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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私奔(上)

书籍名:《朱颜改》    作者:木易青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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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云起到了应天以后,利用了从前的一些关系才得到了觐见允炆的机会。

此刻,他被宫人领着朝那乾清宫行去。

迎面而来是一队侍卫,皆是生面孔,腰挂绣春刀,身着飞鱼服,尽是有当年锦衣卫的架势。徐云起瞧着颇有些感慨,想起以往种种时光,不免有些伤感的情绪。

侍卫中为首的一位行到跟前,瞧了徐云起半晌,对与徐云起领路的太监吆喝道:“此人是谁?面生的紧。”

太监弓腰道:“大人,这是皇上要见的人。”

那侍卫上下打量着徐云起,见他一直昂着头,挺着胸,丝毫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侍卫眯了眯眼睛,又问道:“是何来历?”

太监如实回道:“前锦衣卫正使徐云起。”

侍卫眼珠子溜溜转了两圈,心中有了些计较,笑道:“原来是徐正使回来了,刚才我是有眼不识泰山,若有得罪之处,还莫要见怪。”

徐云起暗自好笑,怕是此人误会皇上接见他的目的,以为要恢复锦衣卫一职,却不晓得当年撤除锦衣卫这职就有皇上的份。若是皇上要恢复,不就是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徐云起也未答话,只是冲那侍卫点了点头,就与太监随行而去。

侍卫待徐云起走得远了,朝地上唾了一口道:“呸,不就是前锦衣卫吗?有屁的拽头,别说现在没有锦衣卫了,就算有,也未必是你小子上台。呸,就算上台了,也不过是一条狗。”

他却不知这骂锦衣卫是狗的人其实也算是把自己给骂进去了。

徐云起站在乾清宫外等候着允炆。此刻晴空万里,烈日当头,让人无名的多了一种烦躁的心理。徐云起想起了来京一路上听到了关于姐夫朱棣的事情,据说那日他们杀了两位指挥使的下午,朱棣就发表了造反的宣词,又起兵夺下了北平,继而又夺下了怀来。而后,徐云起又听说允炆这边立即也采取了行动,齐泰力荐耿炳文,允炆便把三十万军队的指挥权交给了这名洪武时期仅存的名将。据说,再过几日,耿炳文就要率军前去真定,等待朱棣。

徐云起叹了一口气。

在他看来,不过是朱棣和朱允炆之间的事情,况且听朱棣的口气,他对允炆的爱意丝毫未曾改变。可是,却还是因为他们都不肯退一步,而让苍生劫难,百姓受苦,是为不该。奈何他人微言轻,不管是面对朱棣还是允炆,怕也是说不上半句话的。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却见黄子澄,齐泰,方孝孺这目前朝廷的三大栋梁,外加一个云起并不熟悉的人从乾清宫走了出来。黄子澄哭丧着脸,齐泰脸如猪肝色,而方孝孺也是抿着嘴,另外一个人却也是摇着头叹着气。

徐云起赶紧转到了柱子后面,想听听看这四人聚在一起会说出个什么名堂来。

果真,黄子澄悲愤道:“皇上定是被那个妖孽迷惑住了眼睛,才说出这样的话。”

齐泰附和道:“就是,两军交战怎就可能没有伤亡?皇上这样是故意想放燕王一条生路。”

那徐云起不知道名字的人说道:“两位大人莫急,兴许皇上是想讲和,并非想战。臣看到了皇上的仁义,皇上并不想把这件事做绝,毕竟他们才是一家人。”

黄子澄道:“耿老弟不知,之前我也是好端端被燕贼那厮踢得半死不活,而我还瞧见燕贼那厮……”黄子澄顿了顿,长叹了一口气,继而摆着手道,“总之,是不堪入目啊不堪入目啊。”

徐云起这才明白那人竟然是耿炳文,当下更凝了心神,竖起耳朵细听他们的谈话。

齐泰伸了伸脖子,好奇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子澄如此咬牙切齿?”

方孝孺微微抬了一下头,并不搭话。

黄子澄哼了一声,愤愤道:“总之,燕贼不是个东西。”

齐泰继续探究道:“当初他怎么就能咬到皇上的耳朵,皇上怎么就没有反抗,没有唤人?”

黄子澄脸皮微微有点红,咳嗽一声才支吾道:“当时皇上被他绑起来了。”

齐泰纳闷道:“怎么他就把皇上给绑起来了?”

黄子澄支吾了两声没有说话。

徐云起在柱子后蹙了蹙眉头,忽然就想起了什么原因,脸皮一红,继而缩了缩脖子。

方孝孺道:“炳文,尽管皇上说出了如此之话,但是绝非有如此之意。现在大家撕破了脸皮,皇上断是不会这样送给燕王一张保命符的,所以到了战场莫要客气,只道是刀剑无眼,炮火无情就是。”

耿炳文心里衡量了一番,拱手道:“我定当谨记希直之言。”

方孝孺回了一礼,只是在心中默默的叹着气。只怕耿炳文是嘴巴上说说,未必就把自己的话给放在心上。而皇上执意要如此一做,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无可奈何。

有太监从乾清宫跑了出来,张望了两眼。

黄子澄叫着:“是不是皇上还要请我们进去议事?”

