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济南保卫战
济南城下，一字排开数门红衣大炮，就等朱棣一声令下，朝济南城一通狂轰滥炸。
朱棣抬头瞧着济南城的城墙，估算着要用多少炮火才能把这片城墙全部炸干净。朱权却到了朱棣的身边，几乎是从马背上跳了起来，嚷嚷道：“四哥，不能砸城。”
朱棣挑眉：“我们耗不起，只有强攻。”
朱权道：“炮火不多，若是炸了，到了应天就办不成事了。”
朱权的话，朱棣明白。
那应天府的城墙是当年京城首富沈万三赞助他老爹一同修建的，皆是由花岗石混合着糯米石灰砌成，单纯的用人去砸墙根本就不可能砸破，而且应天城内禁卫军，守城军加起来大约有十万余人，若不用红衣大炮怕根本就没有办法攻下城来。
只是朱棣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用这种方法攻下应天城。
甚至，越接近应天，他的心中就越是不安，可是，偏生又是那么急切的想到应天去。
朱棣自嘲的想，这算是什么心思？他想不明白，索性也就不想了，心道等日后见了允炆一定要问一个清楚明白。那小子读的书比他多，是一个文化人，想来应该可以把他这个心思归纳总结出一个漂亮的词汇的。
当然，后来允炆真给他总结了，说这是典型的少男怀春心思，想得到又害怕得到，严重缺乏安全感的表现。那小子说完后，还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想了一番，喃喃着说自己也没少给朱棣安全感啊，怎么就长成了这个样子。
而那时的朱棣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拿朱允炆没有办法。只得把人按在床上，叫嚣着我没安全感那你就给我点安全感吧！而后，直到把允炆折腾的告罪求饶他才作罢。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总之，现在的朱棣就是带着这种复杂的没有安全感且自己还不知晓这种情绪是什么原因的心理站在济南城下，咬牙切齿的想不管最后到了应天如何，先强攻了这里再说。
朱棣扬手，数名士兵在大炮前排开，填火药，举火把。当朱棣的手挥下的时候，火把落下点燃引线，轰隆隆似乎要把天都要震塌下。
朱权手勾着朱棣的脖子，嘴唇贴到朱棣的耳朵边喊叫道：“四哥，不能这么做。”朱棣推开了他，抿着唇瞪了朱权一眼。朱权依旧不依不饶的大声喊道：“四哥，炮轰了济南城不划算，平原战咱们未必能占上风。”
朱棣怒道：“你小子少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现在李景隆那小子都不在了，咱们怕他们什么。这济南城不过就是一些残兵败将，轰轰他们给他们长个醒。”
朱权欲哭无泪，但仍旧不死心，还要劝解，忽然就看见城墙上站出来一个人，举着白旗挥舞着。
朱棣眯了眯眼睛，缓缓的抬起手。
北军训练有素的停下了炮火。
朱棣侧头，指着城墙上的人问着朱权道：“那个人是谁？”
朱权抬起眼去观望了一会儿，才道：“铁铉，山东参政，负责给李景隆大军押运粮饷。”他摸了摸下巴，目光中有些疑惑的说道，“怪事，他怎么没有跟李景隆一起逃跑。”
朱棣哈哈大笑着：“这人有骨气，王爷我喜欢。”
朱权脸色一白，忐忑的瞧了朱棣一眼。
朱棣感受到朱权那寒碜人的目光，把脖子缩了一下，说着：“不管怎么样，楼上那小子的命给我留着。”
朱权没有好气的说道：“那你还用炮仗轰城，炮火下去可没长眼睛的。”
