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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书籍名:《谁教春风玉门度》    作者:钟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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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也有自知之明,临死前拖一人先去地府开开路也是好的,当下冷笑一声,手中银箭猛地向前递送,直刺裴满衣喉咙。
  裴满衣大惊,当即出手去握那人手腕,顺势侧身闪躲。然而那银箭原本就是抵在他喉口的,即便那人动作迟疑了片刻,却不够裴满衣脱身,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握住那人的手腕向外推。
  箭尖刺破了他颈间的皮肤,血珠在银箭头缓缓凝聚。
  裴满衣与那人用尽了气力僵持着,往常看着文弱书生一般的鬼医危急关头气力也不小,因用力过猛手背上骨节突起,硬生生不让那箭头再向前半分。
  韩轻嗣一见事变,当下脚下运气,稳准狠地踢出一块石子,向那星主手腕飞去。
  那星主尚未来得及做出反映,已被那力道十足的石子震得腕骨碎裂。只听他一声怒吼,握着银箭的手终是松开了。
  然而韩轻嗣这一石子踢得他手腕一震,连裴满衣也被余力带到,那箭头一划,在他细白的颈间划出一道口子,当下血流不止。
  裴满衣吓得怔住了。
  韩轻嗣飞身上前,对那摔倒在地的星主当胸一剑刺入,滴血未流出,那人恨恨地瞪圆了眼睛,却再闭不上了。
  韩轻嗣拔剑,霎时一片血雾随之喷涌而出,溅了他一身血渍。
  以往韩轻嗣爱穿深色衣裳,沾了血也不显。然而在郝伍少的强烈要求下他改穿浅色衣,这一日穿的正是湖蓝色的深衣,被先前自己的血与那人的鲜血一染,立时交织成了一片触目惊心深浅不一的玄紫色。
  裴满衣的血、星宿宫之人的血、韩轻嗣的血,甚至还有那牲畜白虎的血……漫天漫地都是浓浓的血腥气,以及触目皆是的红色稠液,刺激得韩轻嗣的瞳孔逐渐收缩,心脏的搏动变得清晰而迅速。
  咚,咚,咚,咚咚咚咚……
  他的耳膜被心鼓擂动声冲击着,意识愈来愈模糊,冥冥之中有种力量催使他的肢体如木偶般动了起来。
  ……
  “轻嗣!”
  “子凡!”
  “韩轻嗣!”
  待韩轻嗣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看到一柄剑尖指着瞠目结舌的郝伍少,而那剑身被一人徒手握住,血液顺着剑淌下来。
  剑身沾了血,泛过一束诡异的蓝光,然而转瞬即逝,让韩轻嗣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握着剑身的人是郝肆奕,而持剑的人却是他自己。
  郝肆奕又惊又怒,不可思议地瞪着韩轻嗣。郝伍少的眼睛不是盯着近在咫尺的剑锋,而是怔怔地盯着持剑者。
  韩轻嗣迷茫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握剑的手,缓缓松开了剑柄。
  “叭。”
  郝肆奕随之松手,青雪剑落在地上发出闷响。
  裴满衣捂着颈间伤口跌跌撞撞爬起来,心疼地上前捧起弟子的手:“你……”
  “发生了……什么事……”韩轻嗣干涩的开口。
  他隐约猜到了一些,方才自己只觉眼前红光一闪,意识便模糊了。一瞬过后自己再睁开眼,才发觉方才自己失去意识的时候似乎做了些什么,然而自己却尽然回想不起来。
  郝肆奕皱眉看他,一言不发。郝伍少受了惊,结结巴巴道:“你……”
  裴满衣最为冷静,一边从衣服上撕下布料来替郝肆奕包扎一边道:“方才你突然发狂,本想拿剑砍我。郝伍少冲上来抱住你,却被你撞开,之后便是你看到的那一幕了。”
  韩轻嗣蹙眉:“我……”
  江颜逸虚弱地出声道:“是青雪剑的缘故。”
  他身上中的箭还未拔\出来,有气无力地靠在树干上。
  裴满衣替郝肆奕包完了手,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脖子上还涓涓向外冒着血。所幸方才并未被伤至颈部动脉,血再流上一阵也死不了人。
  郝肆奕看了看自家师父的脖子,又看了看身上插着箭已奄奄一息的江颜逸,很分轻重地丢下裴满衣向江颜逸走去。
  裴满衣欲哭无泪,装可怜失败,只得继续从身上撕下布料自己包扎颈间伤口。
  韩轻嗣神情茫然。
  若不是他亲眼所见,他定是不信的。以往自己看到血腥时心中都会腾起一种隐秘的快感,他并不敢对人说,也没有细想过其中缘由。
  他弯腰拾起青雪剑,盯着剑锋上的斑斑血迹干涩地开口:“怎会……”
  他方才竟险些伤了裴满衣与郝伍少!
  然而裴满衣并没有说,韩轻嗣方才发狂时有挣扎之色,挥剑的动作也缓滞了不少。若不然,他和郝伍少又如何躲得过去?