太监躬身道:“太傅大人,皇上是让奴才出来请徐云起进去,并未召见各位大人。”

“徐云起?”黄子澄蹙起了眉头,四周望了望,“那个妖孽回来了?”

徐云起从柱子后面跳了出来,把黄子澄吓了一大跳。他嬉皮笑脸的冲黄子澄挥了挥手,道:“太傅大人,妖孽在此,你要不要做一回道士收一回妖?”

黄子澄冷哼了一声:“你是如何进得宫来的?”

徐云起想也没有多想就接口道:“自然是皇上叫我进来的。”

黄子澄瞪了他一眼:“如今你已经不是锦衣卫了,见着我们几位大人为何不行礼,该当何罪?”

徐云起挑眉道:“太傅大人,那我想问你,是皇上大还是各位大人大?”

不等黄子澄答话,齐泰就抢先说道:“自然是皇上大的。”

徐云起又指着太监,如以往还在宫中当差时一样,嚣张跋扈道:“那各位大人又说说,此刻是皇上召见我重要还是礼见各位大人重要?若各位大人皆认为后者重,徐云起二话不说,三叩九拜大礼决计不会含糊。”

那四人表情各异,但皆不太好看。

太监解围道:“徐云起,你快点随奴才进来吧,莫要让皇上给等急了。”

徐云起得意一笑,撂了撂衣摆,大摇大摆的就随着太监进了乾清宫。

允炆此刻正在看一份奏折,看得正当入神,时而蹙眉,时而微笑。徐云起进来后,不敢打扰,便站立在一旁。原本以为允炆会看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在云起站定后,允炆就抬起头,冲他一笑道:“云起。”

徐云起有些感慨,脱口而出道:“皇孙。”

允炆楞了一下,随即眉眼弯弯道:“果真只有你还把我当以前的允炆。”

徐云起暗地里吁了一口气,听着允炆不道“朕”而称“我”,便放松了许多。

允炆道:“自己找地儿坐吧,以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的。”

徐云起也不客气,寻了张椅子就坐下,问道:“皇孙看什么东西呢?”

允炆埋下头道:“方孝孺才整理出的一套根据《周礼》而制定的改革方案。”

徐云起小心的问道:“那皇孙以为如何?”

允炆笑道:“这套制度完完全全的推翻了皇爷爷所定下来的那些制度。”他合上奏折,扔到了一边去,继续说道,“不能说绝对的好,也不能说绝对的坏。任何制度都有他的利弊,而能适应整个社会发展的制度才是最完美的。《周礼》固然好,但是已经不适合大明的发展了;皇爷爷留下的制度固然也好,但是也不适应我统领的大明所需要的发展。”

徐云起更加小心翼翼的问道:“那皇孙是改还是不改?”

允炆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手撑着下巴道:“自然要改的。”

徐云起道:“不是说不适应现在的发展了吗?”

允炆笑道:“这好歹是方希直熬了好多个通宵做出来的。云起,你说若是我不改了,不是很对不起他了吗?”

徐云起嘴角抽了抽,半晌才道:“皇孙这样是不是拿国家大事太过儿戏了?”

允炆忽然道:“那你是帮着我的还是帮着我四叔的?”

徐云起不敢搭腔,脑子中转过无数的念头。可偏生允炆这次耐心十足,撑着下巴,眨着眼睛瞧着他。徐云起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我……哪边都不站。”

允炆挑了挑眉头,叩着桌子问道:“是我四叔派你来的吧?”

徐云起倒是真挚的点头,只是后背已经起了一层汗。

允炆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叹气道:“那他说了些什么吗?”

徐云起如实道来:“姐夫说让我瞧着皇上,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还要我瞧着,莫要太傅大人欺负了你。”

允炆“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你说他这个人怎的那么别扭?云起,既然你来了,那我自然会保得你的平安的。以后不管是我输了还是四叔赢了,终归你是有活命的。”

徐云起楞了一下。

这个我输了和四叔赢了,有什么区别吗?

允炆又道:“其实,改革制度也有好处的。皇爷爷定下了大明的制度,并在《皇祖明训》上千叮万嘱,后人当谨记于心。如此改革,便是给了别人可乘之机,有了冠冕堂皇的借口了。”

徐云起脸色一变,忙道:“那皇孙便可以不顺了他们的心意。”

允炆摆手道:“云起,你错了,我便是要顺着他们的心意来。”

允炆叹了一口长气:“是是非非,谁又能瞧得清楚明白,不过是身在庐山中,识不得庐山真面目罢了。”

听得这番话,徐云起自然猜的允炆并不是真的想与朱棣为敌,又大胆的猜测了一番,怕是被那三位臣子迫得走投无路,才不得不撕破了脸皮。如此一想,顿觉允炆此刻的处境怕也是难过,忙安慰道:“皇孙,总会有守得天开见月明的时候。”

允炆笑道:“知道你安慰我。不过,我不用你安慰,最坏的打算都有了,没有比那更坏的。”

徐云起心道,怕最坏的结果就是朱棣攻进南京,囚了允炆一辈子,而那个时候,允炆就不是简简单单的战俘了,再做好本分的同时,还要充当朱棣后宫的一职。想到这些,徐云起就有些不寒而栗,心道还是走一步是一步,实在不行,他也可以凭借在应天的人脉救得允炆一条性命,让其远走高飞。

允炆道:“锦衣卫的大院还留着,只是有些荒废了,我待会儿派一些人去收拾收拾,你这些日子就住回去吧。”

徐云起道了声“是”,思虑一下,却问道:“皇孙方才给耿炳文下了什么命令,我瞧着他们似乎都有些不开心?”