朱棣嘿嘿一笑，闭嘴绝口不提方才下令炮轰的事情。
铁铉瞧着城楼下几十门红衣大炮，炮口森冷冷的，像一个怪物张着的嘴巴一样，还冒着烟抽着气。想着方才那些炮弹落在济南城内，炸得破瓦碎砖横飞的景象，铁铉的腿就有一些发软。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手扶在城墙上，数着自己的心跳平稳着呼吸，冲下方的人吼道：“王爷乃是藩王，手握重兵却不服朝廷管制，可否把太祖陛下放在眼中。”
朱棣梗着脖子吼道：“本王就是奉了太祖陛下的令南讨靖难，朝中佞臣不除，本王一日不收兵。”
铁铉手掌心有冷汗，却还是坚决的回道：“当年燕王从丞相李善长那处接过册封金册金宝时，太祖陛下就在金册上写下，今命尔为燕王，永镇北平，岂易事哉！如今，燕王的所作所为不正是不把太祖陛下的话放在眼里？”
朱棣锊了袖子，准备开骂。
朱权忙拦着他，叫唤着：“读书人，骂不得，你越骂越嚣张。”
朱棣想起朝廷中的那些言官，头上青筋突突疼的厉害，他拉住朱权的胳膊，讨好道：“小十七，你也是读书人，上去回骂两句，给哥出出这口恶气。”
朱权哀怨了一声：“骂人我不行，打架他不行。”
朱棣踢了朱权一脚，扯了扯领口，骂道：“敢情咱们哥两要被这家伙骂得败下阵来？——不成，给我把炮塞好，骂不赢他，咱们就打得他闭嘴。”
朱权忙道：“不是说要留他一条性命么？”
朱棣流氓道：“留个全尸，算是本王看上他的好处了。”
朱权道：“好歹铁铉也算是一条汉子，你才不是说了瞧得上他的骨气么？”
朱棣横眉道：“这样死，日后也是英雄了不是。”
朱权彻底无语。
新一轮的炮轰开始，数门大炮齐发，大地都在微微颤抖。那济南城墙怎么经得起这番的折腾，不过多时，就倒塌了一个角。朱棣大喜，正要命令发起全面的攻击。这时，却看见城墙上再度的举起了白旗。朱棣楞了一下，心道这厮的鬼名堂真多。而他这次偏偏就不想遂了铁铉的愿，他方才和他一阵对骂已经是一肚子鬼火了，难道还要再来一次对骂再给自己找气受吗？
朱棣漠然的看着济南城墙上。
只见铁铉顶着炮火抱着一样东西上了城墙，那小子躬着身子走得有些艰难，似乎有些怕炮火伤在了他身上。但是，却依旧坚定的到了城墙的中央，高高的举起一事物，冲下面大吼着什么。
朱棣耳边都是炮的声音，自然听不得铁铉在嚷嚷些什么。只是看见身旁点火的士兵有一些犹豫，他踢了那士兵一脚，怒道：“停什么停，给王爷把这座城给炸平才算。”
朱权慌忙的拉住朱棣：“哥，我的亲哥，炸不得了炸不得了。”
朱棣怒道：“滚开，你这个长他人志气的混小子。”
朱权也不理睬他了，跑到那些炮手面前去，一个一个的扇着耳光子，怒道：“没看到上面是什么东西吗？再炸要你们祖宗十八代的命了。”
朱棣也收神向上看去。此刻阳光正好，他只能眯着眼睛，瞧了片刻才瞧出是一个神位牌。他冲朱权招了招手，朱权蹦蹦跑了过来，朱棣道：“那上面写什么，哥这里顺光，瞧不大清楚。”
朱权抹着眼睛，欲哭无泪道：“父皇的神位。”
朱棣目瞪口呆，也慌了神，咬牙切齿的嚷嚷道：“这厮决计是去后山砍了块树赶着做出来的。”
朱权无奈道：“那又如何？那东西在那，咱们就不能开炮。”
朱棣怒道：“娘的，自然不能开炮，不然咱们就师出无名了。小十七，你鬼点子多，赶紧的给哥想一个法子弄了这家伙去，不然哥胸口憋着这口气难受。”说这话的同时，朱棣抬头正好就瞧见了铁铉那厮站在城墙上，似乎在笑，似乎在挑衅，气不打一处来。而后，他听见铁铉威风凌凌的在城墙上冲他得意的吼着：“向我开炮！向我开炮！”
