的身份不同于以前。他是皇帝,是天下之主,是百姓之尊,如果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大明怎么办?北方的蒙古还虎视眈眈,南方的安南也没有一天安份。道衍老了,朱瞻基还小,十七叔走了,徐仪华也走了,连三保都下西洋去了。朝中除了张玉朱能沐晟沐昂这些跟随朱棣起兵的大将能够暂时撑一段时间,其他大臣在战争面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真的想不出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可以对自己的生命这么不负责任?
  “瞧你这点儿出息。”朱棣三两步跨过来,一把将他的领子拎住,“有父皇在,你还怕什么?”
  “就是有你在,我才怕。”朱高炽认真看着他,“你老实告诉我,你在这附近安插了多少军队?”
  如果他敢说一个都没有,他打死也不会让他进去。
  朱棣闻言微微一愣,眨巴眨巴眼睛:“你怎么知道?”
  原来还真的有?好你个朱棣,现在是做什么事儿都把我蒙在鼓里了。
  朱高炽气了个半死:“我怎么会不知道?有多少,快说!”
  朱棣摸摸鼻子:“咳,也没多少,就十来个卫吧。”
  “十来个卫?”朱高炽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这还不多?足有五万人马啊!这些军队在哪?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
  “好了好了好了,别激动。”朱棣一把将朱高炽抱进怀里,钳制住他挥舞的拳头,以防他一个不小心将拳头挥到自己身上来,“我这不是想等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再告诉你吗?”
  “军队都到这儿了,你还想安排什么?”朱高炽怒火攻心,“朱棣,你是怎么个意思?北征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不跟我商量!”
  “我不是不跟你商量,我只是……”朱棣说到一半儿,突然停了下来,看着一脸激动的朱高炽露出一个想要自杀的表情,“你刚才说啥?北征?什么北征?”
  “你他娘的别跟我装傻。”朱高炽挣脱出他的怀抱,向后退了两步,“你不北征怎么会死命往北蒙的地界里钻?你不北征干嘛要在这里安插这么多军队?好,很好,非常好!既然我对你来说没什么用处了,那我走,我自己回应天,你要御驾亲征也好,你要孤身涉险也好,那都是你的事,别拽着我。”
  朱棣揉了揉眉心,在心底叹了一百三十次气,直接就想抡起胳膊给自己一巴掌。他还以为朱高炽什么都知道了,搞了半天他什么都不知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炽儿,你冷静一下听父皇说好不好?”
  朱高炽做了两个深呼吸,双手环胸:“好,你说,我听着。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说出朵花来。”
  “花没有,林子里就树枝多……”朱棣嬉皮笑脸刚开口,朱高炽就一记眼刀甩了过来,差点儿让他被未出口的话给噎死,忙收敛笑意,正色说道,“虽然父皇带你走的是去北蒙的方向,但我只是想带你去骡子岭而已,并不是要去北蒙做探子。而我刚才跟你说的在附近安插了十多个卫只是为了加强北平周边防御。北方的鞑靼和瓦刺经常越过边界骚扰百姓,所以父皇才调了些军队过来镇守,父皇暂时还没打算北征。”
  “当真?”朱高炽狐疑的看他,心说难道真是我误会了?
  朱棣重重点头:“当然是真的。从这片林子抄小道可以直接到达骡子岭,虽然时隔多年,父皇不太确定还能不能找到那条路,但只要穿过林子就进入了骡子岭的范围,那一带父皇很熟悉,相信很快就能找到道衍的营地。”
  “师傅?”朱高炽的眉头在听到道衍的名字时再次皱了起来,“师傅在骡子岭?”
  “前几天收到他的飞鸽传书,说是在骡子岭,现在还在不在真不好说。咱们快点赶路,要是天黑之前走不出这片林子,那就有你受的了。”
  朱棣说完牵起马缰作势要走,朱高炽却没有半点要行动的意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棣无奈叹口气,停下脚步:“对你的固执,父皇永远只能妥协。”
  朱高炽不说话,只是看着朱棣,满眼都是“你知道就好”。
  朱棣走回来,把朱高炽坐骑的缰绳塞到他手里:“不过咱们现在得先赶路,等找到了先生,你想知道什么父皇就会告诉你什么。”
  “那为什么现在不能告诉我?”
  朱棣仰头看看天,满目铅色的乌云已经顺着风迅速的朝林子的上方移动过来。
  “因为,要变天了。”朱棣说完朝朱高炽倾了倾身,笑得那叫一个欠扁,“如果运气好点儿,说不定咱们能见到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
  朱高炽唇角抽了抽,一把抓过缰绳,挡开朱棣往前快步走去:“我可不想被冻死。”
  朱棣满意的看着朱高炽的反映,满脸都是奸计得逞的笑容。
  不过两个时辰后,朱棣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们迷路了。
  朱高炽看着那半个时辰前自己做的那个记号,几近抓狂的瞪着朱棣:“你不是告诉我一定能找到路出去吗?怎么又回来了?”
  朱棣摸摸鼻子,仰头看看天,左右看看树,最后一敲脑门儿,得出个结论:“我忘记带指北针了。”
  朱高炽气得差点儿没晕厥过去:“你能说点有用的吗?”
  他当然知道他忘记带指北针了,不然他们也不会在这不见天日的林子里转上两个时辰又回到原点。
  朱棣看着朱高炽用石子堆起来的记号,突然就发现有点不对劲儿,于是蹲□,仔细辨认了半天才开口道:“炽儿,你来看。”
  “怎么了?”