允炆诧异道:“他们不开心吗?”继而又笑道,“也难怪,他们不开心才算正常,开心了就不正常了。”看着云起还在等他的回答,他无所谓的耸着肩道,“我刚才就说了句:炳文啊,毕竟燕王是朕的叔叔,请你务必不要让我背上杀害叔叔的罪名啊!”

徐云起诧异道:“皇孙,你这是在放姐夫一条生路。说不准,他还会靠着这道保命符直接挥军到应天的。”

允炆得意的笑道:“我就是想送他一道保命符的。他丢了性命我疼得难受,他若缺了胳膊少了腿我也疼得难受,但至少日后还可以照顾他一辈子的。——嗯,虽然上面的情况都不会发生,但是我还是担心着他的。”

徐云起恍然,道了声便要退下。允炆也不阻拦,由着他去了。而徐云起原本以为怕要过好些日子才能再见到允炆,却不想傍晚时分,允炆却亲自提着两壶酒到了锦衣卫曾经居住的大院来了。

这处大院在以前锦衣卫还在的时候,热闹的很。徐云起闭上眼睛,还能想起当年和一群哥们玩玩闹闹的情景,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只有窗上留下的剪纸还没有撕下,证明着这里曾经有过的繁华。

允炆也不进屋,直接就坐在了台阶上,招呼着云起过来并肩坐。

云起道:“地儿凉,我去给拿一张毯子过来。”

允炆摆手道:“别,来来回回跑好生麻烦的,就说说话儿,要那么多讲究有何用?”

云起无奈,只得和允炆坐到了一处。

允炆道:“这地儿空了好些年了,都没有人气,怕你一个人晚上寂寥,就过来陪你了。”

云起笑着:“说实话,还真有些不习惯了。”

允炆把一个酒壶塞到了云起的手中:“这些年过得可好?有没有仇家追杀你什么的?”

云起道:“那些仇家怎是我和师哥的对手。”

允炆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背靠在柱子上,笑道:“说实话,我可真羡慕着你呢。”

云起谦恭道:“若不是皇孙,我等也未必有此等闲情。”

允炆摆手,又仰头灌了一口酒:“别把你的好运归到别人的头上。这天下的事情啊,总是这样,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抢要过来也不觉得香甜。云起心好,自然会有好报。”

云起低头喝着酒:“皇孙心也好,自然也会有好报的。”

“不不不!”允炆打了一个酒嗝,辩驳道,“我的心不算好的,为了一己之私,把百姓就那么的推进了无限的深渊,然后整日就安慰自己麻木自己说,这叫长痛不如短痛,总有一日会让他们过上比现在好上百倍千倍的日子。但是,终究我还是一个罪人……”

云起蹙着眉头,轻声试探道:“皇孙心情很重!”

允炆点头,用手指着云起道:“你用的是陈述句可不是疑问句哦!云起,果真还是只有和你说话比较轻松,不用着拐弯抹角的。”

云起笑道:“那就多说会儿。”

允炆睁着一双醉眼朦胧的眼睛,挥着手道:“本来就是想与你多说会儿的,现在整个京城中,能与我说上一句真话的人都没有了。小时候看那些个皇帝,总是叫自己为‘寡人,寡人’的,我还就纳闷了。你说,当皇帝有什么不好的?”

云起道:“是没有什么不好的。”

允炆摆手道:“你不懂的,其实真的就是孤家寡人啊。喜欢的要死要活的人偏生要守着那道防线,不能调回来,还要美其名曰自己安慰自己说,这是顾全大局。他们拿着皇爷爷的令,要与他对着干了,还不能公开的站在他的身边去,协同他们与他对着干,费尽心思的要去想一个两全之策,最后才发现世间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两全的法子。云起,你说你见过水和火能好好的相处吗?”

云起偏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道:“似乎是没有的。”

允炆叹气道:“所以,夹在中间的我,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说着,便又仰头灌下一大口酒。

云起慌忙的拿下允炆手中的酒壶:“皇孙,少喝一点,伤身子。”

允炆轻声道:“身子不是自己的,伤了也不是自己的,说不定真成风中残叶了,我就回家了。”

云起听不懂允炆的话,只道他是喝醉了。

允炆乘势靠进云起的怀中,忽然就搂住了云起的腰,笑得分外的憨厚道:“要不这样吧,你带我私奔去,那样我就不是孤家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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