朱棣气急攻心，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朱权无奈的摇头叹气道：“四哥，其实还有一个法子能攻下济南城。”
朱棣一把抓住朱权的领子，急切道：“快说。”
朱权道：“济南城在河之下。”
朱棣眼睛一亮：“你是说炸开河堤放水，用洪水来淹没济南城？”两人相视一笑，很有狼狈为奸的自觉性。
铁铉在城楼上也没有闲着。
他转过身问着身后的同僚高巍：“咱们下一步如何做？”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双腿还在颤抖，而后背的汗水早已经把衣衫浸透。
高巍平静道：“只怕燕贼还有后招。”
铁铉紧张道：“我也是这般想的，燕贼做事一向不按理出牌，只怕这神位镇不住他。”
高巍冷静的看向城楼下，轻声但且镇定的说道：“不管如何，咱们都要守住济南城，绝不能让燕贼从这里经过，威胁到皇上，威胁到京都。”
铁铉点头，声音有些颤抖，但还是出声道：“我倒是有一个法子能打压打压燕贼。”他凑近高巍，在他的耳边一阵耳语，高巍频频点头，末了，笑道：“好，就依你的办法做，我去布置，这次一定要生擒了燕贼不可。”
朱棣这边在兴致勃勃的布置如何炸河堤引水入济南看上去才比较像天灾非**的时候，那边忽派了将近一千人带了一封信函过来。朱棣将信将疑的拆开来看，顿时眉开眼笑，对身边的朱权说道：“这铁铉果真是一个人才，识时务的人才。”
朱权探着头去看朱棣手中的信函，疑惑道：“这个是铁铉送来的投降的信函？”
朱棣扬起手中的信函道：“对，他很识时务。”
朱权起疑道：“四哥，许是有诈。”
朱棣自信道：“现在他不过是一只困兽，他没有能力与我们僵持，所以这不会有诈。”
朱权问道：“他投降有什么条件？”
朱棣耸肩：“自然是希望追随本王，待日后让本王给他高官厚禄。”
朱权又道：“那如何接手济南城？”
朱棣楞了一下，随即笑着：“瞧我，一看见他说投降就乐了，都没有看如何接手的问题。”他翻开信又细看了一次，才道：“他说让本王单骑入城接手投降。”
朱权跳了起来：“这肯定有诈。”
朱棣不以为然道：“他不过是希望本王表达一下本王的诚意罢了。”
总之，朱权说什么，朱棣都不打算听。朱棣有自己的自信，他打过的仗比朱权多，放眼整个大明，他是最优秀的将领，他几乎是战无不胜的，他相信在危险的时刻投降绝对不会有诈，他有充分的理由来维持他的自信。
他对投降的那些士兵说，他明日一早便从了铁铉的意思，单骑去接手济南城。而对朱权的所有劝解，朱棣都充耳不闻，只当是一只苍蝇嗡嗡嗡嗡在自己耳边飞。朱棣甚至还很得意的想，等会儿我去了又安然的回来，而且还有了济南城的归顺，到时候瞧朱权那小子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这般得意忘形的孤身去了济南城，却不见有人来迎接。朱棣心中疑惑，暗道一声不好，正要转身扯马缰飞奔回去，忽然就听见城楼上有人唤着：“千岁。”
朱棣抬头。
他上方的那片天忽然就变黑，几块大的铁板从天而降，目的是想把朱棣困在其中。
朱棣的马在这时候受惊，前蹄腾起，把朱棣摔到了地上。也巧了，这么一摔，却是歪打正着，那铁板没有隔住朱棣，却正好打中了朱棣的马头，顿时脑浆四迸，溅了朱棣一脸。
朱棣完完全全的蒙住了。
