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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书籍名:《谁教春风玉门度》    作者:钟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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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众人醒来,以干净的树叶擦过牙便上路了。
  昨夜江颜逸与韩轻嗣带着血窟窿的衣物都扔进火堆中烧了,换上一身新衣,全看不出昨夜经历过一场恶斗。好在那受了惊的马醒来之后情绪也逐渐平稳,依旧能拉车赶路。
  唯一有变化的,就是车厢中多了一人。
  裴满衣谄媚地笑着捧起郝肆奕的手:“我替你换药。”
  他笑得有些生硬,手指也微微发颤,不难看出心中的些微害怕来。郝肆奕对他发过几次火,最厉害的一次拍了他一掌,又险些拿剑砍他。裴满衣皮肉上吃些苦头倒不怕,而然心理上却总觉承受不住,郝肆奕一个冷眼一声冷哼都会叫他心惊肉跳。
  郝肆奕冷冷地抽回手,在车厢中扫了一眼,从包裹中抽出干净的棉布和一罐药膏丢给郝伍少。
  郝伍少愣愣地接住,木讷地看着他。
  郝肆奕将手递到他面前:“换药。”
  裴满衣吃了瘪,讪讪摸摸鼻子坐好。
  郝伍少有些怔忡,然而被郝肆奕一个眼神凛过,登时脊背发僵,手已下意识地凑上去替他拆布了。
  鬼医配的药确是奇效,只过一夜郝肆奕手心深可见骨的伤口已不再流血,只是掌心上一道狰狞的壑缺教郝伍少心惊肉跳。
  他小心翼翼地出声道:“四哥……”
  郝肆奕从喉间溢出一声“嗯”作答。
  郝伍少咬了咬下唇,垂着眼睑不敢看他:“没、没什么。”
  郝伍少自小娇生惯养,干起活来笨拙的很。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蘸了些药膏,蜻蜓点水似的抹在郝肆奕手心伤处,却被自家四哥冷冷一瞪:“省什么?”
  郝伍少看了看手指上少得可怜的药膏,自己指上残余的比兄长手心中的还多,于是凑到药罐中狠狠剜了一大块。这一回厚厚一层药膏覆住了伤口还余下一坨,既不好重新倒回药罐中,郝伍少只得小心翼翼探询地看着郝肆奕:“四、四哥,你还,还有哪……受伤了么……”
  他在郝肆奕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声音越说越轻,到最后已羞愧地低下了头,“别浪费了”四字已是嗫嚅无声了。
  郝肆奕冷笑:“抹你太阳穴上罢。”
  郝伍少一怔:“呃……?”
  郝肆奕道:“治你蠢疾。”
  郝伍少:“……”
  他被郝肆奕骂了也是不敢生气的,况且他也的确深深觉着自己有些愚笨了。每每对着郝肆奕,他总觉受着一股无形的压迫,连思考都变得困难,故常做出一些令自己羞愧的蠢事来。如此又被郝肆奕嘲笑,他的羞愤更甚,便成了一种恶性循环。
  他讪讪拿起干净的白布替郝肆奕包扎,怕扎的紧了勒疼他,故松松垮垮包了几圈。
  郝肆奕冷冷看着,等他包完后轻轻松松将手从绷带中褪出来。
  郝伍少看着他无语。
  郝肆奕懒得多话,将手往他手心里一放:“重扎。”
  裴满衣鼓起勇气凑上来:“我来吧……”
  郝伍少无助地看他。
  郝肆奕恍若未闻,只拿一双墨色的眼眸盯着郝伍少:“重扎!”
  裴满衣垂头丧气地退开了。
  车厢中折腾了好一阵,郝伍少包扎了五次才勉强得郝肆奕点头。
  他欲哭无泪地向王小虎身边靠去,车厢中气氛压抑太过,让他浑身不适。
  郝肆奕面无表情地撇开眼,不情不愿道:“进步挺快。”
  郝伍少怔住:“啊……?”
  郝肆奕不再言语。
  他对郝大富、郝贰文与郝叁侠的教育方式一贯是不满的——宠着惯着只能养出一个废物来,郝伍少有手有脚,脑子也不笨,之所以学无所成全是因为没一个人压着他。
  他在心中暗下决心,回了扬州后决不能再纵容兄姐的一味宠溺了。自己逼着郝伍少读书,最好再让韩轻嗣教他习武,若是再能学些医术便更好了。
  他想到这里的时候是信心满满的,心情也不由明朗了起来。这种心境不像一个兄长,倒有点像为人父母,对儿女的前景憧憬不已,总相信自己的孩子一定是最厉害的,学什么便成什么。
  然而这种幻想连展开的机会也没有便被打破了。
  因狭小的车厢中五人太过拥挤,故江颜逸一直是坐在车外与韩轻嗣一同驾车的。
  一个时辰后,众人行出了树林来到一条溪边。
  韩轻嗣勒停了马,下到溪边去洗了把脸。
  他昨夜虽说换了件干净衣裳,然而并未用水清洗过。他洗完脸,原本不觉粘腻的身上也难受了起来,于是走到车边撩起车帘:“下来走走,我入溪去洗一洗。”
  郝伍少早已闷坏了,率先从车厢里跳出来。
  王小虎、郝肆奕、裴满衣随之跟了出来。
  韩轻嗣并不避嫌,当着众人脱下了上衣,向溪水深处走去。
  江颜逸深邃的双眸似笑非笑地看着韩轻嗣,也径自脱去了上衣向水中走。
  韩轻嗣肌肉匀称,窄腰宽肩,是一种青年男子特有的美好。
  而江颜逸的身材也是极好的,皮肤如他脸一般细白,倒教所有观者都怔了一怔。
  江颜逸这个人有一种跳脱了年纪的魅力,你说不上他老,也不觉得他年轻,好像深山里的仙人一般,看不见他身上有时光可见的痕迹,却有一种无形的积淀留了下来。