  他不动声色地睨了眼逆光坐在黑暗中的江颜逸,继续包扎自己的伤口。
  郝肆奕将江颜逸的身子放平,点了他伤周几处穴,回车上将包裹中的药罐翻出来,走回他身边道:“忍着。”
  江颜逸微笑。
  郝肆奕利落地将两支银箭拔\出来,迅速撒了些药粉在他的血洞上,又将一张涂满了药膏的纱布覆在伤口上,这才开始替他包扎。
  江颜逸的蛊毒已逐渐平息,然而因失血过多,嘴唇泛白、周身发寒,禁不住蜷起身子打了个哆嗦。
  他欲语还休地看了眼韩轻嗣,又低下头去环住双膝。
  韩轻嗣蹙眉,与裴满衣说了江颜逸所中的蛊,待裴满衣上前替他察看之时又去一旁拾了树枝生火。
  方才江颜逸替他挡箭之时,他心尖儿竟是不由颤了颤——从来没有人待他如此,即便在郝家,也找不出一个会不假思索将他挡在身后之人。
  郝家人待他再好,他也终究只是个外人,虽说并没有人薄待了他,然而总有层跨越不过的东西隔在中间。这其中也有他自己的缘故,他心中也一向总将郝家人与自己的关系定做恩人与报恩之人。除此之外,不敢僭越。
  每当他与郝伍少有矛盾之时,虽说几位兄姐大多时是公正地替他训斥郝伍少,然而心目中、行为上又总是不自觉地偏向这骄纵的五弟。
  说不寒心不伤心,也是假的。人心都是肉长的,韩轻嗣表面再冷,心中也期盼着有人能将自己放在心尖上。
  裴满衣替江颜逸断了脉,又问了些详细状况,陷入了沉默。
  韩轻嗣走上前:“先生能解否?”
  裴满衣道:“玄灵蛊的蛊虫是以人血喂养,只听输血之人支使。蛊虫进入人体后会产出十数只周身长满倒刺之虫,勾住人五脏六腑。每到月圆之夜,虫刺骤长,扎入人肺腑之中,痛不可言。”
  韩轻嗣并不爱听这些,直截了当道:“怎么解?”
  裴满衣又沉默了一阵:“给我几日细想想。”
  待裴满衣替江颜逸瞧完了伤势,郝伍少欲言又止地看着韩轻嗣,悄悄将裴满衣拉到一旁:“先生,轻嗣他那究竟是什么毛病?”
  裴满衣道:“青雪剑心法极阳,修炼之人容易走火入魔……恐怕是因他所练武功的缘故。”
  郝伍少忧心道:“今日这样的状况可会在复发?”
  裴满衣想也不想便道:“一定会。”
  郝伍少纠结道:“……那……我的血可否治他?”
  裴满衣斜睨了他一眼:“……可以。只是毒性也有个轻重之分。若是简单的迷药、春\药,你的血几滴便够了。如韩轻嗣那般走火入魔的重症,恐怕要用掉你一半的血。”
  郝伍少吃惊地张了张嘴:“那我岂不是只可用两次?”
  裴满衣十分同情地看着他:“不……你是一次性用品,放这么多血你一回就活不成了。”
  郝伍少结巴道:“可,可否一天一碗……不,一天一小杯血的来?”
  裴满衣道:“这样也成。不过恐怕要费上一年时间才可拔毒。”
  郝伍少松了一口气:“一年……没什么。”只是往后要吃一年的红枣猪肝了。
  裴满衣道:“待他彻底发狂……体内潜伏的毒因激发出来,解起来更为容易。”
  郝伍少“唔”了一声,心中有了计较。
  两名太虚谷出来的师徒替大家处理完了伤势,离天亮尚有几个时辰,便又各自去睡了。
  韩轻嗣悄无声息地走到江颜逸身旁,借着火光静静看着他。
  江颜逸阖着眼,呼吸平缓而微弱,大约是睡着了。
  韩轻嗣看了一阵,转身欲走,江颜逸突然开口道:“别走。”
  韩轻嗣停下脚步,身形僵了片刻,回身走到江颜逸身旁坐下:“你为什么要替我挡箭?”
  江颜逸依旧阖着眼,嘴角却不由勾起:“我说过,我喜欢你。”
  韩轻嗣蹙眉:“你究竟喜欢我什么?我说过,我不是叔父。”
  江颜逸笑出了声:“我知道,我知道,你是韩子凡。”
  韩轻嗣不悦,只觉他的口吻像是哄孩子一般。
  江颜逸道:“我会等你,你有足够的时间考虑。”
  韩轻嗣冷冷地站起身:“我会考虑。只怕你也须好好思量思量,你只是逼着自己喜欢我罢了。”
  他转身向郝伍少睡的地方走去,走出了两步却又停下。
  江颜逸抬眼,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片刻之后,韩轻嗣出声道:“……多谢。”
  他不再迟疑,大步走到郝伍少身边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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