他锊起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污秽，直悔不听朱权之言。但是，此刻岂容得他捶足顿胸，朱棣拼了命的让自己冷静下来，斜眼看过去，围住他的人皆骑在马上。他大喝一声，捏着拳头拼了老命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那些围困他的人皆被他这个疯狂的举动唬住了，一时间都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朱棣就趁这个空档，一个飞身而起，踢了一人下马。
高巍大喊着：“拦住燕贼，拦住燕贼。”
众士兵这才回神，纷纷举矛刺向朱棣。朱棣发了疯的跳上马，猛打马的屁股，马儿吃痛，一路狂奔，慌不择路的情况下居然还歪打正着，出了济南城，甩了后面一堆追兵。
铁铉在城楼上气得捶足顿胸，高巍咬着下唇沉默不语。
朱棣待跑到安全的地带，才气愤的扯着马缰回头，指着城楼上的铁铉和高巍吆喝道：“你们别逃了，给本王等着，回来收拾你们。”那神态，那姿势活脱脱就是一个典型的流氓。
只是，铁铉和高巍毕竟不是那李景隆，不吃朱棣这一套。
铁铉毕竟胆子小，高巍就不一样了，冲着朱棣吼道：“殿下莫做了杨谅①，就不敢来了。”
朱棣差点没有再喷出一口血来，冲着城门很是憋闷的挥舞着拳头。
这流氓遇见了比他还更流氓的人，自然是被吃得死死的，而这个流氓却偏偏还满肚子墨水，朱棣更是有一种被欺负了还不知道怎么往哪打才解恨的错觉。
依旧是朱权带了人来接应他。
朱棣没有给朱权好脸色看。
原本以为济南城势如破竹，只要自己的人摆在这里，随意的发两枚炮就能打得他们一干官员举手投降，却没有想过尽然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这许是朱棣军事生涯中最为窝囊和憋闷的一日。
朱权问道：“四哥，接下来怎么办？”
朱棣翻着白眼：“失了先机，还能如何？”
朱权道：“难不成真要撤兵？”
朱棣叹着气：“冬季就要来临了，补给怕是供应不上，不撤兵难道放着这么多人喝西北风不成？”
朱权咬着下唇道：“日后怕他们就逮着四哥唤您杨谅了。”
朱棣横道：“他们敢，日后谁叫本王就割了谁的舌头。”他回头看了看济南那岌岌可危的城墙，咬牙切齿道，“铁铉，还有那个啥啥副将来着……”朱权支吾道：“高巍。”朱棣捏着拳头点头：“对，就是高巍，等着瞧，本王会让他们知道本王的厉害的。”
朱权道：“这次怕皇上要扬眉吐气了。”
朱棣楞了一下。
皇上，允炆……
他在心中轻轻的唤了一声这个名字。只是这般轻声的念着，这一战给他带来的郁气便完完全全的消散了。
他忽然很想允炆，想的发慌，想的心里疼。
他想，反正都是要撤兵的，让朱权带着人马撤退也是一样的。而这段时间北军休养生息的时候，他正好可以去应天瞧瞧允炆，只要瞧着允炆了，问一个清楚明白究竟允炆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上，这样他才能安心的打仗，安心的去完成他们之间的承诺……
①：杨谅：是杨广的五弟。当初杨广继位打压亲王，老四被杨广当政治犯关了起来，老五就慌了，就要反了。而他反的理由和朱棣当真是一样的，清君侧。而针对的是当初杨广身边的重臣杨素。而杨谅由着这个借口反了，却始终在攻与不攻上反复，一会儿攻，一会儿又收起拳头，缩起脖子默念乌龟王八拳的心法。自然最后惨败。高巍这里就是用杨谅来嘲笑朱棣，意思是你不过就叫嚣的厉害罢了！
②：朱棣进攻济南的顺序这里有改动。先是诈降朱棣逃跑而后才是炮轰济南摆出神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