  “你来看看这是不是你做的记号。”
  朱高炽闻言蹲□,仔细看了看那堆小石头,果然发现有点不一样。
  因为朱高炽是现代人,他用石子摆出来的分明是一个箭头,箭头朝向哪个方向,就表示他们刚才走过哪个方向。如果真的迷了路又走回来,那他们也不会再去走那条路。这样主要是为了防止走同样错误的路,把自己给困死在林子里。
  可现在这堆石头,是按照从大到小,摆成的一个小三角形,顶上最小的那颗石子面对着一条隐藏在灌木丛中的山路。由于灌木太深,不仔细看,是看不到这条路的。
  朱高炽跟朱棣对望一眼:“这么说,咱们没走回头路?这是别人摆的?难道这深山老林的除了我们还有别人?不会真是北蒙的人知道你秘密出宫的消息,在这里设了机关陷阱等着咱们来跳吧?”
  朱棣看他一眼:“你想太多了。连你都不知道我要带你去哪,别人怎么会知道?这次出宫是临时起意,谁也不知道。”
  “那这标记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山里的猎户为了打猎方便,做的回家的记号吧。”
  “既然是山里的猎户,那应该对山里的地形很熟悉,没必要每次打猎都做记号吧?这理由说不通,咱们还是小心点儿。”
  朱棣点点头:“你说的是。不过就算有危险,咱们现在也退不出去,不如去跟这人会会?”
  “可是……”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朱棣说完拉起朱高炽的手,直接跨过那记号,就朝灌木丛里的山道走了过去,“走吧。”
  两人顺着那小道走去,两刻钟后面前又出现了一个跟刚才相似的岔路,如果不是早有计较,他们又会以为回到了原点。
  朱高炽到这个时候才明白,这山里的树木都长一个样,山道又全被灌木丛掩藏着,岔路太多,很容易被误导,以为是中了什么阵法,被困在山林里出不去。但很显然,这个岔路并不是刚才那个。
  同样的三角形标记,指向其中一条山道,朱棣这次连犹豫都没有,直接就跨过那记号走了进去。
  朱高炽牵着马儿紧跟其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原本就弱的光线变得更加朦胧,林子里起了薄薄的雾霭,稍微离得远点儿都看不清楚。夜晚的温度比白天低了很多,头顶上的树木枝桠被寒风吹的沙沙作响。
  朱高炽抬头看天,密密实实的枝桠将光线遮得很密实,林子里的树木也不知道是什么科目,都冬天了也没见掉叶子,反而越发的葱郁了。
  林子外面应该还没天黑,估摸着也就傍晚的样子。但在这林子里,已经有点暗无天日的感觉了。耳边不时传来飞禽抖动翅膀的声音,阵阵不太真切的鸟啼兽鸣从远处传过来,让朱高炽的汗毛不由自主的竖了起来。
  朱棣停下脚步,转身走回来,让马儿在前面带路,自己则走到朱高炽身边,拉起他的手,跟他一起走:“有父皇在,别怕。”
  因为他这句话,朱高炽突然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中刚有了点恐惧的感觉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那一年,你也是这么拉着我的。”
  朱棣边走边问:“哪一年?”
  朱高炽答道:“黛儿峰那一年,我们被三皇叔算计,在林子里逃命的时候。”
  朱棣低低笑道:“真快,竟然已经过去好几年了。”
  朱高炽道:“可我怎么觉得现在还是那天晚上?这么多年,都是我们刚才跑得累了,坐在青石上不小心睡了过去,然后做的一场梦。”
  朱棣叹息一声:“如果这是场梦,我出去之后一定不会让三哥自杀。”
  “如果三皇叔不死,他也许会跟你争夺皇位。”
  “那就让给他吧。”
  “父皇难道不想当皇帝了?”
  “当皇帝有什么好?”
  “当皇帝有什么不好?”
  朱棣没再说话。两人继续赶路。天完全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这林子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仿佛顺着这条山道一直走,就可以走到地老天荒去。
  朱高炽多想等到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光线普照大地的时候,他能够看见一个世外桃源,然后朱棣会告诉他:“炽儿,这就是我没有告诉你的秘密,这里是我专门为你寻找,我们可以一起在这里,直到老去,死去。再也不会有朝臣百姓,再也不会有纷繁芜杂,再也不会有兵祸战争,再也不会有人前来打扰……”
  可他知道,这才是个梦。他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明成祖,他不会甘于跟他一起过着如此简单的生活,他的理想他的抱负直到现在才实现了一半儿,就算朱棣愿意,他也不会忍心将这段鲜活的历史生生掐断。
  所以,明成祖依然是明成祖,朱高炽也依然是朱高炽。他无意改变,也无法改变。
  朱高炽握着朱棣的手紧了紧,朱棣感觉到了,换了个姿势,与他十指相扣,将他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炽儿,父皇后悔了。”
  “嗯?”朱棣转头看他,可是在黑暗中,只看得到朱棣俊朗的轮廓,如同剪影般美轮美奂。
  朱棣没有停下脚步:“如果时间可以重来,父皇真的,真的不想做皇帝。”
  朱高炽还没来得及说话,两人已经走出了林子。
  背风的偌大山坳里,军士齐整,火光明亮。刺目的光线让朱高炽一阵晕眩。恍惚中,他竟然看到朱棡身穿盔甲,手持长剑站在军队之前。与多年前在黛儿峰时,如出一辙。
  难道,真的是场梦么……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撒花。离离家最近很倒霉,妈妈打羽毛球,把胯骨摔断了,在医院接受治疗,要做手术;离离昨天在办公室头疼得直接晕了过去,现在头还在疼着,只能吃强力的止痛药缓解;哥哥急性肠炎发作,昨天晚上挂了一夜的点滴;妹妹发烧咳嗽也在医院打点滴……离离焦头烂额,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今天一大早,姐姐和妹妹就去香港拜黄大仙了,那里很灵验,一定要让他保佑离离家宅平安,妈妈的身体早日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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