  王小虎爱跟着江颜逸,也脱了衣服下河去洗。
  郝伍少多年来的习惯让他不敢去沾冰凉的溪水,心中有些气闷,便坐到一旁拔着树下的青草。
  郝肆奕也不会在众人面前脱衣服,自找了一棵不近不远的树坐下。
  裴满衣再一次鼓足勇气上前,然而还没靠近便被郝肆奕一个冷冷的眼神击溃,坐到一旁暗自检讨脸皮太薄。
  郝伍少一个人坐着也是无聊,偷偷拿眼瞧不远处的郝肆奕,见他手上白色的绷带十分突兀,竟鬼使神差地挪了过去。
  郝肆奕见他走近,也是有些吃惊的,只是习惯了不喜形于色,面上并未流露什么。
  郝伍少有些局促地在他面前蹲下:“四、四哥……”
  郝肆奕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郝伍少搔首,薄薄的脸皮竟显了一层浅红:“谢、谢谢你救我。”
  昨夜千钧一发之际郝肆奕为了救他赤手夺白刃,他是十分惊诧的。他一贯以为郝肆奕并不喜欢他,且两人相处较少,故怀着赌气的心理,自己对这四哥的感情也是远远不及大哥二哥与三姐的。昨夜的事情其实教他有些欣喜,却也有些愧疚,仿佛自己一贯的心理活动使得他对不起郝肆奕一般。
  这一句道谢他昨夜就该说,同时还有一句道歉,只是当时受惊过度竟是忘了。尔后又缺了个契机再提,故等到此事才鼓起勇气开口。
  郝肆奕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然而表情依旧是冷的:“不必。”
  郝伍少腼腆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不可以,坐你身旁?”
  郝肆奕挑眉,微不可见地颌首。
  郝伍少得了首肯,澄澈的眼睛亮了亮,开心地绽出一个笑容,一屁股往他身边坐下。他着力有些大了,还将郝肆奕向边上撞了一下,郝肆奕却也不恼,看着他惶恐的表情竟有些想笑。
  郝伍少大大咧咧地盘起腿,心中的担子卸下了不少:“四哥,鬼医怎么得罪你了?我看你一路都不给他好脸色瞧。”
  郝肆奕懒懒地斜睨他:“关你何事?”
  郝伍少撇嘴,心中暗自同情裴满衣。往常他听了郝肆奕这个口气,心中定是会暗自记恨的。然而现下他却有些释然,似是看破了郝肆奕的嘴硬心软。
  他眨眼看着郝肆奕:“你回扬州以后,还去太虚谷么?”
  郝肆奕阖上眼,和煦的阳光透过枝叶细碎地洒在他脸上:“关。你。何。事?”
  郝伍少向他龇牙。
  许是阳光的缘故,郝肆奕口中说着冰冷的话语,周身那寒气却被破除,面容还隐隐透出些温和的意味来。
  郝伍少与他肩并着肩倚在树干上:“那你好歹多住几日吧,大哥逢年过节便要提你,若不是生意搁不下,他早去太虚谷看你了。”
  郝肆奕险些脱口而出:“你怎不来?”然而话到了嘴边又停了,只在喉间含糊“嗯”了一声就算答应了。
  他想着日后天天欺压郝伍少,就仿佛已看到他憋屈气恼的样子,心中不由腾起一股幸灾乐祸的快意来。
  郝伍少沉默了一阵,突然转过头认真地看着郝肆奕:“四哥。”
  郝肆奕缓缓睁开眼,疑惑地看着他。
  郝伍少深吸了一口气,瞪圆了眼睛看着他,脸上有种就义的慷慨之情:“四哥,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啊?”
  郝肆奕怔住。
  不远处韩轻嗣等人已洗的差不多了,正缓缓向岸上走。
  然而这一刻世间一切于郝肆奕而言似是突然凝固,声音与画面统统静止,只剩下自己心跳缓慢而沉重的撞击声。
  他对郝伍少是爱是恨是嫉妒是思念,又怎是一句话“喜不喜欢”说的清楚?
  “……”
  郝肆奕嘴唇微张,还未发出一字来,忽觉眼前一花,他凝滞的世界如陶瓷一般被打破,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郝伍少身后出现一个半蒙着面的蓝衣人,那人一把勾住郝伍少的腰将他抱了起来,脚下生风,瞬间已掳着伍少跑出许远。
  明明是电光石火间的事,郝肆奕却清楚地感受到那份无力——他想要抬手拉住郝伍少,然而周身被人点了穴动弹不得。他眼睁睁地看着伍少离他愈来愈远。
  恍然间,那蓝衣人人似有若无地瞥了他一眼,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将他心中的静水挑起一阵涟漪。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都是一惊,江颜逸反应最快,已脚下运气追了上去,韩轻嗣紧随其后。
  蓝衣人轻功极佳,然而抱着一个郝伍少不免放慢了速度,竟被江颜逸越逼越近。
  那人猛一旋身,三枚银针齐齐向江颜逸袭来,被他轻轻松松打开。
  江颜逸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身形竟是略顿了一顿。
  韩轻嗣跟上,却见那人跃向一处乱石堆。他正欲追入,却听江颜逸在身后喊道:“当心阵法!”
  蓝衣人一入石阵,两处守阵的巨石立刻动了起来,挡住韩轻嗣进路。
  韩轻嗣一剑破开,却见数十块大石走出八卦阵阻隔他的视线,而蓝衣人已不知去向。
  郝伍少被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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